然明白周奕琛話中的深意,他總歸就是想借機嘲諷我一下。的確,我和池上泉還未確認戀愛關係的時候,就把他帶去蘇宅了,不過隻是當做同學,一起吃頓晚餐罷了。


    那會兒父親並沒有說什麽,甚至最早我們好上的時候,父親也是持沉默狀態的。


    隻是後麵父親知道了池上泉的身世,說什麽也不願意了。


    父親曾告訴我,他不會接受一個小三生出來的孩子,做自己的女婿。他說,池上泉的身份永遠見不了光,就算他能在池家立足,他娶得那個人,必定不是我。


    因為池上泉什麽都沒有,所以他選擇了不經世事的我。


    但凡他有了自己的籌碼,他會選擇對他最有利的。


    當時我覺得挺可笑的,我不允許任何人惡意揣測我與池上泉之間的感情,包括我的父親。


    但現在想來,當初為池上泉做的那些辯白,是多麽的可笑,如父親所預料,他的確傷我不淺。


    見我不說話,周奕琛再次開口埋汰。


    “蘇南,當初你把那姓池的帶迴家,你父親怎麽就沒打斷你的腿。”


    他說話的語氣陰陽怪氣的,還用鼻子哼哼了幾聲。


    良久,我才緩緩側過腦袋,直視著周奕琛冷漠的雙眸,我笑得釋然。


    “那是曾經,現在不會了。”


    就算現在偶爾會想到池上泉,我心中也沒有絲毫悸動了,若非要說懷念,也是懷念曾經擁有過的那段美好時光,無關任何人。


    我輕輕地推開了周奕琛的腦袋,站在套房前,等他開門。


    周奕琛在原地僵了好一會兒,期間他手機不停地在響,他也不接,甚至都沒拿出來看一眼,片刻,才把房卡塞進我的手中,然後轉身,淡淡地說了一句。


    “你先睡。”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他要去哪兒,他已經快步走進了電梯,上電梯的一瞬間,他才掏出手機,放在耳邊,極為冷淡地吐出了一個音節。


    “說。”


    他似乎發現了我的目光,極快速地就按上了電梯門。


    當門快關緊的時候,他好像叫了我一聲,可也不像是在和我說話,聲音很輕,其實我也沒聽清,隻是一般人都對自己的名字很敏感,所以我確定,他第二句話前,一定加了我的名字。


    我沒多想,就這麽站著,等電梯上的數字跳到‘1’的時候,我才進套房。


    晚餐吃的烤肉,我頭發上全是肉的味道,特別膩,我在床上翻滾了幾圈,強撐著困意爬起來又去洗了一遍澡,浴缸放水之際,我打了無數個哈欠,整個人埋進水裏的時候,眼睛就不自覺地閉了起來。


    等我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水已經沒有溫度了,頭發濕噠噠地貼在頸上,有點難受。


    我揉了揉眼睛,正欲從浴缸中爬出來,浴室的門就被人一腳踹開了,‘砰’地一聲巨響,我耳朵一嗡,困意跟著消散了一大半。


    周奕琛就這麽光明正大地走了進來,隻是他步伐稍微有些踉蹌,身上還帶著濃重的酒氣,邊走邊扯領帶。


    我下意識地用雙手捂在了胸前,還沒出聲,周奕琛毫無征兆地就倒了進來,水花濺起,我原本濕了一大半的頭發,幾乎全挨上了漸涼的洗澡水。他挺重的,我的腰被這麽一撞,隔得生疼。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橫了他一眼。


    “周奕琛,你起來。”


    我被他壓得動彈不得,勉強隻能動動手指。


    周奕琛拖鞋一甩,哼唧了幾聲,換了個姿勢,整個人都擠了進來,他單手環著我的腰,空出的手臂撐著浴缸的邊緣,定定的望著我。這個浴缸並不是那麽大,一個人還挺寬敞,兩個人就十分勉強了,他雙腿纏著我的,眼看著水溢出了一大半,他也絲毫沒有要起來的架勢,且越貼越近,鼻尖就差一厘米,就能觸上我的。


    可能是他喝多了的關係,他現在的目光別提有多溫柔,臉頰微紅,襯得他整張臉又白又嫩。


    誰說歲月是把殺豬刀?我看在周奕琛臉上,壓根沒留下多少痕跡。說實話,除開他這性格,他這人長得還是很好的,狹長的丹鳳眼下,還有一顆不太明顯的淚痣,很淡,小小的一點,鼻梁高挺,輪廓分明,天生就是一張禍害臉。他很少笑,但笑起來的模樣極其勾人,也難怪許桃對他那麽癡情。


    也許是我此時的眼神過於熾熱,周奕琛眯了眯眸,口齒不清地沉聲道。


    “看夠了嗎?”


    趁著他力道鬆了幾分,我抬手便抵在了他的胸口上,並不停地往後推。


    “我也不想看,你起來,我也就看不到了。”


    短暫的沉默後,周奕琛掃開了我的手臂,順勢扣緊了我的手腕,他特別用力,我甚至聽見了骨頭咯咯作響的聲音。


    緊接著,他惡狠狠地低斥道。


    “蘇南,別人讓你出差,你就跟出來了?是嫌自己被坑的不夠慘是嗎?我讓你好好在老宅住著,你為什麽就不能聽話?”


    我被他兇得一愣,迴過神後,我蹙著眉反駁。


    “他是我哥哥,不是別人。我出差也是因為公事,你讓我住在老宅,我也乖乖聽話了,你還要我怎麽做?再者我哥不是特意告訴了你我的行程。”


    “說到這個,周奕琛,你裝得還挺像的,我哥差點就以為你是真心實意愛我了。”


    等我說完,又有些後悔,我和一個喝多了酒的人較什麽勁?


    麵對我的冷嘲熱諷,周奕琛就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般,噗笑出聲,反問。


    “他告訴我?”


    他握著我的手腕一擰,隨即死死地壓在了我的身下。


    “蘇南,你知不知道,你也許就再也迴不來了,你……”


    他欲言又止,接下來的話,全數咽進了喉嚨中。


    我看著他滾動著的喉結,心莫名一跳。他的目光至始至終都落在我的臉上,我被這道目光盯得背脊一片發涼,半響,我幹幹地笑了一聲。


    “你胡說什麽,我怎麽可能迴不去,我的身份證還在你那裏,我哪兒也去不了,我哥對我挺好,至少比大伯好。”


    我不懂周奕琛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隱隱有種警告我離蘇敘遠點的意味,至於為什麽,他也不說。


    大概他希望,我的世界隻有他一個人吧,畢竟他控製欲強。


    周奕琛依舊笑著,且笑得極為陰冷,他鬆開了我的手,指尖就摁在我的臉頰上。


    “對你好?你了解他嗎?你們除開這層關係,這幾十年,你們接觸過嗎?你知道蘇敘這些年在國外究竟在做什麽嗎?退一萬步,我問你,蘇南,你知道他今晚帶來的那個女人,是什麽背景嗎?晚上她說的那些話,又有幾句是真?”


    他一連串問了許多問題,我字字句句全在腦袋中過了一遍,到最後,我隻能承認,我壓根迴答不上來。


    我頓了一下,繞開這惱人的話題,為了自然些,我還把手繞到了他身後,輕輕地順了順他的背,掐著嗓子溫聲溫氣地關切道。


    “你喝多了,早點休息吧——”


    我盡量把語氣放得很輕,周奕琛沒再出聲,沉默了數秒,腦袋忽地就倒在了我的肩頭,我被他壓得整個人往下一沉,我側著腦袋,就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臉浸在了水中。


    可他真的半點反應都沒有,連手指都沒動一下,大約半分鍾,我拖著他坐了起來。


    他此刻臉頰滾燙,觸在我肌膚上,一陣熾熱。他唿吸愈發沉重,連胸口都起伏得厲害。


    我們保持著一個姿勢僵持了片刻,我隻能把他扶正,爬出浴缸,我剛邁出一條腿,又被周奕琛拽了進去。他握著我的腳踝,用力往後一拖,我額頭險些就撞上浴缸了,好在我反應快,身子一翻,背朝下,也不至於撞成智障。


    隻是我腰部再次傳來一陣疼痛,我捂著腰,瞪視著他。罵人的話就卡在了喉嚨裏,他完全忽略了我的目光,撐著身子站了起來,下一秒,我聽見了金屬扣解開的聲音。他居高臨下地看了我一眼,便貼近了我,不給我任何掙紮的機會,就像在報複般。可這種痛,也在承受範圍之內,由著浴室內燈光敞亮,他的每一個動作我都能盡收眼底,要多羞恥就有多羞恥。我臉頰一陣燥熱,深吸了一口氣,就在我準備抬腳把他踢開的時候,他緩緩地鬆下了口中的力道,命令道:“別動。”


    周奕琛現在是意識不清,但我卻是清醒的,我不停地扭動著身子,試圖從他懷裏鑽出來,因為他環得太緊,我連唿吸都跟著有些不順暢。


    隱約間,我感覺他的某處慢慢發生了變化,我心一沉,一味地用手臂抵著他,不讓他再靠近。


    然而,我們力氣懸殊太大,他該幹嘛依舊幹嘛,絲毫不受我的影響。


    半響,他沉聲威脅。


    “蘇南,我讓你別動,否則我也不能保證我還會做什麽。”


    這種話,出自周奕琛之口,我聽著是那麽想笑,我極為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說。


    “你該做的都做過了,無非就是再讓你睡一次。不過我先說好,我身上沒帶藥,我現在也不在安全期,周奕琛,如果你能保證不再讓我懷孕,我們就做,做到你滿意為止。”


    其實我這話不過就是為了膈應他罷了,我哪還能懷上孩子?


    聞言周奕琛停下了手中所有的動作,他抬起頭,眼底換迴了往日的薄涼。


    隻是在他的眸中,我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臉,特別狼狽。


    我們對視了許久,他冷冷地哼了一聲。興許是在水中的關係,全程我都覺得很疼,特別疼,甚至比第一次還要疼一些,我咬緊了下唇,逼迫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眼珠子都不帶動地盯著周奕琛。


    他同樣望著我,臉上的表情始終很淡,若不是他動作幅度太大,我險些就以為我們隻是坐在一起,普普通通地泡了個澡而已。


    以前我們親密接觸的時候,周奕琛也很是如此,可後來他也溫柔了不少,這次,他讓我深深地明白了,他就是那個他,一直未曾變過。快結束的時候,我感受到了他臉色輕微的變化,條件反射般就掐緊了他的手臂,滾了滾喉嚨,我輕晃著腦袋,哀求道。


    “別……”


    我真的不想這樣,我很怕,是那種從未有過的恐慌,他這樣,會讓我想起死去的那個孩子,他就是這麽來到這個世上的。


    特麽的,就是因為周奕琛的私欲,他就得受那麽大的折磨,連同我亦是。


    周奕琛當然能讀懂我眼底的抗拒,他眉梢一挑,眸光晦暗如深,笑得極為涔人。


    他猛地收緊了手中的力道,用胳膊死死地桎梏著我,我的心就像被人捂住了一般,又悶又疼。


    他做任何停留,抽身就離開了我,走前,還把門甩得很響。


    也許是我的錯覺,在他轉身之際,他的嘴角揚起了一抹很淺的弧度,比起笑,更像是無奈與隱忍。


    我癱軟在浴缸中,好半天才緩過神,打開花灑,我洗了一邊又一邊,那滋味,簡直恨不得搓下一層皮。


    *


    第二天清晨,我伴隨著一身酸疼醒來,推開房間的門,就發現昨晚被自己翻得亂七八糟的行李箱被收拾得整整齊齊擺在了玄關處,周奕琛坐在套間小客廳的沙發上,單手握著茶杯,在打電話。


    他臉色看上去並不是那麽好,一副別人欠了他幾百萬的樣子。


    也不知道那頭的人說了什麽,周奕琛眸子一凝,冷笑著說。


    “嗬,威脅我?你還沒這種能耐,至於你說的,你認為我會答應嗎?”


    我默不作聲地坐到了他對麵,他側著腦袋望著窗外,但我敢肯定,以他的洞察力,定然察覺到了我的存在。


    他打了很久,之後也不怎麽開口,就算說話,也隻會迴幾個簡單的音節。


    掛斷電話,他瞥向我,眉頭稍稍一蹙,霍然起身,隻說了三個字。


    “迴h市。”


    我坐著沒動,周奕琛手臂一抬,揪著我的衣領就把我提了起來,隨即一手拽著我,一手拖著我的行李箱往外走。


    昨晚我看在他喝了酒的份上,不與他計較,可現在,我肚子裏的火噌地一下全數冒了出來。


    就是剛才,我照鏡子的時候,特意看了一下自己的腰,青了一大片,不僅僅是腰,胳膊上、腿上,均有淤青。脖間密密麻麻全是曖昧過後的痕跡,特別刺眼。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被人爆打了一頓。


    我掰開他的手指,說。


    “周奕琛,我說過,我隻是來出差,h市我會迴!”


    周奕琛就這麽冷冷地看著我,並未說什麽,但是他的手臂再次圈住了我的頸,半拖半抱地繼續往前走。可能是昨晚周奕琛用力過猛的關係,別說撒腿跑了,我現在就是跟著他的步伐,都覺雙腿發軟,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樣。


    一路上我把能罵的話都罵出了口,但依然覺得不痛快,我真後悔我以前太乖,連髒話不會幾句,反反複複就那麽幾個詞。說是罵人,也挺像自言自語的,因為我把聲音壓得很低。好歹這也算周奕琛的地盤,若是被人聽去,他覺得丟臉了,到最後吃虧的還是我。


    走到酒店正門口,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收迴手臂,把我的行李箱往地上一甩,整了整衣領。


    “蘇南,你以為我多想管你?是蘇敘讓你迴去的。”


    話落我不禁低笑出聲。


    “你以為我會信?周奕琛,你是不是覺得我是三歲小孩,特別好騙,你隨隨便便的一句話,我就……”


    我還沒說完,周奕琛十分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抬手虛指了一下不遠處,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了蘇敘。


    他和楊語並肩而立,見我看向了他,他便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沒動,蹙眉望著他。


    數秒後,蘇敘主動挪開了步子。


    他先是撿起了我的行李箱,而後極其自然地抬手揉著我的頭發,笑說。


    “南南,這邊也沒什麽事了,我昨晚想了一下,你還是留在公司比較好。畢竟你也沒來多久,很多事情,要邊跟別人學著。”


    我整個人都愣住了,背脊也跟著冒上一陣寒意。不僅僅是因為他突然轉變的話鋒,更是因為他方才的舉動。


    其實仔細一想,蘇敘好像從來沒對我如此親昵。


    就是稍微和我接觸那麽一下,他也會很快收迴手,可他就這麽揉我的頭發揉了很久,我感覺我梳得整齊的馬尾都被他揉亂了。


    再看楊語,她同樣笑著望著我。深冬,她僅穿了件較單薄的外套,裏麵是件毛衣,脖子上沒係圍巾,隱隱約約,我還能看到一些吻痕。寒風吹拂著她的頭發,發梢就輕掃在那些痕跡上,我想不注意到,都很難。


    我依舊站在原地,蘇敘哄了我幾句,大約就是說辛苦了,來迴這樣也很折騰,是他沒有考慮周全雲雲。我一句話都沒接,抿著唇,插在口袋中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


    我也不願意想太多,可蘇敘一係列的舉動都太怪異,而且他和我說話的時候,目光總是不自覺地會瞥向周奕琛。我總覺得他有事瞞著我,而且這件事,有關於我。


    最後還是周奕琛硬扯著我上了車,我們三個一起來的,可現在,車裏除了司機就隻有我一個人!


    看著後視鏡中他們漸漸消失的背影,我不禁在心底一陣咒罵。


    還沒二十四個小時,我莫名其妙地往返了兩個城市之間,由著出發的早,中途路過服務區,司機也沒停過,我下午就迴了老宅。


    楊嫂看到我的時候,還挺驚訝的,但她也隻是接過我手中的行禮,什麽也沒說。


    等我脫去外套,楊嫂倒吸了一口冷氣,而後有些同情地移開了目光,她身後的兩個女傭,則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打量著我。


    但我什麽都不想解釋,連晚飯都沒吃,就上樓睡覺了。


    大概九點左右,楊嫂端了份熱粥放在我床頭,並寬慰了我幾句,我隻看了她一眼,再次閉緊了雙眼。


    周末這麽折騰了一番,我去上班的時候,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不是很好,坐在卡位上,數次差點睡著。


    下午,王宇十分貼心地遞了杯咖啡給我。


    “這麽累?周末去做賊了?”


    他本也是想調侃我一下,而後看著我在暖氣房內依舊圍著厚實的圍巾,不免起了好奇心。


    “你很冷?”


    估摸著我遮得再好,還是會露出些痕跡,慢慢地,王宇的臉色就變得尷尬起來。


    他輕咳了一聲,問。


    “你沒事吧?”


    我極為勉強地勾了勾唇角,不知道說些什麽好。我總不至於告訴王宇,在他眼裏,這個看起來不經世事的女同事,其實是一個已婚婦女吧。


    畢竟我檔案中,寫著未婚。


    寒暄了幾句,王宇揚了揚手中的文件,笑著說。


    “你實在困,不如起來走一走,剛好我有份文件要遞交給蘇副總,你送上去吧。”


    我還沒拒絕,王宇就把文件放在了我桌上,旋即轉身揚長而去。


    無奈之下,我隻能硬著頭皮去了蘇歡顏的辦公室,她的秘書也不在,剛好也免得我再解釋了。


    蘇歡顏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開始還挺安靜,忽地一下,裏麵就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


    “你給我的結果,就是這樣!這和什麽都沒做,到底有什麽區別?”


    我稍稍一愣,就想一會兒再上來送,畢竟偷聽別人說話不是很厚道,而且我也不知道蘇歡顏的秘書什麽時候再迴來,如果我們就這麽碰上了,真的挺尷尬的。


    可蘇歡顏的下一句話,卻讓我頓住了腳步。我就是不想聽,我還是停下了。


    “你這麽做,對得起二哥嗎?二哥現在能不能醒來還是個未知數,他要就這麽睡下去了,你的確不用擔心。可他醒來之後呢?你告訴我,你怎麽向他解釋!”


    “我為什麽要解釋?我這麽做,也是為了南南好,你以為是誰把南南帶出監獄的,沒有周奕琛,你再見到南南,就不知道是哪輩子的事了。”


    蘇紹堂的話緩緩落入了我的耳中,我不禁靠前了幾步,為了聽得更仔細些。


    “哈,好笑。為蘇南好?這話誰都能說,就你不能說。大哥,我對你真的很失望,我從來沒想過,你不僅利用我,還對蘇南下手。你的野心也是夠大的,從前二哥在公司的時候,我還真沒看出來。”


    蘇歡顏這麽說,語氣中也的確滿是失望,除了失望,還隱隱帶著絲恨意。


    “你非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我看你現在還沒清醒,等你清醒之後,再和我說。”


    聽著腳步聲,我往後藏了藏,但很快腳步聲就沒了,隨之替代的,是一陣極響的巴掌聲。


    “我現在十分清醒,沒有一刻那麽清醒!蘇紹堂,你還是個人嗎?當年車禍,二嫂是怎麽死的,你明明全部看在眼裏,如果我沒記錯,你當時哭得比誰都傷心。怎麽?都是演戲的?二弟隻有這麽一個女兒,你就能這麽狠心,逼迫他嫁給一個害死自己母親的兇手!啊?你究竟是怎麽想的?你真的不怕蘇南知道嗎?她知道以後,會放過你嗎?”


    話落,辦公室內一陣沉默,我腦袋翁地一聲,就像要炸開一樣。


    害死我母親的兇手?是指周奕琛嗎?應該是指他,我嫁的人,就是他啊。


    我雙手攥緊了文件,因為太用力,指甲蓋生生地發疼,文件夾上沾染上了我手心中冒出的冷汗,我的身子不自覺地在發抖,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疼。為了讓沉重的唿吸聲不至於被發現,我暗自深唿吸了好幾次,都無法平息下胸口內的躁動。


    我不斷地問自己,蘇歡顏在說什麽?我就差一點,就衝進去,質問她,這麽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周奕琛怎麽可能害死我的母親呢,我母親去世的時候,周奕琛應該也隻是個未成年,再者他們之間也沒有交集……想到這裏,我胸口一窒,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掏出了手機。


    我無法形容我現在的手有多顫抖,好幾次,手機險些被我抖在了地上。


    我點開私密相冊,裏麵存著我偷拍下來的合影。


    他們的確認識,是事實沒錯。


    在我大腦幾乎處於死機狀態的時候,蘇紹堂終於開口出聲了,他不屑地哼了一聲,陰惻惻地說。


    “這件事,你不說,我不說,周奕琛自然也不會說。南南是我看著長大的,這孩子重情義,和你不一樣。歡顏,這一巴掌,我接下了,但我希望沒有下次。你也別假惺惺的,也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你若真光明正大,在你知道他們結婚的那個晚上,你就會和南南坦白了。你為什麽不說?你心裏比我清楚。說到底,我們半斤八兩。”


    等蘇紹堂說完,蘇歡顏大笑出聲,但她的聲音中,帶著極為明顯的顫抖。她忽略了後半句話,直接譏諷道。


    “重情義?你是指你與她之間的親情嗎?值幾分錢呢?你都能這樣,你指望她做到什麽地步?人都是互相的!”


    麵對諷刺,蘇紹堂完全不在乎,直接繞開了話題。


    “歡顏,你那麽聰明,你當然也會做出最有利於你的選擇。這個好人,我也不是不能讓給你做,隻是當著我的麵,你別一副假清高的模樣。還有,不要動不動拿二弟說事兒。現在蘇氏久泰的董事長,是我,是我蘇紹堂!”


    最後一句話,蘇紹堂幾乎是低吼出來的,他的聲音也不是那麽重,但我卻被這記聲音刺激的稍稍清醒了這麽幾分,但心尖就跟被針紮似的,隱隱作疼。


    腳步聲再次傳來,我麻木地轉身向門外走,我為了穩住腳步,沒有走太快,就是此時此刻,也不怕他們出來會不會看見我了。


    明明受傷害的是我,我憑什麽一直躲,不停地躲。難道該羞愧的人不是他們嗎?不管是蘇歡顏,蘇紹堂,還是池上泉和陳陽。


    被對不起的人,一直是我。


    其實我現在真的很想哭,也不知是為了誰,但我落不下一滴淚。心裏有個聲音告訴我,蘇南,真的不值得。


    就是這麽一瞬間,我腦袋裏又閃過了很多畫麵,一個女人,瞪著雙眼趟在血泊中。我開始還在想,是許蜜嗎?不,並不是,許蜜當時死在街道上,那天下著暴雨,我記得清清楚楚。


    可畫麵中的這個女人,她脖子扭曲地靠在方向盤上,額頭上不斷地冒著血,雙眼中好像也有,那鮮紅的血,從臉頰流向了脖子,從脖子再灌進領口。我從來沒見過那麽多血,就是許蜜死的那天,也沒有這麽多。


    一個正常的人,真的可以流那麽多血嗎?怎麽可能,我想我大概是被蘇歡顏的話刺激到了,才會出現這種幻覺。


    在我快離開副總裁辦公室時,被一記慌亂的聲音喚住了。


    “你……怎麽在這裏?”


    我瞬時站穩了身子,側過頭,微微一笑。


    “我上來送資料。”


    蘇歡顏快步繞到我身前,臉上的表情一變又變,最終化為了一片平靜,她掃了一眼我懷中的文件。


    “給我吧,你先下去。”


    她的聲音此刻已經十分淡然,毫無波動,她大抵也在賭吧,賭我究竟會不會當著她的麵,把剛才聽到的一切複述出來。


    我抿唇一笑,不動聲色地將文件翻了個麵,暗暗地將麵上的汗在衣服上蹭了蹭,隨後才遞給了她。


    我們十指相碰的一瞬間,蘇歡顏速度極快地握住了我的手腕,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


    “蘇南,你什麽時候來的?”


    興許是我現在裝得挺像那麽迴事兒,她內心就抱了那麽絲僥幸心態。


    我心底不禁一陣冷笑,我在想,我該怎麽迴答她呢?


    我當然不會說實話,因為她也沒對我說過實話。我敢肯定,她至多隻看見了我的背影,這是個套間,我人在靠外的那個門口,離著她的辦公室,還有那麽點距離。默了數秒,我反握住她的手,空出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拍。其實我鼻子真的很酸,但我還是佯裝若無其事地眨了眨眼。


    “我剛上來,敲門見秘書不在,我就準備先下去。”


    蘇歡顏微微眯眸,眼底滿是試探,我將嘴角的弧度揚得更深,撒嬌般抱怨。


    “小姑,你是不知道,你那秘書挺嚴肅的,上迴我來,她還攔住我了。這樣想來,還是王特助好,他就特別平易近人,就算是你的特助,也不曾為難任何員工。”


    我和蘇歡顏說話期間,蘇紹堂一直沒露麵,他大抵是聽見了我的聲音,在不確定是否暴露之前,他該是不會出來的。方才,他說給蘇歡顏做好人的機會,不過也是說說而已,在我麵前,最裝腔作勢的,就是他。


    但同時,我也確定了,我一定有什麽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價值,值得蘇紹堂忌憚。


    蘇歡顏秀眉微蹙,打量了我片刻,才收迴手。


    她身子一斜,讓開了一條道,說。


    “王宇是不錯——”


    話落,我就離開了她的辦公室。


    我坐上電梯,腦袋還是很亂,連一些記憶都開始發生錯亂,例如方才蘇歡顏說的話,我總感覺自己曾親身經曆過一般,很真實,震驚之餘,我心底更多的,竟是釋然。


    我忘記按層數,直到電梯落在第一層,有人上來後,我才反應過來。


    我一直沒動,那人也就按著開門鍵,問我。


    “女士,你去哪一層?”


    我滾了滾喉嚨,沒迴答,毫無意識地就出了電梯,我一路向前,沒有目的性地走在大街上。


    公司中央空調供暖,辦公室溫度很高,所以一般到了卡位,我會把外套脫掉。


    現在,我穿著一件毛衣,圍著已經鬆得差不多的圍巾,走在街頭。來來往往很多路人,都用詫異地眼神望著我,大多都穿著羽絨服或厚重的羊絨大衣。


    我就顯得格外突兀,可奇妙的是,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冷,反而覺得渾身發燙。


    走到紅綠燈路口,我也沒注意能不能過馬路,腳步壓根停不下來。


    一道急促的喇叭聲過後,我眼睜睜地看著一輛轎車衝向了我,與此同時,我大腦恢複了思考,所有的畫麵緩緩地連成了一個片段。


    我想起來了,那場車禍,都想起來了。


    關於我年幼時遺失的那一小段記憶。


    我母親的確是出車禍死的,我當時也在車上,我還想起來,當時母親正哼著歌,心情很好的樣子。她修長白皙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方向盤,且時不時我們的目光在後視鏡中相交。


    除了我,車裏還坐著一個大男孩,他的臉在我印象中幾乎是模糊的,但我大概能肯定,這個男孩,就是周奕琛。


    我們三個人,在車上,路麵上幾乎沒有車輛。


    行至一個丁字形路口,那個男孩忽地就蒙住了我母親的眼睛,我母親以為是孩子的玩笑,似乎也沒當迴事兒,但就是那麽巧,一輛卡車直直地向我們衝來了。


    最先注意到的,就是我,我驚唿了一聲,男孩跟著一慌,立馬收迴了手臂。可儼然已經來不及了,車頭迅速地打向了一邊,可依舊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卡車的車身,一聲巨響後,我眼前看到的,隻有血,除了血,我不敢再仔細看其他。


    在我思緒正深的時候,手臂間就傳來了一股巨大的力道,隨即,我落入了一個男人的胸膛。


    緊接著,咒罵聲將我扯迴了現實。


    “他媽的,站在馬路中間找死啊!碰瓷能不能專業點?”


    “抱歉,她可能沒注意是紅燈——”


    我抬頭,便對上了周奕琛司機慌張的雙眸,他把我拉扯到路邊,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了我一遍,確定我毫發無傷後,才鬆下了一口氣。


    “蘇小姐,還有一個小時才下班,您怎麽就出來了?”


    我閉了閉眼,驚魂未定,手腳漸漸開始發涼,緩了數秒,我吐了口濁氣,說。


    “開完會,就提早下班了。”


    司機大概不相信我說的話,畢竟我現在連外套都沒穿,一看就是急著跑出來的。


    可他不會問太多,帶著我走向了路邊停著的車,為我拉開車門,就送我迴老宅了。


    我下車前,聽到他在打電話,不用想,也是給周奕琛打的。


    我站在老宅的鐵門前,吹了好久冷風才進去。


    我不懂,我今後該怎麽麵對周奕琛,可不論如何,我無法留在他身邊了。


    他不是認為我撞死了他的未婚妻,理應補償嗎?可他也間接害死了我的母親,這樣算不算一命抵一命,哈,我真慘,我母親死了十幾年,我還要利用她,才能脫身。


    我大概和周奕琛也是一類人吧。


    我麻木地走進了老宅,推開門前,我甚至編輯好了和周奕琛分手的簡訊,也不算分手吧,隻是把話說清楚,畢竟情人之間才算分手。


    推開門的一瞬間,楊嫂就神色凝重地迎了上來,她動了動唇,卻沒能吐出半個音節。片刻,她稍稍側頭,小心翼翼地往裏看了看。


    我下意識地遁著楊嫂的目光,向客廳看去,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年紀有些大,右手還握著一根拐杖。他的左手邊,半蹲著一個年約四五十歲的女人,長相十分驚豔,她低垂著眼眉,為他的杯中著添茶,舉手投足間滿是貴氣。


    我認識這個男人,如果我沒記錯,他就是周奕琛的父親。至少十年過去了,他似乎沒怎麽變,氣場很足,依舊讓人不敢靠近。


    可我也不是曾經的小女孩了,隻會躲在牆角,遠遠地看這麽一眼。我揚起嘴角,將圍巾攏了攏,緩步靠近他。


    “周董——”


    摸約半米遠的位置,我便停了下來,毫無畏懼地看著他,他麵無麵請地點了點頭,開門見山地說道。


    “蘇南小姐是嗎?”


    他攤開手心,身邊的女人便遞上了一張支票。


    “你和我兒子並不合適,你收下這張支票,和奕琛離婚,這樣對你們都好。”


    “連瑞,她還是個小姑娘,你別那麽嚴肅。”


    那女人皮笑肉不笑地出聲緩和了一下氣氛。


    電視劇中的橋段毫無征兆地就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你們以為我會拒絕是嗎?我當然不會,我不傻,不至於讓自己人財兩空。


    不得不承認,錢真是個好東西。承諾會變,感情會變,但那串冷冰冰的數字隻是是我的了,就永遠不會變。


    周連瑞緩緩站起身,鬆開支票的那一瞬間,我看著上麵數不清的零,莫名地就笑了。


    但我也不能笑得太明顯,我也算出身豪門,不能給父親丟臉。


    我揚起下巴,緩聲應道。


    “好,我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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