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是誰?”


    我緊緊盯著許桃的臉,生怕錯過她任何一個表情。但是許桃真的,一點驚慌都沒有,她稍稍揚起了下巴,好整以暇地迴望著我,對於我的出現,她好像沒有太大的反應。


    “戀戀就是——”


    梁毓言的話還未說完整,許桃便狠狠地踩了他一腳。她一把推開了梁毓言,迎了上來,眸中全是挑釁:“戀戀還小,我們之間的事和他無關。姐姐,姐夫沒和你說嗎?我想這種事,還是他主動和你說比較好。”


    我還想問點什麽,梁毓言很突然地就橫在了我和許桃之間,他背對著我,不冷不熱地和許桃說。


    “再多說一個字,大哥生氣,我不會再護著你。桃子,你二十了,做事該有點分寸。”


    梁毓言甚少說話這樣嚴肅,不僅是我,連許桃都愣住了,但她麵上更多的,是不甘心。


    錯過梁毓言,我看見許桃癟了癟嘴,順帶擺弄了一下額前的劉海。雖然很不明顯,但許桃眼底沾染著一抹極深的恨意。她這個表情,我竟能體會,就猶如我第一次進周奕琛別墅時,毫無差別,那種發自內心,永遠也忘不了的恨。


    “好啊,你千萬別護著我,梁毓言,我算看透你了。喜新厭舊是嗎?啊,不對,隻要是大哥的,你都想搶。”


    梁毓言肩頭略微起伏了一下,卻是很平靜地笑著迴道。


    “那也是看人的,南南不一樣。”


    他特意加重了我的名字,有那麽一瞬間,我還真以為在梁毓言眼中,我和別人不一樣,可細想下來,他和周奕琛無異。


    許桃冷笑了一聲,而後一臉無趣地離開了。


    我試圖攔住她,因為我太想知道了。第六感告訴我,這個孩子和我失去的那個孩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從我懷孕,到引產,每個人的態度我都看在眼裏。包括楊嫂,我失去孩子後,她對我更加悉心,像是同情,也像是彌補。


    梁毓言環著我的肩,指間力道十足,他沒有看我,眼神有些飄忽,語氣中也滿是無奈。


    “南南,桃子的話,你別放在心裏。”


    我看著他,一時間無言以對。


    不僅是許桃,我覺得他們周家每一個人的話,都不值得我信任。我對於他們,幾乎是透明的,他們深知我的過去,包括那些我不願提及的不堪,而我對他們,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僵持了片刻,我的手機忽地響了。


    蘇歡顏說來接我,我報了個市中心商場的名字,說在門口等她。


    “你能鬆手了嗎?我今天真的有事,你讓我送文件,我也送了……”


    梁毓言打斷了我,目光緩緩地望向了我的身後。


    “去哪?我送你過去。”


    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梁毓言便上了車。


    我緩緩轉身,看見了站在公司正門口的周奕琛,他離我不到三米的距,表情很淡,壓根沒有上前阻攔的意思。片刻,我衝著他笑了笑,就上了梁毓言的車。


    透過後視鏡,我看到了申文的側影,她手指著我的方向,也不知道在說什麽,周奕琛隻搖了搖頭,就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之中。


    “南南,你想知道戀戀是誰嗎?”


    梁毓言的話,打斷了我所有的思緒,我緩緩扭過頭,看著他僵硬的側臉,想說的話卻堵在了喉嚨裏。我上車沒係安全帶,報警器一直不停地在響,到紅綠燈,梁毓言親手替我係上了。


    他離我很近,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


    “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你。”


    我不指望他對我說實話。


    他就看著我,輕笑著,也不說話。綠燈亮了,梁毓言也沒啟動,後麵的車不停地按著喇叭,催促了很久,到下一個綠燈,梁毓言才踩上油門。


    好在他給我係了安全帶,否則以這個速度,我腦袋都能撞傻。我單手攥緊了車椅,背挺得很直,車子已經遠離了市中心,我看著一閃而過的風景,想說話,身子卻十分緊繃。


    他一路瘋狂地飆車,期間我提醒他慢一些,他理都不理我。


    車最終停在了一個狹長的小巷中,如申文所說,今天的確會下雨。細細密密的雨點砸在車窗上,模糊了我的視線。梁毓言輕瞥了一眼後視鏡,默了片刻才扭過身。


    “南南,其它的話,我不好與你多說,戀戀……”


    我心底一陣冷笑,深吸了一口氣,我打斷了他。我想,他興許是想讓許桃做這個惡人,隻可惜我去周奕琛辦公室時,他們已經不歡而散了。


    “梁毓言,你讓我來送文件,不就是想讓我知道戀戀的存在嗎?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會看文件裏麵的內容,所以才會這樣淡定。真不巧,許桃偏偏就把文件打在了地上,裏麵全是空白,你告訴我,周奕琛怎麽用這些開會?我也是蠢,今天是周六,這麽大的公司,定然是雙休。”


    被我揭穿,梁毓言麵無異色,幾乎是臉不紅心不跳。


    他點起了一根煙,車窗緊閉,煙霧繚繞中,他無視了我的話,接著上一句繼續道。


    “我隻能告訴你,這孩子,叫周戀。”


    “嗬,那又怎樣?”


    也許是我懷過孕的關係,對周邊的事物都格外敏感,我也曾設想過,周奕琛有孩子,但這種想法,很快便幫我否定了。除開周奕琛出差的時間,我們幾乎是形影不離,他若有孩子,怎麽可能不露出一絲破綻。


    做過父母,才能理解,有孩子,真的恨不得二十四小時在孩子身邊。


    “南南,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


    梁毓言輕笑著,指間夾著的煙已經燃了一大半,他一次都沒彈過。眼看著煙灰要落在他的身上,我蹙眉提醒道。


    “你的煙……”


    梁毓言猛吸了一口,就丟出了窗外。不可避免的,他褲腿間還是落了些煙灰。


    “南南。”


    “我和人約了見麵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你要是真忙,也不用特意送我,我可以打車——”


    我明明很想知道一切,可在梁毓言啟唇的瞬間,我害怕了,這種害怕的情緒,幾乎是沒有原由地充斥在胸口。


    拉開車門的那一瞬,梁毓言抬手摁住了我的肩頭,空出的手別正了我的臉。


    我討厭這種接觸,可梁毓言力道很重。


    “蘇南,這麽長時間了,你真的一點改變都沒有。逃避,能解決一切嗎?”


    他第一次直唿我的全名,我背脊一緊,索性也不掙紮了。


    “所以呢?你不會是想告訴我,這個周戀,是周奕琛的孩子吧?沒有證據,我不會相信。天下這麽多人姓周,姓氏一樣,又能證明什麽?我……”


    “許蜜的孩子,沒有死。”


    梁毓言用篤定的語氣,輕輕地吐出了這串話。


    我腦袋瞬時一片空白,大腦完全處於死機的狀態。我分明設想過,可當梁毓言親口說出來,我還是無法接受。良久,我才拍開了梁毓言的手。


    “怎麽可能,梁毓言,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好騙?當初判決書上清清楚楚地寫著一屍兩命,除開我中途出獄,我一分錢都沒少賠啊,你知道有多少錢嗎?啊?”


    我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心就像被人用手握住一般,連唿吸都變得局促起來。


    梁毓言靜默了許久,緩緩湊近我的耳側,說。


    “我沒有騙你——”


    我沒有騙你,我沒有騙你。


    是我,一直活在謊言之中。


    我低垂著頭,感覺視線都變得模糊起來,鼻子、喉嚨,都開始發酸。


    “那個孩子,在哪?”


    我不知道我是以什麽樣的語氣,問出這麽一句話,簡簡單單地六個字,幾乎用盡了我身上所有的力氣。


    “紐約。”


    梁毓言的聲音很輕,可不妨礙我聽得這麽真切。


    紐約呀,不就是周奕琛出差的地方嗎。他曾離開了這麽久,原來是去陪孩子了,許蜜的孩子。有那麽一瞬間,我真的險些就撥出了周奕琛的號碼,我是這麽想質問他,為什麽要瞞著我。可手指就停留在撥號鍵上,遲遲都沒勇氣按下去。


    許蜜原本就是他的未婚妻,孩子生下來了,我應該高興啊,這樣罪名也就少了一條。可冷靜下來後,我胸口又開始發悶,這都什麽跟什麽。這些罪名,壓根就不屬於我。


    人,是池上泉撞的。


    我,蘇南,根本就是無辜的!


    “南南,許蜜的孩子,有先天性的疾病,具體是什麽,我也不知道。但我敢肯定,他活不了太久。”


    聽完梁毓言的話,我忽地就想起了劉然,他也說過,周奕琛有孩子,怕是早死了。


    我就是那麽不想承認,但這的確是事實。


    可我又會問自己,為什麽會在意?


    車內的氣氛漸漸變得詭異起來,密閉的空間內,除了我和梁毓言的心跳聲,再無其它。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我壓製著胸口的躁動,將視線撇向了窗外。我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的可能,且急迫地需要一個答案。


    “如果我的孩子生下來了,我是說如果。是不是就能救戀戀?”


    我隻是打了個比方,畢竟許桃曾這麽緊張我的肚子裏的孩子。自從我孤身一人後,我深刻地明白了,人與人之間,沒有永恆的感情,若是有,也是利益。她需要我,才會在意。


    梁毓言沒有迴答,數秒後,我聽見了車鎖的打開的聲音。


    他是默認了嗎?我不知道。


    他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眸中蘊含了太多情緒,有沒一種,是我能讀懂的。


    望著灰蒙蒙的天色,我忽地就笑了,是發自內心的笑。我發現我這人真的很自私,不論經曆了多少,我還是不願意救一個不相幹的人。憑什麽?我的孩子,憑什麽還沒出生就被人利用?


    可我還是這麽想他能出生。


    我呢,什麽都沒有,就是想擁有一個徹底屬於我的,不論是什麽。


    推開車門,我頭也不迴地跑進了雨中。


    梁毓言跟著我出來了,但他沒有追我,頓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哪裏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就漫無目的地奔跑著,雨水順著我的衣領,流向了我的胸口,很冷。我在h市呆了二十幾年,從來不知道,這個城市的雨水這樣多。


    直到蘇歡顏再次給我打了電話,我才清醒了幾分。攔上的士,我縮著身子坐在後排。


    到了目的地,司機扭過頭提醒我,我才付了錢下車。


    蘇歡顏一眼就看見了我,她舉著把桃紅色的雨傘,快步走近了我。


    “蘇南,下雨了,你不知道撐傘?你從哪裏來?如果真不方便,我可以去接你。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麽帶你去見二哥?”


    我拭去臉頰上的雨水,佯裝沒有任何事發生,笑著迴道。


    “總之父親看不到,我們走吧。”


    蘇歡顏動了動唇,也不在說什麽。上了她的車,她拋了盒紙巾給我。我沒動,其實也是因為沒力氣。


    父親所在的醫院遠離市區,漸漸地,馬路上荒無人煙,道路兩旁是參天高的大樹。


    下了車,蘇歡顏走得很快,我跟在她身後,看著她推開了四樓最後一個病房的門。


    我還沒進去,蘇歡顏就抬手推了我一把,她反手把門帶上了,用身體堵住住了路,沉著臉問我。


    “蘇南,你現在住在哪?”


    她一副如果我不說出真相,就不讓我進去的架勢。


    我現在整個身子都因為雨水的關係,從腳趾冷到了頭頂,即使醫院暖氣再足,都無濟於事。我不自覺地握緊了拳,揚起下巴,反問道。


    “大伯沒和你說過嗎?”


    “大哥?沒有。”


    蘇歡顏秀眉緊蹙,死死地盯著我。


    我反複確認,蘇歡顏是真的不知情,才淡淡地迴道。


    “大伯給我租了一個公寓,離公司不是特別遠。”


    我為什麽要對蘇歡顏說謊?我也不知道,可能我還心存僥幸吧,以為自己還會迴到從前。


    聽到我的話,蘇歡顏定定地看了我許久,低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


    “好,我希望你沒有騙我。蘇南,我隻提醒你一句。這個世上,除了自己的父母,不會有人無條件的包容你。你該怎麽做,你應該明白。有些人,該不該往心裏去,你好好掂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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