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嗚嗚嗚……爸爸!!”


    學校的大門口,一個麵容滄桑的中年男人,穿著黑色軍裝顯得格外的銳利和殺意十足,站在教室門外。


    老師笑著介紹道:“這位是從都卡爾前線迴來的戰鬥英雄,蘇越先生。”


    “哇!!!”


    “蘇雨,你爸爸是英雄啊!”


    “太帥氣了!!戰爭真的很殘酷麽?”


    “感覺他沒有一瘸一拐的唉。”


    孩子們天真的看著蘇越來到教室的畫麵,“爸爸!!”


    蘇雨、蘇雲朝著蘇越衝了過去,蘇越眼神裏浮現出一抹複雜莫名的情緒,講台後方傳來掌聲,和渾身肮髒扛著沉重無比的行軍背包時的自己相比,蘇越此刻迴家的時候,生出了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一切既熟悉又變得陌生了起來,他無法形容和理解這種感覺,分明思念家鄉,思念孩子和妻子,可是這種思念又並不顯得那麽真實。


    “老婆……”


    踉蹌的聲音傳來,艾利世拄著牆壁,看著蘇越,嘴唇翕動了兩下撲進了他的懷裏。


    “老公……太好了,太好了。”


    蘇越被他撲倒在了門口,下巴拄著她的秀麗長發和額頭,說道:“我去看望孩子們了”,艾利世撫摸著他的臉龐問道:


    “怎麽樣了,這一次還好麽?”


    蘇越說道:“14天的短假期,過段時間還要迴去。”


    艾利世強忍眼淚,可是還是哭了起來,蘇越低頭吻著她。


    家裏沒有任何人。


    他講著戰場前線發生的事情,成年人不需要互相隱瞞,他更不希望艾利世擔心,一直說著前線的趣事,可是艾利世還是從他的耳畔裏聽到了很多麻煩和聲音。


    譬如第一個故事裏,有不少死屍。


    第二個故事裏,他們闖入了民宅,看似蘇越在描述拿走了死者的東西,但艾利世卻能從他的幸福的描述感受到一股濃烈的恐怖所以落淚的程度變得更深了。


    蘇越錯愕。


    他不是在哄對方麽,她怎麽哭得更慘了?


    良久。


    當時間到不能繼續溫存下去的時候。


    “我做飯給你吃。”


    “好。”


    艾利世溫柔的觸碰著他的臉龐,說道:“好好休息,如果不想要工作的話,就別再去了……前線太危險了,每天新聞都在播報的信息,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膽,孩子們一直都在問父親什麽時候迴來……公司裏的不少同事……他們的丈夫,他們的丈夫都……都犧牲了。”


    “越哥……求你了,要不就別去了。”


    蘇越沉默。


    別去?


    合同怎麽辦?你要違約?


    14天的休息是短暫的休假,如果抗命不歸隊那就是逃兵,會上軍事法庭甚至遭到處決的。


    所使用他將手插到艾利世的烏黑長發裏,沒有說話,說道:“我現在已經晉升下士了,沒事兒的,軍官麵對的危險比普通的士兵要少得多了,髒活累活也不需要我們這種工程兵來幹。”


    艾利世顫抖道:“可是你沒有軍功,是怎麽晉升下士的呢??”


    “……”


    蘇越沉默以對,艾利世又哭了。


    蘇越翻著背包,笑道:“我給你帶了不少禮物……”


    “而且起碼經濟上的問題得以解決了,我們現在能賺到更多的錢,都卡爾的要員們提升了軍費的預算,在我下前線戰場的時候,軍人的工資又上漲了30%,應付生活綽綽有餘甚至還能讓你和孩子們未來過得更好。”


    蘇越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代入到了700年前。


    就像是跟從前的領主生活,迦南、都靈世界徹底割裂了一般,他絲毫沒有意識到這種風險。


    可戰爭太磨礪人心……


    倘若他是迦南領主蘇越,他可能不會對眼前的場景悲天憫人,迦南的領主蘇越是【半神】,他是不會疲憊和疲累的。


    他的部隊是不會【潰敗】的。


    他的實力是無敵的存在。


    尋常人類應該感知到的【疲憊】、【死亡威脅】、【養家】、【艱難】的生活等等的一切條件,都不應該在迦南領主蘇越的身上出現。


    蘇越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因為戰爭而導致感知變得越來越麻木,他現在隻想要雙目無神的打開電視機,躺在沙發上做一個中年人應該做的事情。


    可以這麽理解,他的大腦神經都發生了變異。


    孩子的腦袋。


    和中年人的腦袋是不同的。


    中年人已經定型了,他們的世界和社會價值觀都像是被釘在了砧板上的一塊兒魚肉一般,這魚肉既不新鮮,也不值得讓人注意,無論怎樣都無法理解,被約束困束於某個絕境和死地。


    這樣的絕境不會一瞬間導致他死亡,反而更像是某一種慢性疾病。


    當慢性疾病開始擴張的時候。


    非要等到幾十年,甚至到死的那一刻,才會恢複和意識到事情的異樣和情況。


    “不去跟以前的同事見一麵麽?”


    蘇越笑了笑。


    他看現在所有人都有些像是在看死人,戰場上的平民屍體太多了,鮮活的生命往往不屬於那裏,泥濘、肮髒、虱子和流血才是戰場的殘酷真相。


    他在外麵走了一圈兒,隻感覺於“和平”開始變得格格不入起來。


    一切都讓他感到不適應。


    二樓探頭出來觀察樓下情況,偷看街道上女人屁股的中年油膩男人,讓蘇越仿佛在看敵軍崗樓裏的偵察兵,下意識的想要抬起槍來給他一槍。


    笑容滿麵的攤販,遞過來紅糖饅頭,加上半塊兒方糖和咖啡落在桌上的輕微響聲,讓蘇越似乎聽到了炮彈、子彈在自己耳畔穿梭,彈跳在彈坑上的感覺。


    一切的風吹草動,都化作了某種緊張。


    外表上來看,蘇越沒有和普通人變得有任何的不同。


    但是他感覺,自己的生命性質已經被徹底改變了。


    他成了戰場的俘虜。


    戰爭的傀儡。


    似乎沒有戰爭、沒有戰場的環境,他就什麽都不是。


    就什麽也成為不了。


    他甚至內心對和平生出了某種厭惡的情緒。


    “爸爸……我給你唱歌聽吧。”


    蘇越拿著咖啡,攪拌著裏麵的方糖,笑道:“好啊。”


    艾利世抱著丈夫的胳膊,一家人其樂融融的享受著快樂。


    一旁的電車唿嘯而過,鐵皮正在轟鳴,蘇越看著不少穿著軍裝的男人走在大街上,看著他們沉重的背包和行囊。


    此刻穿著西裝的他,感覺就像是平時什麽也沒穿一樣的放鬆。


    鋼盔、鋼槍的重量太大了。


    他像是卸下了疲憊一樣。


    格裏高利牽著妹妹的手,帶著幾個孩子,朝著這邊走了過來,蘇越朝他招手。


    “亞伯拉罕呢?”


    “沒來。”


    突然,街道被大量的士兵戒嚴了,蘇越表情疑惑的看著那群士兵排列在街道之上,似乎在等待某個大人物檢閱部隊一樣,神情疑惑的問道:


    “這是怎麽迴事兒?”


    艾利世也疑惑起來:“部隊為什麽會在兩側列隊?”


    格裏高利說道:“我也不太清楚,我之前打電話給亨利,他說要給我們準備一個驚喜。”


    蘇越隱約感覺亨利所說的驚喜跟現在的情況有關。


    沒多久。


    一個帶著紅纓尖頂鋼盔,長皮靴有著尖銳馬刺、身著都卡爾貴族獵裝威風凜凜的騎著黑色高大軍馬的男人,便從遠處的一眾都卡爾的要員、貴族們的逢迎之下,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他跨過街道,下馬,迎著無數普通人驚疑的眼神,朝著蘇越和格裏高利招手。


    “???”


    “!!!!”


    蘇越表情震驚得看著亨利貴族禮服,還有他那獵裝上的鳶尾花、矢車菊的標誌……


    “去你碼的????”


    “怎麽了?”


    艾利世疑惑的看著老公爆了粗口。


    “亨利是王室??”


    格裏高利同樣目瞪口呆:“他……他是王儲閣下???”


    這種感覺,就像是他們在前線遇到了都卡爾的國王,現身開始檢閱部隊一般,傳聞國王乃是世界上最最高貴的存在,他似乎是不需要上廁所,也不需要工作,不需要休息和吃飯的神聖存在。


    一些沒文化的兵痞甚至質疑國王的身份,認為什麽是高貴之人?


    檢閱和警戒的前線部隊曾經在兩個月前,得到過國王的蒞臨。


    那時候蘇越和格裏高利他們隻是遠遠的旁觀罷了。


    並沒有真正接觸都卡爾的上層貴族。


    可他們萬萬沒想到,亨利竟然能夠跟王室扯上關係?


    蘇越嘴角抽搐。


    他想起了【巴托帝國】的【亨利七世】,“難不成亨利這家夥,就是巴托帝國的亨利七世?????這不可能吧?”


    “威廉在哪兒?腓特烈呢??金秀兒呢?”


    “歐羅巴又去了哪兒?克蘇魯神係在這個世界扮演怎樣的角色?”這一刻,混亂又開始衝擊著他本來已經麻木和冷漠的神經。


    亨利王儲從軍馬上下來,朝著蘇越和格裏高利走去。


    “我給你們一個機會,親吻我的馬靴。”


    他笑意盈盈的看著三人。


    身旁的宮廷大臣說道:“這些都是王儲陛下的戰友。”


    “!!”


    “爸爸……王儲啊!!”顧雨驚呆了。


    艾利世也表情驚訝的看著亨利。


    亨利笑眯眯的跟格裏高利家裏的孩子,跟蘇越的兩個兒子互動了一陣子,說道:“我還有事情,就先走了,家族裏太忙碌……以後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跟我反應。”


    “……”


    “……”


    麻了,全麻了,整個咖啡店附近的普通人都仿佛被做了全麻手術一樣……亨利談論著煤炭區域的搶占問題,跟蘇越交流著戰爭的大局,仿佛眼前的倆人不是什麽前線的炮灰下士,不是低級軍官,反而是兩名將軍……這看的他身旁的參謀官一陣蹙眉。


    蘇越:“……”


    他變得越發沉默,這世界變得越來越怪異了,亨利七世竟然是自己的戰友??倘若迴歸都靈世界,他還記得自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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