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慶堂


    賈母、王夫人、秦可卿,元春已先一步迴返府中,正是晌午時分,春光明媚,暖意融融,日光透過竹簾縫隙以及軒窗玻璃照將進來,被十二架屏風上分割開來,將布置雅致、空間軒敞的榮慶堂,映照的明亮整潔。


    “鴛鴦,去東府看看珩哥兒迴來了沒有。”賈母麵帶憂色,待鴛鴦去往東府,轉而看向坐在一旁的秦可卿,安慰道:“珩哥兒媳婦兒,你也不要太過擔心了,珩哥兒他年前不就離京剿寇,後來沒什麽事兒不說,還立了功勞,大晉了爵位。”


    秦可卿美眸蒙上一層憂色,說道:“夫君他這次出征,比之以往大有不同,聽宋夫人說河南亂民聚集了十萬之眾,賊勢浩大。”


    賈母張了張嘴,也有些擔憂。


    十萬人,的確不同以往。


    元春寬慰道:“老祖宗,弟妹,珩弟他這次能調動的兵馬,比之先前也要多了許多。”


    賈母道:“珩哥兒媳婦兒,是這個理兒,他現在能動用的兵馬也多了,當初東府的代化公南征北戰,也沒少打過仗,還有小國公在時,哪一次我都是提心吊膽的。”


    就在這時,廊簷下傳來欣喜聲音,人未至,笑先聞。


    “老祖宗,我剛才聽著就像您,怎麽迴來這麽早兒?”


    說話間,鳳姐領著平兒、豐兒、彩明等丫鬟進得榮慶堂,目光掠向幾人的麵容,落在秦可卿身上時,驚訝之餘,臉上笑意凝滯,疑惑問道:“老祖宗,這是?”


    卻是見著幾人臉上完全沒有笑紋,這哪裏像是觀禮之後,興盡而歸的誥命模樣,以鳳姐之察顏觀色,自是猜測出了什麽事兒。


    賈母招唿道:“鳳丫頭,過來坐,等會兒和你們說說。”


    鳳姐壓下心頭的疑惑,邁著盈盈步子,在賈母近前的繡墩坐下,心頭疑惑更甚。


    恰在這時,李紈、迎春、探春、湘雲、黛玉也領著丫鬟陸陸續續挑簾進了榮慶堂。


    有的是賈母著丫鬟喚來的,有的是聽到賈母迴來的消息後過來的。


    至於寶玉,前日在賈政的再三催促下,去了族學的崇文館寄宿學習。


    一眾鶯鶯燕燕向著賈母、王夫人、秦可卿、元春行禮罷,紛紛落座下來,不解地看向愁雲滿麵的賈母以及秦可卿。


    而簾子又是晃動幾下,薛姨媽與寶釵也在丫鬟的陪同下進得榮慶堂。


    “老太太,這……怎麽迴來了?”薛姨媽一進來,就是詫異問道。


    寶釵一眼就瞧見那雲堆翠髻,珠輝玉麗的玉人,水潤杏眸中泛起疑惑光芒。


    因為朝廷的消息還未傳到榮國府後宅,故而眾人尚不知河南出了變故。


    見人都已到齊,賈母一邊兒吩咐著林之孝家的準備午飯,一邊說道:“宮裏舉行魏王的封妃大典,不想河南那邊兒出了亂子,說是一夥兒賊寇裹挾百姓,攻陷了開封省府,珩哥兒風風火火地接了宮裏的旨意,要往河南剿寇,等下就領兵出京。”


    此言一出,鳳紈、迎春、探春、黛玉都是一愣。


    領兵出征?還要出京?


    黛玉罥煙眉下的燦然星眸中憂色浮起,不由抬眸看向那著一品誥命服的麗人,此刻秦可卿著朱紅雲錦衣宮裳,頭戴點翠珠冠,那張玫姿豔逸的芙蓉玉麵,再無往日的盈盈笑意,反而為憂切之色覆蓋。


    寶釵柳葉細眉蹙起,同樣將一雙瑩潤目光投去,恰恰對上一雙柔潤如水的美眸望將過來,心頭微動。


    秦可卿看向寶釵,以隻有二人心照不宣的方式,點了點頭,以示安慰。


    自先前見到那位身份高貴的晉陽長公主,心底一較高下的心思早就淡了,如今夫君領兵出征,兵兇戰危,她和薛妹妹在家裏什麽忙也幫不上,隻能提心吊膽。


    鳳姐問道:“老祖宗,南安太妃這幾天不是說河南沒事兒?”


    說著,麵色一怔,皺眉道:“珩兄弟是好像說過,最近京裏還為這樁事兒鬧的沸沸揚揚的。”


    柳芳之母孫氏上門搬弄是非,賈政為通政司彈劾奏疏又惶惶不可終日,賈珩前些時日特意在榮慶堂和眾人解說過此事,故而,鳳姐以及其他人並非不知。


    賈母歎道:“就是這個事兒,河南的軍報還把宮裏那位至尊急的吐血暈倒了。”


    “這……”榮慶堂中眾人聞言,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皇帝吐血暈倒,鬧得這般厲害嗎?


    賈母說話隻間,不待鳳姐相詢,就將今日慶賀典禮的經過,了一番,元春則隨時補充著細節。


    從捷報到來,南安太妃以及理國公柳家、鎮國公牛家幾位太夫人、誥命夫人的說落,再到真正敗報傳來,天子吐血暈倒,朝野內外震動,雖隻是以言語描述,但也聽得眾人心緒不寧。


    鳳姐神情迷茫片刻,問道:“老祖宗的意思是,大典上先來了一封捷報,文武百官以為是喜上加喜,實際是假的捷報,但那些官兒都沒辨出真假,隻有珩兄弟他識破了,最終確定說是河南出了大亂子?”


    賈母歎了一口氣,道:“珩哥兒他好多天前不就說,為了這事兒,京裏不少人彈劾他,現在倒是被他言中了。”


    說著,麵色複雜道:“迴來時候,幾家誥命都說,珩哥兒他倒像是能掐會算一樣。”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驚異難言。


    寶釵柳葉細眉下,明眸熠熠流波,芳心之中,欣然與激動交織在一起。


    她說皇帝為何吐血?多半是又羞又愧,方至急火攻心。


    探春英氣秀眉下,明眸晶瑩燦然,滿朝文武皆為“捷報”愚弄,唯有珩哥哥他識破了詭計,而且是一開始就識破,提前就有所布置,這……真是神鬼之能了。


    黛玉麵色一時恍惚,雖外祖母將事情說的輕描淡寫,可想來捷報傳來時,不少朝臣都在攻訐、嘲諷於他,也難為怎麽識破了捷報是假的。


    薛姨媽心有餘悸說道:“這……那宮裏那位吐血,後來是怎麽說的?沒有怪罪珩哥兒吧?”


    此言一出,眾人壓下心頭的驚異,麵色微變。


    皇帝吐血暈倒,這可不是一樁小事兒,如是怨到他身上……


    鳳姐柳梢眉挑起,急聲道:“老祖宗,這無論如何也怪罪不得珩兄弟頭上吧?珩兄弟很久前不就是提醒著,可那些朝裏的官兒跟著搗亂不說,還彈劾他,他能有什麽法子,宮裏那位至尊是聖明天子,想來分得清這個理兒才是。”


    探春道:“常聽珩哥哥說當今聖上,賢明英睿,絕不會不分青紅皂白,無故遷怒旁人,這番應是有功無過,否則也不至於派著珩哥哥出京。”


    眾人聞言,心頭鬆了一口氣。


    不過,其他人都是看向賈母,等著解釋。


    賈母歎道:“怎麽可能怪罪著珩哥兒?反而讓珩哥兒去平叛了,說來,那些先前彈劾珩哥兒的大臣倒是跪了一路,珩哥兒他見過宮裏那位至尊,就領著人出來,去往京營調兵了。”


    想起先前熙和宮外滿朝文武跪在兩旁,而那少年卻穿行而過的一幕。


    當初還不覺如何,然而在事後覺得心緒難以平靜。


    王夫人臉色淡漠,並不出言,撥弄了下佛珠。


    湘雲麵帶驚訝,詫異說道:“珩哥哥這是要離京去河南打仗了?”


    黛玉聞言,垂眸思索著利害,鬱鬱眉眼間現出一絲憂愁。


    前往河南打仗,這不比他先前在京城附近剿寇,隻怕要更為兇險莫測。


    迎春靜靜聽著幾人說著,目光閃了閃,臉上倒無多少神色變化,身旁的司棋卻凝眉思索著。


    探春凝了凝修麗的眉頭,低聲道:“前段時日,珩哥哥和京營一直忙著這個事兒,也算籌備多時,如是早一些出兵,興許聲勢也不會鬧的這般大。”


    她最近在珩哥哥的書房,見一些京營軍將遞上來的奏報,還有一位封號鹹寧的公主跟著珩哥哥忙前忙後,也不知……嫂子知道了沒有?


    元春解釋說道:“宮裏頒發了聖旨,說是讓珩弟為欽差,前往河南平亂,以天子劍轄製地方官員,賦以先斬後奏,便宜行事之權。”


    薛姨媽聞言,麵色微變。


    鳳姐俏麗玉容上現出一抹異色,低聲道:“先斬後奏,這在戲文裏倒是聽過這話。”


    這聽著就了不得,大權在握,說一不二,也不知該是怎樣的體麵尊榮。


    這般想著,鳳姐神情一時恍惚了下。


    探春清聲道:“地方州縣不比京裏,不給這權也不大行,容易被掣肘,貽誤軍機。”


    李紈不施粉黛的秀雅玉容上也有幾分失神,先前南安太妃家的搬弄是非,她也瞧見了,隻是沒有想到竟是這般結果,讓他言中了不說,還讓他領兵前往剿寇?


    隻是,原想著趁著月底蘭兒迴來,請個東道兒,和他商量蘭兒的學業,是不是今年春上參加進學試,不想竟出了這檔子事,隻能等他打了勝仗迴來了。


    賈母道:“也不知珩哥兒等會兒迴來不迴來,再是出征,總要給家裏道個別,珩哥兒媳婦兒,你也別掛念了,珩哥兒他是個有大能為的,也是個有大福氣的,他這次平叛,給伱立個大功勞迴來。”


    秦可卿歎道:“我隻盼望著夫君能平平安安迴來就好。”


    寶釵凝眸看向那麗人,聽著這話,心思就有幾許複雜。


    雖以先見之明取得宮裏那位至尊的信任,可一到兩軍陣前,刀槍無眼的,她也隻希望他平平安安就好了,有些事兒,順其自然,強求不得。


    就在眾人心思各異時,從外進來一個嬤嬤說道:“老太太,太太,珩大奶奶,璉二奶奶,大爺過來了。”


    秦可卿正自神思不屬間,聞言心頭一喜,連忙起得身來,徇聲望去,柔弱楚楚的美眸中帶著急切之色。


    說話間,隻見著一個蟒服少年出現在眾人眼前,臉色平靜,看不出什麽愁容,隻是身旁還帶著一個錦衣衛士。


    原來,賈珩先前領著鹹寧公主迴到寧國府,剛剛落座,就見到了鴛鴦,知賈母與可卿已返迴了榮國府,遂一同過來。


    “珩哥兒。”賈母拄著拐杖站將起來,看著那少年,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忽而就被賈珩身旁身形高挑明麗的錦衣衛士吸引了目光,攏了攏老眼,隱隱覺得麵熟。


    此刻,元春、迎春、探春、湘雲、釵黛、鳳紈也都看向那蟒服少年,隻是刹那間,卻是為其身旁的錦衣衛士所驚。


    有幾個嬤嬤和丫鬟心頭一驚,連忙遮掩著自家姑娘,唯恐被外男瞧了去。


    暗道,珩大爺怎麽能將其他男子帶了進來?


    隻是黛玉星眸閃了閃,瞧見那著飛魚服的衛士,儀容秀麗,修眉聯娟,氣質更是冷清幽豔,耳垂上尚有耳釘炫射盈盈光輝。


    “這次前往河南,過來向老太太辭行。”賈珩輕聲說著,目光掠過元春、可卿,麵色溫煦幾分,然後看向一旁的鹹寧公主,介紹道:“這位是鹹寧公主,宋國舅失陷在開封府,鹹寧公主惦念宋國舅安危,也在隨行軍中之列。”


    秦可卿、寶釵:“???”


    鳳紈、迎探、黛雲:“……”


    秦可卿心頭“咯噔”了下,秀眉蹙起,旋即,烏珠流盼的美眸中翻湧起陣陣疑惑。


    晉陽長公主那邊兒還沒弄明白,這怎麽又來一個鹹寧公主?


    難道,那個晉陽長公主,是她認錯了人?


    可不對呀,那一顰一笑的柔媚之態,還有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感觸,從裏到外幾乎都是她家夫君的印記,她不會弄錯才是。


    可怎麽又多了一個鹹寧公主?


    寶釵此刻瞧著那身形高挑、容色姝麗的少女,如白海棠花蕊的臉蛋兒同樣蒙上一層疑色,杏眸眸光疊爍幾下。


    公主?


    這裏怎麽還有公主?難道……


    轉頭看向那少年,卻見其目光清正,坦然自若,轉而將少年方才的話在心頭輾轉來迴。


    宋國舅失陷在開封府,公主隨行前往河南解救……好像也說得過去。


    可心思靈動慧黠的少女,抬起秋波流轉的水潤杏眸,正好瞥見著那位公主殿下一閃即逝的眼神,心頭不由一緊。


    這眼神,她可再熟悉不過,有時候無人注意時,她也會那般偷瞧他。


    寶釵抿了抿粉唇,攥緊了一方手帕,心底生出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忍不住看向“正主”。


    然而“正主”同樣處在一股剛擒住了幾個妖,又降住了幾個魔,魑魅魍魎怎麽她就這麽多的懵然中。


    秦可卿容色變幻,轉而就調整好心態,一剪秋水秋波盈盈地看向那窈窕明麗、神清骨秀的少女。


    賈母詫異片刻,笑道:“老身剛才還說,看著有些麵熟,原來是鹹寧公主,老身起來給公主殿下見禮了。”


    說話間,就要拄著拐杖從羅漢床上起身。


    鹹寧公主此刻正自接受著一道道明亮瑩瑩的目光打量,心頭正有幾分忐忑,暗道,先生家的姊妹看著真多,而且一個個看著靈秀聰慧的緊,有的豐韻娉婷,有的雍容華麗,有的林下風致,有的英媚天成,有的嬌憨爛漫……


    這時,忽而聞聽賈母這番言語,嚇了一跳,連忙近前朝著賈母拱手一禮,柔聲道:“老太太,該我向您行禮才是的。”


    賈母也隻是作勢,並未真的向鹹寧公主行禮。


    這等滿頭花甲的超品誥命,也就麵對宋皇後和馮太後才有行禮,年輕的公主如是受了這禮,落在旁人眼中就有些不知敬老,其實,鹹寧公主也被宋皇後吩咐過攙扶賈母。


    而後,賈母則充當介紹人的身份,先介紹了王夫人,王夫人朝著鹹寧公主行了一禮,待介紹過鳳姐、李紈、秦可卿等幾個年長媳婦兒,幾人都是起身,好奇地打量著鹹寧公主。


    李紈不敢怠慢,盈盈福了一禮,喚道:“民婦李紈,見過公主殿下。”


    “這位夫人客氣了。”鹹寧公主看著對麵衣裳簡素,頭飾也不見奢麗的婦人,情知是孀居婦人。


    鳳姐見著鹹寧公主,嬌嫩細膩的少婦臉上笑意流溢,道:“老祖宗,咱們家院裏是栽了梧桐樹了不成?”


    賈母一時間頗為費解,有些摸不準鳳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笑道:“這是怎麽一說?”


    王夫人、薛姨媽,也都好奇地看向鳳姐,目帶迷惑。


    “這院裏沒有梧桐樹,今個兒怎麽引得鳳凰飛過來?”鳳姐笑了笑,丹鳳眼看向鹹寧公主。


    眾人聞言,方知其意,都是輕笑了起來。


    鳳姐笑道:“人常言天家的都是龍鳳之姿,還真是不假,老祖宗,您瞧瞧,這品貌真是與尋常人家不同的。”


    鹹寧公主看向彩繡輝煌,明麗非常的婦人,也被誇得幾分羞怯,說道:“這位嫂子過譽了。”


    卻是拿捏不準這位語笑嫣然的麗人身份,隻得胡亂稱著嫂子。


    鳳姐聽得心頭一跳,暗道,被一位公主叫著嫂子,也不知她是從哪兒論起的?


    鹹寧公主這時候,抬眸看向秦可卿,輕笑了笑,喚道:“秦夫人好。”


    秦可卿驚訝地看向對麵的少女,壓下心頭的一絲古怪心緒,問道:“鹹寧殿下要往河南,此事,宮裏的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是應允著?”


    鹹寧公主道:“先前一直跟著先生在京營料理著團營兵馬的事兒,父皇和母後都是同意著,舅舅就在河南開封,太後的家人也在洛陽,論理我也該過去看看才是。”


    秦可卿螓首點了點,叮囑道:“殿下路上注意安全,兩軍陣前,不比旁處。”


    鹹寧公主低聲應著,然後看向元春,這是早就見過的,輕笑喚道:“元春姐姐。”


    元春連忙欠身還了一禮,道著不敢。


    鹹寧公主拉過元春的手,清聲道:“姐姐若是不棄,可喚我一聲芷兒妹妹,姐姐是榮國之後,我與勳貴家的同齡女孩子也是以姊妹相稱的,先前在姑姑那邊兒見著姐姐,就覺得大姐姐善解人意,溫柔大方。”


    元春見狀也不再固辭,喚道:“芷兒妹妹。”


    鹹寧公主又一一見過迎春、探春,最終目光落在探春臉上對上英秀眉眼下那雙顧盼神飛的眸子,笑道:“先生,這位妹妹好生英秀瓊麗。”


    賈珩笑道:“殿下,這是我三妹妹,三妹妹性情大氣,平常也幫著我整理著機要文書,你們可以多親近親近。”


    當初他答應過探春,在天下去看看,才自精明誌自高的探春不該局限在小小後宅中。


    既是生於末世運偏消,那他就改變她的時運。


    鹹寧公主欣喜道:“那我倒是相見恨晚了。”


    探春有些不好意思垂下英麗的眸子,輕聲道:“殿下過譽了,殿下為天潢貴胄,卻不辭辛勞,以千金之軀隨珩哥哥前往河南平叛,這番膽魄,縱是那些男子也多有不如。”


    兩人簡單敘說幾句話,鹹寧公主轉眸看向黛玉,對上一雙鬱鬱眉眼。


    黛玉此刻上著丹紅色褙子,下著素色馬麵裙,似卷似舒的柳葉眉下,星眸熠熠生輝,瓊鼻之下,櫻桃檀口。


    黛玉凝眸看向對麵的少女,抿了抿櫻唇,聲音柔柔弱弱道:“見過鹹寧殿下。”


    說來有些有趣,麵對生人,黛玉還是有些怕生的,隻有在熟悉以後,才有林懟懟之名。


    “這位妹妹眉眼氣韻如瀟湘之水,黛鬱含煙,看著倒有些像嬋月妹妹。”鹹寧公主轉眸對著一旁的賈珩說道。


    黛玉:“???”


    她像誰?從來都是別人像她呀……


    賈珩道:“我瞧著倒不大像,小郡主古靈精怪,林妹妹要安靜一些。”


    晴雯像黛玉,齡官兒像黛玉,現在又多一個嬋月,嗯,也不對,從來都是別人像黛玉,黛玉就沒有像過別人的。


    如論像不像,放床上並排……


    嗯,他這都在胡思亂想什麽?


    “反正,我倒看著親近。”鹹寧公主輕聲說著,打量著黛玉,道:“林鹽院的大名,我聽父皇常常提及,今日瞧見妹妹,果是靈秀非常,妹妹,你我以後以姐妹相稱如何?”


    顯然對榮寧二府親眷,鹹寧公主不說“如數家珍”,但也知道一些,情知眼前黛玉祖上五代列侯,父親曾以科舉探花出仕,曆任蘭台寺大夫、巡鹽禦史,出身清貴,縱是自家父皇也時常提及。


    黛玉聞言,略有些羞怯道:“姐姐過譽了。”


    這位鹹寧公主的確與那些皇室宗女不同,雖容顏清冷了一些,但言辭清雅。


    這時,轉而看向一旁的寶釵,在賈母的介紹下,輕笑道:“我知道這位妹妹。”


    寶釵盈盈行了一禮,聞言,詫異地看向對麵這位貴女,問道:“殿下如何知道我?”


    鹹寧公主一邊兒伸手相扶,一邊清聲問道:“妹妹家是做著皇商生意的吧?”


    薛姨媽笑意吟吟著接話說道:“公主殿下好眼力,我們家領著戶部的皇商差事,原是供用著宮裏的陳設用度。”


    鹹寧公主笑道:“那就是了,時常聽母後提及。”


    薛姨媽聞言,心頭一喜。


    暗道,她閨女如能和這等天潢貴胄處為閨中姐妹,想來對她家蟠兒也有好處,笑道:“公主殿下寶釵與公主殿下年齡仿若,你們年輕女孩兒好生親近親近才是。”


    鹹寧公主笑了笑,應了聲。


    寶釵凝了凝眉,看了一眼自家母親,心頭幽幽歎了一口氣。


    眼前這個說不得就是他在外麵的紅顏知己……她要怎麽親近才好?


    鹹寧公主轉而看向湘雲,笑道:“湘雲妹妹。”


    湘雲笑了笑道:“看著姐姐比我大一些,我能喚著一聲鹹寧姐姐嗎?”


    鹹寧公主輕聲道:“你是先生的妹妹,喚我一聲姐姐,也是應該的。”


    秦可卿聞言,心頭一跳,什麽叫應該的?


    是不是下一步應該喚著嫂子?


    轉頭看向自家夫君,卻見其坐在椅子上,正在低頭品茗。


    待鹹寧公主與眾人一一見過,鹹寧公主以及幾個少女都是看向那蟒服少年。


    賈珩放下茶盅,看向賈母,說道:“這次出征快的話,也需得一兩個月,老太太在家多多保重身體,老爺此刻還在宮中,不及麵辭,還望老太太轉達致意。”


    賈母麵色複雜,道:“珩哥兒,家裏一切都好,你也不用掛念,你和你媳婦兒用罷飯,就迴東府話別,想來你們小兩口也有不少話說。”


    賈珩看向秦可卿,點了點頭,轉眸看向探春,道:“三妹妹如是想隨軍可以和鹹寧殿下做個伴兒。”


    這次剿寇,在形勢明朗以前,他更多還是將探春和鹹寧放在洛陽,並不是真正隨他前往兩軍陣前,其實鹹寧公主還好,隻要有崇平帝的首肯,他哪怕帶在身邊兒就行。


    至於想把探春帶在身邊兒,更多是長長見識,如是在後宅待著,好好的敏探春都被養廢了。


    尤其,探春心頭不甘,原想著有一番作為,證明著哪怕是庶出,依然能自立自強。


    探春聞言,麵頰紅潤,心頭一動,英氣眉頭皺緊,目光灼灼地問道:“珩哥哥,我也能去?”


    如不是女兒身,她應也能像珩哥哥那般立下一番事業來。


    賈珩點了點頭道:“鹹寧殿下正好騎馬帶著你,你們路上也正好做個伴。”


    鹹寧公主也道:“我正說這一去有些孤零零的。”


    賈母怔了下,猶豫道:“珩哥兒,探丫頭她還小,是不是有些險了?”


    賈珩解釋道:“就是從神京到洛陽那邊兒,帶三妹妹長長見識,也不讓她去前線,洛陽方麵要為大軍提供軍需輜重,那邊兒原有不少達官顯貴定居。”


    賈母歎道:“珩哥兒,三丫頭她年歲小,終究還未出過遠門,路上也沒個人照顧,多有不便,還是等二年再說吧。”


    探春連忙道:“老祖宗,我自己就能照顧好自己的,再說我就到洛陽,如果前麵危險,就不往前麵去。”


    賈珩道:“老太太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畢竟是小姑娘家家的。”賈母又歎了一口氣,說道:“珩哥兒,老身知道你素來喜歡三丫頭的爽利性子,可她終究是女兒家,年歲又這般小,這般鞍馬勞頓,如是折騰壞了身子的。”


    這時候的小孩子夭折率原就很高,雖然探春已經十多歲,但賈母仍有些不放心。


    秦可卿聞言,也勸道:“夫君如是想帶上三妹妹,等再過二年,她大一些也不遲的。”


    賈珩想了想,看向從期冀目光轉而黯然的探春,道:“那三妹妹,先這般罷。”


    這就是這個時代對女孩兒的束縛,局限於後宅中,鹹寧公主尚好,畢竟是天潢貴胄,從小就習練武藝,弓馬嫻熟,隻要天子首肯,還能跟著,但探春就不大容易,而且年齡的確有些小。


    不過將話提前說好,以後再將探春帶在身邊兒就容易一些。


    就在這時候,外間又是進來一個嬤嬤,說道:“老太太,大爺,前廳一個喚著夏侯瑩的錦衣衛,說是奉了宮裏的命令,來尋著珩大爺。”


    賈珩聞言,麵色一頓,道:“夏侯瑩?”


    夏侯瑩是晉陽府上的典軍,統率公主府的衛隊,並被崇平帝授以錦衣指揮僉事銜,算是在錦衣府中的異類。


    夏侯瑩武藝高強,心思縝密,以一介女流身份在錦衣府中居於高位,不能以尋常女子而視,其實,也沒有人將其當做女人,常常被崇平帝指派以秘密任務。


    心思電轉之間,就有些明了晉陽的主意,這是派著一位女護衛跟著鹹寧公主,有著一位女姓護衛,的確要方便許多。


    須臾,在一個嬤嬤引領下,一身飛魚服,懸配繡春刀的夏侯瑩,神情清肅地進入榮慶堂。


    這位錦衣指揮僉事,柳眉鳳眸,麵如清霜,眉眼英氣逼人,因是常年在外,不施粉黛的麵容肌膚略有幾分風霜後的粗糙,朝著賈珩以及鹹寧公主拱手道:“卑職見過都督,晉陽殿下和皇後娘娘特意派卑職保護殿下前往河南。”


    說著,看向鹹寧公主,鄭重道:“皇後娘娘說殿下頭一次出遠門,如果到了,時時向宮裏報平安,等尋到了宋國舅,帶迴京裏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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