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


    就在賈珩以及賈母等一眾女卷在會芳園宴飲,看煙火、放花燈、吃湯圓時,寶玉院落,燈火微微,寶玉半趴在床榻上,透過打開的軒窗,感知著清冷皎潔的月光,心情低落,麵色悲苦。


    當然,比起原著喊了一夜娘的晴雯,還是相形見絀。


    聽著外麵依稀傳來的煙火炮仗,寶玉心緒愁悶,目光怔怔出神。


    這時,麝月進入廂房,低聲道:“二爺,湯圓煮好了,先用一些罷。”


    說話間,聽著外間密集的腳步聲,分明是一個年輕廚娘領著幾個丫鬟,進得寶玉廂房中,目光留意著躺在床榻上人。


    寶玉對麝月說道:“麝月姐姐,扶我去廊簷下站會兒,我看會兒煙火再吃。”


    麝月忙道:“二爺受得這麽重傷,如何好擅動?”


    寶玉強笑了下,道:“一直坐著,不得力,縱是進食,克化不得不說,也與脾胃有害。”


    不得不說,寶玉雜學旁收,醫書自沒少看,在胡太醫亂開虎狼藥時,就曾指出藥方錯漏。


    麝月終究拗不過寶玉,喚著幾個丫鬟,攙扶著寶玉,來到廊簷下。


    寶玉抬頭看著皎潔如銀的明月,沉默了會兒,問道:“麝月姐姐,幾位姐妹現在都在東府罷?”


    麝月輕輕歎了一口氣,道:“這會兒都隨著老太太、太太,去了東府呢。”


    寶玉聞言,怔怔看著天空的煙火,不知為何,竟覺一股悲涼從心底生出,眼中不由淌下眼淚來。


    姐姐妹妹現在都離他而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自金釧一事之後,不管是三妹妹還是雲妹妹,還有林妹妹,看他的目光,都透著一股令他難以忍受的冷漠。


    見寶玉無聲流淚,麝月麵色一急,勸道:“二爺別難過了,幾位姑娘也就過來慶賀慶賀元宵,一會兒還迴來呢。”


    寶玉低聲道:“不會迴來了,都不會迴來了,我還要到學堂……”


    說著,愈發悲從中來,淚眼婆娑。


    這時,一眾丫鬟也都手忙腳亂,寬慰著寶玉。


    那廚娘瞥了一眼寶玉,思忖著,“聽說這位寶二爺,身負大氣運,為銜玉而生,也不知是什麽名堂。”


    這位稍稍改易過容貌,未著粉黛的白蓮教聖女,放好碗快,趁著丫鬟都圍攏著寶玉,身形一閃,就向著裏廂閃去,小心翼翼拿起放在床頭錦盒中的玉石,就著燭火在掌中觀看。


    “莫失莫忘,仙壽恆昌。”女子一雙清眸中倒映著玉石其上銘文,童孔微縮,眸光晦暗閃爍,陷入思索。


    這時,聽著外間動靜,忙將玉石放下,出了廂房,暗道,“這八個字……定是知情人留下的線索,太子後人果然與賈家有關。”


    一時間,這位白蓮教聖女倒未懷疑寶玉,因為單單年齡就對不上。


    神京城,韓宅,書房之中


    燈火將兩道清瘦、儒雅的身影映照在書架上,談話聲在室中響起。


    與神京城中家家戶戶歡度上元佳節不同,韓癀正與顏宏商討著明日朝會之事。


    “兄長,明日廷議,禮科給事中胡翼,將呈上彈章,之後我們的人也會跟進。”顏宏低聲道。


    韓癀放下茶盅,如點漆的眸子,隱約閃過一道冷芒,問道:“都察院呢?”


    顏宏低聲道:“許德清磨刀霍霍,整飭都察院,百餘禦史人心惶惶,此事一發,勢必得人群起響應,以為自保之策,兄長,大勢在我。”


    都察院禦史彈劾一位首輔,將來哪怕是被貶出京城,也是一筆資曆,起複舊員時都用得到。


    韓癀搖了搖頭,說道:“不可太過樂觀,倒楊一事,並非一蹴而就,楊閣老坐鎮戶部多年,根基深厚,這次隻是動搖其勢,讓聖上生出換相之心,真正要借先前之事倒楊,分量還不夠,尚需得一個契機。”


    同時借機將增補內閣閣員名額緊緊捏在手中。


    這樣的風波以後,再有一二次錯漏,楊閣老就要打鋪蓋卷走人。


    顏宏道:“先前賈子玉彈劾一事,難道還不是契機?”


    韓癀搖頭道:“聖上心思莫測,不可揣度,而且,你自己算算,內閣在年許時間內,去了幾位閣臣?聖上沒有尋到可以代替楊閣老,幫助籌畫財貨之人前,不會大動,這一來一迴,怎麽也要一年半載了。”


    顏宏皺了皺眉,算是接受這說法,沉聲道:“明日應會議軍機處設置,我等該當如何?”


    韓癀看了一眼顏宏,斬釘截鐵道:“設立軍機處,聖心決議,不容變動。”


    顏宏憂心忡忡道:“軍機處一立,隻怕聖心獨運,乾綱獨斷,再難遏製。”


    事實上,這不僅僅是顏宏的疑慮,凡京中文官無不為軍機處設立,大搖其頭,隻是礙於崇平帝以及那位京營節度副使之威勢。


    韓癀歎了一口氣,目光深深,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這話自是,他非首輔,待他為首輔之後,再作計較。


    顏宏默然了一會兒,問道:“兄長對賈子玉怎麽看?此人以幸進領錦衣府、京營、五城兵馬司,權柄炙手可熱,勢大難製,鷹犬爪牙之象已現。”


    韓癀道:“此人正得其時,鋒芒畢露,能不能屹立不倒,還是要看對虜戰事若何,而軍國大事,勝負之間有大恐怖。”


    天子用人,從來都是用你時給予無限信任,但如果幾次三番不能如意,聖卷就會如潮水般退卻,那時……就不是坐冷板凳那般簡單。


    beqege.


    事實上,崇平帝對賈珩的信重,已有幾分趙國國君迷信趙括,以四十餘萬趙國大軍相托的信任程度。


    滿朝文武在閱兵的餘韻過後,迴轉神思,隻要一想僅僅是年未弱冠的少年,執掌京營二十萬大軍,都不禁心頭暗暗犯起滴咕。


    可這時候,誰也不好潑崇平帝的冷水。


    顏宏點了點頭,道:“兄長所言甚是,如今聖上寵信其人,不可爭鋒,一切要等今歲秋,敵寇再入北境,那時京營如不出兵相援,朝野聒噪,隻怕聖上也會失望。”


    韓癀皺眉道:“也要看李閣老之謀,如李閣老在北平,阻擋胡虜南下,他就可多練二年兵。”


    “兄長所言甚是,練兵不同領兵出征。”顏宏說著,想起一事,意味莫名地輕輕一笑,道:“說來這賈子玉也是狡詐如狐,平虜策中,需用時十五年,方可收平虜全功,他這般豈不安享十五年榮華富貴?”


    韓癀目光深深,帶著磁性的聲音略有幾分低沉,道:“聖上、朝野可等不了他練十五年兵,縱是用時十五年,也要進兵於北,與胡虜爭鋒,需得讓聖上看出一些成效來,否則任其舌綻蓮花,也難以取信於人。”


    這就是人性,賈珩的十五年平虜計劃,可以作為國策,但中間不可能一仗不打,打贏了皆大歡喜,打輸了,就會有人懷疑能力不足,再高明的國策,可信度也會大打折扣。


    可以說,朝野群臣都在期待著一場對虜戰事,檢驗賈珩的成色。


    顏宏道:“上次聽子升說,這賈子玉似還想科舉?”


    韓癀端起茶盅,呷了一口,道:“不大可能,除非其辭去京營與錦衣府職務,否則以他現任一品大員,國朝勳貴身份,下場科考,勢必物議沸騰,朝野嘩然,聖上寧願來日賜其同進士出身,也不會允其科舉……而且縱賈子玉科考,如是考中,免不得外人猜測黑幕重重,如考不中,反為天下恥笑,此非智人所為也。”


    “也是,天下間的好事,總不能讓他一個人占了,他已為勳貴,再搶占士子入仕名額,也毫無道理。”顏宏目光閃爍,低聲道。


    ……


    ……


    永安坊,楊宅


    三道老中青的身影站在廊簷下,眺望著天穹的煙火,敘著話。


    正是內閣大學士楊國昌,其子楊思弘,以及戶部左侍郎齊昆。


    楊思弘低聲道:“父親,明日浙黨之徒,隻怕會借先前一事,彈劾父親,父親還當提前防備才是。”


    齊昆麵色也有幾分凝重,低聲道:“閣老,明日朝會,隻怕群起而攻。”


    除夕那次,賈珩上疏彈劾楊國昌,五問其罪,其中三條最大的罪名,就是楊國昌對京營變亂而不能提前察覺,度支財貨卻不能籌謀,對武事橫加阻撓,裹挾百官。


    既有對其首輔能力的質疑,也有對其本領戶部職事的質疑。


    楊國昌蒼老麵容上現出冷寒之色,說道:“聖上現在寵信奸佞賈珩,浙黨為一己私利,趁機勾結奸佞造勢,致使黨爭愈演愈烈,但彼等不過烏合之眾,我等隻要堅持到年底就可。”


    齊昆詫異道:“年底?”


    楊國昌眼眸中閃過一抹冷芒,低聲道:“彼時,北虜寇境,軍情如火,整軍經武而畢的京營,勢必北上相援,如賈珩或是不能帥師建功,或是兵勢受沮,或是大敗虧輸,聖上將暫熄好武之炙心,朝局動蕩自此而安,言暄,你也不是不知東虜何等戰力,他一黃口孺子,不知天高地厚,好作大言,兩軍爭鋒,可不是一篇策疏能夠退敵的。”


    齊昆麵色凝重,目光深深,低聲道:“恩相此言不無道理,如今朝局動蕩,悉由賈子玉以平虜二字,引得聖上心思躁動,一旦兵事進展不利……”


    “小兒以平虜而興,當以平虜而敗。”楊國昌蒼聲說道:“隻是若損兵折將,大耗國之元氣,縱受寸殛之刑,也難贖其罪孽!”


    齊昆聞言,心頭一驚,麵色變幻不定。


    其實,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一國首輔期望領兵大將兵敗虧輸,實是有違他之立身處世的本心。


    楊國昌沉聲道:“當務之急,還是要革鹽務之弊,梁至誠最近可有書信送來?”


    齊昆道:“揚州鹽院最近正在清查綱鹽鹽引,然此事阻力重重,兩淮都轉運司以及鹽商從中作梗,暗中阻撓。”


    齊黨與江南鹽商從來都不對付,這會兒也沒什麽避諱。


    楊國昌搖了搖頭,道:“林如海性情綿軟,巡鹽數載,勞而無功,其威勢不足以懾服那些窮奢極欲的鹽商,再等段時間仍無進展,老夫向聖上舉薦言暄你南下,全權督辦鹽法除弊事宜。”


    在這位魯人出身的宰輔心中,對那些渾身上下都是心眼兒算計的南人就該下辣手、出重拳!


    “多謝恩相信重。”齊昆道:“最近戶部,邊軍催餉日急,是按下不撥,還是?”


    楊國昌道:“聖上因裁汰京營事功成,偏信賈珩小兒讒言,欲在邊軍推而廣之,但邊軍不同京師,邊將手握重兵,如不慎重,甚至有嘩變投敵之險,眼下正是來試探,先行撥一半罷。”


    說來,戶部庫銀如此充足,還是當初那賈珩小兒收剿三河幫而來。


    齊昆想了想,道:“邊軍糧米采購,還當往巴蜀之地采購,日費靡繁,隻怕這些銀子難以濟事。”


    楊思弘聽著二人的談話,低聲道:“父親,如以晉商複行開中法,賈鹽引輸粟米於九邊,或可兩難自解。”


    楊國昌深深看了一眼楊思弘,沉聲道:“為父革鹽法之弊,原有此意。”


    楊思弘遲疑了下,終究說道:“父親,晉商商會李家提出,如朝廷貴糧乏銀,可以兩淮、兩浙、長蘆、河東四地鹽場之綱鹽鹽引,由晉商商會統購代銷,如朝廷急需用銀,晉商八大票號也可每年向朝廷放銀三百二十萬兩,完足鹽課,戶部再撥付晉商商會兩百二十萬兩,由其采購糧米、騾馬,這樣朝廷不費一兩一米,白得一百萬兩,就可輸糧九邊。”


    楊國昌聞言,眉頭緊皺,一時沉吟不語。


    見自家父親沉默,楊思弘也不催促,靜靜等待著。


    而一旁的齊昆,臉色晦暗閃爍,心頭已是掀起驚濤駭浪。


    這晉商要做大漢朝廷的鹽商?


    真是好大的胃口,隻是晉商竟有這般大的財力?


    這其中還涉及到一個齊昆暫時沒有想到的問題,就是一年幾百萬兩銀子,不可能完全是白銀,勢必要以晉商票號銀票中轉,一來一去,或許就能以鹽引為錨點,操縱鹽價,更不必說,承接邊餉輸送的晉商,購買糧米也頗有操作空間。


    楊國昌臉色一下子冷下來,分明是來自精英官僚的本能,意識到十分不妥。


    “朝廷豈有向商賈貸銀之理,更遑論以鹽利折抵,簡直異想天開,荒謬絕倫!”楊國昌黑著臉,訓斥著。


    楊思弘麵色一整,垂頭不語,暗道:“此事,想要說服父親,果然不是一蹴而就。”


    這其實是楊思弘給晉商商會想出的策略,甚至還有一些超前思維,即鹽業私營化,既然大漢官僚體製僵硬,不會運營資本,貪汙浪費嚴重,那麽交由商賈私營,當然他楊思弘在其中分一杯羹,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但,此舉明顯讓楊國昌覺得反感至極,官僚討厭一切脫離自己掌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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