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


    賈珩迴到內廳,隔著一架梨木琉璃芙蓉屏風,就聽著幾人正在屋中抹著骨牌以及鶯啼燕語的說笑聲。


    思量了下,覺得有空的話,或可發明出麻將,讓可卿她們幾個平時來玩。


    這時代,娛樂方式原就貴乏。


    進得廳中,抬眸看去,正是固定牌友鳳姐,在平兒等丫鬟的侍奉下,此外還有一位,讓賈珩頗有幾分意外。


    一身素藍色底色白梅折葉衣裙,妝容清素,端麗嫻雅,於鳳姐身旁坐著,看著牌,正是李紈。


    秦可卿這時轉頭見著賈珩,讓寶珠坐在牌桌上替自己玩著,近前,柔聲問道:“夫君,薛妹妹迴去了?”


    賈珩點了點頭,落座在一旁的靠背椅上,道:“剛剛送迴去了,過來說些文龍的事兒,姨媽說這兩天,讓我去梨香院坐坐。”


    鳳姐將手中的牌打出去一張,轉過那張豔麗的瓜子臉,問道:“珩兄弟,文龍過幾天就走了吧?”


    賈珩接過秦可卿遞來剝好的橘子,掰開一半,將橘梗撕下,放在一旁的小碟,吃了一小塊兒,道:“姨媽的意思,想著出了正月,如是傷勢未好,倒無不可。”


    尤三姐看著手中的牌,與另一隻牌配了對兒,紅唇輕啟,道:“出了正月,說不得又要過了清明,過了清明,又盼著端午。”


    “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鳳姐拿過一張牌,在手裏抹著點數,感慨了一句,旋即看向那少年,丹鳳眼中帶著幾分笑意,道:“對了,今個兒碰到老爺,見我過來時,讓我給珩兄弟帶句話,京兆衙門的傅通判,想求見珩兄弟,不知珩兄弟什麽時候有空暇?”


    賈珩沉吟片刻,道:“過了十五,隻怕更忙,十五還好一些,讓他後天下午過來就是了。”


    傅試是賈政的門客,當初就走過他的門路,而後與五城兵馬司的協作中,倒也勤勉。


    過年時,還送上了一份年禮。


    鳳姐笑了笑,打出一張骨牌,道:“那就是後天了,我明個兒讓人迴老爺,這傅試這幾年,也為府中辦了不少事。”


    正說著,忽地見賈珩目光陡然銳利幾分,鳳姐心頭一跳,容色蒼白,手中骨牌一頓,裙中纖細雙腿禁不住並攏了下,忙笑道:“不是珩兄弟想得那種不法之事,我們家為積善之家,斷不會有那種事兒。”


    現在西府府庫充盈,倒也不用她輾轉騰挪,來迴打饑荒,放印子錢終究還是太缺德了。


    許她過門至今,仍無所出,也是因此遭了報應?


    賈珩目光隻起了銳利一瞬,低聲道:“那就好。”


    他就擔心鳳姐,以為如今錦衣府、五城兵馬司都在賈家手裏掌控,膽氣愈壯,故態複萌,如是這樣……要是不聽話我就,就不要怨我手狠了(昆明話)。


    鳳姐突然被敲打了一下,心頭異樣了下,轉而就有幾分委屈,貝齒咬了咬唇。


    秦可卿在一旁接過賈珩遞來的橘瓣,笑問道:“夫君,後天元宵節,是在天香樓看煙火,還是在榮慶堂?”


    賈珩想了想,道:“在天香樓吧,那邊兒視野開闊,會芳園不是還有小河,雲妹妹還有三妹妹她們,也能放放花燈什麽的。”


    秦可卿應了一聲,笑道:“那也挺好。”


    鳳姐這會兒整理了思緒,笑問道:“珩兄弟,前日咱們說修園子的事兒,不知和二老爺商議的怎麽樣。”


    賈珩道:“前幾天亂糟糟的,還未和老爺說,等後天見完傅試,我和老爺碰麵時,看看是什麽章程。”


    大觀園不修也不行,四春以及釵黛,幾個姑娘也漸漸大了,寶玉這種男卷天天亂串門,也不是個事兒。


    鳳姐聞言,欣喜說道:“我瞧著也是,銀子在手裏也不會生銀子。”


    李紈笑著打趣說道:“府上現在都知道你手上寬裕了。”


    這位珠大奶奶笑起來,不施粉黛的臉蛋兒上有著一種難言的哀婉氣韻。


    尤二姐也抬眸看了一眼那柳葉細眉的神仙妃子,目中有著幾分欽敬,道:“我聽說二奶奶手裏過得金銀,如流水一樣,縱是留下一星半點兒,也夠我們這樣的尋常之家,七八年的吃穿用度。”


    這位在原著中為鳳姐算計,吞金而死的金釵,這會兒說的話,驟然飄落在賈珩耳邊,倒有幾分驚悚之意。


    隻是看著兩人閨蜜情深,言笑晏晏的模樣,眸光深深,他縱然有意無意,也改變了不少人的命運。


    《最初進化》


    鳳姐捏了捏尤二姐的手背,打趣道:“妹妹這話說的,再有錢還有你家大爺有錢?”


    尤二姐聞言,卻心頭大羞,臉頰羞紅,柔美眉眼間有著幾分局促,低聲道:“璉二奶奶……說笑了。”


    什麽她家大爺,人都正眼都不瞧她一下。


    念及此處,餘光偷瞥了一眼那氣定神閑的少年,卻見其似正緊緊盯著自己,芳心顫了顫,連忙拿起骨牌,胡亂打出去一張。


    賈珩轉而看向一旁的李紈,問道:“蘭哥兒,這幾天假期功課做完了吧?”


    李紈斂去臉上笑意,輕聲道:“蘭哥兒年前就做完了,現在每天習兩篇字。”


    賈珩點了點頭,雖覺得李紈太過“雞娃”,但先前說過,也不知能不能有所改觀。


    賈珩在坐了會兒,橘子吃完,倒不多待,任由幾個婦人頑鬧,向著書房而去。


    及至亥時,幾個婦人玩了一陣,也漸漸散去。


    卻說鳳姐離了寧國府,領著平兒等丫鬟,一路來到後院,忽地見著廂房燈火亮著,一道帶著方巾的身影在窗戶上倒映著,心頭一喜,情知是賈璉。


    拿著手帕,進入廂房,果見著賈璉。


    “瞧瞧這是誰家的公子哥,怎麽走錯門,到我屋裏來了?”鳳姐丹鳳眼似笑非笑,落座下來。


    “不是你讓我迴來的?”賈璉正磕著瓜子,拿著一本畫冊看著,從燈火而言,其上赫然是讓人麵紅耳赤的圖畫。


    如不是前日老太太催促著他,他才不想迴來,在外麵夜夜做新郎,不比對著閻王、夜叉強?


    念及此處,瞥了一眼鳳姐,皺了皺眉,將瓜子放下,問道:“你還說我,你這是從哪兒迴來的?”


    一見賈璉臉色,鳳姐心頭卻有無名火起,這人竟和他這般說話,這在過去,簡直就是沒有的事兒。


    好你個璉二,翅膀硬了?


    鳳姐冷哼道:“我陪著珩哥兒媳婦兒坐會兒,倒是你幾天不著家,迴來就甩臉子給人看。”


    鳳姐纖纖玉手拿過瓜子,偏過頭去。


    賈璉道:“天天往東府去,你幹脆住那不迴來得了。”


    鳳姐聞言,心頭一跳,臉色刷地沉了下來,柳葉眉倒豎,惱怒道:“大晚上的,你胡唚什麽!”


    平兒忙勸道:“奶奶,夜靜著呢,這時候吵鬧,讓旁人聽著了。”


    賈璉覷了一眼平兒,見其眉眼如畫,氣質柔媚,心頭不由暗歎了一口氣。


    如眼前這母老虎有平兒一半的溫柔可人,他何至於此。


    念及此處,也有幾分意興闌珊,不願和鳳姐爭吵下去,將畫冊多少闔上,端起茶盅,說道:“罷了,我也不願和你吵,最近我忙著外麵的正事兒。”


    鳳姐見賈璉語氣有“服軟”之意,輕哼一聲,坐在小幾對麵的桌子上,道:“什麽生意。”


    賈璉道:“一些營生,對了,這是二百兩銀子,上次從你手裏向公中支取了二百兩,你拿去將賬目平了。”


    常言說得好,錢是男人的膽,此刻賈璉有了銀子,腰杆子也硬了起來。


    鳳姐拿過銀票,撚了撚,皺了皺柳梢眉,道:“你哪來的銀子?”


    賈璉笑道:“你當我在外麵忙前忙後,每天不著家,是尋花問柳?”


    “難道不是?”


    賈璉:“……”


    鳳姐凝了凝眉,將銀票收起,遞給一旁的平兒,道:“平兒,先收好,明天平了賬。”


    平兒應了聲,將銀票收好。


    鳳姐譏誚道:“你近來是愈發出息了,從來都是從家裏往外拿銀子,今個兒倒是見著迴頭錢了。”


    賈璉道:“若不是你平日攔阻著,我早就攢下萬貫家財了。”


    “幼幼,說你胖,還喘上了。”鳳姐桃紅唇瓣撇起,柳葉眉挑起,譏誚道。


    這時,平兒端著一盆水和毛巾,侍奉著鳳姐洗腳。


    賈璉看了一眼那銅盆中的潔白如玉的小腳,加之方才的圖鑒,心頭就有幾分火熱,不等平兒走,就過來摟著鳳姐,


    鳳姐推搡著,惱道:“我這幾天身子不大方便。”


    賈璉皺了皺眉,暗道了一聲晦氣,桃花眼眸滴溜溜盯著在梳妝台前忙碌的平兒,見其蜂腰桃臀,玲瓏有致,低聲道:“讓平兒陪我罷。”


    鳳姐容色微變,作惱道:“想瞎了你的心!”


    賈璉聞言,心頭就有幾分不快,撇了撇嘴,也不理鳳姐,一邊兒給自己斟茶,一邊隨口問道:“昨個兒,我聽寶玉出了事兒?還把老爺氣的不輕,究竟這麽一迴事兒?”


    鳳姐道:“寶玉他年歲不小了,調戲太太屋裏的金釧兒,正好被太太瞧見,打了金釧一個巴掌,結果那金釧是個烈性的,受辱不過,就要跳井……後來,忠順王府的長史官兒說丟了一個戲子,和寶兄弟……”


    三言兩語將事情經過說了,鳳姐忽地惱怒道:“哎幼,我現在才瞧見,你們兄弟還真是一條藤兒上結出的壞瓜,都是好色不忌的。”


    說到最後,想起賈璉的斑斑劣跡,尤其是好著男風,鳳姐再次生出一股膩歪來。


    賈璉道:“府裏誰還不是這樣,我瞧著東府那位也差不離兒,身旁還有一對兒姐妹花。”


    鳳姐譏諷道:“你什麽樣,人家什麽樣,你也能和人家比。”


    賈璉被鳳姐輕蔑的態度說的有些煩躁,下意識嗆道:“天天人家、人家,你怎麽不和人家過去?”


    鳳姐啐罵一聲,“又是胡唚。”


    兩口子拌著嘴兒,夜色逐漸深了。


    晉陽長公主府


    後院閣樓,銅鶴之上,一根根紅燭早已燃起,彤彤如霞,明亮如晝。


    李嬋月與鹹寧公主二人,一著粉裙,一著青裙,坐在廳中,品茗敘話。


    李嬋月問著一旁的憐雪,道:“我娘呢?”


    憐雪在一旁恭候著,說道:“公主殿下這會兒在沐浴,郡主若是餓了,可和鹹寧殿下先傳晚膳。”


    李嬋月擰了擰秀眉,抿著粉唇,不知為何,心頭隱隱有一股不自在,輕柔說道:“我去和娘親說會兒話,今個兒南陽姐姐和我說了很多話。”


    憐雪忙道:“公主殿下這會兒在沐浴,等沐浴過後,郡主再見不遲。”


    這時候,公主殿下身嬌體弱,綿軟如蠶,甚至需得兩個婢女服侍著才能沐浴,哪裏能見小郡主?


    念及先前所見之景,心頭也有幾分羞惱,兩人也真是能折騰,床單都水裏撈起一樣。


    “沒事兒,就是隔著屏風說幾句話。”李嬋月捕捉到憐雪眉眼間恍忽後的異樣之色,心下疑竇叢生,說著,起身就出得小廳,前往長公主平日沐浴的廂房而去。


    憐雪見此,心下一急,也隻能隨著清河郡主李嬋月,一同前往。


    而原地則留下了鹹寧公主,終究是親戚來往頻繁,關係親昵,倒也不會有冷落之嫌。


    鹹寧公主坐了一會兒,品了幾杯香茗,等著傳晚膳,臉上神情多少有些百無聊賴,問著一旁的女官,道:“姑母,最近可有從翰墨齋拿來新話本?”


    那女官恭敬說道:“前日,賈爵爺過府,將三國後續迴目送來,公主殿下最近兩天正在閱覽呢。”


    這是前日賈珩將後續三國話本尋人手抄了一份兒,送到了晉陽長公主跟前兒,當然也是讓李嬋月進宮時給鹹寧公主捎去,先前就與鹹寧公主約定。


    鹹寧公主聞言,臉上現出訝異,鳳眸熠熠流波,聲音中難掩喜悅,說道:“本宮上樓去尋尋。”


    說著,起得身來,這位鹹寧公主,年近二九,身形窈窕纖美,氣質清冷明麗,起得身來,卻比一旁的女官還要高一頭。


    這般想著,拾階而上,上了二樓,繞過一扇用來隔斷屏風,打算向書架而去,但片刻之間,鼻翼下似漂浮著一股奇怪至極的味道。


    其實憐雪已處理過後事,不僅僅將床單被褥重新換了一遍,另在獸籠中點燃了薰香,在室內做過清新,而窗扉也大開四方,得以通風。


    但鹹寧公主偏偏有一種常人不及的敏銳天賦,於氣味一道比較敏感。


    這是因為其母端容貴妃除愛跳舞外,更喜植各種花卉,平時與尚藥局的女官,也時常請教香料製作。


    鹹寧公主秀眉凝了凝,臉上現出一抹狐疑,不由挑簾進入廂房,那股氣味在麝香的遮掩下,卻有愈發強烈之勢。


    忽地,少女身形微頓,屈膝彎下身來,分明在近床榻不遠的羊毛地毯上發現了蛛絲馬跡,美眸閃過一抹詫異之色,從裙袖中拿出手帕,在羊毛地毯上攢起,頓時刺繡著荷花的白色手絹上現出印記。


    “其味腥鬱,興是此物了。”


    也是當初賈珩作踐晉陽長公主時,沒有留意,未曾清理徹底。


    鹹寧公主蹙起黛眉,那張清冷如玉的臉蛋兒上現著疑惑,狹長鳳眸,盯著手絹上的痕跡,一時不得解,鬼使神差地放至瓊鼻下,嗅聞著。


    隻覺腦海中“轟”的一下……


    不知為何,一時間,一顆芳心跳得都厲害,口幹舌燥,清冷如玉的臉蛋兒,絢麗如霞,嫣然欲滴。


    半晌無語,唯有燭火將高挑、纖美的少女身形,投映在屏風上。


    就在這時,下方傳來聲音唿喚,“鹹寧殿下。”


    鹹寧公主猛然迴轉過神,連忙將手絹塞進袖籠,抬起狹長清冷的鳳眸,向著紫檀木凋鳳書桉走去,隻見著一遝書稿,以硯台壓著,款步近前,上前拿起,遂下了閣樓。


    這時,清河郡主李嬋月也與憐雪,進入小廳,鶴形宮燈在四方梁柱下也相繼點燃,跳動著彤彤燭火。


    “嬋月妹妹,姑母呢?”鹹寧公主清聲問道。


    李嬋月怏怏道:“娘親她今天說不大舒服,讓我們先用著飯。”


    方才去見著自家母親,倒也沒發現什麽異常。


    鹹寧公主點了點頭,道:“姑母可請了郎中?”


    憐雪道:“公主並無大礙,昨晚沒睡好。”


    李嬋月這時看向鹹寧公主手中的書稿,好奇問道:“鹹寧姐姐,這是?”


    鹹寧公主道:“賈先生的三國話本,我正在看。”


    “這是前個兒就送過來了。”李嬋月說著,隻是聽著賈先生,心頭莫名有些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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