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齊王絞盡腦汁,想著如何應對崇平帝的詢問,卻說賈珩離了大明宮,已是未時,迴五城兵馬司剛剛坐了一會兒,就是見了錦衣府過來匯報抄檢一事的紀英田。


    紀英田麵頰紅潤,滿麵春風,一進入官廳,就笑道:“大人,三河幫幫眾盡數成擒,各頭目家資,已抄檢完畢,初計可得銀近一千兩百萬兩。”


    賈珩點了點頭,道:“紀同知辛苦了。”


    “大人,當將此銀向宮中稟告聖上才是。”紀英田麵色激動,急聲說道。


    賈珩道:“本官剛從宮中迴來。”


    紀英田:“……”


    賈珩道:“昨晚本官以天子劍,提調京營驍卒封鎖東城,這般大的動靜,總要陳奏於聖上,恰逢五城兵馬司將抄檢簿冊都已匯總過來,就過去稟告聖上。”


    紀英田聞言,強自笑了笑,言不由衷道:“賈大人心思縝密,下官佩服。”


    特娘的,大意了,他應該提前一步入宮麵聖,當時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是了,尚方寶劍!


    習慣性過來奏事。


    實際上,這就是錦衣衛作為天子家奴的長期環境熏陶下,一旦臣服皇權,就養成的習慣性服從。


    紀英田懊惱片刻,眸光閃爍了下,轉念一想,“就算搶先一步報信也沒用,人家的指揮調度之功也抹殺不了,反而急吼吼的過去,就有奪功、獻寶之嫌。”


    賈珩道:“紀同知,你也是老錦衣了,抄檢之事,務必做到手腳幹淨,這筆銀子,已在聖上心中有了數,誰敢亂動,本官就殺誰!”


    紀英田麵色一滯,笑道:“大人放心,我等錦衣為天子鷹犬爪牙,斷不會讓這等監守自盜之事出現。”


    賈珩點了點頭,看向一旁的錦衣副千戶曲朗,說道:“曲副千戶,你讓南鎮撫司的趙千戶,過來派人至各處盯著。”


    紀英田:“……”


    賈珩道:“不是本官不信任誰,而是國庫因邊事入不敷出,上上下下焦頭爛額,這筆銀子,關乎朝廷社稷,本官需得盯著緊一些。”


    他從來都是未雨綢繆,醜話說前頭。


    紀英田拱手道:“大人所言甚是。”


    賈珩說完,道:“好了,紀大人,此次錦衣府出力甚多,待事後敘功,本官也會具實以稟。”


    紀英田聞言,心頭一動,暗道,要不要事後給這姓賈的送點銀子?由其在宮裏美言幾句?


    就在紀英田思量之時,就聽外麵傳來一陣嘈雜之音,錦衣府的陸敬堯以及幾位千戶,京營的都督同知車錚、都督僉事陸合領著幾個參將進入官廳。


    蔡權赫然也在其列。


    “嘩啦啦”眾人一起見禮,這見禮自是衝著天子劍。


    賈珩沉聲道:“車同知,東城現在可還安定,未有人鬧事吧?”


    車錚臉色似有些不好看,說道:“賈大人,鬧事者,倒是不曾有,隻是錦衣府的幾位兄弟,和手下幾個兄弟發生了衝突。”


    賈珩皺眉道:“因為何故?”


    陸敬堯道:“京營之兵,在抓捕三河幫幫眾時,手腳不幹淨,卑職手下的人看不過,與之衝突幾句,別的,倒也未出什麽問題。”


    賈珩聞言,看向車錚,說道:“那些手腳不幹淨的軍卒,是如何處置的?”


    車錚愣了下,說道:“都打了板子。”


    賈珩沉聲道:“車同知,當嚴明軍紀,派軍紀官,來迴巡查,嚴防奸淫擄掠之事出現,如遇此類事情,按大漢律法治罪。”


    可以說,京營之軍什麽德行,他心知肚明。


    相較下,錦衣府中人反而多領皇差,舉止要規矩一些。


    車錚拱手道:“是,大人。”


    賈珩又是向眾人提點了幾句關要,彼時,已近得傍晚時分,就是向寧國府返迴。


    細碎、清脆的馬蹄聲“噠噠”響過寧榮街的青石板路上,秋日的夕陽餘暉,也將著飛魚服,頭戴山字無翼帽的少年,那頎長、挺拔的身影拉長。


    翻身下馬,原本在大門廊簷下站著的仆人,都喚道:“珩大爺迴來了。”


    繼而入內報信的報信,上前牽馬的牽馬。


    賈珩在寧國府前下了馬,看向隨同扈從而來的蔡權、謝再義等人,說道:“一起至用罷晚飯再走?”


    蔡權笑道:“大人累了一天了,趕緊迴去罷,我和謝兄,還要去衙內坐鎮。”


    謝再義也微笑說道:“大人早些迴去歇著罷,明日我等再至府外相候。”


    因三河幫還不知有沒有餘孽,這幾日,賈珩出行,謝蔡二人都會率眾護送。


    賈珩聞言,點了點頭,也不再堅持,澹澹笑道:“好,待事罷之後,我們再擺宴好好慶祝。”


    而後在身後幾人的目送中,入得府內。


    內宅,花廳之中,一堆婆子、丫鬟侍奉著。


    秦可卿正在和尤氏、尤二姐、尤三姐敘著話。


    秦可卿輕聲道:“尤姐姐,你就在天香樓那邊兒的庭院住著就是了,原來在家中的丫鬟都可打發了來,那邊兒往西府去,不管是到老太太屋裏請安,還是尋鳳嫂子頑,也很是方便。”


    尤氏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我住府裏,是個什麽名目?”


    秦可卿道:“老太太先前不是說了,那人再是不堪,你終究是我賈府的媳婦兒,先前種種,原就與你無關。”


    尤氏想了想,說道:“這事,總要和珩兄弟商議商議才是。”


    她心裏還想著先前那人希望她改嫁的事兒,想來對她住進國公府一事,也不是樂見其成的罷。


    秦可卿柔媚一笑,說道:“夫君先前說過,後院之事聽我安排,尤姐姐不用擔心。”


    尤二姐在一旁歪著螓首,聽著二人敘話,豔麗、明媚的玉容上也現出關切。


    尤三姐則是靜靜看著這一幕,默然不語。


    她能看出自家大姐還是舍不得這座國公府的,雖說身份尷尬了一些,但終究是還是公侯太太的體麵和氣派。


    “隻是大姐,一旦入了這國公府,過個三五年,孤枕難眠之時,會不會後悔今日決定?”尤三姐美眸閃了閃,思忖著。


    尤氏幽幽歎了一口氣,玉容略有幾分惆悵,道:“我自十五歲入了這國公府,一眨眼也有十幾年了,不瞞珩大奶奶,一時間讓出去過活,我也不知如何是好,珩大奶奶能留一方小院暫居,我也不知說什麽才好……”


    人對原本的生活環境都有一個慣性,重新適應都需要一個過程,而尤氏這幾天在家中,就明顯感覺到與周圍環境的格格不入。


    說著,離座起身,就要向著秦可卿盈盈一拜。


    秦可卿連忙伸手扶住尤氏的胳膊,輕笑道:“尤姐姐不必如此,偌大的國公府,我和夫君住著本就空蕩蕩的,現在,不過是騰出一個院落罷了。”


    尤三姐在一旁聽著這話,芳心就是一跳,美眸熠熠閃了下,心道,這位珩大奶奶,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院落空蕩蕩的,難道還希望住滿不成?那要娶多少房姨娘?


    就不擔心那少年小老婆娶的太多,自己被冷落?


    不過抬眸見那張嬌媚如花霰的臉蛋兒,心頭一歎,“人家有說這話的底氣,”


    尤氏粉唇翕動了下,還想說什麽,但就在這時,從外間進來一個婆子,稟告道:“珩大奶奶,大爺迴來了。”


    秦可卿聞言,巧笑倩兮說道:“尤姐姐先坐著,我去迎迎夫君。”


    說著,離座起身。


    尤氏輕聲道:“一起去迎迎罷。”


    說著,幾人就是行至廊簷下,而那邊兒抄手遊廊處,賈珩麵色沉靜,按劍而來。


    尤二姐抬起螓首望去,看向那麵容冷峻,顧盼生迴望,玉容就是一頓,美眸明媚流波。


    比起先前初見時,賈珩所穿三品武官袍服,這身鮮豔、精美的飛魚服,無疑更是將峻刻、深沉之美映襯到了極致。


    彼時,夕陽餘光從重疊明滅、怪石嶙峋的假山、梧桐中斜照而至迴廊,恰恰柔和了少年麵龐削立上的淩厲、清冷,宛如一副徐徐展開的畫卷,一幀一幀映入廊簷下的幾人眼簾。


    尤二姐彎彎睫毛下的明眸閃了閃,那張妍麗、明媚的臉蛋兒上,浮起一抹暈紅,微微垂下螓首,芳心中浮現一念,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英武的人。


    尤氏三姐妹中,顯然這位二姐,最是顏控。


    尤三姐則要平常許多,柳葉細眉下的美眸,雖一瞬不移,但也不時現出思索。


    “夫君……”秦可卿快行幾步,上前說道。


    賈珩目光停落在秦可卿那張國色天香的臉蛋兒,點了點頭,笑道:“今兒個怎麽這麽得閑?”


    秦可卿嗔怪道:“比不得夫君天天忙得夙夜在公,陪著尤姐姐說了會兒話。”


    賈珩笑了笑,而後抬眸,目光平靜看向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問道:“尤嫂子是什麽時候來的?”


    對如何稱唿尤氏,說實在,他也有些糾結,可卿還能喚一聲尤姐姐,他喚一聲尤嫂子,其實有些不情不願。


    因為這嫂子從哪兒論?賈珍?


    “昨天就到了,一直在會芳園陪著老太太說話,珩兄弟前麵是出了什麽事?昨天聽著怪讓人揪心的,還有珩兄弟,昨晚一夜都未歸?”尤氏抬起螓首,美豔、明麗的玉容上有著幾分關切,眸光瑩潤如水,花信少婦的嫵媚風韻無聲流溢開來。


    本來是尋常的問話,雖語氣略有幾分關心,眾人卻不相疑,說來,也是賈珩和尤氏的年齡差距所致,大上十二三歲,抱幾塊兒金磚都不止,再加上賈珩長期以來給人的清冷感官,


    故而哪怕是賈母都沒有覺得尤氏暫居寧國府,哪裏有什麽不對。


    隻有尤三姐捏著一角粉紅手帕,美眸現出一抹深思,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這位珩大爺和自家大姐有著什麽貓膩。


    賈珩道:“昨晚忙了一夜,半晌午去進宮麵了聖,東城的事還算順利。”


    尤氏點了點頭,溫婉一笑,柔聲道:“順利就好。”


    秦可卿嫣然笑道:“夫君,先到內廳敘話罷。”


    賈珩笑著應了,然後看向一旁的尤二姐、尤三姐,也是點了點頭。


    至得內廳,重又落座,寶珠和瑞珠奉上香茗,然後笑著退至秦可卿身後。


    賈珩端起茶盅,呷了一口,目光逡巡過正將一雙雙目光投來的幾人,溫聲道:“昨天的喊殺聲,沒嚇到你們吧?”


    秦可卿玉容憂切,輕聲道:“雖未受驚訝,但也是提心吊膽了一陣,夫君這差事,當得是愈發險了,聽寶珠說,前院的血腥氣重得給什麽似的,點了許多香料才驅散。”


    賈珩默然了下,歎了一口氣道:“這一次,多少也有些出我意料,下次應不會了。”


    秦可卿聞言,玉容一白,柔聲道:“夫君,我不是那個意思。”


    尤氏笑了笑,柔聲道:“昨晚,我們都慌的不成,她還在後院說,隻有你身周之地才是安全,不說其他,這份兒氣度,都是我們這些後宅婦人所不及的。”


    賈珩聞言,怔了下,抬眸看向秦可卿,正對上那一雙柔弱的楚楚目光,心頭一動,笑了笑。


    他自是知道可卿是在擔心他,外人隻看到他的風光,卻不知他每一步都走得極險。


    他自是明白。


    夫妻二人對視片刻,賈珩問道:“老太太那邊兒呢?還有鳳嫂子那邊兒,璉二哥現在迴去了罷?”


    秦可卿柔聲道:“老太太等這邊事一了,就迴去了,晚宴倒未擺,今兒晌午還在問,什麽時候去打醮祈福呢。”


    迎著幾道目光的注視,賈珩沉吟片刻,說道:“打醮的事兒,過兩天罷,等下派個人過去,說晚上在會芳園擺擺晚宴,讓兩府一同聚祝熱鬧熱鬧,隻當是補昨天了。”


    秦可卿聞言,點了點頭,轉頭吩咐著一個婆子往西府去了。


    賈珩忽而又想起一事,問道:“昨個兒,嶽父大人還有鯨卿,他們怎麽沒過來?”


    秦可卿歎了一口氣,柔聲道:“鍾兒他前天夜裏著了涼,父親那邊兒憂心著,給他請了郎中,今兒個早上說,大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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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好,昨天其實不來還好一些。”賈珩點了點頭,清聲道:“鯨卿他還是身子太弱了,族裏學堂建好之後,讓他過來讀書,我抽空教他習武。”


    “嗯,等他過來,我和他說說。”秦可卿纖聲說道。


    尤氏和尤二姐靜靜聽著夫妻二人話著家常,一時間也不好插嘴,但想出言離開,又不好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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