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挑著細眉看著眼前三個孩子,心中一片柔軟,孩子的眼總是那般無邪,幾雙小眼睛烏溜溜看她的時候,令她止不住心頭一喜。


    “這裏是靈堂,你們不怕?”


    但見幾個小奶娃相互納悶地瞅了瞅,又扭頭看向自家哥哥,“太子哥哥,靈堂是何地?”


    “……”


    陸離揚起的笑臉僵住。


    好的,不知者無畏,便是如此了。


    不等太子應聲,陸離便率先衝他們搖頭,“這裏是麗貴妃生前的寢殿,如今她安睡在此,莫要打擾她哦。”


    她半開著玩笑,衝幾個小的教誨道。


    三小隻似懂非懂,卻仍是衝她緩緩點頭,模樣乖巧又懂事。


    陸離看著欣喜,想著多跟幾位皇子聊聊,殿外卻忽的傳來陣陣吵雜之聲,細聽之下,隱約是宮裏某個粗狂嬤嬤,在扯著嗓門找人。


    “完了完了!是堯嬤嬤!”


    “那惡婆娘找來了!”


    “太子哥哥,我們怎麽辦?”


    幾個小娃忽然急得跳腳,陸離看著頗感蹊蹺,轉身掃了眼殿外,見著已有人影緩緩往這走來,陸離瞬時好奇,“惡婆娘是誰?外頭的人是來尋你們的?她們……”


    一扭頭的空檔,原本還在跟前的幾個小娃,一眨眼沒了人影,陸離懵了。


    四下看了看,視線轉到靈堂再次見著兩邊角落裏藏著的小人時,眉間的愁緒這才緩了緩。


    原來是藏起來了!


    想必,外頭那些人是來尋這幾位皇子的。


    “小姐小姐!外頭來人了!”


    翠柳和陸離急急竄了進來,守在陸離身邊深怕又遇上宮裏哪路不省心的娘娘。


    不消片刻,原本冷冷清清的朝雲殿,唿啦啦圍進來一群人,一位嬤嬤打扮的宮人猙獰著臉衝了上來,見四下無人,隻陸離幾兩個丫鬟站在靈堂之前冷冷看他們,頓時口無遮攔起來。


    “喲嗬,這裏一介廢妃的居所,如今人都去了,竟還有人來吊唁的,可真稀奇。”


    她半是嘲諷,半是調凱睨著陸離,眼中的不屑讓陸離看得很是惱火。


    眸色一凝,她臉色不善盯著那嬤嬤,“你是何人,來此作何?”


    瞧這架勢,吊唁是不可能的,十有八九,不是尋仇,就是尋人。


    那嬤嬤見她如此鎮定,腦子裏開始搜索宮裏幾位娘娘的模樣,心裏想了一圈,也沒將眼前這女子與哪位娘娘對上號,於是……


    “你是哪來的無知婦人,我可是重華宮裏的人,來此自然是有要事!識相的趕緊離開,別耽誤老娘我辦事!”


    那嬤嬤話語囂張至極,陸離聽著直翻白眼,重華宮裏的人,果然與它的主子如出一轍,又蠢,又愛吠。


    “我乃羿王妃,來此隻為吊唁麗貴妃,你等若是吊唁,便莫要吵吵嚷嚷,若不是,便請迴。”


    堯嬤嬤如今是左夕顏身旁的紅人,跟在她身旁久了,那眼皮子與左夕顏如出一轍——淺。


    “原來是羿王妃,聽聞王妃才誕下世子,這會兒便趕來為一個廢妃吊唁,不知道的,還以為那麗貴妃正逢盛寵,王妃娘娘趕來套關係呢!”


    論陰陽怪氣,這位堯嬤嬤有一手,陸離靜靜聽完,心裏卻無半點波瀾。


    亂吠的狗她見得多了,若每隻都要理一理,她不成獸醫了?


    是以對那堯嬤嬤的話,陸離絲毫沒放在心上,如今她的心思還在靈堂那角落裏藏著的幾個小家夥身上。


    瞧他們剛才的驚慌樣,陸離不難猜出,這夥人定然是來找他們的。


    若她沒遇上便罷,這會兒趕巧了,幾位皇子她方才見著,雖說個個粉雕玉琢眼眸透亮,可那三小隻裸露在外的淤青她並沒忽略。


    普天之下,敢堂而皇之欺負當朝皇子的,除了重華宮裏那位,還能有誰?


    思及此,陸離心下微沉,“你們是來吊唁?”


    “哈,一個私通的廢妃,我們可沒那心思吊唁。”


    堯嬤嬤扯著嘴角,一張老臉在靈堂裏四處掃視,“我見幾位皇子方才進了這處,特地來尋。”


    她賊眉鼠眼,老臉上頂著雙時刻散著金光的眼,見她抬腳就欲進靈堂,去的位置還正好就是小娃娃藏身的角落,陸離急了。


    “慢著!”


    她忽的大喊一聲,便大步走至靈堂門口,冷冷瞪向堯嬤嬤,“這裏是靈堂,死者為大,不是你等隨意撒野的地方,出去!”


    她威嚴逼視著堯嬤嬤,不放過她身上任何一個動作。


    若這老家夥膽敢在她眼前放肆,必然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似是被陸離此刻嚴肅的樣唬住了,堯嬤嬤心知對方身份高貴,不敢當麵撕破臉,便也隻得忍了。


    “行吧,既是王妃娘娘在此,想來這裏頭也藏不著什麽人,奴婢姑且帶著人先撤了。”


    她賊賊衝靈堂裏粗略掃了眼,沒見著幾位孽種的人影,眉頭皺了皺,便果真帶著人走了。


    “哼,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生也忙忙,死也茫茫!”


    翠柳丫頭瞪著那嬤嬤的背影罵罵咧咧,陸離跟著忍俊不禁,“上哪學的葷話?怪溜的。”


    得了陸離讚賞,翠柳仰著臉很是嘚瑟,“府裏頭那幾個侍衛大人成天插科打諢,我無意間從他們嘴裏嫖來的。”


    “嫖?”


    陸離好笑,擠著眼瞪她,“你可知何為嫖?”


    好家夥,老實巴交的翠柳丫頭,居然學起了流氓,人家嫖人,她嫖葷話,也是一絕。


    翠柳被自家小姐看得小臉一紅,嘿嘿衝她笑了起來,“小姐,你不懂,南侍衛說了,一切不以掏錢為前提的占便宜,稱之為白嫖!像奴婢這等摳搜之人,葷話學是學了,錢確是不可能掏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沒花一個子兒,便能學到幾句葷話,也算精打細算了。


    翠柳一臉臭屁,陸離聽著隻想擰她,這小蹄子,如今越發沒個正形。


    幾人聊著聊著,轉頭便將那堯嬤嬤忘了,陸離正想將躲在角落裏那幾個娃娃拉出來,堯嬤嬤風風火火又去而複返了。


    陸離繃著臉看著漸漸走近的堯嬤嬤,以及她身旁那位一身雍容華貴的女人時,如水的眸子忽的染上了寒霜。


    左夕顏,你可算來了。


    “怎麽,羿王妃來此吊唁,竟想著賴這不走了?”


    左夕顏緩緩踏進朝雲殿,遠遠就衝陸離叫嚷開了,彼時陸離正見著角落裏幾個小娃慌裏慌張在裏頭縮成了一團。


    一腳方踏進靈堂,便又下意識收迴。


    “原來是左貴妃,你今日來此,是為吊唁麗貴妃?”


    這話聽著就扯,可陸離還是冷靜問了出來。


    麗貴妃的死,罪魁禍首便是這左夕顏,她手裏沒證據,但略微一想,便能看穿這宮裏頭的彎彎繞,皇後入了冷宮,皇子寄養在重華殿,麗貴妃莫名其妙出了個通奸罪名,腹中龍子還被皇帝墮了,宮裏原先的三足鼎立,一下去了倆,餘下的,可不就剩這左夕顏一人獨大了麽?


    這其中得利的是誰,誰便是幕後推手,事情一目了然,可苦於無真憑實據,一時半刻奈何不得她。


    想來左夕顏對此亦是心知肚明,這才像如今這般有恃無恐吧。


    堂而皇之帶著人闖進朝雲殿,也不知她見了麗貴妃的靈堂,心裏是否有一絲絲恐懼?


    左夕顏一如既然的囂張跋扈,甚至因著朝堂朝政一事,她看著更加傲氣。


    “本宮宮裏走失了幾個人,聽堯嬤嬤所說,見著人往這朝雲殿裏來了,本宮便來瞧瞧,畢竟如今是麗貴妃的喪期,若是一個不甚驚擾了她,怕是會陰魂不散的。”


    她旁若無人衝著陸離調侃,見她聽完自己的話後臉色一陰,左夕顏反而笑得越發猖狂,“哈哈,怎麽,嫌本宮這話難聽?”


    陸離擰著眉冷冷看她,心裏已然開始一陣陣火氣在翻騰。


    她將人害到如此淒慘的地步,居然連朵以的喪期都要特意上門淩辱一翻麽?


    同為女人,朵以心善,為何左夕顏能惡毒到如此地步!


    “你想如何?”


    若是換做從前,她鐵定一個手刀就劈過去了,這會兒見她這副得意的樣,陸離忍不住又開始手癢。


    然,這是麗貴妃的靈堂啊。


    那個明媚女子就葬送在這宮裏,如今長眠在殿中,今日若再此處大鬧,會否讓她願就不安的靈魂變得更加痛苦?


    左夕顏仗著如今的身份自然有恃無恐,可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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