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過足了聲色狗馬,晝夜荒淫的癮,展宏毅已然習以為常。


    不就是喝點小酒,縱情美色麽,他堂堂九五至尊,難道還不能享樂一番?


    見景羿一臉嚴肅質問自己,他頓覺無趣。


    “朕不就圖一樂嗬,阿羿何必如此較真?”


    他緩緩從榻上站起,帶著酒勁釀釀蹌蹌行至景羿身邊,舉起了酒杯衝景羿晃了晃,“左愛妃新釀的果酒,阿羿嚐一嚐?”


    酒杯晃過眼前那刹那,景羿分明清晰聞見了裏頭濃烈的酒氣,混著展宏毅身上那濃重的脂粉味,讓他聞著幾度皺眉。


    這皇帝如今是這麽個德行,到底還有救沒救?


    抬手將他的酒杯隔開,景羿麵露嫌惡,“聽說陛下許久未上朝了?”


    “哦”


    展宏毅慵懶倒迴了龍榻,勉強掀了掀眼皮,眸色迷茫看向他,“上朝這等小事,有愛妃替我,豈用得著朕親自出馬?”


    展宏毅說得隨意,景羿一聽當即冷下了臉。


    “你讓左夕顏上朝聽政?”


    他是瘋了還是傻了!


    “你整日沉迷酒色不思朝政,如今國計民生,倒要交於一個後宮女子之手?”


    “嗬嗬,有何不可,阿羿莫要小題大做,無非就是讓她聽聽政,給她找找樂子而已,也免得在後宮待得無趣,一介女流嘛,能在前朝掀起什麽風浪?且待朕再逍遙幾日~”


    說罷他抬起了一旁的酒壺,竟是直接對著酒壺豪飲。


    幾口酒下肚,展宏毅當即一臉迷醉,“嗯,好酒,好酒!阿羿當真不喝?這酒可好得很,迴味無窮啊~”


    景羿沉默,見他這副樣子心裏很是沉重,如今上朝由左夕顏代勞,那劉公公所言非虛,貴妃垂簾聽政看來是真的。


    到底是何等鬆懈,才能讓展宏毅將一國政事拱手讓人!


    他在邊境忙裏忙外,征戰半途還因著憂心前朝之事不得不連夜趕迴,這位帝王倒好,聲色犬馬紙醉金迷!


    便是他如今在眼前勸諫,他也無動於衷仍舊荒淫享樂!


    如此昏聵,哪裏還有昔日勤政愛民的一絲模樣?


    冷著眼見他旁若無人飲酒作樂,景羿心頭一陣火起。


    “來人!”


    景羿忽的一聲大喝,將殿外候著的劉公公嚇得哆嗦。


    他戰戰兢兢入了殿,抬眼便見陛下又拎著酒壺一副飄飄欲仙的享受樣,而羿王此刻背著手站在一旁,臉若冰霜。


    “王爺,可是有事?”


    劉公公輕言細語地問。


    但見景羿瞪著榻上的皇帝,忽然上前一把將他那酒壺奪了。


    轉身狠狠一擲,那酒壺登時裂開,酒水撒了一地。


    羿王這忽然的暴怒將劉公公整的很是心驚,忐忑之際便聽景羿冷聲下令,“將殿內所有酒水都給本王撤了!”


    “撤,撤了?”


    劉公公此刻的心情已然不是忐忑可以形容的了,瞅見皇帝瞬時陰厲起來的麵容,他後背發涼,“王爺,陛下……”


    “朕看誰敢撤我的酒!”


    正當劉公公糾結之際,展宏毅一臉暴躁陰狠瞪他,餘光卻有意無意掃向景羿,威脅意味明顯。


    一見陛下如此,劉公公渾身都在抖,此情此景,讓他不由想到朝陽殿前,那幾位被陛下狠心斬首的大臣。


    腦補了下那幾人死前的慘狀,劉公公當即臉色一白,撲通一聲跪下了地。


    “陛下饒命!奴才不敢!”


    羿王何等人物,向來在陛下跟前都不曾低過頭,自是不怕他的威脅,可他不一樣,宮廷下人,向來低賤如螻蟻,讓他撤陛下的酒水?那不等於讓他去死麽!


    “哼,滾出去,別擾了朕的雅興!”


    “是~”


    可憐如劉公公,被景羿嚇了一波還沒完,轉頭被自家皇帝主子又臭罵一頓,這會兒已然一顆心七上八下了。


    麻溜地滾出了殿,老老實實在外頭守著,卻是再也沒膽子入內殿了。


    裏頭的兩位都是大人物,他是一個也惹不起。


    許是酒喝多了,又或是對景羿慣來目中無人的囂張氣焰已然忍耐到極限了,待劉公公出了殿,見景羿還定定站在眼前目光冷漠瞧著他,展宏毅心裏莫名煩躁。


    “若無要事,你便退下吧!朕不想與你爭執。”


    對於景羿他如今的心思很複雜,既不希望他幹涉自己太多,又怕他當真甩手而去撂挑子不幹。


    景羿慣來對自己沒大沒小,這他早已習慣,隻是自從自己嚐過放縱享樂的樂趣,如今便一發不可收拾了,尤其是,左夕顏釀的那果酒,讓他每每喝完都意猶未盡,他也不明白,明明是普通的果酒,為何自己對它極是依賴,甚至一度喝到醉生忘死,欲仙欲死的地步。


    對此他並不排斥,反倒是很享受,隻要有酒,什麽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他統統不在乎,是以當景羿要將他的酒撤走時,他才沒忍住心裏的暴怒,明著雖是對劉公公發難,實則他是在警告景羿,莫要插手太多,否則帝皇一怒的後果,是他承受不起的。


    這一點景羿心知肚明,可如此威脅,當真對景羿有用?


    “陛下想做什麽微臣自是管不著,可若關乎南陽社稷,微臣便有權督促你,須知自古明主多賢臣,昏君最終卻是眾叛親離,陛下若不想他日國破家亡,微臣勸你克己慎獨守心明性!”


    這怕是景羿對這位九五之尊說過最重的話了,哪怕從前因為左夕顏,他也不曾抱怨過他一句不是,可家國天下是重中之重,若不是對他還抱有期望,他是寧願將他廢了,也不會多一句廢話。


    對此展宏毅卻很是惱火,他不明白自己隻不過悠閑了些日子,怎的就與昏君掛上鉤了?


    “羿王,朕勸你說話注意分寸!免得惹火燒身!”


    那一臉慍怒滿目狠辣的樣,景羿看得分明,卻也嗤之以鼻,“哼,是麽,倒是微臣僭越了。”


    這滿殿的酒肉味、脂粉味,混雜著一股腐朽糜爛的氣息溢滿各個角落,景羿早已待得厭煩,他既聽不進勸,那他也無話可說。


    江山總歸是他的,最終花落誰家幹他何事?如此不識好歹,他倒也省的操那份閑心!


    景羿抬腳欲走,臨了才想起來,自己是被展宏毅十萬火急從邊境召迴的,又忍不住問:“陛下緊急將我召迴,是為何事?”


    哪知展宏毅卻一臉茫然,“有這事?”


    “劉公公親自去邊境傳的旨。”


    若不是劉公公賴在營裏對自己三催四請,這卞京他是萬萬不可能現在迴來的。


    一聽是劉公公傳的旨,展宏毅揉著腦門迴憶了許久,終於想起來點記憶片段,“是有這麽迴事兒,許是朕前陣子頭腦不清醒,胡亂下的旨吧。”


    他說的漫不經心,景羿聽得眉頭緊皺,“胡亂下的旨?你可知西北戰事緊急,如此草率將我調離,一旦戰事不利西北淪陷,南陽必危!”


    卻見展宏毅無所謂衝他擺手,眸光仍舊迷離,“罷了罷了,你也不必杞人憂天,西北有劉勇鎮守,還有你部下的左右副將,必然無礙~”


    “劉勇?”


    他居然還指望劉勇那無能之輩!


    “陛下難道不知,此前劉勇已然戰敗了?如今西北邊境城池危矣,微臣聽聞陛下已然命永寧侯前去增援,這才奉旨趕迴了皇城!”


    “劉勇戰敗?難道不是劉勇大勝麽?朕這是記糊塗了……”


    他那日頭腦清醒些,尚記得看過西北來的急報,說的是劉勇大敗,他當時亦準備讓劉峰瑉帶兵前去增援,後來左貴妃進來後,他沒忍住喝了幾口酒,便開始犯迷糊了。


    “哎,想來是我那日喝多了,不礙事,朕這就下旨派兵,西北定然安全無虞。”


    展宏毅晃晃悠悠複又站起,欲往桌案上去尋聖旨下召,卻不見此時景羿聽了他那番話後,整個人已然由內而外冷了個徹底。


    他目不斜視盯著那龍榻上那九爪金龍的圖案,隻覺得萬分諷刺。


    “所以,你並未派兵西北增援。”


    他冷冷斜視著展宏毅,惹得皇帝心裏一陣發慌,“咳,朕這就派兵!”


    不就遲了個一兩日麽,有什麽大礙。


    展宏毅邊寫詔書邊暗自誹腹,完全不知此時景羿已然對他這帝王失望透頂,千裏江山,潰於蟻穴,隻圖縱情享樂,不識百姓疾苦,戰士在外廝殺隻為保家衛國,一國至尊卻連看戰報都不忘酒色!


    那金羽衛炎嘯,此前在他歸途中截殺,他原本想著當麵向展宏毅問個清楚,如今看來大可不必了,連戰事都不甚在意了,還能指望他對此上心?


    他信展宏毅不會愚蠢到派金羽衛對自己的能臣下此殺手,可羽衛長那是他親信,如今已然被他抓著漏洞了,可想而知,此時的展宏毅該有多麽危險!


    如今他自己深處險境而不自知,該說這皇帝心大還是真蠢!


    “陛下,你的羽衛長何在?”


    “你說炎嘯?朕可有些日子不見他了,你知道的,平日無事他向來不露麵。”


    事到如今皇帝還如此淡然,果然是不知者無畏。


    看來他當真對炎嘯截殺自己的事一無所知。


    景羿見此連連搖頭,心中一陣陣無力感襲來。


    他這小小王爺,怎的比一代帝王還要心累?


    這坐江山的太過舒坦,他這守江山的累個半死,如此一算,他這羿王當的屬實憋屈。


    此時他不由想起常年雲遊四海的那位賢王,同樣是王,因何他能如此灑脫,而自己卻要深深被束縛在這朝堂之上?


    轉頭看了眼在案桌上寫著詔書仍不忘拎著酒瓶的那人,景羿登時滿心絕望。


    是了,如今有這麽個半死不活的皇帝,他怕是難得清淨。


    賢王早在鄴王叛亂那時已然離宮了,若此時他離開,南陽隻怕再無人能看住眼前這糊塗帝皇。


    他從不在意皇權是否旁落,他自始至終效忠的便是南陽!他一生為之而戰的,是如今腳下這一方土地,是這片大地之上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


    若終有一日他會離開,那必然是國泰民安山河無恙之時,亦或者,當南陽再不需要他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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