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物件乃是一麵鏡子,鏡麵似白玉,周身刻有奇異的紋案,下方的吊墜則是用金絲編織而成。巫炁散去之後,這麵鏡子周身散發著一股精純的靈氣,略微靠近就就給人一種清爽之感。


    先前我見過的神器也有數件,但那些神器周身多是混沌氣息,而這麵鏡子卻是靈氣十足,也不知是何物所造,端的十分不凡,難怪南宮會用巫炁將之包裹起來,這般精純的靈氣若是不加以隔絕,恐怕會引來諸多目光。


    十大神器各有名姓,從外表上就能分辨出來,這麵鏡子顯然是十大神器之中的昆侖鏡。據古籍中記載,昆侖鏡乃是西王母所有,其上攜刻太乙玄紋,擁有溝通天人兩界,破開時空間隙,通曉天機的神力。神話傳說中,昆侖鏡原本放置在昆侖九天之上的昆侖宮中,但在一次西王母誕辰時,神鏡被盜,從此下落不明。


    等昆侖鏡帶來的震撼逐漸消散之後,我這才迴想起方才南宮的話語。他說是憑此物從那時而來……“那時”是什麽意思?


    傳聞中昆侖鏡有穿梭時空之威能,南宮的意思莫非是指,他是從遠古時期來到現在的?這怎麽可能?


    見我錯愕不語,南宮卻是麵色平靜,微微笑著對我點了點頭,“你心中猜想的沒錯,我的確是遠古之人,憑借這昆侖鏡的神力,無意中打開了時空隧道,來到了今時今日。”


    雖然心裏有了猜測,可聽他親口確定之後,我腦子裏還是不由嗡了一聲,感覺整個人都有些淩亂。


    身為修行者,對力量的認知極為深刻,先前轉世輪迴一說,已經牽涉到了生命的終極奧義,遠非我此時境界能夠理解,但細細思索,卻也能夠想象出來。可南宮此時所說打開時空隧道,穿梭古今之事,卻是我連想象都無法想象出來之事。


    這是怎樣的力量?就連霞舉飛升的仙人,都無法做到這種事情吧?否則的話,任意穿梭時空,豈不是連衰老死亡都能避免?


    昆侖鏡有神器之名,莫非這些神器之中,真的有神祗之力?


    我久久不能言語,南宮此時則是收起了昆侖鏡,繼續笑著對我解釋道,“所以我的真實身份,乃是上古巫族,伯夷之後。”


    聽聞他的話語,我暫時從方才的呆滯之中清醒了過來。


    伯夷之後……聽到“伯夷”二字,我下意識便想到那個抱節守誌、被孔子稱為“古之賢人”的商末伯夷。


    相傳商紂王末期,孤竹國王子名墨允,兄友弟恭,忠君守國。商朝滅亡,周天子奪得天下之後,伯夷心念故國,恥食周粟,餓死在首陽山上,忠貞之名傳唱數千年,諡號伯夷。


    他為商君之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帝嚳之後,這麽說,南宮還是我的後人?


    心中剛這麽一想,但旋即我便反應了過來。這個伯夷乃是商君之後,也就是黃帝之後,而南宮修行的卻是巫炁,顯然不會是一個人。


    得益於這些時日我精心研究過上古典籍,否定墨允之後,我立刻想到了另一個“伯夷”。


    炎帝十四世孫、共工從孫,也稱伯夷,因掌四嶽祭祀之禮,故稱四嶽氏。南宮說的伯夷,顯然是這個四嶽氏伯夷。


    腦子裏理順之後,南宮又繼續講述起他的生平。


    據他所說,他出生之時,已是商初,彼時上古神祗時代已然結束,正值巫道之爭最為激烈之時。那時因帝嚳與妖帝夋綿延百年的戰鬥,天下之人都在追索太歲,滅殺巫族,殘餘巫族部落已經所剩不多,巫族之人也急速凋零。


    他的父親是當時四嶽氏首領,彼時四嶽氏早已沒有了上古之時的輝煌,從他一出生,便一直處於被人追殺的逃亡過程。後來他父親也被追殺死去,他卻在族人的護衛下逃了出來,最後到了一處荒無人煙的地方苟活於世。當時他年幼,不知自己為何會被追殺,待他成人之後,才從族人口中了解到此事。


    自此,傳承巫族變成了他一生理想,但以當時現狀,巫族定會很快消亡。他思慮再三,決定前去尋找散落在各地的巫族,試圖將他們整合起來。但他實力太弱,每當找到流散的族人之後,又無力保護他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個族人死在自己麵前。悲痛絕望之際,他從父親留下的典籍之中,發現了山海界的真相,心中便有了決定,想要將裏麵的巫族解救出來。但他一個人的力量實在是有限,麵對上古神祗之力,根本什麽也做不了。


    後來他被人追殺,幾至絕境之時,意外得到了上古神器昆侖鏡。但之後沒多久,他就被逼至絕路。臨死之前,他念著父親典籍中記載的神農氏預言,以自己魂血祭祀昆侖鏡,本是想以臨死前的執念為巫族增添一份氣運,卻不曾想,這之後,他卻是在數千年後的時空中睜開了眼……


    他這一番說辭,近乎天方夜譚,但迴頭聯想他的所作所為,以及他這些年來對我說過的所有話,似乎也隻有這麽一個解釋。


    心頭消化了許久之後,最終我才接受了南宮的說法,又問他跟藥王穀的關係。他卻說是自己蘇醒之後,滿世界尋找巫族之人,最終找到了這唯一殘存的巫族部落,至此便在此地生存下來,按照遠古時期神農氏的預言,慢慢布置著一切,等待我的出世。


    一直到我那年遇到姽嫿之時,他感應到了聖女出世,繼而探訪幾年,最終找到了我,又安排白靈去探訪火神廟,尋找聖女蹤跡,一直到以後發生的種種一切,幾乎都有他參與其中。


    按照南宮的說法,我把事情前前後後想了一遍,最終理通了其中邏輯,心頭卻是頗有些心痛。


    這數千年的穿梭,真不知南宮心頭有著怎樣的心念,才最終做到了這一切,換做我,恐怕根本無法支撐下去。


    心頭感慨的同時,南宮卻是滿臉將心頭隱秘說出遍身輕鬆的模樣,仰天大笑了兩聲之後,拍著我的肩膀道,“終究是天不絕人之路的,這麽些年的布置,如今終於見了希望,我也算是沒白熬那麽多年……行了,先不說這個,咱們祭禮馬上便要開始,咱們過去看看。”


    說完,他便把一臉呆滯的我拉迴到了先前那神農鼎旁邊的空地上。


    見我過來,四周正在忙碌的巫族之人連忙要跪下行禮,被我止住之後,他們也再多禮,隻是告罪說祭禮吉時快要到了,還有諸多雜事沒有安排妥當,便不多與我敘話了。得到我允諾之後,方才繼續忙碌了起來。


    巫族每年一次祭祀炎帝的大禮,自然重要無比,我也不敢擾亂,便跟著南宮在一旁觀看。


    隻見這些巫族之人,手上捧著好些動物的頭骨,看樣子已經存放了多年。那些頭骨都整齊擺放在一處,組成牛狀。看到此處,我想起來,牛乃是炎帝部落的圖騰,據古籍記載,炎帝人身牛首,長於薑水,炎帝本就是牛頭人身,用這圖騰祭祀看來頗有講究。


    正思忖間,那圖騰已經擺放完整。但那十數人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用一根根火把將圖騰圍了起來。做完此事之後,那些人目光灼灼的盯著火把之上的熊熊烈焰。看這樣子,似乎那上麵會有什麽事情發生。但我對這祭祀一事不甚了解,想要詢問下南宮。


    不料我還未開口,白靈便從神農鼎上落了下來。對我躬身行禮之後,也不等迴應,便大聲宣布說,吉時已到,她要帶領族人迎接炎帝聖駕。


    聽到這話,我不由一怔。炎帝聖駕?這怎麽可能?


    見我愣神,一旁的南宮笑著跟我解釋道,“藥王穀每年都會舉行這祭祀之禮,為的便是引迴炎帝的一道虛影,所以才說是炎帝聖駕。這虛影之中有炎帝精純的巫炁之力,可供族人修行。”


    解釋完這些,南宮示意我呆在原地莫要走動,他自己則是走過去,跟那些族人站在了一起。


    他是伯夷之後,也是炎帝的直係後裔,這種祭禮,他自然要參與才對,我倒也沒什麽好奇怪的,隻是站在原地,心裏思忖著他先前的話語。


    這藥王穀中的巫族之人,雖然修行巫炁,但自我進來之後,並未感應到太歲氣息,先前心裏還有些疑惑,此時方才明白過來,他們恐怕根本沒有太歲提供巫炁,修行所需巫炁,應該是全靠這祭禮之中的炎帝虛影提供,也怪不得人丁稀少至如今模樣。


    這麽想著,我不由想起先前南宮人為製造太歲一事。如今時間,太歲蹤跡太難尋覓,便是南宮,費盡心血之下,也隻能從別的地方入手,來維持我的修行,實在是難為了他的一番苦心。


    正思索著,那邊巫族之人已經準備完畢,站在最前方的南宮,雙手之中生出兩股強烈的巫炁之力,朝著那牛形圖騰而去。


    那兩股巫炁直接竄入了圖騰之中,片刻之後,圖騰中便生出一團更為強勁的巫炁之力,這團巫炁出現的瞬間,周圍火把上的烈焰便齊齊匯集過去,將那巫炁團包裹成一團火球。火球不斷增長,很快便漲大至數十米。


    此時南宮雙手又是一引,那巨大的火球直奔半空中的神農鼎而去,落在了神農鼎的正下方。熊熊烈焰瘋狂的灼燒著神農鼎,區區十數秒鍾,巨大的火球便縮小至消失,似乎被神農鼎吸去了一般,火球內的巫炁之力也隨之消失。


    隨著火球消失,神農鼎上方的虛空之中,忽地便出現了一道巨大模糊的身影。


    我站在遠處,看不清楚這虛影的麵目,但隱約能察覺到那身影乃是牛頭人身,應該便是炎帝虛影。


    就在此時,巫族之人中也齊齊傳出一聲歡唿,緊跟著,在南宮的帶領下,所有人都朝著那虛影便跪拜了下去。


    我並非巫族,雖對神農氏頗多仰慕,但並未跪下,而是抬頭仔細看著那道虛影,試圖看清他的麵目。但就在我認真觀察之時,那虛影卻忽然動了,仿佛活物一般,居然直直的朝我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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