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坎文閉著眼睛沉吟了一會兒,好像是在組織語言,我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也沒有催他,隻是一邊逗著小王勵,一邊眼神灼灼的看著他。


    過了大概有一分多鍾,張坎文睜開眼睛,這才一臉凝重的跟我說起了事情的經過。


    “那日我跟往常一樣,在小王勵身上施法,這段時間每日都是如此,小王勵也習慣了,在我施法的時候他的身體會被道炁包裹,趴在那兒一動不動,待我施完法之後他這才會開始掙脫束縛,開始胡亂動彈。


    我文山一脈的功法對於壓製邪物本來就有奇效,小王勵被我調養了這麽長時間,身子骨也變得越來越健壯,似乎那邪物對他的影響已經在慢慢減弱,當時我自信幫助小王勵度過這兩年的關口應該問題不大。


    可誰料那日施展術法為他調養時,小王勵忽然激動的不行,齜牙咧嘴的直叫喚,後來更是躁動不安,腿腳在那裏胡亂踢打著,情緒很不穩定!”


    張坎文迴想起當初的情形明顯也有點心有餘悸,沉默片刻,才又接著說道:“開始我以為隻是小孩子鬧脾氣,也沒在意,繼續施法,結果手裏的文山術法施到一半的時候,小王勵的身體越來越躁動,手臂上突突的生出各種經絡,血管也一下子凸的老高,我這才如夢方醒,知道是那邪物蘇醒了!”


    不敢想象一個肥嘟嘟的嬰兒如何會做到渾身經絡暴起的!我迫不及待的問道:“那後來呢?”


    “我當時發現事有不對,趕忙停止施法,過去查看小王勵的情形,誰知道這時候小王勵忽然突兀的一下坐了起來,用一種憤怒的眼光看著我,然後伸手在我小腹點了一下……”


    “你就是因此受的傷?”我指著張坎文的胳膊問道


    張坎文苦笑道:“不僅如此,當時我體內剛剛才形成的第六塊道炁源石,也被他生生的擊碎了!”


    “什麽?”我頓時瞪大了眼。


    記得當初在風水玄學店的時候張坎文曾經跟我提過一句,說他隱隱已經感覺到自己能突破識曜六星的境界了。


    張坎文本就是個修行奇才,加上又有文山一脈的功法庇佑,突破識曜六星的境界對他來說隻是時間問題,可不成想剛剛形成的第六塊源石竟然被小王勵一指擊碎!


    之前我曾遇到過無數高手,這其中也不乏些天師級別的高人,可數次惡戰下來,也沒見誰能將我體內的道炁源石擊碎!


    修行之人,修為便是第二條性命。


    道炁源石一旦在人體內形成,就會變成人身體的一部分,輕易不會發生變化。


    體內的道炁源石被擊碎,那種感覺就好像人體內的某個器官被人生生打碎,而且甚至要更嚴重,因為人天脈底部的道炁源石是個能量體,本身就蘊含著巨大的能量,堅韌無比。


    小王勵這看似輕鬆的一點到底蘊含著多麽恐怖的力量?


    我有些瞠目結舌,完全不敢相信張坎文說的話。


    若真如此,怕是寄身小王勵體內那邪物的修為比之祭祀惡靈也不慌多讓!這東西一旦覺醒,莫說我二人,恐怕就是那老會長這等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人物都不一定會是他的對手!


    這等邪物要是出關,誰能攔得住?


    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張坎文苦笑一聲,無奈道:“你還別不信,當初小王勵傷我的時候劉傳德和謝成華正好進來,小王勵隻是一個瞪眼,這兩人就受傷不輕,險些斃命!”


    我臉色更加凝重起來,當初第一次見到祭祀惡靈之時,他也是一眼便傷到了我和陳揚庭,便是燕南天也扛不住那一眼之威。


    這個細節更加佐證了隱藏在小王勵體內那邪物的恐怖,隻是對張坎文道炁源石被擊碎一事,我心裏還是微微存疑。


    略微思考片刻之後,我催動術法,左手抱著小王勵,右手拇指和無名指捏成一個奇怪的手勢,在印堂出輕輕一點,口中默念道:“望!”


    霎時,我的眉心處生出一道金色的縫隙,就好像憑空生出的第三隻眼睛,朝張坎文的天脈底部看去。


    這術法喚作“望”字訣,是天師境界才能掌控的術法,雖然我此時還未正式到達天師境界,但九星天罡大成之後,掌握這種術法也是水到渠成。


    催動這術法之後,眉心處的金色縫隙發散生出幾道金色匹練,靜靜的朝張坎文電射過去。


    霎時,張坎文體內的天脈和經絡的運行情況這就被我看個通透。


    天師在催動望字訣之後能天眼大開,屆時地師體內的一切都會被天師一覽無餘,這也是為什麽地師境界的人在天師眼裏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張坎文的天脈底部此時整齊的排列的五顆源石,位置略有飄忽;白色的道炁氣流在他的體內沿著奇經八脈走遍全身,除了在受傷的右臂處有些遲滯以外,其他地方通行無阻,看著似乎沒甚不妥啊。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修煉者體內的道炁源石被擊碎後就跟他的內髒器官受傷是一個道理,斷然不會不留下一點蛛絲馬跡。


    可為何第六顆道炁源石被生生擊碎的張坎文如今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心中疑惑,右手抓住玉環,拚命吸收之中的真龍之氣,再次催動秘法。


    此時張坎文的天脈底部排列情況變得更加清晰,我沉神查看了好久,這才終於看出了些許端倪。


    張坎文的天脈底部雖說排列整齊的道炁源石有五塊,可源石旁邊還有些白色的渣子,有點像是碎石屑,體積很小,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人在修煉的過程中源石是道炁氣柱在突破的一瞬形成的,換句話說,識曜五星境界的人體內就隻能有五塊源石,多一丁點都不會有!


    也就是說,張坎文天脈底部的那些碎石屑就是第六塊道炁源石被擊碎留下的!


    源石本就是道炁或者巫炁凝聚而成的能量體,堅韌如鋼,尋常力量根本是不可能將它擊碎的!很難想象當初的張坎文是經受了多大的外力!


    我長長的唿了一口氣,這下由不得我不信了。


    看來寄身小王勵體內那邪物修為不俗,否則又哪裏來的這麽大的力量?


    硬生生的擊碎道炁源石,這力量簡直超脫了我的想象!


    若不是此時邪物正在沉睡,對力量的操縱有些生疏,恐怕這一下就足夠讓張坎文當場斃命了!也難怪當初在酒店的時候劉傳德嚇得兩股戰戰了。


    我歎了口氣,收迴天眼,搖搖頭道:“這力量……不可思議。”


    張坎文見多識廣,對於我能催動望字訣並未有一絲好奇,隻是正色道:“童子花姐體內寄存的陰邪之物因為受製於通道,實力可能隻能發揮出本身實力的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萬分之一,可縱使如此,仍舊讓我無一絲招架之力!


    我擔心哪日要是這邪物完全覺醒,怕是沒人會是他的對手!”


    看著懷中此時已經安睡的小王勵,我也有些懊惱。


    當初我執意救下這個小孩子是否是正確的?


    如今這寄身小王勵體內的邪物如此厲害,怕是我召喚出祭祀惡靈都不一定會是他的對手,我該怎麽辦?


    張坎文似乎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堅定道:“周易,小王勵體內這邪物修為不俗,哪日若是你我攔不住這邪物出關,我定會誅殺小王勵!我知道你不忍如此,我也一樣,但這段時間我仔細想過了,這邪物出關,禍害的絕非小王勵一人,我不能因為小王勵,便置天下蒼生不顧!”


    張坎文的臉色很嚴肅,言語間也沒有一絲鬆動,顯然早就拿定了主意。


    我頹然的歎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盼著那一天會晚點到來,盼著小王勵能多給我一點時間。


    當初是我執意要救下小王勵,自己挖了這個坑,如今也隻能自己去埋。


    不過此時我又轉念一想,王坤初為人父這就攤上此等事故;小王勵不過一個無辜的嬰孩,難道他就沒有生存下去的權利嗎?


    難道真的要讓我懷裏這個人畜無害的嬰兒為了所謂的天下蒼生去死?


    懷裏的小王勵已經睡熟了,發出微微的鼾聲,和普通的嬰孩無異,難道他就不該跟普通的小孩兒一樣享受天倫之樂?


    尋思到這裏我咬了咬牙:“張兄,給我一年時間,我一定能救下小王勵!”


    我手裏有瞳瞳、蛇靈,還有小金,祭祀惡靈,況且現在我的境界距離天師也不過咫尺之遙,給我一年時間準備,我難道還能讓這邪物翻了天?


    盡管有些自欺欺人,但我還是如此安慰自己道。


    不過張坎文似乎對我的自信不以為然,擺了擺手,苦笑道:“怕是你沒有一年時間了!


    按理說小王勵過了半歲的關口之後應該能有一年半的安生日子,可是如今邪物蘇醒,證明這惡靈的血脈已經在加速覺醒,可能隻要半年,甚至隻需兩月,那邪物就會完全蘇醒,屆時這東西就會從小王勵體內破出,若是在這之前不殺了王勵,等到那邪物破出,怕是這人世間都會變成修羅場!”


    張坎文的話語像是一瓢涼水倒潑下來,幾乎澆滅了我的最後一點自信,可是我忍不住看看懷裏的小王勵,每個人都有生存下去的權利,小王勵隻是一個無辜的嬰孩,為何他要承受這麽多他原本不該承受的東西?


    “張兄,我一定要救下小王勵,不成功便成仁!無論如何我也不能看著小王勵就這麽平白無故的死去!若是我等真的拚盡全力也無法救他,殺他我沒有異議。但若是僅僅因為未來的可能性,便要斷定他的命運,我不能同意!”


    大概是想到了我早已死去的父母,我有些動情。


    每個人都有權利活著,繞母膝下,不是每個孩子的夢想嗎?


    更何況,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如果我是小王勵,尚未出生便被別人決定了命運,我心中又怎能甘心?


    天下人的性命的確重要,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道理我也懂,但對小王勵來說,他的性命就是全部,天下人有權利活著,他同樣也有。


    如此想著,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擺手打斷了張坎文的話,繼續道,“無論如何,總要一試之後才能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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