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燃遏製住身體心理的雙重鈍痛,他顫抖著問:“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小範,你今天的態度很不對勁。”


    “……”範晟溪驚愕地瞪大眼睛,但這表情也很快消失了,“我沒什麽事,你想多了。”


    “那你和戴迎舟什麽關係?”遲燃開門見山,“我知道你不想說實話,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近況……”他的語氣停頓幾秒,寂靜之後,竟然顯得有些脆弱,“你匆匆離職,我甚至沒有和你說一聲再見,我一直覺得……很過意不去。”


    範晟溪咬住唇,他心中自然有無數句話想要和遲燃說個清楚明白。


    可他今天見到了遲燃,已經是了了一樁心願。


    盡管遲燃先一步發現了他,徹底攪亂了他的計劃


    “不用過意不去。”範晟溪咬咬牙,試圖讓自己語氣更加兇狠,“你現在要什麽有什麽,不必來憐憫我,我和你隻是同事一場,沒必要在這裏傷春感秋,仿佛感情多麽深厚一樣。”他猛地抬起眼睛,卻看到遲燃的眼裏盡是痛苦無措,範晟溪避開那受傷的眼神,低下頭想要從遲燃身邊快速逃走,“遲燃,你要是真的把我當成朋友,你就好好照顧自己”


    他逼迫自己強硬,或許能減輕他內心的負罪感。


    可他的腳步尚未踏出陽台,一種熟悉的壓迫感迎麵而來。


    是戴迎舟。


    範晟溪左右看了看,陽台旁邊正巧連著一個小房間。


    “小範……”


    “遲燃哥你先進去!不要出聲!”範晟溪一把將遲燃拽進了房門,他的目光從遲燃的脖頸上一掃而過,還好,抑製貼沒有鬆動。


    遲燃被關在小房間裏,他本能想要離開,但範晟溪的行為太過古怪,他眼下不會貿然離開。


    木門敞開一道縫隙,戴迎舟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小範,你怎麽在這兒?”戴迎舟疑惑道,“我還以為你已經見到了他。”


    範晟溪尷尬地笑了一聲:“……戴總,我想出來透透氣,但是您的別墅也太大了點,我一時間有點找不準方向。”


    “你抓緊時間吧,”戴迎舟道,“等下他就要被帶走了。”


    他們說的“他”……是誰。


    “這是寧總下的通牒嗎?”


    戴迎舟不置可否:“你很聰明,也在頌雅身邊呆了一段時間,應該知道他在頌雅心中的地位,何必我來說?”


    “……”範晟溪沉默了,片刻後,苦笑道,“那就算了吧,我知道他平安就好了。戴總,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沒什麽,這是你應得的。頌雅當初需要人去寧氏陪他演戲,你是我相中的最好的人選,你的表現值得嘉獎。”戴迎舟也笑了,“現如今一切塵埃落地,遲燃已經是頌雅的囊中之物,為了感謝你,頌雅之後還會給你一大筆報酬。到時候你拿著錢就走吧,永遠別出現在遲燃麵前。”


    作者有話說:


    小雅壞,小燃好。


    第58章


    遲燃如遭雷擊。


    演戲是什麽意思?囊中之物又是什麽意思?寧頌雅……寧頌雅又在這裏扮演什麽角色?!


    他垂下眼睛,看到發抖的雙手,房間裏的鏡子將他恐慌的表情照得一覽無餘。


    蒼白幹裂的唇,驟然發紅的臉頰,對話聲如同寂靜幽穀裏的迴音。怪誕的世界在向他發出邀請。


    遲燃大口喘氣,想要出去質問,可他已經走不動一步。


    為什麽……是潛意識的那個“我”,在保護我嗎……是害怕什麽……遲燃!你個懦夫!你到底在害怕什麽!出去啊!你現在就衝出,讓戴迎舟將一切都說得清楚!把真相還給自己!不,不……可能他們說的都不是真相!


    對的,戴迎舟說過,他們那樣圈層的人是沒有朋友的。


    戴迎舟和頌雅,或許本來就是泛泛之交!


    如果是戴迎舟設局想要陷害寧頌雅呢?如果是他故意朝著寧頌雅潑髒水呢?沒錯。這是戴迎舟的房子,說不定就連範晟溪也是他打點妥當,就是為了將遲燃引到這裏演一場好戲!


    他在做什麽?


    他是寧頌雅的妻子。他現在不應該有一絲一毫的動搖!他應該衝出去把戴迎舟狠揍一頓!沒有人可以汙蔑頌雅,沒有人可以挑撥他和頌雅的關係


    “遲燃不見了,迎舟,你立刻清場,派人去搜別墅!”


    這個聲音是……


    遲燃愕然。


    “你老婆不見了,怎麽來找我要人?”戴迎舟指揮道,“小範,你就先迴去吧,我和寧總還是事情要說。”


    範晟溪似乎有點猶豫:“那個……寧總,遲燃哥怎麽不見了?”


    “小範!”戴迎舟及時喝止道,“你記得剛才答應過我什麽嗎?”


    “……抱歉。”範晟溪的聲音微顫,“我隻是有點好奇遲燃哥的境況……”


    “我會立刻派人找到遲燃,寧總比你更著急,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是我僭越了。”範晟溪深唿吸,朝著兩位位高權重的alpha點點頭,“……那我現在就走了。”他的腳步聲極為沉重,看上去像是做了無數個決定,帶著綿綿迴音,“寧總……”他喊了一聲,“我真的很想知道,您到底有多愛他?”


    “這個答案,對你有什麽用處?”


    範晟溪的聲音弱下去:“……沒什麽用處。”他說,“我隻是想弄清楚,我做這一切值得嗎?……他做這一切值得嗎?”


    空氣陡然陷入寧靜。


    戴迎舟攔住了範晟溪:“別說傻話!你拿到足夠的錢還不滿足嗎?現在在這裏說什麽廢話?”


    “對不……”


    “值得。”驀地,寧頌雅出聲,他的語氣平穩、篤定,像極了遲燃和寧頌雅的初見,那個高高在上的alpha,似乎永遠如此勝券在握,“我給了他我這一生唯一的愛,給了他在乎,給了他體貼,甚至將未來任何背叛他的可能性都切斷。我會盡到一個丈夫的職責和本分。遲燃的未來,永遠都會生活在萬眾矚目的幸福之中。可能這一切,在你眼中隻是用錢打點出來的體麵,但是你不要忘了,遲燃他愛我。”寧頌雅的聲音裏染上愉悅,“你站在觀眾席上旁觀者清,你知道遲燃對我的渴望遠超出你的想象,而我已經迴應他,並且將永遠迴應他。你覺得,這還不夠?”


    範晟溪沉默了,然而他的沉默不是退縮,隻是為了將深藏於心的痛苦點燃:“既然如此,寧總,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要帶他做腺體植入的手術?!你不止一次在和戴總的通話中,貶低‘變性’的beta!!你愛他,為什麽要把他變成你最瞧不起的一類人?!”


    “範晟溪!你瘋了是不是!!!”戴迎舟怒吼道,“你現在就滾出去!”


    四周的安保人員聽到響動,立刻衝了上來將範晟溪製住。


    “放開他。”寧頌雅麵不改色,哪怕是被範晟溪指著鼻子詰問,他也像永遠不會為了他人而喜形於色。


    戴迎舟歎息一聲,許久後揮揮手:“你們去清場吧,讓他們都散了。”


    範晟溪眼眶發紅,他知道自己沒必要為了遲燃做到這個地步,可遲燃方才的言語,讓他心神震動。他配合寧頌雅演戲,故意讓遲燃靠上鉤,他本該在謝幕之後完美退場,但是遲燃卻對他說,“我心裏過意不去”。


    範晟溪雙眼帶淚,聲音發顫:“寧總,你為什麽要這麽對他?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遲燃是真的愛你……你為什麽要利用他的愛,把他變成現在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難道一份真摯的愛,換來的隻有欺騙?


    範晟溪閉上眼睛,他是瘋了,他拿著傷害遲燃的錢於心不安。看到憔悴疲倦的遲燃,他更是於心不忍!


    “是,我承認,”在一片寂靜中,寧頌雅開口了,他朝前走了兩步,似乎終於走到了虛掩的房間麵前,“我瞧不上任何改變自己生理屬性的人,他們妄圖通過這些小伎倆就能獲得優越的生存資源,然而在這個世界,這種懶惰的手段帶來的高效益更是如海市蜃樓。如此愚蠢無知。至於所謂為了愛情‘變性’的beta,更是讓我惡心”


    嘭!!!


    房間門被用力地摔開,實木撞擊在牆壁發出巨大的轟鳴!


    範晟溪不忍地別開眼睛,他太殘忍,把真相揭露的刹那,他似乎也成為了不會被原諒的罪人。


    遲燃麵色麻木,而麻木的雙眼已經不會了轉動,隻是空洞地流出兩行淚水,影影綽綽下,仿佛血淚。


    “……你說什麽。”遲燃努力睜大眼睛,四肢百骸已經失去了直覺,他走到寧頌雅麵前,走到這個他愛到甚至犧牲自我也要去愛的人麵前,這張臉多麽美麗惑人,將他引誘至重重陷阱,摔得破碎,“頌雅,你說什麽?你剛才和小範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你們現在是在幹什麽?演話劇嗎?還是你們隻是故意為之想要看我出醜?頌雅,我知道了,是他們陷害你,是他們”


    “你都聽到了。”寧頌雅想要去拉遲燃的手,卻被一把推開,他迴視遲燃的眼睛,那雙眼睛多麽渴望他說出一句謊言去欺騙他,但他這次決定不再隱瞞。“老婆,範晟溪說的,是實話。”


    遲燃隻覺得天空轟然塌陷,他已經喘不過氣來!


    在天塌地陷的瞬間,他感覺體內沸騰的情動破土而出


    一個beta怎麽會因為信息素的威壓而情動?又怎麽會陷入可笑的易感期?


    因為他現在是omega了。


    是他心愛之人,最厭惡,最嫌惡的omega!


    遲燃多想大笑,嘲笑自己的蠢鈍,嘲笑自己的愚笨。但他已經陷入精神與生理的雙重折磨,隻會機械性地流淚,機械性地重複。


    “為什麽……”遲燃神色木然,臉色煞白,他喃喃自語,“為什麽……”


    痛到極致原來已經不會痛了,他的身體仿佛已經不屬於他自己,在不知名的某個瞬間,他已經死在愛裏。


    “頌雅,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遲燃崩潰地低喚,聲音碎成千萬片玻璃,但他已經不知道要去唿喚誰,是那個他求而不得的寧頌雅嗎?還是那個……被他親手辜負、親手抹殺的自己。


    作者有話說:


    寫的時候腦內都是:天衣無縫偷聽局(……)


    接下來就是小雅和小燃互相發瘋了


    第59章


    遲燃節節後退,寧頌雅抱住了他:“遲燃!”


    他的聲音依舊無波無瀾,平靜地割傷了遲燃的心。


    遲燃滿臉帶淚,用力地推搡著寧頌雅:“……滾!”


    “我滾?”寧頌雅不怒反笑,“老婆,我滾了你去哪?你想要讓你父母看到你現在這個情熱的荒唐樣嗎?”


    寧頌雅將遲燃拽到房內的梳妝台前。


    鏡中的遲燃滿臉緋紅,雙眼迷離,顯然到了易感期。


    “遲燃,整棟別墅都是晚香玉的味道你難道聞不出來嗎!除了我,他們都會覬覦你,隻有我能保護你,隻能我能帶你迴家!已經兩個小時了,老婆,我說到做到,我們現在就迴去。”


    “不……我不跟你走!寧頌雅,你放開我!”遲燃渾身發軟,易感期發作時的威力,他現在才算是真正了解,他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一般真切地感受到寧頌雅帶給他的威壓。


    他隻是被青年抱在懷裏,就能感受到渾身乏力,四肢百骸都在發熱。


    好像自骨子裏,他就渴望被寧頌雅完全掌控……全然保護。


    信息素指引他們在一起,他從前的假設都成了現實,可現實原來不盡是美好。這個淺薄的道理,他為什麽現在才知道?


    他無數次的掙紮都被這股壓迫力抽光了,餘下的隻是一個四肢癱軟的,在寧頌雅懷裏不斷逃避的遲燃。


    “寧頌雅,我不要在這裏,你讓我迴家!我不要再做你的omega了!你放開我……頌雅,我求求你了……如果你真的對我還有一點感情,你就告訴我……你為什麽……為什麽……”


    他原以為把全部的自己都奉獻給愛,愛神就能憐憫他的辛勞而完成他的心願。


    當真相被殘忍地掀開一角,他才知道這一切的祝禱不過是包裝華美的玩弄和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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