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唐曉軍麵色嚴肅地站在指揮中心。警察們都注視著他。唐曉軍說:“根據市局命令,由我擔任追捕韓光行動的總指揮。啟動反恐怖1號預案,封鎖機場、車站以及交通要道,全麵布控;廣播、電視、網絡等媒體,全麵發布韓光的通緝令。如果韓光反抗,可以就地擊斃;如果韓光逃逸,也可以就地擊斃……”


    警察們開始忙碌。唐曉軍戴上耳麥,各個方麵的信息在瞬間匯總過來。


    2


    持槍武警列隊從街上跑過。直升機在上空盤旋。武警官兵手裏拿到了新的電傳命令——韓光的照片和加急通緝令。街上的警察們都穿了防彈背心,手持微衝和95,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整個城市如臨大敵。


    身穿防彈背心的記者麵對攝像機,一口粵語:“一夜之間,濱海好像進入了戰爭狀態。國際知名企業家何世昌在世界經濟論壇召開前夕,被暗殺在濱海公安局大門口。而兇手也被懷疑是一名昔日的警官,據不願公開身份的某位官員透露,這名行兇的警官居然是濱海特警的功勳狙擊手。這不是一個黑色幽默,而是一個事實……”新聞上如實播放著記者的話,韓光的照片出現在電視上。電視機前的趙百合驚訝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不!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她暈了過去,正在打毛衣的護士a嚇壞了:“來人啊!來人啊!”女醫生和護士們急忙衝進來,搶救趙百合。王濤進來:“怎麽迴事?誰允許她看電視了?!誰是值班護士?!”護士a小心地說:“我……她……她說她無聊,想看看新聞……”王濤訓斥道:“胡鬧!出事了,你擔得起責任嗎?!”護士a嚇壞了:“我……我沒想到……”


    “怎麽樣?!”王濤轉向正搶救的醫生,醫生抬頭:“病人本身就有先天性心髒病,必須馬上送醫院!”


    “快!還等什麽?!”——護士們抬起趙百合往外走。王濤出門之前瞪了護士a一眼:“這他媽的危機,還真沒想到!迴頭看怎麽修理你!”護士a嚇哭了。王濤快步出去,上了車,車高速離開。


    街上,王濤開著的越野車打著警燈,拉著警笛做前導,後麵跟著救護車。救護車內,醫生高喊著布置搶救,護士們在忙碌。趙百合奄奄一息:“山鷹……山鷹……這不是真的……”


    “你不要說話!保持清醒——”


    “這不是真的……”眼淚從趙百合的眼裏流出來,恍惚中,她迴到了過去在特種部隊的日子……


    特種部隊的武器庫裏,韓光在檢查全排的武器裝備,蔡曉春在門口敲門。韓光說:“進來吧,跟我一起清點一下。咱們排人不多,但槍多,這幫家夥又都是兵油子,少個刺刀什麽的很難說。”蔡曉春進來,關上門,韓光看他,繼續說:“連長找你談話了?”


    “嗯。”


    “你啊。你沒錯,但是你不該那麽做。”


    “你覺得我沒錯?”蔡曉春很意外。


    “每個人都會有憤怒,關鍵是你如何控製自己的憤怒。理智,情感,永遠都在搏鬥。”


    蔡曉春撿起一把88狙擊步槍檢查著:“我想不了那麽多,那個時候。”


    韓光拍拍他的肩膀:“學會去想那麽多。你是軍人,紀律是你的靈魂。”


    蔡曉春苦笑:“說起來也奇怪,沒有戰鬥的時候,我從來沒有違反過軍紀。這參加實戰了,跟吃了興奮劑似的,越打越興奮。”韓光看著他:“你該去看看心理醫生了。”


    蔡曉春擺手:“得了,得了,我沒病。我又不是精神病,看什麽心理醫生啊?”韓光擔憂地看著他,沒說話。


    當夜,韓光便把自己的發現和想法向當時的連長蕭劍林匯報了。蕭劍林聽完韓光的想法,猶豫了一會兒,問:“你覺得有必要嗎?”韓光說:“我看過外軍的資料,狙擊手的神經總是高度緊張的,這種緊張需要釋放出來。而且,狙擊手總是在爆頭,雖然是殺敵,但這畢竟是在殺人。我建議,不僅是狙擊手,還有參加實戰的官兵都要定期接受心理輔導。”


    “我軍曆史上從未有過心理輔導,我們打過那麽多仗,也沒發現有特別嚴重的心理問題。你說的這個問題,我在資料中也接觸過,不過我們的兵相對外軍淳樸得多,想得也少。”


    “時代不一樣了,連長。”


    “嚴教在前線狙殺那麽多敵人,你覺得他心理有問題嗎?”


    “他沒事就喜歡瞄人頭玩,連長你覺得他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嗎?”


    蕭劍林愣了一下:“這個問題我現在還很難答複你。這要向大隊匯報,看看大隊長和政委的意思。你先迴去吧,我明天去找大隊長和政委。”


    “是,我走了。”韓光起立,轉身出去。蕭劍林坐在椅子上,琢磨半天:“心理輔導?——連我也有問題嗎?”他拿起帽子,出去了。


    兩天後,蕭劍林帶著上級的意見來到了衛生所。趙百合聽完蕭劍林的話,淡淡一笑,說:“每一個人都有心理問題,隻是或多或少而已。”蕭劍林看著她。趙百合說:“我相信,狙擊手的心理問題會更多,隱藏得更深。一個受到現代文明教育的青年人,手持狙擊步槍去獵殺一個同類——可想而知,他的內心深處要承受多麽大的衝擊力。也許現在還意識不到,但是長期下來就很可怕了。”


    蕭劍林反問:“你了解狙擊手嗎?”趙百合說:“我不了解,所以我在嚐試了解。”


    衛生所所長想了想說:“政委把這個任務交給我們,我們就得很好地完成。百合,你在護校選修過心理學,是咱們大隊衛生所唯一接觸過心理學的。所以,我看你就擔任狙擊手連的心理輔導師吧?”蕭劍林看看年輕的趙百合:“她?所長,你沒開玩笑吧?”所長反問:“那你說找誰?難道從地方請一個有經驗的心理醫生?你不怕泄密啊?”蕭劍林想想,苦笑:“你不行嗎?你了解特種兵,也了解狙擊手——參謀長我看就活蹦亂跳的,沒什麽心理問題。你輔導得不錯,就順手幫我們狙擊手連也輔導輔導吧?”所長說:“別逗了!隔行如隔山,我學的是外科!”


    蕭劍林看趙百合:“那你學的是什麽?”趙百合迴答:“外科護理。選修過心理學。”蕭劍林說:“你看這也不是專業的啊?”趙百合一笑:“我是心理學的在職研究生,要看我的學生證嗎?我剛剛通過軍醫大學心理學的在職研究生考試。”蕭劍林噎住了,半天才說:“這個年頭,流行在職研究生啊?”所長笑:“對啊!不是你給帶起來的風氣嗎?”蕭劍林再次被噎住。


    關於心理輔導的事就這麽定下來了,狙擊手連的隊員們由趙百合進行輔導。


    次日。狙擊戰術訓練場。嚴林坐在越野車上,麵前的雜草和灌木叢沒有什麽異常。他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冰鎮可樂,打開,喝了一口。一團雜草在輕微晃動,嚴林拿起高音喇叭:“烏雞!你的屁股就那麽大嗎?5公裏以外都能看見你的屁股了!亂動什麽?扭得很好看嗎?”


    “報告——”狙擊手烏雞打著報告。


    “講!”


    “有……有情況——”嚴林一下子丟掉可樂,起身就拔出腿上的92手槍上膛。同時,雜草裏的灌木叢在瞬間一起一躍而起,狙擊手們手持狙擊步槍和自動步槍上膛,虎視眈眈。嚴林躲在車後:“什麽情況?!”烏雞說:“那邊有個女兵!”嚴林右手持槍,左手拿起望遠鏡,遠遠有個人影跑過來——是趙百合。嚴林放下望遠鏡,關上手槍保險:“一個女兵喊什麽喊?少見多怪!不過還是要表揚你,眼睛夠尖!600米外的目標都能看出是男是女!好了好了,繼續訓練!”狙擊手們重新趴下。嚴林重新打開一罐可樂,喝了一口。


    趙百合跑步過來:“報告!”嚴林隨手還禮:“有事兒嗎?”


    “我想了解狙擊手訓練。”趙百合說。嚴林上下打量她:“你誰啊?”


    “大隊醫務所,趙百合。”趙百合迴答。嚴林問:“你了解狙擊手訓練幹什麽?”


    “報告!是我的任務,讓我接觸狙擊手、了解狙擊手。少校,我奉命做狙擊手連的心理輔導師。”趙百合說。嚴林沒聽明白:“什麽什麽?什麽輔導師?”


    “心理輔導師。”


    “我的狙擊手心理沒問題,你去別的連隊輔導吧!”


    “這是政委的命令。”


    蔡曉春臥在草叢中看著:“目測身高一米六五。”韓光說:“一米六四。”蔡曉春搖搖頭:“我的眼睛不會錯。她的軍靴靴底高一公分半,所以她的淨身高是一米六五。”韓光說:“她站在窪地,所以要減去一公分。”蔡曉春伸頭看看:“算你贏了。”後麵的烏雞說:“這個不算本事。你們倆誰能看出來——她是a罩杯,還是b罩杯?”蔡曉春納悶兒了:“什麽a罩杯,b罩杯?這是什麽軍事術語?”韓光笑:“烏雞,你就使壞吧!我的排副都被你帶壞了!”蔡曉春迴頭看烏雞:“你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烏雞忍住笑說:“等你談對象就知道了。”蔡曉春想想:“肯定不是什麽好事!”他轉身繼續潛伏。


    那邊,嚴林瞪著趙百合說:“政委?政委怎麽了?我在前線打仗的時候,他還當新兵呢!讓他來找我,你走人,該幹嗎幹嗎去!”


    “你……”趙百合待在那兒,眼淚流了下來。


    蕭劍林上尉開車過來:“怎麽了?你跟這兒幹嗎呢?”


    “蕭連長,我想了解狙擊手訓練!”趙百合找到了救星似的說。蕭劍林打量著她:“這麽快就進入情況了?怎麽還哭鼻子?”趙百合看著嚴林說:“他不讓我了解!”“嚴教,這是大隊醫務所的……”嚴林打斷蕭劍林:“讓政委來找我!胡鬧,這是狙擊手連的訓練!誰都能了解,我們還有什麽戰術秘密可言?”趙百合爭辯著:“可我也是狼牙特種大隊的,難道你不信任我?”


    “在戰場上,我隻信任男人,從不信任女人。”


    “你不是上過前線嗎?我不信你沒受過傷!那你告訴我,救你命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嚴林噎住了:“看不出來,你還挺厲害的啊?”趙百合擦去眼淚正色道:“我隻是陳述一個事實!我也在執行任務,希望你配合我執行任務!”


    “我們中國軍隊,用不著學習外軍那一套!我們的兵個個都是好樣的,心理沒一點兒問題!”


    趙百合冷笑:“是嗎?那你告訴我,他們身上的吉利服哪兒來的?是不是進口的?是不是外軍裝備的?還有他們的二人狙擊小組戰術,是從哪裏借鑒過來的?還有大量的狙擊手專業戰術和專業術語,是從哪裏演變過來的?還有一個叫嚴林的優秀狙擊手,曾經三次到外軍特種部隊狙擊手學校交流和進修。少校——你告訴我,中國軍隊用不著借鑒外軍的那一套嗎?”


    嚴林看了她半天:“看不出來,你還做了充分的戰前準備啊?”


    “少校,如同訓練狙擊手是您的工作,接觸和了解狙擊手也是我的工作。如果我一點兒功課都沒做,我也不敢到這裏來。”


    “既然這樣,那你告訴我,你想怎麽接觸和了解狙擊手?”


    “我想先接觸他們,才能了解他們。從最簡單的開始吧,我想了解狙擊手的負重,以及他們需要在敵後潛伏多久,對突發情況做了什麽準備。”


    “你不能影響我們的正常訓練。”嚴林說。趙百合舉手行禮:“報告!我不會的!”


    嚴林看看手表:“時間到了,都滾出來!”


    “嘩啦啦!”一片灌木叢站起來。趙百合嚇了一跳:“啊?!這麽多人啊?”


    嚴林笑笑:“剛才不還說什麽吉利服不吉利服的嗎?還以為你多少算是個內行呢!——山鷹,禿鷲!”二人出列:“到!”


    “你們兩個,給她介紹一下你們的裝備和任務預案,有問必答。”


    “是!”二人提著武器走過來。嚴林整合隊伍說:“其餘的人,滾到山那邊去!我要檢查你們的射擊!走吧!”狙擊手們列隊、集合,走了。


    趙百合笑著看這兩個辨別不出麵目的狙擊手走過來。二人站在趙百合跟前,摘下自己吉利服的帽子,露出包裹迷彩汗巾的光頭。


    “是你?!”趙百合認出了韓光,呆住了,“你們——誰是狙擊手,誰是觀察手?”


    二人站在趙百合跟前,都是目不斜視。韓光說:“報告!手持88狙擊步槍的是狙擊手,手持56-1衝鋒槍的是觀察手。也就是說,我是狙擊手,狙擊手連一排排長韓光少尉,代號山鷹;他是觀察手,狙擊手連一排排副蔡曉春,一級士官。報告完畢。”


    蔡曉春和韓光同時撇眼看趙百合的腳下。趙百合納悶兒地問:“你們兩個看什麽?”


    蔡曉春得意地說:“你終於輸給我了,她踩著一塊石頭。”趙百合從石頭上跳開:“這個石頭怎麽了?有地雷嗎?”韓光目不斜視:“不是,我們在目測你的身高。我輸給禿鷲,因為他目測結果是一米六五,我的目測結果是一米六四。”


    趙百合氣不打一處來:“你們兩個琢磨我的身高幹什麽?”


    “狙擊手的職業習慣。”韓光說,“我們要確定目標的身高,以便確定射擊彈道。”


    “我也是你們的目標嗎?”


    蔡曉春說:“在狙擊手眼裏,任何人都可能成為目標。隻要命令下達,我們會執行。”


    趙百合反問:“如果是婦女和兒童呢?”韓光看看她:“沒有這種可能性。”


    “為什麽?”趙百合問。韓光說:“第一,我們的上級不會命令狙殺婦女和兒童;第二,如果我們的上級命令狙殺女性,那也是迫不得已,在我執行命令的瞬間,她不是婦女。”


    “那是什麽?”趙百合好奇地問。韓光迴答:“目標。”蔡曉春補充道:“也就是死人。”


    趙百合看著他倆:“那你們會因此有負罪感嗎?”韓光不說話。蔡曉春說:“不會。因為我們是軍人,在執行命令。”趙百合想想:“你們給我介紹一下隨身攜帶的裝備吧!”


    韓光看看蔡曉春:“你麵前是一個二人狙擊小組,通過剛才的對話,我相信你了解二人狙擊小組的構成。我是狙擊手,他是觀察手。我們攜帶的裝備有所不同,現在我們拆下來給你看。”兩人脫下吉利服,拆下背囊和武器裝具,一一麻利地分解開來。


    趙百合仔細地看著:“這些全部負重多少?”韓光說:“35公斤。”


    “你們一般情況下要攜帶這樣沉重的裝備,長途跋涉多遠的距離?”


    “我們沒有一般情況,每次的任務都不相同。”蔡曉春說,“也許是下了直升機就是潛伏地點,也許在200公裏以外。”


    “最大的困擾是什麽?”趙百合問。韓光抬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你們最難以忍受的是什麽?”


    蔡曉春:“我們可以忍受一切困難。”


    韓光:“寂寞——深深的寂寞。”


    趙百合看著韓光:“寂寞?”


    “是的,藏在心裏的寂寞。其實疲憊對我們來說不算什麽。因為我們已經習慣了疲憊和戰勝疲憊,最難以忍受的是寂寞。”韓光迴答。蔡曉春不說話,他也難受。


    “沒有人和你們說話?”


    “除了無線電命令,沒有任何人跟我們多說一句話。”韓光說,“而在通常情況下,我們在敵後活動,是保持無線電靜默的。同樣,我們也不可能跟任何人說話。”


    “那你們心裏都在想什麽?”


    “目標。”


    “除了目標呢?”


    “還是目標。”


    “除了目標沒別的了?”


    “我們深入敵後,麵臨險境,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目標。除了目標,我們心裏不能再想別的。除非……”


    “除非什麽?”


    “我們不想活下來。”


    趙百合打了一個冷戰。韓光繼續說:“你想了解狙擊手,其實你嚐試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一天不出門,不能和外界有任何聯係,不能看書,不能看電視,隻是盯著窗外的一根電線杆子看,就知道了。我們每天都是這樣,盯著目標區域,生怕錯過目標。”


    “那你們真的很不容易……”


    蔡曉春說:“我們是狙擊手,這是我們的工作,這是我們應該麵對的考驗。”


    “你們……都狙殺過目標嗎?”兩人都不迴答。


    “謝謝你們,我不問了。以後我會通知你們去醫務所跟我聊天,有興趣嗎?”


    韓光看看蔡曉春,蔡曉春也看看韓光。趙百合笑笑:“你們不去,我就要政委下命令了!”她看看手表,“時間到了,你們該集合了!謝謝你們,我不打擾你們了!再見!”她轉身走了。韓光和蔡曉春看著她的背影。蔡曉春喃喃地說:“她……挺漂亮的。”韓光看著趙百合的背影,眯縫起眼:“b罩杯。”蔡曉春納悶兒:“到底是什麽意思?”韓光看看他,笑了一下:“告訴你,還是不告訴你——這,是一個問題。”他轉身走了,蔡曉春撓撓腦袋,納悶兒地跟上。


    3


    無數烏鴉被槍聲驚起,天空瞬間變得暗無天日……韓光一下子睜開眼,他急促唿吸著,抓緊了躺椅的扶手。這是韓光第一次接受趙百合的心理輔導。幽暗的屋子裏,低沉舒緩的音樂還在繼續。韓光擦擦眼,卻發現有淚水,他疑惑地看著自己手上的淚水。趙百合站在他的身後,雙手放在他的肩上:“你看見了什麽?”韓光脫口而出:“烏鴉。”


    “烏鴉怎麽了?”


    “到處都是烏鴉。”韓光嘶啞地說,“我怎麽了?我睡著了嗎?我怎麽哭了?”


    趙百合緩緩地說:“你做夢了,你在夢裏想起了你不願意想起的事情。你拚命去遺忘,你以為把它們都忘記了,可是它們還在你的記憶深處……你的記憶被喚醒了……”


    韓光長出一口氣:“我不知道烏鴉意味著什麽,我什麽都想不起來。”


    趙百合麵對著他坐下,抓住他的雙手:“告訴我,你的童年。”


    “我的童年很幸福。”韓光說。趙百合看著他的眼睛:“你不幸福,你在騙我。”


    韓光推開她的手:“這超出了我作為狙擊手接受心理輔導的範圍。”


    “你在逃避什麽?”趙百合問。韓光認真地說:“我沒逃避,因為我什麽都想不起來。”


    “一個人怎麽會忘記自己的童年呢?”


    “我沒有忘記,我說了我的童年很幸福!”韓光第一次發出了壓抑的怒吼。趙百合看著他的眼:“你憤怒了……”韓光失語。趙百合目光炯炯地說:“我看過你的資料,你的特點是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漠。但是你憤怒了,提到你的童年……”韓光躲開了她的眼睛。


    “跟我說說你的母親吧!她愛你嗎?”趙百合柔聲問。韓光點點頭:“愛。”


    “她是一個醫生,對嗎?”


    “你看了我的資料,檔案裏麵都寫著。她是醫生。她上山下鄉的時候,是衛校的學生,所以就做了赤腳醫生。後來考大學迴到城市,工農兵學員,但她是個非常優秀的醫生。她現在是主任醫師,還是碩士研究生導師。”


    趙百合追問:“我沒有問她的醫療水平,為什麽你想告訴我這些?你想證明什麽?你努力想說明什麽?”韓光看著趙百合:“我想說明,她是一個非常優秀的醫生。”


    “她是一個優秀的母親嗎?”趙百合看著他問。韓光也看著趙百合:“……是的。”


    “你怕輸。”


    “怕輸?”


    “對,因為你怕別人瞧不起你母親是赤腳醫生,工農兵學員,所以你極力想告訴我她的優秀。這說明你怕輸,你怕被人瞧不起。”


    “誰會瞧不起我?”韓光的聲調很高傲。


    “你自己。”


    “我自己?”


    “你自己——自卑。你在躲閃我的眼睛,因為你感覺到了自卑。你怕輸,你不服輸,你永遠要做第一名——因為,你自卑。”


    “我該迴去訓練了。”韓光要起身。


    “等等!”趙百合站起來,“告訴我,關於你的父親。”


    韓光錯開趙百合的眼睛:“他去世了,我沒什麽好說的。”


    “你的父親是一個軍人,卻去世得無聲無息。他是一個連長,無論是殉職還是意外,總該有記載。我沒有找到這方麵的記載——告訴我,為什麽?”韓光看著她,不說話。


    “你為什麽哭了?”趙百合小心地坐下,握住韓光的手,“想哭你就哭出來,別壓抑自己。你把自己藏得太深了……你的痛苦壓抑得太深了……”韓光閉上眼,眼淚無聲流淌。


    “為什麽你自卑?為什麽你怕輸?”趙百合問,“是不是跟你的父親有關係?”


    韓光不說話,隻是流淚。趙百合繼續問:“告訴我,你父親是怎麽去世的?”


    韓光睜開眼:“你為什麽那麽想知道?”


    “這是你童年的陰影,你帶著這個陰影已經長到了22歲!”趙百合說,“你是一個出色的狙擊手,也是中國陸軍現在唯一的‘刺客’。你要去出生入死,我不能讓你帶著這個陰影繼續活著。你總是要不做狙擊手的,要去麵對未來的生活,愛情……”


    “我不相信愛情。”韓光脫口而出。趙百合追問:“為什麽?因為你的父親、母親?”韓光失語了。趙百合握緊韓光的手:“你可以信任我,我是一個心理醫生,不是你的指導員。你說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會告訴別人。你需要宣泄,韓光,你把自己壓抑得太久了……”


    韓光看著趙百合,許久,嘶啞地說:“我是一個私生子。”


    趙百合沒有驚訝,她注視著麵前的韓光。韓光目視前方,眼淚已經消失,又恢複了往日的冷漠。他的聲音低沉,嘶啞中帶著特殊的磁性:“我的父親、母親,用一個詞來說,叫作青梅竹馬。他們在一起長大,我的母親上山下鄉,我的父親則加入了軍隊。他也是一個神槍手,來自我祖父的教導……我的祖父不僅是翻譯,他還曾經和張桃芳並肩作戰,是狙擊兵嶺的一個誌願軍狙擊手……我的母親在雲南邊境的一個知青農場,那是一個美麗的地方,但是在我母親的年輕時代,卻是一個地獄……”


    趙百合看著他:“為什麽?”


    韓光看她:“當一個弱女子被強權操縱了未來,你——能夠抗爭多久?”趙百合被問住了,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韓光繼續說:“那個年代很瘋狂,很難用什麽詞語來形容。為了能夠迴到城市,我的母親……用盡了一切的辦法。當然,她沒有告訴我的父親。因為她知道,他的個性……我的母親終於能夠去上大學,但是她也懷孕了,那就是我……”


    “是誰的孩子?”趙百合鬥膽問了一句。


    “關鍵就是——不知道。”趙百合不敢再問了。韓光陷入迴憶:“他們倆以前就發生過關係,所以我的父親沒有多想。然後他們就結婚了,我的父親繼續在部隊,我的母親上了大學。日子就這樣過去,在我的記憶中,那是春天……”趙百合問:“你的父親,知道了?”


    “對,在我5歲的時候,我淘氣受傷了,需要輸血。我的父親掀起自己的袖子,說,這是我的兒子,抽我的……”韓光說得很平靜,聲音卻變得更咽。趙百合看著韓光。“所有的一切在那個夏天的下午都改變了。我母親告訴了我父親一切的一切,都沒有隱瞞。我的父親,沒有說一句話。那天下午是射擊訓練,他帶著一把步槍,走入了樹林……”韓光驚恐地睜大眼,他想起了那個午後,穿著65軍裝的父親走進樹林,幼年的自己呆呆地看著。父親的背影漸漸消失——“砰!”——槍響,幼年的韓光抬頭,槍聲驚起了樹林裏的無數烏鴉……


    “我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什麽叫苦難。那是我人生中最苦難的日子,我的祖父……一個老將軍,從遙遠的北京來到邊疆,收斂兒子的遺體。他知道了全部真相,卻沒有責怪我母親一句話,隻是一聲歎息。”韓光閉上眼,眼淚無聲流淌。


    “後來我成年以後,我的祖父告訴我,那是一個民族的苦難,一個民族的瘋狂。作為一個人,還是個弱女子,在這樣的旋渦中,很難有什麽更好的選擇。所以他不想說什麽,隻是默默收斂兒子的遺體,默默地抱起我來,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你一直跟著你的祖父?”趙百合問。


    “是的,他和奶奶撫養我,沒有說過我一句重話。”


    “你媽媽呢?”


    “我的祖父沒有阻攔我見她,每個暑假,我都會去看她。”韓光說,“她沒有再組織家庭,對我很好,隻是我們之間好像隔了什麽似的……那就是我的父親沒了,自殺了……他是一個高傲的軍人,也是一個優秀的軍人……他的軍事素質非常好,戰士們也都喜歡他……也是因為他太高傲了,所以他不能很好地麵對這一切……還有就是,他太愛我的母親了……他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你從此以後就變得沉默寡言?”


    “嗯。”韓光點點頭,“有一點你說得沒錯……我自卑,因為我很小就知道我是私生子。雖然我的祖父一直將我保護得很好,但我還是自卑,隻是不表現出來。為了掩飾這種自卑,我必須比任何人都強。我的祖父是個軍人,是個狙擊手出身的將軍,所以我很小就開始學習射擊……我加入了射擊隊,一直是第一名;我在學校的學習成績,也是第一名……我渴望成為第一名,因為我希望得到尊重,掩飾我的自卑。隻有我自己知道,這第一名,當得太累了,太累了……”


    趙百合看著他:“為什麽你沒有參加國家射擊隊而考了軍校?”


    “因為……我不想讓我的祖父失望。”韓光看著她,“他當了一輩子的兵,雖然在部隊曆經了無數磨難,但是我永遠忘不了……在我高二的時候,他退休時必須脫下軍裝的悲傷。他也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所以他的悲傷就更讓我震撼……我在內心埋下這個願望,一直到高三,我真的接到了陸軍學院的錄取通知書,我才把通知書悄悄放在他的書桌上。第二天,我發現他在書桌前坐了一夜……我就這樣成為軍人,成為特種兵,成為狙擊手……”


    “你的祖父一定為你成為‘刺客’而驕傲。”


    “他去世了,前年。”韓光聲音低沉地說,“那時候我在軍校讀書,他去得很安詳。我迴到幹休所奔喪,他給我留下的遺產,是……一米多高的手寫的外軍狙擊手資料,全部是他從內部英文資料翻譯而來的。他為了給我留下這些,準備了三年。從我考上軍校的那天起,就開始悄悄地去翻譯……”趙百合閉上眼,眼淚“唰”地流下來。


    “從此以後,我不再是為了我的自卑,而是為了他——我不能輸。”韓光低聲說。


    “你是最好的狙擊手。”趙百合睜開眼,“沒人可以勝過你。”


    “所以,我比狙擊手連的所有官兵都累。當最好的,太累了……”韓光的眼睛裏有著看不見的陰影。趙百合突然問:“你有女朋友嗎?”韓光搖頭。


    “也許你有了女朋友會好很多。畢竟你不會再孤獨,會有個人能夠理解你,關心你……”


    “我的命運就是孤獨,所以我是一隻山鷹。”韓光起身戴上黑色貝雷帽,“你見過成雙成對的山鷹嗎?那是鴛鴦——不是山鷹。謝謝你,我現在好多了。下午我還要繼續訓練,告辭了。”韓光退後一步,軍靴一碰,敬禮。趙百合傻傻地看著他,沒有還禮。韓光轉身要走。趙百合突然喊道:“山鷹!”韓光站住了,沒有迴頭。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趙百合說。韓光還是沒有迴頭:“從我決定告訴你那一刻起,就沒想過你會告訴別人。”趙百合注視著他。韓光拿出日記本:“這個,我想可以給你看看,有助於你了解我。”趙百合拿過日記本,扉頁寫著:我唯一的遺憾,是我隻能有一次生命獻給我的祖國。趙百合很驚訝:“內森?黑爾?”


    “對。一個失敗的間諜,卻是一個偉大的愛國者。”


    “這是你的人生信念?”


    韓光看了她一眼,坦然道:“我全部的精神世界。”他轉身走了。


    趙百合的眼淚唰地又流了下來。她奔到門口,看著離去的韓光默默流淚。


    心理輔導室外,蔡曉春坐在椅子上。韓光出來,蔡曉春起身:“山鷹,你完事兒了?”韓光點點頭,走了。蔡曉春看著韓光的背影,轉頭,趙百合看著這邊,臉上還有淚水。蔡曉春迴頭看看韓光,又看趙百合:“趙大夫……”趙百合擦擦眼淚:“禿鷲,進來吧。”蔡曉春走進去,他有幾分拘束。趙百合擦幹眼淚:“坐吧,你喝水嗎?”


    “不,不,我剛才喝得挺多的。”


    趙百合笑笑:“你坐吧。”蔡曉春坐下。


    “你接受過心理輔導嗎?”


    “沒有。”


    “別緊張,放鬆。”


    蔡曉春笑笑:“嗯。”


    “跟我說說,你為什麽當兵的?”趙百合問。蔡曉春的臉色嚴肅起來。


    “怎麽了?有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嗎?”蔡曉春不說話。趙百合又說:“你先休息休息,別想這些事情。來,我給你聽一段音樂,在這段音樂中,我希望你能想起一些美好的事情……”她打開音樂,悠揚的樂聲飄蕩在屋子裏,趙百合配合著音樂在講述:“……你飛過高山,飛過大海,看見了整個宇宙……”漸漸地,躺在那裏的蔡曉春,眼淚慢慢流了出來。“這裏沒有戰爭,沒有槍聲……沒有鮮血……”蔡曉春默默聽著。“也沒有……武器……”蔡曉春慢慢睜開眼,滿眼都是眼淚:“其實,我是一個孤兒……”趙百合呆住了。


    “從初中開始,我就立誌成為張桃芳那樣的狙擊手。我纏著爸爸買了氣槍,每天練習打麻雀,當然也少不了打路燈……”趙百合靜靜看著他,聽他說:“在我17歲那年,我父親因為車禍去世了,母親改嫁,我離家出走,在街頭跟小兄弟們混過一段時間。後來這幫小兄弟全都進去了,因為在迪廳鬥毆沒想到把人給打死了。”趙百合驚訝地看著他。


    “我在起衝突之前去洗手間了,迴來人已經掛了,警察很快就來了,其餘的孩子都被批捕,我遇到了我的養父,即將退休的派出所所長,人老了看見十幾歲的孩子就很惋惜,就跟我談話,了解我的情況。我就說了,還說到了自己想當張桃芳的夢想。老所長就更惋惜,鼓勵我好好學習,以後去當解放軍。


    “我無家可歸,他的兒子在國外,就把我帶迴自己家住。我們情同父子……高中畢業,我就報名參軍了。他送我到了車站,依依惜別,然後他去法國跟兒子團聚了……”


    “你就這樣來到了狙擊手連?”


    “沒有,我當時沒有在狼牙特種大隊,我去的是山鷹特種大隊,我是狙擊手集訓隊結束被選拔到狙擊手連的。”


    “山鷹特種大隊?山鷹?”


    “對,我跟韓光是一個部隊調來的。”趙百合看著他。蔡曉春繼續說:“我又開始一個人麵對自己的未來,隻是這個時候我已經成熟了,目標明確——成為狙擊手!我沒命地練習射擊,新兵連——偵察連——特種大隊幾乎是一路綠燈,並且在山鷹特種大隊當了班長,也如願以償地成為特種部隊的狙擊手。我的提幹也被提到大隊常委的日程上,排裏沒有排長,我代理半年排長,沒想到突然韓光來了……一切被打亂了……雖然我心裏不舒服,但是作為軍人,我還是能接受新排長的到來的。這也就罷了,自己大不了等等再提幹,或者調到別的排去當排長。萬萬沒想到,韓光是個絕頂出色的槍手。他在靶場的第一次亮相,就震驚了整個大隊……”


    “發生了什麽事情?”


    “那是幾個老兵故意難為新來的學生官,拿了一把做過手腳的81自動步槍,要看他們打靶。其餘的學員都被耍了,隻有韓光……他手起槍落,300米外的一排鋼板靶全都掉了。拿做過手腳的步槍難為剛來的小紅牌學員,是我們山鷹特種大隊的一個風俗,所以全大隊的官兵都被震了。我意識到,自己遇到了從未遇到過的天生狙擊手……也是我最強悍的對手……”蔡曉春頓了頓,說,“一路走來,我跟韓光鬥了一路……每次我都輸給他……”


    “你不覺得這樣很累嗎?”


    蔡曉春看趙百合:“你知道不知道漁民打魚的故事?”


    “什麽意思?”


    “在市場上,隻有新鮮的活魚才能賣出好價錢。但是漁民每次出海打魚,放在船艙裏的魚都會死掉很多,所以總是賣不出價錢來。後來,有個漁民想了個辦法,每次打魚都在船艙裏的魚群裏放上一條食肉的攻擊類型海魚,這條魚在吃小魚,一路攻擊一路吃。”


    “那為什麽還要放上這樣一條魚呢?”


    “因為,所有的小魚都會活下來。”——趙百合愣住了。


    “隻有在意識到危險的時候,小魚才會拚命地遊泳,保持了足夠的警惕性,所以小魚都活了,漁民也就賣出了好價錢——對於我和韓光來說,山鷹和禿鷲,就是彼此的食肉海魚。我們存在,我們競爭,所以我們都會保持著活力!”蔡曉春起身,笑笑,“謝謝你,我好多了……”


    “我現在開始理解你們兩個了……為什麽一直是對手,卻生死不離……”


    “因為我們,首先是戰友!我走了!”他轉身跑了。趙百合呆呆看著……


    4


    越野車亮著警笛在同仁醫院前急刹車。王濤等人著便裝戴著麵罩,穿著防彈背心,手持各種武器跳下車。人們看到他們的防彈背心上貼著“警察”的貼條,急忙散開。王濤說:“去找醫生!她絕對不能出危險!”一個警察跑步進去了。王濤又對兩個警察說:“你們去保安監控室,知道怎麽做嗎?”兩個警察迴答知道,轉身跑去。昏迷的趙百合被抬下救護車,匆匆走向急診室入口。武裝便衣警察們散布在兩側擋住視線,目光炯炯警惕四周。


    醫院監控室,保安正在麵對監視器屏幕。門開了,保安起身:“你們是什麽人?”蒙麵刑警出示證件:“立即關閉所有的監控,刪除剛才的記錄。”保安仔細看看證件。蒙麵刑警摘下麵罩:“有問題嗎?”保安搖頭:“沒有。”他轉身關閉了所有的監控設備,在電腦中調出記錄。記錄被刪除了。


    醫院走廊裏,醫生和護士們聞聲跑了出來:“怎麽了?怎麽了?你們是警察?”王濤出示證件:“國際刑警——這是非常情況,全力搶救這個病人!”醫生點頭:“知道了,你們幹嗎帶槍進來?把其他的病人嚇壞了怎麽辦?”王濤壓低聲音:“聽著,如果她的行蹤暴露出去,立即就是血流成河!我們要保護所有人的安全,不是嗎?我無法跟你解釋她的重要性,但是她真的對我們很重要!救活她,好嗎?”醫生驚訝地點頭。趙百合被便衣護衛推進了搶救室。王濤說:“布置好警戒線!搶救期間,救護室10米內不許有無關的人!”


    便衣警察在走廊的搶救室門口設崗,麵罩下是警惕的眼。


    王濤安頓好一切,拿出電話撥打出去:“白頭雕,我這裏出事故了……”


    5


    蕭劍林默默坐著,在擦拭拆裝的88狙擊步槍。趙小海和葛桐在一旁麵麵相覷,誰都不敢說話。唐曉軍進來,看著蕭劍林黯然道:“我很傷心,我以為他不會!他是我心中完美的警察,我知道他很難……但是我們都對警徽發過誓的!我沒想到……他這麽軟弱,經受不起這樣的壓力!”蕭劍林看著他,沒說話。


    “我一直相信他不會!我一直在試圖盡力去幫他!現在,他真的那麽做了!我隻能履行我的職責,我一定要抓住他,親自審問他!”


    蕭劍林說:“他不會被你活捉的,禿鷲也是……”


    “那我就親手宰了他!”


    蕭劍林歎息一聲:“唐隊,我知道你的壓力很大,冷靜一下吧,我們是來幫你的!”他看著唐曉軍,“你是追捕行動的總指揮,你不能垮掉。”唐曉軍注視蕭劍林半天。蕭劍林說:“我們會按照你的指令去清理門戶。唐隊,我希望你能頂住,你也一定能頂住。”


    唐曉軍平穩下來,長出一口氣:“對不起……”


    “沒什麽,還有事情需要你去做呢。”


    “謝謝你。”唐曉軍轉身出去了,帶上門。蕭劍林在沉思。趙小海說:“蕭副大,我們怎麽辦?”蕭劍林說:“找到山鷹和禿鷲,我們幹掉他們。”


    “說實話……”葛桐說,“我沒想過,要狙殺自己的前輩。”


    “我們是軍人,已經別無選擇。”


    趙小海和葛桐默默注視蕭劍林。蕭劍林長唿一口氣:“讓他們走得痛快一點兒,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他拿起88狙擊步槍開始檢查。趙小海和葛桐對視一眼,也開始組裝88狙擊步槍和95自動步槍……


    6


    韓光捂著傷口,在下水管道裏艱難前進。他找到一個隱蔽的位置,然後撕開自己的衣服,開始檢查傷口——胳膊在流血。韓光拔出匕首,咬緊衣服,手下用力,匕首紮進肉裏,血淋淋的彈頭被匕首的尖刃撬出來,“咣”的一聲落在水管上。韓光發出低沉的怒吼:“嗯——”他靠在牆上,汗珠落下,但仍堅持著拿起那顆子彈。他撬開彈頭,把火藥細密地撒在胳膊的傷口上,然後咬住衣服,點燃打火機,打火機點燃火藥,啪的一片火光。韓光發出一聲哀嚎:“啊——”他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不知過了多久,韓光在水聲中慢慢蘇醒過來。他喘息著慢慢坐起來,拿起衣服的殘片,開始給自己包紮傷口。


    7


    便衣國際刑警在同仁醫院急診室外站崗,那陣勢如臨大敵。王濤焦灼不安地走來走去。醫生出來:“她醒了。”王濤快步過去:“她能轉移嗎?”醫生說:“警官同誌,如果你還希望她活下來,最好現在不要動她。”王濤說:“我知道了。我能去看看她嗎?”醫生想想說:“可以,不過最好不要說刺激她的話。”王濤點頭:“我知道,謝謝。”醫生又問:“你打算在我的病房門口布設崗哨多久?”王濤迴答:“到她能轉移為止。”然後他進去了。醫生看著這些剽悍的刑警,苦笑搖頭。


    趙百合木然看著天花板。王濤走進來摘下麵罩,趙百合不說話。


    “趙女士,我知道你很難過。”


    “不是難過,是心痛……山鷹怎麽會這樣?他到底承受了什麽難以承受的壓力?”


    “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我不能相信……山鷹會成為罪犯,他是那麽熱愛自己的祖國……”王濤不說話。


    “你知道他寫在日記本扉頁的一句話嗎?”趙百合問。王濤說:“我沒看過他的日記。”


    “我唯一的遺憾,是我隻能有一次生命獻給我的祖國。”趙百合看著王濤,淚水慢慢流出來,“你知道嗎?他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個愛國者……我想不出來有什麽理由,他會成為罪犯……”王濤說:“我說過了,他一定有他的理由,或者說苦衷,你不要想太多了。”


    “你在追殺我生命中出現的兩個最重要的男人,你現在希望我不要想太多了?”


    “很多事情,你無能為力。與其耗神,不如等待。”王濤意味深長地說。趙百合瞪大眼:“什麽意思?”王濤濤看看手表:“我說過了,你不要想太多了。我該走了,你在這裏休息。等到能夠移動,我的人會把你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等等,你話裏有話!”趙百合喊道。王濤迴頭:“我知道你曾經是特種部隊的心理輔導師,但是我也接受過心理訓練,所以你什麽都問不出來,別費勁了。好好休息吧,這件事情,你無能為力。等待是艱難的,但是我相信,你會有耐心等下去。”他戴上麵罩,轉身走了。趙百合看著王濤的背影想著什麽。


    王濤出來,對門口的便衣警察說:“我現在去辦事,你們在這裏守著,一定要保證她的人身安全,到她的情況穩定下來,立即轉移到我們的安全點。”隨後,王濤大步走開。他出了醫院,越野車開來,他上車,摘下麵罩戴上墨鏡:“走吧,我們去市局,白頭雕已經在路上了。”越野車揚長而去。王濤撥打著電話:“白頭雕,我們的好戲該開場了。”


    8


    投影上是韓光的大幅照片。大門“咣”地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到大門的位置,麵色嚴肅的方局長帶著王濤等一群便衣幹警徑直走進來。高局長走在方局長身邊,也是麵色嚴肅。方局長一邊進來一邊說:“我是國際刑警的方局長,我以最高利益的名義宣布接管這裏的指揮權。繼續追捕韓光,但是不允許對他直接射擊,追捕警察要保證他的生命安全!如果他逃逸,可以對天鳴槍,但是絕對不允許對他直接射擊!”所有的警察都聽到了,但很納悶兒。高局長強調:“執行方局長的命令,這是特殊情況。”大家看高局長,高局長補充說:“這是省廳的命令,我們都要全力配合方局長的工作。唐曉軍、薛剛到會議室來,蕭副大,也請你來一下。”蕭劍林跟唐曉軍對視一眼,跟著這群高官進去了。


    高局長迴頭:“這位叫王濤的幹部,現在接管現場指揮權。”王濤摘下墨鏡,對大家點點頭。他接過警員遞來的耳麥戴上,開始進行現場指揮:“我現在要你們把情報匯總過來……”


    會議室裏,方局長看看大家,目光轉向高局長:“你說吧。”


    高局長笑笑:“現在我也聽你的指揮了,還是你說吧。”


    方局長看著大家,緩緩地說:“何世昌沒有死,他現在處在國際刑警的嚴密保護中。”大家都是一驚。方局長接著說:“那顆子彈是沒有彈頭的,在韓光的狙擊手生涯裏,他第一次放了空槍。整個事件是由國際刑警和省公安廳、濱海市警方精心安排、策劃的秘密行動,行動代號——‘刺客’。韓光是在我直接指導下工作的,他承受了自己人的冤枉和追殺,承受了個人生活的厄運,但是不屈不撓地堅持完成了任務——韓光是個出色的警察,是個好同誌!”


    蕭劍林的嘴角浮起淡淡笑意,唐曉軍也如釋重負。薛剛說:“林冬兒落在了那幫槍手手裏,你們知道嗎?”


    方局長點點頭:“知道。我們一直在監控著,而且現在還在我們的監控下。”


    “我們是特警,我們承受什麽樣的危險都是理所當然的——但是……”薛剛說。方局長打斷了薛剛:“為了最高利益!韓光和林冬兒同誌都付出了巨大的犧牲,他們的犧牲是值得的!”薛剛厲聲問:“那你就告訴我,這個最高利益是什麽?!為什麽要付出這樣的代價?”


    “薛剛!”高局長喝住薛剛,方局長抬手阻止高局長,他說:“我想也應該告訴你們——這是一個局,一個經過精心策劃的局。我們在一年前就獲得了情報,禿鷲——也就是蔡曉春將要受雇來刺殺何世昌,而且我們也知道幕後主腦是誰。我們設置這個局,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把幕後主腦引出來!這是一個複雜的計劃,而且帶有很大的危險性。”


    唐曉軍納悶兒地問:“你們怎麽知道蔡曉春一定會逼迫韓光呢?”


    “經過各種情報資料的匯總分析,這個事情說起來就十分複雜了。”方局長說,“韓光跟蔡曉春在部隊一直是一種很微妙的關係。而韓光轉業到濱海特警,何世昌要來的恰恰是濱海,這就構成了蔡曉春逼迫韓光的前提。”


    唐曉軍又問:“這種極端嫉妒引發的仇恨,包括他長期受到韓光壓抑所引發的心理變異,我們都能理解。但是你怎麽可以確定,蔡曉春一定會來找韓光呢?他為什麽一定要脅迫韓光呢?”方局長淡淡地說:“因為——女人。”大家都又是一愣。方局長拿出趙百合的照片:“這個女人,林副大隊長一定熟悉。”


    蕭劍林點頭:“是的,她原來是我們部隊醫務所的軍醫——趙百合。韓光和蔡曉春都追求過她,但是韓光顯然不善表達。據我當時印象,趙百合應該是喜歡韓光的,但是蔡曉春的追求更猛烈。蔡曉春退伍的時候,趙百合也轉業了。那時候我才知道他們已經是一對。”


    方局長說:“是的。趙百合跟蔡曉春出國,並且同居。蔡曉春加入了法國外籍兵團,很快成為佼佼者,成為法國外籍兵團傘兵2團狙擊手連的精華,還加入了特種部隊。趙百合一直在默默等待蔡曉春,並且努力去愛上他,但是她的心裏藏著的是韓光。這一點蔡曉春也是知道的,他不僅在事業上,甚至在生活中都無法擺脫韓光的陰影。”大家靜靜聽著。


    “蔡曉春在法國外籍兵團服役5年期滿以後,令趙百合驚訝的是他沒有再次續約,而是選擇退伍。他獲得了法國身份,並且謊稱自己要去南非做生意,趙百合就跟他一起去了。沒想到的是,蔡曉春參加了國際雇傭兵公司,為了金錢作戰。蔡曉春隱瞞了很久,但還是被趙百合發現了。他們大鬧了一場,蔡曉春退出了國際雇傭兵公司,但是他很難忍受那種單調的生活,又成為國際職業殺手,要價很高,但是信譽非常好。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趙百合又發現了蛛絲馬跡,她畢竟曾經是特種部隊的軍醫。兩個人再次發生爭吵,不歡而散。趙百合趁蔡曉春去戰鬥的時機,自行迴國了。她在國內不想讓任何人找到她,她隻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那就是韓光。趙百合找到韓光,安頓了下來。但是韓光已經有了女朋友,那就是林冬兒。韓光並沒有跟趙百合複合,也沒有發生關係——趙百合懷的是蔡曉春的孩子,隻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趙百合不願意讓這孩子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蔡曉春,因為那是血腥的迴憶。韓光默默照顧著懷孕的趙百合,在這個時候,我找到了他……”方局長迴憶起當時的情形——


    方局長站在江邊,強勁的海風吹起了他花白的頭發。他注視著麵前的韓光。韓光本來就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此刻也不說話,所以看不出來他臉上的表情。方局長笑笑:“這不是命令,我也不是你的直接上級,所以你可以選擇不做。我更不會勉強你,因為我不會勉強任何人為我工作。”韓光抬頭看他。


    “這是一個危險的工作,也是一個需要付出巨大犧牲的工作。你將蒙受不白之冤,甚至很可能死於自己人的槍下——而那樣你將得不到任何昭雪的機會。”韓光自信地笑笑,沒說話。方局長繼續說:“你沒有任何後援,在行動的第一階段沒有結束以前,我不會出麵。所有的人都是你的敵人——你昔日的生死戰友蔡曉春,你昔日的同事,甚至很可能會包括你在特種部隊的上級和戰友——他們都是你的敵人。你一旦投身這個工作,你前進的每一步,都會有槍口在窺視!沒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沒有任何人是你可以信任的——你明白嗎?”韓光還是沒說話。方局長緩緩地說:“韓光,你是一個有著遠大前途的優秀警官,在你做出這樣的選擇以前,你自己要慎重考慮。一旦你失手,你將成為真正的罪人。”


    韓光看著遠處的海麵,說:“刺客生來就是迎接挑戰的。”


    方局長看著他,露出笑意。韓光轉向方局長:“我是刺客,這是中國陸軍特種部隊給予我的榮譽。我宣誓效忠我的祖國,我會信守這個誓言。”方局長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


    “我是警察,我對警徽也宣過誓。除暴安良是我的職責,我會盡到我的職責。”


    方局長點頭:“你是個出色的警察。你有什麽要求嗎?”


    韓光淡淡一笑,搖頭:“知道‘刺客’真正的含義是什麽嗎?”


    “什麽?”


    “一言九鼎!”韓光的聲音很堅定,“一旦做出承諾,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國家有你這樣的‘刺客’,國之大幸!”方局長肅然起敬。韓光沒有說話,向方局長伸出右手:“忠於祖國!”方局長伸出右手:“忠於祖國!”兩隻有力的手握在一起,兩人眼睛中都是堅毅和果敢,卻蘊藏著無法表達的莊嚴和神聖……


    方局長看著眼前一臉驚訝的幾個人,一邊迴憶一邊說:“就在你們發布了對韓光的通緝之後,我又見了他一次,那一次,是深夜……”


    街上,警車唿嘯而過。韓光走出樹下的陰影,伸手打車。一輛出租車緩緩停下,韓光上了出租車。司機問:“去哪兒?”韓光呆住了。司機笑笑——是方局長。“哢嚓”一聲,方局長的手槍上膛。韓光看著方局長。方局長說:“別亂動,我相信依照你的智商,你該知道現在的處境。”韓光呆了:“白頭雕?抓我歸案,用得著你親自出馬嗎?”


    “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兩人換了座位,韓光開車:“我開始有點明白了。”


    “知道我喜歡你什麽——就是你夠聰明。”


    在一條無名山路上,出租車停下。韓光慢慢下車,方局長持槍從側麵下車:“慢點,我知道你的厲害。”韓光迴頭:“我也知道你開槍的速度,你是全省公安係統數一數二的快槍手。”


    方局長笑笑:“老了老了,好漢不提當年勇了,世界是你們年輕人的。”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到底是怎麽迴事吧?”


    “別著急,這個說來話長了。”


    “全城的警察都在追捕我,你認為會給我留多少聽你說的時間?”


    “其實你現在麵對這個局麵,我都預料到了。”


    韓光看他。方局長問:“你為什麽跑出來?”


    “當然是找禿鷲報仇,他殺了百合!”


    “一切都在我們的秘密監控中。”方局長說。韓光一愣:“什麽意思?”


    “我說了,一切都在我們的秘密監控中。”——韓光突然出手,奪過方局長的手槍。方局長被按在車頭:“慢點兒,慢點兒,一把老骨頭了,經不起這樣折騰!”


    “白頭雕!你告訴我,百合是不是也在你的監控中?!”


    “一切都在我的監控中。”


    “她死了!她被禿鷲開槍打死了!為什麽你不製止禿鷲?!”


    “誰告訴你她死了?!”


    “我親眼看見的!”


    “親眼看見的就是事實嗎?”


    “百合還活著?”


    “對,而且在我們的保護中。”


    “我憑什麽相信你?”


    “憑我是個老警察!我不會讓無辜的人被害,不管出於什麽目的!”


    “我要見她!”


    “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要她活著的證據!”


    “好吧,你放開我。”韓光鬆開手。方局長拿出手機,調出趙百合的照片:“你自己看看。”韓光看著照片,是在安全點。他慢慢放下手槍,遞給方局長,轉身就走。


    “你幹嗎去?”方局長叫住他。


    “自首。”


    “你幹嗎去自首?”


    “現在百合還活著,是你們反恐處設的局,我擅自跑出來,還打傷了同事,我當然要去自首,難道要我真的做活靶子嗎?”


    “你不能去自首!”


    “為什麽?”


    “你自首,我們現在做的工作都白做了!”


    “什麽工作?”


    “我們給禿鷲設的局啊!你一自首,這出戲還怎麽演下去?”


    “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繼續逃亡,禿鷲會找你的!”


    “找我?”


    “對,他偷槍就是為了陷害你!包括殺趙百合,都是為了逼你入局!”


    “什麽局?”


    “我這麽說吧,他受雇暗殺何世昌,但是他想要你出手!”


    “我是不會出手的!”


    “我知道!所以說是將計就計!你不出手他就要出手,他一出手何世昌不死定了嗎?”


    “你不是在監控禿鷲嗎?你直接抓了他不得了?”


    “要有這麽簡單就好了!問題是不簡單啊,我們想抓的不是禿鷲,是禿鷲後麵的幕後黑手!你不參與這個局,我們怎麽引幕後黑手出來?”


    “你沒搞錯吧?我是濱海特警隊的狙擊手,不是省廳反恐處的偵查員!”


    “我知道啊,你的工作關係是在濱海特警。”


    “也就是說,你不是我的直接領導。你壓根兒就無權安排我的工作,我也沒義務完成!我是狙擊手,不是臥底!你另請高明,這個局怎麽破是你的事情。我走了!”


    “可是你是警察,你是‘刺客’!”


    “對,那又如何?”


    “你怕了?”


    “我怕什麽?”


    “你害怕要麵對危機?”


    “你跟我開玩笑?”


    “沒有,一旦執行這個任務,你將麵對同事的槍口,禿鷲的槍口,沒人能支援你——所以,你怕了。”


    韓光哼了一聲:“激將法對我是沒用的。”方局長苦口婆心地說:“不是激將法,是跟你講事實!”韓光看著方局長:“我在部隊的時候,我們就打過交道。”


    “對啊,我們是老相識啊!”


    “你認為我會怕嗎?”


    “可是你現在就是怕了啊?”


    “好,那我告訴你,我為什麽不願意幹你說的那事兒!——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你要我去出生入死,起碼要尊重我吧?”


    “你事先不知情,才會更真實!”


    “那我憑什麽要去出生入死呢?!”


    “因為你了解禿鷲!”


    “這不是理由,禿鷲在你那兒的情報資料擺起來起碼一米那麽高了!何況我跟他已經很多年沒聯係了,我了解的是過去的他,不是現在的他!要說了解,恐怕你手下任何一個偵查員都比我了解他!”


    “我了解你。”——韓光看他。方局長又說:“我知道你心裏有氣,但是我了解你。”——韓光仍看著他。方局長認真地說:“不是我需要你,是祖國需要你。”韓光長出一口氣:“你果然了解我,知道我的軟肋。”方局長說:“不是軟肋,是你的美德。”


    “好吧,我做!告訴我,為什麽要設這個局來保護何世昌?他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這個事情說來就話長了,我相信我現在所說的,都會爛在你的肚子裏。何世昌是我們的老朋友,而且是個偉大的愛國者,他現在又得了癌症,可以說已經到了生命最後的時刻了,但是他還在為了祖國奉獻自己的力量,哪怕是付出巨大的代價。”韓光靜靜地聽著。方局長繼續說:“國際風雲,核心是能源。能源是什麽?能源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在這個星球賴以生存發展的原動力,是一個國家的戰略儲備,也就是國家最高利益——國家命脈。何世昌利用何氏集團在國際經濟社會的影響力,收購和正在收購大量油田。並且,按照他的計劃,這些油田將會陸續轉讓給我們的國家石油係統。也就是說,增加我們的戰略石油儲備,這個計劃的意義你肯定能明白。所以你要執行的,是捍衛國家利益的光榮使命!”


    “……我明白了。”韓光堅定地說。方局長看著韓光,拍了拍他的肩膀……


    會議室裏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故事給鎮呆了。半晌,唐曉軍問:“趙百合呢?她究竟是死了還是真活著?”方局長說:“活著,我們安排的。”


    “蔡曉春是個出色的狙擊手,他怎麽可能上當呢?”唐曉軍皺起了眉頭。方局長笑笑。唐曉軍突然瞪大了眼:“我明白了……”


    “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說。”方局長打斷了他,“這是一個精心設置的局,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掩護韓光,為了讓他可以不被懷疑地被蔡曉春‘脅迫’,為了讓他可以對何世昌開那麽一槍——這就是第一階段行動的終結,也是第二階段行動的開始!”


    薛剛問:“第二階段的任務是什麽?”


    方局長拿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個禿頂戴眼鏡的老頭兒:“第一階段的核心就是引蛇出洞。我們精心布置的局,我們付出的巨大犧牲,就是為了引出這個人。”


    “何世榮?”唐曉軍認出來了。方局長看著他,露出讚賞的神情:“你的功課做得很好。就是何世昌的胞弟何世榮,ztz財團的執行董事。根據我們的情報,何世榮跟西方某利益集團相互勾結,想要暗殺何世昌,目的就是為了繼承ztz財團。所以,我們不是在保護何世昌這個商業巨子,而是在保護我們的國家利益。”大家靜靜地聽著,“暗殺何世昌的幕後主腦,其實是西方某利益集團,在明麵上擺著的就是何世榮。他雇用了蔡曉春這個槍手世界的傳奇人物,來濱海暗殺何世昌。而蔡曉春則采取了曲線暗殺的方式,就是脅迫韓光來殺害何世昌——接下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也就是在表麵上何世昌已經死於韓光的槍下。何世昌死了,何世榮作為財團的執行董事和繼承人,他就必須到濱海來奔喪。隻要他踏上中國大陸的土地,就在我們的掌控中了。我們要用法律手段解決掉何世榮,他是直接威脅我們國家的一個麻煩。”


    “韓光下一步的任務呢?”蕭劍林問。


    “等待何世榮踏上中國大陸的土地,他要解決掉蔡曉春和他的那些槍手。”


    “我可以幫忙。”蕭劍林趕緊請戰。方局長笑笑:“你已經在我們的整個計劃中了。這個行動計劃過於複雜,由於時間關係,我不能在這裏詳盡解釋。隨著行動的開展,你們會逐漸了解。如果大家沒有異議的話,我們就繼續開展行動。”沒有人說話。方局長看看眼前這些軍警們,鄭重地說:“我宣布,‘刺客’行動進入第二階段!”


    9


    走出會議室的警官們變得精神抖擻,臉上的傷感和悲憤徹底消失了,代之以果敢和敏銳。唐曉軍厲聲命令:“傳令下去,所有警員、武警官兵、預備役部隊官兵,如若發現韓光,不得對他直接射擊,隻能對天鳴槍示警!如果韓光逃逸,不得追趕!保證韓光的絕對人身安全!”一個警官說:“已經發過了!”唐曉軍重複:“再發一次,強調命令的核心——保證韓光的絕對人身安全!”


    方局長轉向王濤:“立即接通韓光,我要與他取得直接聯係!”王濤會意,在筆記本電腦上敲下通信密碼。忙音,在等待接聽。


    地下汙水處理管道裏。一隻老鼠吱吱跑過,韓光嘴裏咬著撕掉的衣服條,在給自己的左臂包紮。鮮血已經浸濕了他的夾克,他的額頭上滿是因為疼而冒出的冷汗。腰間的皮帶扣在微微振動。韓光打開皮帶扣的夾層,拿出一個無線電耳麥塞進自己的耳朵裏,王濤的聲音傳出來:“山鷹,這是寒號鳥在唿叫,收到迴答。完畢。”韓光的聲音很嘶啞:“寒號鳥,山鷹收到。完畢。”方局長的聲音傳出來:“山鷹,我是白頭雕。你的情況怎麽樣?傷情如何?”韓光穩定著自己的唿吸:“白頭雕,山鷹左臂中彈,彈頭已經自行取出。已經止血,不影響行動。完畢。”方局長又問:“是否需要急救?”韓光聲音低沉地迴答:“不需要,我還能堅持。白頭雕,有件事情我要交代給你。”方局長說:“說。”韓光問:“你是否知道冬兒的下落?”方局長略沉默,迴答:“是的,我們一直在監控。”韓光咬牙說:“立即把她營救出來!如果她再受到一點兒傷害,行動結束後,我會親手殺了你!”方局長再次沉默,歉意地說:“……事先我們都沒有想到。”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韓光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立即組織力量營救冬兒!她跟這件事情沒關係,我不想她再受到任何傷害!否則我會親手殺了你!……通話完畢。”他按下按鈕靠著管壁閉上眼睛,唿吸急促地忍耐著痛楚。


    公安局指揮大廳,方局長轉身看著警官們和蕭劍林:“我需要戰術突擊隊。”薛剛趨前一步,神情激動地說:“我們上!”蕭劍林也說:“我跟著一起去吧。”薛剛說:“這次不行!韓光現在是我們的人,是我特警隊的弟兄!我們要營救的是他的女友!這是在濱海的地頭,是我們的地盤!如果營救他的女友都要依靠你們的力量,我以後就沒有辦法麵對特警隊的弟兄!我們的弟兄以後也無法麵對韓光!林副大,這次就讓我們來吧!”


    蕭劍林看著他,點點頭:“小心!”


    薛剛也點點頭,轉向方局長:“我需要確切的情報!”


    方局長一指王濤,王濤過來:“我來給你安排。”兩人轉身出去了。


    10


    特警隊長薛剛左臂夾著頭盔,右手提著95自動步槍大步走來,坐著原地待命的特警隊員們紛紛起身,提起自己的武器。薛剛看著自己的隊員們,驕傲地說:“我現在告訴你們——山鷹,還是我們的!山鷹奉命執行秘密任務,所有的一切都是設計出來的,都是冤案!我不能告訴你們任務的內容,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山鷹,是我們特警隊的驕傲!是我們最出色的狙擊手!是我們的兄弟!”年輕的特警隊員們傾聽著,蒙在心頭的陰影逐漸散去。


    薛剛厲聲說:“我們有活兒要幹了!冬兒被那幫狗日的綁架了,現在我們要救冬兒出來!山鷹現在在前麵玩兒命,隻能靠他自己,我們無能為力!但是同誌們、兄弟們,如果我們連冬兒都保護不了,我們以後就沒有臉再見山鷹!做好戰鬥準備,出發!”


    “明白——”特警隊員們齊聲怒吼,紛紛戴上麵罩和頭盔,鑽入警車。薛剛登上準備好了的直升機,他後麵跟著鬥誌昂揚的隊員。車隊出發,直升機起飛。機艙內,薛剛對著耳麥:“布穀鳥1號注意,這裏是龍頭唿叫。白頭雕讓我們跟你們取得聯係,完畢。”


    “這裏是布穀鳥1號,白頭雕已經通知我們,我們會給你最新的情報。完畢。”


    薛剛打開自己的pda掌上電腦:“現在我嚐試接駁你們的電腦,請接受。完畢。”


    “收到,已經接駁。完畢。”——監控畫麵傳輸到薛剛的pda上。薛剛高聲說:“我找到你們的位置了,我們馬上趕到!你們保持監控,完畢。”


    “布穀鳥1號收到,保持監控,直到你們到達現場。完畢。”


    薛剛把pda遞給飛行員看:“這是目標區坐標,我們在3公裏以外找地方降落。明白了嗎?”飛行員點點頭。薛剛又轉換通信頻道:“黑貝,我要求偽裝車輛支援。完畢。”唐曉軍的聲音傳出來:“黑貝收到,馬上安排,把你要支援的地點傳到我的pda上,完畢。”薛剛迴答:“收到,馬上傳輸。完畢。”


    機艙裏的特警隊員們握緊了武器,都是求戰的眼神。警用直升機從城市上空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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