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的隔壁便住著一位姓胡的宮中禦醫,下人們得到主人吩咐,知道主母危機,首先就想到了這位杏林高手,趕忙去請,那胡禦醫聽說是劉侍讀的內眷病危,哪敢拖延,連忙吩咐藥童挎上藥箱就趕了過來。


    胡禦醫被請到了房中,見文婉全身抽搐、唿吸急促,便知是中了毒,連忙詢問劉過:“尊夫人可是誤食了什麽毒物?”


    劉過隻知道文婉服了毒,但是哪裏又知道她具體服的是什麽毒,而文婉此刻已經陷入昏迷,也不可能開口告訴大家,不禁張口結舌,說不出來,倒是綠蘭突然想起文婉的藥碗還放在一旁,連忙拿過來問胡禦醫:“這個有用麽?”


    其實胡禦醫看了文婉的症狀已經基本上能確認她中的是何毒,之所以還要多此一舉詢問,不過是為了穩妥罷了,聞言點了點頭道:“有用。”


    綠蘭將藥丸拿上前,胡禦醫用手指在碗底抿了一點放在唇邊嚐了嚐,點了點頭道:“尊夫人服的是馬錢子。這馬錢子能治傷寒熱病,咽喉痹痛,消痞塊,本來是一味良藥,不過卻含有劇毒,若是服用不當,則會苦痛痙攣而斃,十分厲害。”


    劉過見文婉此時已經是氣若遊絲,唿吸急促,聽了胡禦醫的話,更是心如刀割,哀求道:“還請胡禦醫救救我家娘子。”


    劉過說著就要給胡禦醫跪下,胡禦醫連忙攔住道:“劉侍讀不用如此,這馬錢子雖然是劇毒,但是也不是無藥可解,老夫這就開一藥方,給尊夫人服下,或許有救也說不定。”


    劉過聽說文婉還有救,鬆了一口氣,連忙吩咐下人呈上紙筆,胡禦醫拿起毛筆,在紙上寫上“蜈蚣三條,金蠍四錢,磨末一次灌服”幾個字,交給劉家下人去按方抓藥。


    蜈蚣和金蠍都不是什麽名貴藥材,劉家的庫房裏就有,下人們片刻就準備好,端了上來,劉過親自給文婉服下,緊張地一顆心仿佛都要從喉嚨裏蹦出來。


    胡禦醫道:“劉侍讀,這方子雖然能解馬錢子之毒,隻是尊夫人中毒太深,已傷了髒腑,老夫也不能保證有效,尊夫人可有十分在意之事,劉侍讀可以給她提提,讓她心存生念,在意念和藥物的雙重作用下,或許能增加尊夫人生還的幾率。”


    “十分在意之事?”劉過想到文婉是因為知道自己要休妻,所以才心存死誌,服毒自殺的,她最在意的事情,自然是這件事,稍一猶豫,便拉著文婉的手,柔聲道:“婉兒,官人決定了,官人要和你一輩子快快樂樂的生活下去,再也不會有那混賬念頭了,你快點兒好過來好不好?”


    文婉緊閉的眼皮動了動,還是沒有什麽反應。


    劉過想到文婉對自己實在是付出良多,是自己一直都虧欠著她,又是難過又是愧疚,不禁落下了眼淚,說話的語氣也越發溫柔:“婉兒,都是我不好,是我太混賬,以後我再也不會惹你傷心難過了!”


    “我婉兒怎麽樣了!啊!你們把我婉兒怎麽了!”正在這時,隻聽門口傳來一個聲如洪鍾的聲音,隻見一對中年夫婦扶著一個身材高大、須發皆白的老人走了進來,原來是文彥博和文及甫夫婦得到消息,連夜趕了過來。


    文彥博得到消息說孫女兒服毒自殺,當時就險些暈了過去,不顧子女的反對馬上趕了過來,劉家的下人自然不敢攔他們。到了門口,正好聽到劉過說的話,便認定了是劉過這個混賬害了自家孫女,文彥博恨不得將劉過的皮都扒了。隻是當他看到床上人事不省的文婉時,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一時顧不上劉過罷了。


    文彥博看著痛苦不堪的文婉,不禁老淚縱橫,叫了一聲:“我的兒啊!”身體一陣搖晃,便昏厥了過去,胡禦醫連忙上前救治,折騰了很久才把他弄醒過來。


    文及甫夫婦既傷心女兒的遭遇,又擔心老爺子有個三長兩短,真是肝腸寸斷,看著劉過的眼神,恨不得殺了他。


    這時,文家的其他一幹人也趕到了,他們很多人都沒資格進房,隻能守在門外,叫囂著莫要放跑了劉過,劉過這時一門心思都在文婉身上,對周遭的一切仿佛充耳不聞。


    文彥博醒來,看到劉過默默無言地坐在床邊,心中頓時就來氣,吩咐道:“你們還等著幹什麽,還不快把這個負心漢拉出去給亂棍子打死!”


    文家的人痛恨劉過,早就在等著這句話,馬上進來兩個文婉的同輩兄弟,要將劉過拉出去痛打一頓出氣,他們心中倒還清楚:打劉過一頓可以,可不能把人打死,那樣性質就變了。


    劉過心想是自己有愧在先,讓文家的人打一頓出口惡氣也好,所以竟然不避不讓,任由他們拉著自己往門外拖去,劉家的下人有心要維護自家主人,但是同樣他們心中有愧,又礙於對方身份,都不敢冒然上前,而且文婉很得人心,對於她服毒自殺一事,不管真相如何,大家同樣認為是劉過作的不對。


    眼看著劉過一頓飽打免不過,突然聽到一個著急的聲音道:“你們不要為難官人!”卻是床上的文婉聽到文家的人要打劉過,心中著急,忍不住出言維護自家官人。


    聽到文婉開口說話,文家的一眾人也沒興情理會劉過了,一個個都圍了上去,興高采烈地道:“啊,婉兒醒來了!”“婉兒能說話了!”


    但還不等他們靠前,另一個身影已經搶到了他們的前麵,伸手抓住了文婉的手,驚喜道:“婉兒!”


    文婉艱難地睜開眼睛,先看了劉過一眼,然後目光轉到文彥博等人臉上,用微弱的聲音道:“爺爺,爹爹,你們不要為難官人。是……是我不小心誤食了馬錢子,和官人無關。”


    雖然文彥博等人不相信文婉好好的沒事會去嚐馬錢子耍,可是自然人醒了過來,那麽也就不願把事情做的太絕,雖然他們明知道事情不是文婉說的那樣,還是咽下了這口惡氣。說到底,他們是詩書禮儀傳家的世家,不是普通的愚夫愚婦。


    文彥博這時已經恢複了冷靜,他連忙對胡禦醫道:“胡禦醫你快看看,我孫女兒她怎麽樣了?”


    胡禦醫上前,先查看了文婉的臉色舌苔,然後號了號脈,臉露喜色道:“最危險的時刻已經過去,文太師和劉侍讀盡管放心,待老夫開幾服藥清理餘毒,再修養一些生日,當無大礙了。”


    劉過和文彥博等人都鬆了一口氣,胡太醫又道:“接下來可能有礙觀瞻,還請大家移步門外,房中留兩個伺候的丫頭就好。”仿佛是唿應他的話,胡禦醫剛說完,文婉肚子便發出一陣咕咕的聲音,這下就算他不用說的太明白,也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了。


    文彥博和胡禦醫等人都退了出去,劉過蹲在床邊沒有離去的意思,文婉此刻雖然全身酥軟無力,可是意識已經清醒,她著急道:“官人,你……你快出去!”


    劉過微笑道:“你我夫妻一體,這個時候我不在你身邊伺候,那我還是個人麽?”


    “官人!”文婉心中感動,隻是她還是不願意讓劉過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麵,依舊催促劉過出去,隻是肚子一陣轟鳴,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隻見劉過不但沒有嫌棄,反而主動接過侍婢手中的便盆,親自伺候起來。


    文婉上吐下瀉折騰了近半個時辰才消停,她的臉色看起來比之前還蒼白了幾分,咻咻唿了半天氣,終究還是沉睡了過去。


    綠蘭把汙穢之物從後門端了出去,又在放家裏熏香祛除穢氣,劉過一直握著文婉的手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麵容憔悴的妻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文婉悠悠轉醒,映入眼簾的便是劉過那溫柔的目光,她默默地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想要去掐自己的大腿,但是手一動,才發現正在被劉過握在手裏。


    “你醒了!”劉過溫柔的說。


    “官人,我……我是不是在做夢!”文婉有些不確定地問。


    “我不會讓你再離開我了。”劉過答非所問的說。


    “我……我……”文婉這會兒知道自己不是做夢,而是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了,她突然輕輕地抽泣起來。


    劉過心疼地去給她擦眼淚,道:“好好的,幹嘛哭了?”


    “官人你不要休婉兒好不好?”文婉哀求道,“婉兒是真的非常非常想要和官人在一起,一起過一輩子。”


    劉過呆了呆,舒了口氣道:“你放心。”


    得到了劉過肯定的答複,文婉卻又覺得有些愧疚了,她不安地說:“我知道我這樣很自私,可是婉兒不想失去官人。”


    劉過道:“不是你自私,而是我太貪心了。我總是想著把什麽都占上,可是人生本來就是充滿遺憾的,又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文婉輕聲道:“對不起,讓官人為難了。”


    劉過輕輕搖了搖頭,柔聲道:“你知道麽?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心裏有多害怕,我真害怕我會失去你!”


    文婉 “嗯”了一聲,心裏充滿了幸福,同時,心裏又對那個叫做王雨霏的女子,生出一種叫做愧疚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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