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過一邊急匆匆往碼頭趕,一邊在心中想:“雨霏選擇在今天離開東京迴江寧,自然是不忍看到我和其他女子成親,所以黯然離開這個傷心地,那天雨霏勸我接受太皇太後的賜婚,還不知道她心中有多難過呢,虧我還自認為聰明,竟然沒看出來她是在強顏歡笑。我真是該死!”


    劉過又是著急又是自責,也顧不得自己此刻的舉動若被有心人看到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的麻煩,他心中隻有一個想法:“雨霏此刻一定非常傷心!”


    劉過心急如焚,偏偏在路上遇一個送殯的隊伍,估計那家很有權勢,前來送殯的人足有數千之多,隻見人頭攢動,靈旗飄展、鑼鼓嗩呐吵得人耳膜一陣陣發疼,孝子賢孫哭聲震天,將偌大一條街道占得滿滿當當。


    送殯的隊伍走的極慢,偏偏又和劉過同路,劉過被他們擋在後麵想要繞道都不能,那心情也仿佛是漫天飛舞的紙錢一般,飄飄何所依。


    太陽越升越高,終於等到送殯的隊伍拐進另一條大街,劉過急不可耐的加快速度,又花了小半個時辰,才趕到碼頭,隻見碧水悠悠,碼頭上停靠著幾艘客船,可是沒有一艘是南下的。


    碼頭上有幾名巡卒在維持秩序,劉過拉住其中一人打問:“可有看到南下的私船?”因為以王雨霏的性子,定然不會去擠臭渾渾的客船,而是會雇私船乘坐的。


    那兵卒見劉過衣著華貴、氣質不俗,不敢小覷,客氣地答道:“半個時辰前剛有一艘裝飾華美的私船離開,聽說是要前往江寧的。”


    劉過一聽心中已經信了幾分,那就是王雨霏的船,但是依舊不死心道:“船上坐的是什麽人?”


    “主人是什麽身份不清楚,不過他上船時我瞟了一眼,那為首的是一個長相俊俏的年輕官人,穿著一身月白色的儒袍,長得那可不是一般的俊。”兵卒滿臉豔羨地道。


    長相俊俏的年輕官人,穿著月白色儒袍,劉過眼前浮現出王雨霏的身影,她出門時不就是愛這樣打扮嗎?心中再不懷疑。


    “她已經走了,真的走了。”劉過在心中想,看著碧悠悠的河水,一顆心仿佛也被什麽東西帶走,空落落的。


    “官人,官人。”兵卒叫醒劉過道。


    “什麽事?”劉過迴過神來,見那兵卒正滿臉希冀的看著自己,微微一怔,隨即才明白對方意思,在懷裏掏了片刻什麽都沒有,才想起自己出門的匆忙沒有帶錢。


    那兵卒原本見劉過衣著華貴,氣質不俗,隻當是個有錢的主,費了半天口舌無非是想得兩個賞錢,結果對方在全身翻弄了半天也沒摸出半個銅子,不由得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大為鄙視。


    劉過雖然心不在焉,但是也知道自己被這個兵卒鄙視了,歎了口氣道:“你去找副筆墨紙硯過來,我留給你一幅字,就當是賞錢了。”


    “切!”兵卒翻了個厭惡的白眼,徑直走開,竟然懶得再搭理他了。


    名滿天下的劉大才子,堂堂四品大員,一代帝師,竟然在被一個連編製都沒有“協警”給鄙視了,劉過理應很鬱悶才是,但是他此刻卻絲毫不以為忤,因為他心中壓根就沒想這件事。他心中想的還是王雨霏。


    劉過站在碼頭上,望著江寧的方向,心中想象著離開東京城的王雨霏,此刻正傷心欲絕的坐在船上,以淚洗麵,不禁心如刀絞。


    “二郎,二郎,我們快迴去吧,不然可就要錯過時辰了!”劉過也不知道在碼頭上站了多久,身邊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劉過迴頭,就見身材高大、滿臉陰鷙的喬七正站在一旁,關切地看著他。


    劉過迴京接著做他的帝師,都河使者一職由趙偁擔任,喬七自然也早就迴來了。芄蘭聽到下人說劉過急匆匆出門,連忙打發喬七跟上,但那時劉過已經離開了一會兒,喬七又哪裏知道劉過去了哪裏,最後還是菁兒悄悄告訴他劉過可能去的地方,這才找到。


    劉過並不奇怪喬七能找到這裏,問道:“家裏怎麽樣了?”


    “我離開時已經有賓客陸續上門,宋管家他們暫時頂著,隻是大家聽說你急匆匆出門,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所以難免有些擔心。”喬七小聲迴答,其實家裏都已經炸開了鍋,不過他不好明說罷了。


    劉過最後朝江寧的方向看了一眼,歎了口氣道:“迴去吧,別讓大家等的太久了。”


    喬七早就等著這句話了,聞言答應一聲,馬上屁顛屁顛地跟著劉過往迴走。


    劉過和喬七離開的時候,附近一家酒樓二樓的一個包廂中,正有一名身穿白衣的俊秀少年臨窗出神,如果劉過能抬頭看一下的話,就會發現這人正是他要找的王雨霏。


    同樣是女扮男裝的霽兒小聲問道:“剛才小娘子為何不去見劉官人一麵呢?”


    “都決定要離開了,又何必多此一舉?”王雨霏幽幽地說。


    霽兒暗中歎了口氣,心道:“如果你真的看得開,就不會在這裏盤桓這麽久了,之所以遲遲不肯離開,你還不是希望能多看他一眼。”


    眼看著劉過的背影走遠,王雨霏也終於收迴了目光,道:“我們也出發吧。”


    劉過猜測的沒錯,雖然王雨霏勸他接受太皇太後的賜婚,但是王雨霏自己心裏一點兒都不好受,不過以她高傲的性子,是萬萬不會表現出來的,更不會讓劉過看到自己傷心,以免有心理負擔。


    於是,王雨霏選擇了離開東京,迴到江寧去等候時局變化。


    “也許距離遠了,自己就不會這麽難受吧。”王雨霏心想,而且如此一來,也避免了要麵對已經作為“他人夫”的劉過時的尷尬。


    可是臨走前,她卻鬼使神差的推遲了時間,還定了這間包間,隻怕她心中明知道不可能,但是還是抱著萬一的希望,盼望著劉過能追上來,看他最後一眼。


    沒想到劉過還正追來了,王雨霏在感動之餘,心中也越發難受,思來想去,最後還是堅定決心不和劉過見麵。


    碧水悠悠,載著滿腹離別愁緒的王小娘子離開東京,使向千裏之外的江寧。


    ※※※


    往迴趕的劉過遇到了麻煩,就在離家不到二裏路的時候,他遇到了後世生活在大城市的人經常遇到的窘境:堵路了。


    說起來罪魁禍首還是他自己。劉過和王彥博的嫡孫女兒結婚,媒人又是太皇太後,在東京城的大小官員、士紳代表,誰要是敢不來送禮,以後還想不想再混了,於是從中午開始,來送禮的士紳官員就絡繹不解,將附近幾條寬廣的街道都給堵住了。


    說到這裏,有人可就要奇怪了,古代又沒有那麽多的車,怎麽會堵路?你還別不信,古代雖然沒有汽車,可是有馬車牛車,而且能來參加劉過的婚禮的,多少都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有頭有臉的人物出門都得坐個車、騎個馬什麽的,不然多掉價?再加上他們送給劉過夫婦的禮物,挑禮物的仆從,硬生生將劉家門前的大街給堵住了。


    劉家院子裏,宋忠和宮中來的一幫宮女太監、禮部官員,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賓客都到了,劉過這個正主兒卻不見了,眼看著已經快要到迎親的是時間,要是劉過再遲遲不到,耽誤了吉時的話,劉過這個新郎官自然要吃不了兜著走,他們這些負責婚禮的官員、宮女、太監也要麵對著丟了大人的太皇太後和文彥博的雷霆之怒,而不管是太皇太後還是文彥博,生氣起來都不是他們能承受的了的。


    “改之快來了沒?”黃庭堅問宋忠,在京的官員中,除了已經被貶到地方上當知州的蘇軾外,就數他和劉過關係最好,在這樣的重要場合劉過這個正主不見了,隻好由他來出麵接待賓客,不過黃老雖然是文壇領袖、麵子極大,讓他代表劉過招待賓客可以,可是卻不能代表劉過去迎親。


    他還關心著另一件事:太皇太後的代表也快到了!


    若是太皇太後的代表到了,劉過這個正主兒還找不到的話,那樂子可就大了。


    不僅他們著急,外麵的劉過也很著急,天可憐見,他終於快擠到家門口了,可是這個時候他的麻煩一點都不小,因為來送禮的人實在太多,大家不得不在劉家大門外排起了長隊,那場麵就像是後世春運期間買火車票似的,老壯觀了。這時候大家看到有個年輕的書生拚了命的往前擠,當時就不樂意了,都對劉過喊:“不要插隊,不要插隊!”


    劉過鬱悶道:“我是劉過,我是劉過。”


    眾人一聽笑了:“嗬,我們知道你是來給劉過送禮的,我們也是。還有,劉過是你叫的嗎?要叫劉侍讀,劉學士,再不濟,也要叫個劉桃花,你這人,真沒禮貌!”


    劉過欲哭無淚,在眾人噓聲一片中,在無數雙眼睛的鄙視下,硬著頭皮往裏擠——他也知道逃婚的後果是很嚴重的!


    劉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擠到大門前,此事他的帽子也歪了,衣裳也亂了,混亂中還丟了一隻鞋,看起來就像是遭了匪似的,門口負責接待賓客的禮部官員還認得他,一看劉過這副模樣,嚇了一跳,大驚失色地問:“劉侍讀你怎麽了?”


    劉過哪好意思說是自己想要迴家被人擠的,一臉鬱悶地道:“快別問了,你安排好這裏,我先進去了。”


    劉過進了院子,裏要比外麵有秩序的多,雖然也站滿了人。大家看了新郎官的狼狽相,一個個和門外那禮部官員一樣的表情:“看他這樣子,別是遭了匪吧!而且看劉侍讀衣衫淩亂的樣子,那匪徒沒道理劫完財後不順便劫個色什麽的?”


    當然這些話他們隻是心裏想想,沒人敢說。


    劉家的下人沒心情問劉過去幹什麽了,甚至都不奢望他迎接賓客,都催道:“快去後宅換衣服,迎親的時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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