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親眼見證過戴夢兒是如何讓一個倒閉的染坊起死迴生,所以牛管事對戴夢兒有著強大的信心,甚至是在得知災區限製糧價,他們麵臨著血本無歸的時候,這信心都沒有絲毫減弱過。


    直到被東家親自選定為這次押送兩船糧食的主事人之後,牛管事對東家的信心才轟然倒塌,轉而變成深深的怨念。


    首批運糧前往災區的人迴來時牛管事是親眼見過了的,打的那叫個慘啊,鼻歪嘴斜,那臉腫的恐怕連他媽都不認識了。


    想到自己馬上就要變成那副模樣,牛管事就不寒而栗。


    船上的大部分人的想法都和牛管事一樣,所以進入澶州地界後,可以明顯感覺到船的速度慢了下來,因為大家都害怕啊,隻有那幾個東家派來的據說是新招募的夥計不受影響,甚至從進入澶州開始他們還有幾分躍躍欲試。


    “讓你們得意,等一會兒那些難民來哄搶糧食的時候,你們就知道什麽叫做害怕了。”牛管家不無惡趣味地想。


    船進入臨河縣,在經過一段水比較淺的航道時,忽然兩岸樹林中發一聲喊,無數難民湧了出來。


    難民坐著獨木舟、木盆、木製馬槽,反正隻要能用來當船用的東西,都被他們利用上了,甚至還有人直接脫了衣服跳進水裏,伸開兩隻光膀子就向他們的糧船遊來。


    這一帶水流比較淺,河流的流速也低,此時牛管事他們想要掉轉船頭逃跑都來不及。


    “完了,完了。”牛管事悲哀的想,“你們可千萬別打我臉啊,我第三房小妾說她最喜歡我的臉,我的臉長得好看。”


    悲哀中,牛管事看到那幾個新來的夥計滿臉興奮,好像讓他們撿到了金元寶一樣。


    ※※※


    澶州城城北西北角,一座規模宏大的豪宅內,鄧朝正在迎接幾位遠方而來的客人。


    鄧朝是他發跡後起的名字,之前他的名字叫做鄧十五,在東京城一個大戶人家裏做幫工,後來因為機緣巧合,一夜暴富,鄧十五覺得以前的名字太土氣,所以請有學問的人改了這個名字。


    朝者,日出地時也,自從換了這個名字,鄧朝的財富也就像從地平線上升起來的太陽一樣,越積越多,越積越多,已經成了澶州城少數幾個頂級富豪之一。


    鄧朝今年五十來歲,五短身材,麵容黑瘦,單從外表看起來,實在是其貌不揚,甚至是有些土裏土氣,不過澶州城內,甚至整個河北,都沒人敢瞧不起這個土裏土氣的黑老頭兒。


    鄧朝是有身份的人,由他親自接見的人,身份自然也低不到哪裏去,如果劉過在場的話,就會認出來,坐在鄧朝對麵的幾個人,正是被他稱為“武林低手”的那幾個人。


    鄧朝笑嗬嗬地道:“自然是‘河北大俠’的千金和女婿,鄧某人自然要親自接見二位。”


    那位身材嬌小、頭戴淺露的女子聞言有些害羞,嬌滴滴道:“鄧叔說笑了,我們還沒成親呢”


    “遲早的事。遲早的事。”鄧朝笑哈哈地道,說著看了女子旁邊的青年男子一眼。青年男子見鄧朝隻和女子說話,把自己晾在一邊,臉色不悅地道:“我剛才說的事,鄧叔考慮的怎麽樣了?”


    “你們走了這麽遠的路,應該餓了吧,我讓人備下了飯菜,此刻應該好了。”鄧朝顧左右而言他道。


    “鄧叔,你就給我們一句準話吧,你到底是答應不答應?”女子見情郎臉都要氣得青了,心中對鄧朝的態度忍不住有些生氣,也催促他做決定道。


    鄧朝聞言臉上的笑容慢慢散去,知道今天不給對方一個準信兒是別想打發他們走了,皺了皺眉,緩緩問道:“你爹是什麽態度?”


    “我爹他……他……”女子吞吞吐吐道,“當然也是同意的了。”說到後來,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鄧叔,隻要你答應加入,我立刻就封你做河北王、河北經略安撫使,以後河北的兵馬全都歸你調遣。”青年男子封官許願道。


    “河北王啊!”鄧朝眼中露出貪婪的光芒,但隨即又隱去,緩緩問道:“那麽敢問蜀王,我河北的兵在哪裏?”


    “隻要我成功策反澶州修河提的民夫,立刻就可以得到二十多萬軍隊,而且整個河北有難民數百萬人,因為糧價上漲,現在吃不起飯的又多了上百萬人,到時候鄧叔一聲令下,上百萬軍隊唾手可得。”青年男子自信滿滿地道。


    “你們知道,我是有家有業的人。”青年男子描繪的前景讓鄧朝有些動心,但是還不能令他下定決心。


    這時青年男子他們一起來的一個老者忽然開口道:“鄧兄可是要等到我等起事之後,才肯入夥?”


    “那時候整個河北都是你們的,鄧某家住在澶州,自然也在你們的管轄之內。”鄧朝嗬嗬一笑道:“如果幾位不嫌棄寒舍簡陋的話,這幾天就暫時住在這裏,有什麽事以後慢慢再說。”


    老者聞言一喜,女子也嬌聲說道:“謝謝鄧叔。”


    鄧朝雖然沒有立即答應他們,但是卻留他們在家裏,就是表示會暗中給他們支持,這些天他們在災區東奔西走,著實走過不少地方,也接觸過不少難民,但是成效卻可憐的很,現在有了鄧朝這個地頭蛇的暗中支持,想必能在澶州打開局麵。


    鄧朝安排人去給他們安排住處,這時管家進來說道:“阿郎,又有人想要運糧進來,被小的們給攔下了。”


    鄧朝臉上現出一絲戾氣,大怒道:“又有不要命的進來了。你吩咐他們,再有人敢不經過我允許就運糧進澶州,直接打死。”


    管家苦笑道:“阿郎,一旦鬧出人命,怕那邊會壓不住,要是朝廷介入,那就麻煩了。”


    “怕什麽,那邊會連這麽點兒事都擺不平。”鄧朝道。


    “阿郎,還是收斂點兒好。哦,那邊還說了:這幾天劉過在澶州,阿郎不妨放幾艘糧船進來,免得劉過懷疑,還有,要阿郎今天捐獻出來兩千石糧食給災民。”管家小聲提醒道。


    “知道了。”鄧朝不耐煩地揮揮手,道,“什麽事情你們做決定就好,老子去後宅了,昨天新納了的兩個小妾,還沒開\苞呢。”鄧朝說完一揮手,轉身朝後宅去了。


    “爛泥扶不上牆。”見鄧朝離去,管家臉上露出一抹鄙視之色,啐了一口道。


    ※※※


    “哈哈,王知州今天氣色不錯啊。”劉過行轅中,劉過對滿麵紅光的王肇拱手道。


    “哈哈,今天心情是不錯,”王肇笑道,“城中大戶鄧朝早上來找我,說要捐獻兩千石糧食給災民,下官聽了這個好消息,高興壞了。”


    劉過雙眉一挑,有些不信道:“還有這種好事?”


    “是啊,起初下官也有些不相信,還以為他在誆我。可是下官派人去他那裏運糧食,鄧朝二話不說就打開倉庫,讓下官派的人把糧食搬來,其中第一批糧食已經運過來了。”王肇感歎道:“有了這兩千石糧食,總還能支持一下。況且鄧朝開了這個頭,其他還有儲糧的大戶不好再一毛不拔了吧,多少也要意思意思,這樣一來,又能湊出來不少糧食。”


    劉過皺眉道:“不是說澶州城缺糧已經好幾天了嗎?”


    王肇道:“那不過是說普通人,像鄧朝這樣的豪強,底蘊深厚,就算受災,家中肯定也還是會有餘糧的,況且他們有門路從外麵弄來糧食也不一定。”


    劉過點頭道:“原來如此。”感慨道,“樂善好施,急公好義,這鄧朝,可謂仁矣。”


    王肇深有同感道:“隻有在麵對這樣的天災人禍的時候,才能真正看清楚一個人啊,這鄧朝,是一個義商啊!“”


    劉過忽然道:“王知州,像鄧朝這麽樂善好施、菩薩心腸的富人,劉某生平還未見過,可否為我引薦一下,讓我認識認識他?”


    王肇聞言一怔,隨即勸劉過道:“劉使者是士林公認的大才子,是天下聞名的儒者領袖,況且現在又是堂堂太子中允、五品大員,這鄧朝不過隻是一介商賈,劉使者怎好去看他?”


    “隻要有一顆仁義之心,便是儒者,又豈能因為對方從事的行業而輕視他呢。”劉過道,“我等不及了,我現在就要去見他。”


    “這個……”王肇為難道,“自然劉使者這麽想見他,我馬上派人去把鄧朝叫來。”


    劉過看看天色,道:“現在時間還早,反正我這會兒也沒什麽事,不如我們一起去拜訪他吧。”


    劉過說完也不等王肇同意,馬上就吩咐隨從準備出門,王肇心中那個鬱悶啊,自古以來,哪有朝廷五品大員跑去拜見一個卑賤的商賈的怪事?但是劉過執意要去,他也沒有辦法。


    劉過和王肇換下官服,隻著便衣出了行轅,在十餘名同樣換了便衣的侍衛簇擁下前往鄧宅去拜訪鄧朝。


    劉過一行人到了位於澶州城西北部的州衙大街,隻見麵前一座豪宅,足足占了半條街麵,高牆大院,氣派無比。豪宅前麵一排槐樹,槐樹下麵設著幾個粥棚,正有十來個家仆模樣的人在給過往的老百姓施粥,拿著鍋碗瓢盆的老百姓在粥棚前排成了長隊,劉過看這樣施下去,一天怕光熬粥就要用上百石米。


    這才是土豪啊!劉過心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北宋誌願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愚公子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愚公子魚並收藏北宋誌願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