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二天開始,劉過和趙偁正式對黃河流經的局域進行了實地勘測,對這種技術活劉過完全是個門外漢,好在和他一起的趙偁是個這方麵的專家,他通過開撅井筒的方法實地測量,驗證了之前他們的猜測。


    如果隻是為了交差,其實這個時候他們就可以迴京複命去了,但是二人不約而同地都把目光投向了北方:黃河北流之後,會不會進入遼界? 二人開始沿著黃泛區的邊緣一路向北跟蹤,實地走訪勘察。


    黃河從孫村決口後,大名府、恩州、冀州等地固然成了一片澤國,但是滔滔黃河水也不是漫無目的的亂流,它在遼闊的華北平原上衝出了一條新河道,經過大名府、河間府,一路向北,最後從滄州西北匯入界河,然後沿著界河的河道東流入海!


    也就是說,黃河不會完全進入遼國,也不會完全留在宋境,而是在下遊會有一段成為宋遼兩國的國界!


    趙偁和劉過站在黃河的入海口,看著渾濁的河水卷著滾滾泥沙匯入大海,將大海染成黃褐色,都有些無語。


    “現在怎麽辦?”趙偁問劉過。


    “隻能如實上報了。”劉過歎了口氣說,“好在黃河終究還是沒完全跑到遼國去。”


    “這一路走來,劉說書也親眼目睹了那些因為黃河決口被奪去家園親人的老百姓的慘狀,難道劉說書願意再一次看到這些無辜的百姓因為朝廷的錯誤決定流離失所、葬身洪水……”


    趙偁本來義憤填膺,但是忽然看到劉過嘴角的一絲笑意,不由的一愣。


    劉過緩緩地道:“你我奉旨來勘測,不僅太皇太後和朝中大臣盯著我們,天下的士林百姓也看著我們,所以勘測的結果必須要據實上報,不能有一點點馬虎,但是這個調查報告要如何寫,可就是我二人的事情了。”


    趙偁眼睛一亮,“你是說……”


    劉過微微一笑,有些事情大家心裏明白就好,沒必要說的太細。


    給太皇太後的奏章劉過親自動手,他的文章沒有那麽多花裏胡哨的修辭,但是貴在條理清楚,內容詳實,講事實,列數據,讓看的人一目了然,劉過寫好之後交給趙偁看,趙偁驚訝道:“這樣也行?”


    劉過微笑道:“你倒說說,我這奏章裏麵,可有一個字與事實不符?”


    趙偁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的確劉過列出的每一個觀點都有一大堆事實數據支持,而那些事實數據都是他們親自走訪測量得來的,絕對站得住腳,但是劉過提出來的那些觀點,怎麽黃河北流本來是一件壞事,讓劉過說出來,反而成了一件好事了呢?


    比如說:黃河在滄州西北匯入界河,使界河水量大增,河道更深更廣,不但沒有削弱大宋的防禦能力,反而增強了對遼軍的防禦能力;黃河北流,河道更長,而且沿線又是平坦肥沃的平原,可以增加灌溉麵積,提高糧食產量;黃河北流之後,通航裏程增加,可以大大降低往北方邊境運送糧食等戰略物資的成本。總之,黃河北流不但不是壞事,反而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同時,劉過也沒忘記東流的壞處,第一是漢唐故道經過數百年來的泥沙沉積,已經不適合做河道,強行迴流,隻能是勞民傷財,而且類似這次孫村決口這樣的事情還會繼續上演;第二,河道變短,減少了灌溉麵積,不利於宋朝的農業發展。


    最後,劉過用大量的篇幅描寫這次黃河決口造成的災害,受災民眾的慘狀,以情動人。


    趙偁看完奏章,搖頭笑道:“下官找不出裏麵有什麽不合適的地方。”說完拿起筆,在劉過的名字下麵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事情已經辦完,兩人自然要返迴東京,因為途徑滄州直接迴東京的路多處被洪水淹沒,為了加快行程,二人繞道霸州,沒想到剛渡過黃河不久,就遇到了情況。


    在信安軍途徑一片山坡的時候,馬都頭忽然拉住馬韁繩,向眾人做了一個警惕的手勢。


    劉過奇道:“怎麽了?”


    馬都頭道:“前麵有馬蹄聲。”說著派出斥候去打探情況,剩下的禁軍做好禦敵的準備。


    因為這裏已經靠近邊界,時不時的會有遼國軍隊越界來打草穀,聽說前麵有馬蹄聲,劉過和趙偁也緊張起來,如果是宋軍還好,但是來的如果是遼軍,少不得要打一仗了。劉過來這時代這麽久還沒見到過打仗,甚至連打架都沒看到過幾起。


    當然,即便是有遼國軍隊,也隻能是小股的士兵,因為不遠處就有宋軍駐守,要是來的人多了難保不被宋軍發現,所以他們這三十多名精挑細選出來的禁軍士兵完全有能力應付,倒不至於擔心被敵人給全滅了。


    斥候還沒出去多遠,就和來人撞上,因為距離近,劉過他們也能從這裏看清對方不是來打草穀的遼軍,而是漢人裝束的宋人。


    馬都頭眼尖,已經看清楚來人的相貌,對劉過道:“是他們。”


    劉過好奇道:“什麽他們?”


    “我們上次在澶州遇到過的,劉說書還讓我們給對方讓路來著。”馬都頭道。


    原來是那幾個武林高手。劉過想了起來,這時來人已經距離他們不足百丈,劉過也已能看清楚他們的相貌,因為是熟人,斥候並沒有阻止他們靠近。


    這時候馬都頭忽然又緊張道:“他們後麵有追兵。糟糕,追他們的是遼軍!”


    馬都頭立刻排兵布陣,準備迎敵,劉過看“武林高手”後麵追著一群穿粗布長袍的騎士,這麽遠也能看到他們光滑透亮的頭頂。


    “這些就是契丹人了。”劉過在心中說,因為對後世來說,契丹是一個淹沒在曆史洪流中的民族,劉過在之前自然不可能看到過他們。


    劉過看到遼軍人數也就二三十個左右,這五六名“武林高手”竟然被二三十名契丹士兵追的落荒而逃,可見並非什麽武林高手, 最多也隻能是“武林低手”罷了。


    那些“武林低手”也看到了劉過他們,起初還有些遲疑,但是後麵追兵太近,稍一猶豫還是策馬向這邊奔來。


    遼軍眼看著就要追上那群“武林低手”,忽然前麵出現了一隊宋軍,還是宋朝軍隊中最精銳的禁軍,似乎也有些意外,都拉住馬韁繩,往這邊看了幾眼,兩個帶頭的人湊在一起商量了幾句,大概是不想惹起和宋國的爭端,便退走了。


    本來以為有一場仗要打,沒想到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劉過等人都鬆了一口氣,這時那群“武林低手”也到了跟前,一個個神情狼狽,其中有兩人身上還帶有箭傷,那箭杆還插在後背上,顫巍巍的看著好不嚇人,不過看兩人還能端端正正地騎在馬背上,應該不至於致命。


    劉過向對方抱拳道:“各位好,沒想到這麽快就又見麵了。”


    那帶頭的年輕人深深向劉過看了一眼,忽然雙腿一夾馬腹,調轉馬頭跑了,他身後的人看了劉過一眼,也跟著絕塵而去,隻有那位身材嬌小的女子多遲疑了片刻,最後一咬牙,也轉身跟了上去。


    劉過好心好意地給人家打招唿,結果人家不理他也就罷了,還跑了,不禁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臉上訕訕的有些不好看。


    還好馬都頭這時上前解圍道:“劉說書,趙副使,這群人有些古怪,要不我讓兄弟們把他們追迴來?”


    劉過好奇道:“有古怪?”


    “不錯,”馬都頭點頭道,“他們平白無事的跑來邊境幹什麽?而且看剛才追他們的那些遼軍的樣子,明顯不是來宋境打草穀碰上了這些人,而是明明就是從遼境那邊追他們追到這裏來的。”


    “你是說這些人跑去遼國,又被遼國的軍隊給攆迴來了?”


    “應該是這樣。”馬都頭迴答。


    劉過心想:“難道這些人是和郭靖郭大俠一樣,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跑到遼國去殺契丹人了?”


    馬都頭還等著劉過做決定,見劉過忽然發起呆來,不禁有些鬱悶地看了眼趙偁,趙偁信奉的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原則,反正劉過官比他大,這種事劉過做決定就好,他才不隨便參合呢,所以自然不會有什麽答案。


    劉過怔了怔,才想起馬都頭還在等他的答案,遲疑了一下,也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道:“算了,我們還是趕緊迴京複命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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