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你真的會修?”大隊長稍一思考,同意江月的話,得到後者的點頭後,便帶她來到倉庫。


    角落裏放了一架落灰的翻車,旁邊放了幾根木頭。


    “小毛團,幫我找出有關龍骨水車的視頻,再幫我查一下隊長和副隊之間的矛盾。”


    龍骨水車,別稱叫翻車、水車,起源東漢。


    小毛團應了聲,第一時間就把視頻、論文都調了出來,還貼心地調好字體。


    江月一心二用,邊把倍速調低,邊打開下一篇論文。


    林大根見那個老不死真的打算讓江月來修,心裏急了,“隊長,你這是濫用職權,你怎麽能讓一個丫頭片子來修呢!”


    他還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反而一個勁地貶低江月,想讓村民心裏對江月有疙瘩。


    江月雙手自然垂下,嘴角含笑,“大根叔,你這麽激動,不知情的還以為你才是大隊長呢。”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是暗帶鋒芒,林大根的臉色變了變,“你……”


    他見江月的手放在翻車上,也不顧上臉麵了,喊道,“你修也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江月背對著他,聽到自己想聽到的話,輕笑一聲,“可以,大根叔你說。”


    這下,跟進來看戲的村民則囔囔出聲,“江月,你別聽他的話,你盡管修就是了。”


    “就是,他兒子就是技術工,他肯定想讓他兒子跟你比的。”


    林大根剛過來,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江月的轉變,是以也不知道村民為什麽會幫她說話。他隻知道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被人落了麵子,一時怒火中燒,“你們都站在這裏幹什麽?不用上工?”


    其他人一聽,這才想起自己還要上工呢,忙找記分員登記拿了什麽農具後,就出去幹活了。


    林大根見閑雜人等離開後,也不怕自己醜惡的嘴臉被人知道,“江月你要跟另一個人一起修,誰先修好誰就是村裏新上崗的維修工。”


    他還在擔心兒子擔任這一職位,會惹來閑話,如今江月也要修,那就當他兒子往上走的墊腳石吧!


    “大根叔,我也有個要求。”


    “我要求我們在村民的見證下一起修,由村民投票選出誰當維修工。”


    林大根想了想,同意了江月的要求,心裏更覺得江月是害怕了,不然怎麽會想出這種法子?


    隊長一言定堂:“那就晚上開始。”


    江月還要上工,跟隊長、支書道過謝後就走了,走到門口又迴頭,指著不遠處一堆廢銅爛鐵問,“村長,那些東西還要的嗎?”


    村子順著視線看過去,是從拖拉機上拆下來的廢棄物,是公家的東西,不能亂丟,便放在那了。


    “不要了,咋地江月你要用?”


    “嗯。”


    江月的身影一拐彎就不見了,村長收迴目光,問支書,“哎,你說這堆爛鐵有什麽用?”


    “你問我?我問誰去,今晚不就知道了?要我說,你也快退下來了,有些事就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你跟大根那瘋子計較什麽?”


    “閉個屁!我當大隊長那麽多年,他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討厭什麽,可他偏偏還幹了,我絕不能讓紅旗大隊毀在他手上!”


    今天江月要幹的活是拔豬草和喂豬。


    拔草倒是挺輕鬆的,可耐不住它輕又占地,來迴了三次,拔的草都不夠喂豬的!


    中午休息的時候,江月尋了個陰涼的地方坐下,從口袋裏拿出微微發硬的饅頭。饅頭是今早陳盼翠早起做的。


    白麵估計混了很多糠粉,一入口喉嚨就火辣辣地痛,江月忙灌了一口水,喉嚨才變得稍好一點。


    視線落在手心的饅頭上,把它放迴去。


    江月視線一轉,看到豬圈有個老人正彎著腰撿著東西,估計是起來的時候太急了,老人一個踉蹌。


    楊升榮今早沒吃飯就出來幹活了,來這裏有八年了。


    他仍然記得,自己在異國求學,克服種種困難,才學有所成。興高采烈地踏上迴國的輪船,想用一身知識迴報祖國,卻沒想迴國第二天就被手臂帶著紅袖章的人抓住,冠上莫須有的罪名,被拉街批\/鬥,被當臭\/老九,以“改造”的罪名來到這,幹最累的活,拿最少的工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靠什麽才活了下來。


    今天一早他都心不在焉的,在摔下去時,他沒有感覺到害怕,心裏隻有解脫。


    他閉上眼,接受這安排好的一切,他可以去跟老伴團聚了。


    楊升榮等了很久,都沒等來死亡,疑惑地睜開眼。


    是一個姑娘救了他。


    “老人家,您沒事吧?”江月擔憂問道。


    在這個年代,有很多海外學子被當臭\/老九,他們整日被遊街、被批\/鬥,有很多心高氣傲的人承受不住這種委屈,當晚就投井自盡。就算活了下來,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差。


    在這場浩劫中,華國損失了很多各行各業的人才,是後世怎麽彌補也不能挽迴的財富。


    楊升榮站住身形,焦急道:“姑娘你快離我遠點,不能讓人看到。”


    人家小姑娘救了他,他可不能恩將仇報,萬一被別人看到,小姑娘可就遭殃了。


    “老人家,現在大家都迴去休息了,不會有人來這的。”


    楊升榮聽她這麽一說,還是害怕,視線不安地掃著四周。


    江月心裏知道他在害怕什麽,也不出口安慰,隻是把沒吃過的饅頭放在楊升榮的手上,“您先吃點東西,隻有身體好了才能做其他的事情。”


    楊升榮哪裏肯拿?這饅頭多貴重啊,又推了迴去,最終抵不過江月的勸說,還是接受了。


    江月看著老人大口大口吃著饅頭,心裏不免有些心酸。


    他們本該是坐在辦公室裏,手裏算著枯燥乏味的公式,或者是與好友探討知識的奧秘。而不是像今天這樣,住在牛棚裏,滿頭白發、佝僂著腰,幹著最累的活。


    江月一向是冷心冷情之人,隻有科研才能讓她變得有一點人性化。


    前世她坐在寬敞的實驗室裏,用著最精密的儀器,卻是一批批前輩用命換來的,即使他們經曆了最不好的事情,仍沒有記恨華國,而是想讓她變得更好。


    於是,一群人坐在不足五平方米的小屋子裏,敲著算盤,一組組龐大的數據見證了奇跡。


    江月想盡自己所能幫他們,幫一腔赤子心的前輩。


    許是江月的從容、溫柔讓楊升榮放下心防,打開了話匣子,說起自己前半生的見聞。


    於是江月知道,他是學石油勘察的,跟他一個屋的,有學機械的、也有學物理的,更有些人是雙修學位,什麽都會。


    楊升榮說到上頭時,還拍著胸膛說,有什麽事都可以找他們。


    江月心中一個念頭愈演愈烈。


    快到上工的時間了,為了避人耳目,江月重新去拔豬草,把饅頭留下來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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