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昏睡了很久,又好像隻是短暫地失去了意識。


    五感之中最先恢複過來的是觸覺,我能感覺到我好像躺在一處冰涼堅硬的平麵上,說是平麵,卻也凹凸不平,硌得我後背酸脹疼痛,像是無數螞蟻和蠕蟲正隔著衣服往身上鑽,可偏偏手腳還不聽使喚,想動都動不了。


    然後幾乎同時,聽覺也恢複了,周圍是轟轟的水響,滔滔不絕,好像把我整個包圍了,整個空間都被水聲填滿,連空氣都因此震蕩不休,像是一場持續不停的小型地震。


    地震我親身經曆過,頭幾年我們這裏發生過一場地震,我記得是在大晚上,爹和我剛躺下,玻璃窗和頭頂的燈泡就忽然振動起來,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然後人也被不斷的震動震得全身哆嗦,爹當時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抱起我就跑出了家……


    我隻覺得腦子裏昏昏沉沉地,好像又重迴到了那個晚上,寒冷、恐懼、重重情緒一下子從心底翻湧上來,幾乎把我淹沒,我忍不住囈語般地低喊:“爹,爹,爹……”


    “小包?小包!”


    一個聲音模模糊糊地從轟鳴的水聲中凸顯出來,在我耳邊由遠及近地環繞。


    是爹?


    我像是夢魘了似地,下意識地伸出手去胡亂抓了幾把,卻一下抓住了一隻溫暖厚重的手掌,這隻手一把握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握在溫暖的掌心裏。


    我大腦停頓了幾秒鍾,隨即猛地睜開眼,不敢置信地朝眼前看去。


    真的是爹。


    手電筒的光照下,我爹蹲在我身邊,握著我的手,一臉擔憂地看著我,見我睜開了眼,趕緊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臉色緩和了點,嘴上道:“小包你感覺咋樣?”


    我身上動一下就針紮似地疼,但是我根本還沒心思顧及這些,隻一味地打量我爹,半晌才不敢置信地艱難開口:“爹,真是你?你咋會在這兒,你不是……”


    這一開口,我才發現自己嗓子都幹透了,一說話火辣辣地疼,剛說了這麽幾個字就已經說不出聲兒了。


    爹從我的布兜子裏翻出水壺來給我喝了一口,冰涼涼的清水下了喉,我頓時精神為之一振,整個人都好像活過來了一半。


    “你爹我命大,掉進地下河,被衝進這山腹裏來了,瞧見沒,這裏頭跟個灘塗一樣,我就在這被衝上來了,保住了一條命。”爹三言兩語說完,又按了按我的脈門,臉色又好了不少,“你小子也挺命大,從上頭摔下來還啥事兒都沒有,就是受了點驚嚇。”


    我一怔,腦子像是劃過一道閃電,摔下來之前的情形一下浮現出來,我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開口訝異道:“我……我咋可能會摔下來的?”


    爹臉上神色複雜,指了指我頭頂斜上方,道;“我隻看到你摔了下來,但是我猜一定跟它有關。”


    我撐著手臂支起身子,強忍著身上的酸痛扭頭往上看,等看清了爹指著的東西,登時嘴裏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現在身處的位置,是在一塊幾近正圓形的天然石頭上,石頭表麵極為平整,像是曆經多年河水衝刷的模樣,整塊石頭被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山腹最深處,石頭周圍環繞著從石壁上無數天然溶洞孔裏噴湧進來的地下水,形成一片清澈的湖泊。


    山腹中空,四周的山壁朝上不斷延伸,最終在頭頂不知道多遠處聚攏閉合,像是一個巨大的金鍾罩,把渺小的我們全部罩在其中。


    爹指著的位置,正是這金鍾罩腰部的某一處,此時此刻,那裏仿佛突然橫貫了一條銀河,這銀河反複盤繞這架在半空,一顆碩大的頭顱正朝著岩壁某處瘋狂地嘶吼。


    是白蟒。


    我愣愣地看了一兩秒,想到那些被白蟒張嘴吸進嘴裏的鬼子蝠,這才隱約想明白自己為啥會被一股大力拖進深淵,但是旋即我又想到一個幾乎不可能發生的點,頓時迴頭問爹:“我是被白蟒吸下來的?那我咋沒被它給吃了?”


    爹一愣,眼神不知道是羨慕還是敬畏,指了指我胸口歎道:“我被地下水衝到這地方,剛清醒過來就瞧見白蟒鑽進了這裏,我怕被它發現,也不敢亂動,隻能先躲起來等它離開再去找你們,可卻看到你被它一口吸住,眼看就要吞進肚子裏了……”


    “……可就在這時候,你胸口上一下騰起一團光,光裏好像伸出一根長長的東西,金燦燦地,一下抽在白蟒的獨角上,抽得震天響,白蟒一下就被震懵了,你瞅瞅它那個身子那麽大,硬是被抽得往後仰過去,撞在後頭的山上了都。它那個吸氣也就被迫中斷了,氣一斷,你就直接摔下來了,你爹我是緊趕慢趕想接住你都沒有接住,差點以為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爹唏噓著說完,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我的胸口,感慨道:“這黃皮子給你的東西,還真是個保命的寶貝啊。”


    我點點頭,心思卻飄到了另一件事上。


    我和爹在底下嘮了這麽半天,頭頂的白蟒卻始終沒有搭理我倆,我剛才匆匆一瞥,總覺得有啥事被我疏漏了,這會兒再次看過去,才注意到白蟒對著咆哮的地方,竟然有一個身影正站在環山石道上,手裏拿著什麽東西,和白蟒對峙。


    是賈山!


    白蟒興許是懾於賈山手中武器的威脅,不敢輕易掠其鋒芒,隻能不斷朝著他咆哮,卻始終不敢對他發起攻擊,一人一蟒竟然就這麽僵持在了山腰上。


    我不禁納悶:“賈山哥手裏拿的啥東西,白蟒都不敢輕舉妄動?之前咋沒見他拿出來過?”


    爹也仰頭看了看,搖頭道:“白蟒不是害怕他手上的東西,白蟒怕的是他背上背著的小寶,鬼王陰氣巔峰造極,又一身血腥殺氣,蛇蟲鼠蟻都要退避三舍,白蟒雖然很有道行,也會本能地畏懼。”


    “他被白蟒盯著下不來,我們也不能輕易上去,難道就這麽僵持著?”我皺眉。


    我這話音未落,白蟒忽地一聲長嘯。


    變故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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