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濱湖別墅區,我無奈的搖了搖頭,看著從被子裏笑嘻嘻的露出頭來的安娜。正如所料,我被耍了,她那種挑釁隻不過是想讓我瞬間能把情緒爆發出來。可就在我發現張玉潔沒有死的那一瞬間,就冒出了對她的愧疚。至於她的罪,在我心中升起愧疚的那一瞬間就被衝得粉碎。


    她作為我的老婆,我末世前的助手,居然成功的,對我實施了情緒引導。將我原本對她的絕望以及出於功利性的寬容,通過不斷地言語挑釁變成了憤怒。而我這種幾乎要殺人的憤怒,是建立在對張玉潔已經死亡,這個錯誤認知基礎上的,一旦發現就會覺得異常愧疚。甚至是想要彌補自己的“過錯”,然而這種情緒的操縱,是建立在我的認知失調和我對她還有感情,且已經在心裏因為新宇這個繼承人的安全而被迫原諒她這個基礎上的。


    因為這種手段影響的不是情感,而是情緒,如果我真正恨透了她,發現被操縱的那一瞬間她就死定了。然而她真的怕死嗎?答案是否定的。她是個囂張的賭徒,她把自己的命擺在牌桌上,就是賭我對她還有感情,並且賭我對家人不會輕易下手,還賭我發現張玉潔沒死之前不會殺她。這個過程賭的概率太大了,因為她不止是出軌還有謀反情節,這兩個情節都嚴重觸犯了,我兩個不同社會屬性的底線——作為丈夫很難容忍妻子一而再的做那種事。作為領袖也絕不允許一個謀反的人。


    然而如果她賭輸了,我就贏了嗎?不是的,如果我因為“張玉潔被殺”這個錯誤的認知,而動手殺了她。那麽我的愧疚感就會被加固,而這份愧疚感就會轉移到我和她共同的兒子那裏。這樣新宇這個繼承人,就可以因為父親的愧疚感而得到更好的庇護。


    看來她一開始的目的就不是造反,如果我再查下去,恐怕就會發現所謂的謀反也隻是信息錯誤。這樣也許就會,我猜她是真的騙王大林謀反。而我估計她根本就沒做任何謀反的準備。如果我在錯殺安娜這種強烈的認知失調狀態下,估計也本能會認為安娜沒有謀反的心思。


    而王大林有機會成功嗎?沒有。因為距離楚陽120公裏外就是李潔的主力。王大林手裏主要就是工程兵部隊,我本來讓王大林做楚陽留守長官就是讓他修隧道的。工程兵能打的過野戰部隊,那就見鬼了。


    而且安娜駐守的廬州還有柳青的憲兵總隊這個武裝力量,如果安娜要真謀反。也不可能柳青隨意就可以調動憲兵在城裏抓人。我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從夏薇那裏調了三十個異能強大的天蛾人女兵。


    當時琢磨的是,利用這三十個異能者鎮壓一切可能的麻煩。雖然當時以為是李潔出了問題,但三十個天蛾人女兵鎮壓安娜這個廬州的留守長官恐怕會更麻煩一些。


    我這位原配看來是把所有人都玩了。我掀開被子,看著我那個笑得眼睛都眯起來的老婆。她對著我努努嘴,得意的說,“發現我的計劃了?武將軍?”


    這句話直接噎得我,連連咋舌。我現在也說不清自己對她是個什麽感覺了,我緩了口氣才指著她說,“你...你幹嘛這麽做?難道隻有你才關心新宇嗎?我們一起撿來的那個孩子,我武廿無自問也沒虧待過你和他。你何必這麽折騰,還糟踐自己?”


    “我就是想讓你陪陪我。”她說著就靠在我的肩上,我剛一推她,她就抱得更緊了一些。她柔聲在我耳畔說:“你不知道,我聽說李潔懷孕以後,一開始有多害怕。雖然後來,我覺得她懷孕的日子不對,送了報告過來給你提醒。可我想起咱們的兒子,不是你親生的,就怕他走上東瀛那個''殺生關白''豐臣秀次的老路。”


    我看著自己這個“恩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此時的我真的很難。我真的很想告訴她,如果再有下次真的就沒有機會再見到我,更沒有機會耍心眼了。因為一旦進入平叛這種模式,那就是戰爭。戰爭真的沒有暫停鍵,我手下的人會因為對她的恐懼而不得不殺死她,甚至殺掉新宇。設想一下,在漢武帝的巫蠱案中,平叛大軍會放過衛子夫和太子嗎?那時候我的手下都會變成一個又一個''江充''。


    還記得末世前有很多人說江充很傻,那時候我也是這些人其中之一。畢竟在讀者眼裏江充多蠢啊,殺了對方親人還想得善終?可那是以上帝視角來進行觀察的。可現在我知道自己身為領袖,自己本來的模樣和下屬眼裏的模樣是完全不同的。甚至這麽說吧,一旦卷入權力搏殺這個旋渦,每個人都是賭徒所做的選擇不過是今天死還是明天死。


    我可能必須和她談談,這絕不是我放下一個男人的臉麵繼續保持那個軟飯男心態就能善了的。末世以前或者說掌權以前,隻要我喜歡她,愛這家,那就什麽事都能忍。即使被恥笑,那也無所謂。畢竟人生苦短,閉上眼一輩子就過去了。甚至在末世這個規矩早就稀碎的世道,其實多離譜的事大家也不過哈哈一笑也就過去了。


    可身為一個領袖,一個要恢複秩序,立下規矩的領袖,而她是我的下屬而且還是一個手握重權的留守長官。她的背叛造成的後果真的難以估量,更不是每一次我都有機會把知情者全都殺了的。


    想到這裏的我,輕輕推開她非常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晨曦,你作為一個留守長官失職。我將剝奪你這份頭銜,而且會圈禁你十年。在這十年裏你不用擔心新宇,我會把她交給李潔撫養。以後李潔就是咱們這位太子爺的母親....與你再無關係。”說到''與你再無關係''的時候,心裏也很不是個滋味。


    於是我將她抱入懷裏,輕輕拍撫著那個因為處罰而呆在原地那個''恩人''的脊背。親吻她的脖頸,最後說:“這隻是你的上級對你的懲罰,作為你的丈夫。我有義務也必須經常迴來陪你。懂了嗎?”


    這樣就不是冷宮了,她應該也不會遭遇那些被惡奴欺主的命運了吧。畢竟我隻要能經常去,沒人敢有那麽狗膽欺負她。


    算了,算了,再給她點權力嗎?讓她保持三十人的衛隊?會不會讓這時候情緒激動的她覺得我是要逼死她?畢竟她剛失去了我們兒子的撫養權。


    罷了,罷了,有了她自己的衛隊,如果那群人隻忠於我,那麽少不了惡奴欺主。如果給了她對那群人生殺予奪的權力,到時候我敢不敢來呢?畢竟紅丸案裏幾個宮女就差點勒死明朝的嘉靖皇帝。


    我看向了自己愛人慘白的麵孔。剛才的溫柔和可愛在聽到自己即將失去孩子的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此時的她發絲已經被汗水打濕,貼在臉頰上。我緩緩為她撥開頭發後,我看到了那雙因為驚訝而變得目光呆滯且渙散的眼睛。她費盡全力才緊咬住下唇,似乎在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不讓淚水滑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唿出,試圖平複內心的波瀾。


    “你可以殺了我的,你可以殺了我的。你殺了我,我還是新宇的母親...你不可以奪走他。”她反複的嘀咕這些話的時候,那瘦弱的身體一直在微微顫抖著,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撐。“廿無,你殺了我吧好不好?”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末世後的宋省,淮省,荊北省,荊南省,以及現在所在的南越省,這些擔子都壓在我的肩上,我又哪能有一點自由呢?我可不是一個幸存者營地的領頭人,也不是一個政客,如果是那樣我丟人現眼一下真的無所謂。誰讓她是我武廿無的恩人呢?就像是她和王偉那件事,我心裏再不舒服,王偉要殺她的時候,我也會拚著命保護她。可現在數百萬人,就是因為''武騾子''夠狠,這個評價才能組織生產,也是因為''武騾子''夠狠,所以才能在這兒安居樂業。


    我已經殺了這次叛亂全部的知情人,可我真的不能再出一點錯了。王大林往來密切的所有人我都殺了個幹淨。作為丈夫我當然明白我們那麽多年沒有孩子,武新宇這個養子對於她意味著什麽,我''砰''的一聲,將床頭櫃上的一隻茶杯摔在地上,“安晨曦,你知道這次因為你耍小脾氣,會死多少人嗎?柳青給我一個初步的數,五百人會被直接槍斃。五百人啊!”


    我揉著自己發脹的眉心,我真就服了,她這次造反如果是真的,那就是讓新宇這個小孩子坐在我這個位置上。他能坐得穩嗎?而如果和我猜測的一樣隻是賭我對她的愛,那這五百多人算什麽?他們大多都是廬州和她或者王大林有所牽連的軍官或者民政領域的負責人。我三兩年內估計都會被這件事影響,甚至即使我平定了亂世,別人也會給我安上一個“暴君”的名頭。


    可我是龍嗎?不是的,我是一個看門狗。從始至終我都是一個對秩序的看門狗,我這條狗如果不夠兇狠,就會遭遇各種各樣的試探。他王大林配嗎?我家那條小狗準備好看守這個菜園子了嗎?


    我知道沒人能覺得自己做錯了,尤其是這種事。安娜覺得自己是這個家庭的犧牲者和奉獻者,換個角度來說也確實如此。我丟下了王大林的手機,痛苦的搓了湊自己的臉:“我沒看裏麵的內容,也沒聽你們的通話錄音。因為我愛你,也怕自己會殺了你。你太傻了,真的不適合再庇護廬州那一百多萬人。”


    最後我緩了口氣苦笑著說:“你不是對特勤大喊,我武廿無為什麽不給你安上個偷漢子罪嗎?因為偷漢子是私情,而不是大局。我武廿無不配因私廢公。”


    我披上外套走出房間,夜晚的羊城已經沒有了末世前的繁華。我看向車窗外的點點燈火,有些小吃攤還在繼續營業,那裏坐著的大部分都是巡邏時走累的士兵。這裏不同於廬州,在廬州他們一旦走出裝甲車就會開一瓶冰涼的酸梅湯。但在這裏,他們都是聚在涼茶攤子上喝著像藥湯子一樣的涼茶。


    我為什麽一定要讓李潔接過新宇的撫養權呢?其實我的備選是三個人,分別是柳青,張玉潔和李潔。


    首先必須排除我最喜愛的柳青,她的毫無顧忌對新宇這個繼承人不會有太好的影響。而張玉潔和李潔,其實到現在我還糾結。玉潔帶著整個宋省作為嫁妝嫁給了我,而且還為我放棄了自己的孩子趙夢清。她成為我繼承人的母親,宋省就會快速平穩下來。她對我的感情和失去孩子的遺憾都會讓她成為一個合格的母親。


    而李潔作為淮南商會的女公子,嫁過來以後,也一直是我的智囊。如果她成為繼承人的母親,她不僅可以起到督促她父親李玄投降的作用,還可以給新宇最好的教育。這樣我就不僅可以獲得李玄的襄城,以及淮南商會的兩支艦隊,甚至很有可能快速平定荊楚省的偽帝周原禮。


    這樣一來就可以把宋省那塊飛地和我主要的控製區連為一體。就連李潔這個聰明人也不得不成為秩序最堅定的維護者。可我走出門時安娜的哭聲此時依舊縈繞在我的耳畔久久不散。


    思緒迴歸到現在,車窗外的世界逐漸變得模糊,城市的燈火在夜色中連成一片,仿佛告訴我,無論內心有多少掙紮,身為武廿無,我必須將個人的情感深埋心底,看門狗首先就要看門,其次再說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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