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姑娘又在笑話在下,”勿樺輕笑,他在車廂內坐得端正,藍布包裹的上古名琴焦葉就放在身側,“姑娘聰慧,自是知道那些坊間謠傳都當不得真。”


    碧香玉挑眉,依然笑得促狹。


    說起她與這琴師勿樺的相遇,形容起來倒真真可謂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三日前,她不過是從最接近漣月湖觀星台的出口逃出來,偏巧這琴師正在那裏撫琴完畢,偏巧他的雙腿有烈疾發作,偏巧她好心地扶了一把,偏巧他需要以毒攻毒卻未帶毒藥,而偏巧中的偏巧,她碧香玉就是他有毒且能配毒的救命恩人。


    “在下姓勿,單名一個樺字,是錦州來的琴師,敢問姑娘芳名?”他起身之時,便對她躬身一拜,那風淡雲清的氣質,像極了漣月湖上飄蕩的薄霧。


    碧香玉怔愣過後,腦海裏隻有一句不知從哪部戲裏聽來的唱詞:那郎君,生得是呀啊,皚皚山上雪,皎若雲霽月,斷不該呀啊,將他癡癡望,引他莞爾笑……


    不得不說,勿樺的容貌與幽潯昀相比算不得傾世,但那份淡雅清雋的氣質,的確是無人能及。同樣的一襲白衣,風子期穿出來的是風流倜儻,而勿樺則是出塵脫俗。


    若不是勿樺的執意報答,碧香玉怕是不會隨他同乘一輛馬車同入一家飯館,不會堪堪避過了滿城的搜捕,更是不會有那無聊之時閑談的大朝格局與經濟發展趨勢。


    “刑姑娘可謂是曠世奇才,”勿樺抬手行禮,“姑娘每次的言談都能讓勿樺心生敬佩,正因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在下便鬥膽將姑娘一再挽留,眼下勿某還有一處不明,請姑娘為在下解惑:如何便是‘自主經營和團隊協作的統一’?這對大朝各州的諸侯割據是否有推動?還有……”


    “勿先生,”碧香玉苦笑,“您這怕是不止一處不明吧?”她直覺這琴師勿樺與錦州王的大公子謹無華是同一個人,既然他不願意說,她也不點破。


    勿樺忍不住莞爾。


    “叨擾了姑娘數日,是在下唐突了。聽聞姑娘好酒,可勿樺這裏隻有茶,就當是解渴也好,不知刑姑娘可願賞光與某同飲?”


    他謙和有禮待她真誠,碧香玉也不好拂了他的顏麵,倒是迴話的語調裏帶了些輕浮,聽起來像是調笑:“勿先生過謙了,有茶解渴雖是不錯,但若是有號稱天籟之音的勿先生為我撫上一曲,便是無酒作樂也算人世逍遙!”


    她的放肆他不曾計較,反而是他趕車的侍童不樂意了:“公子,我就說這位姑娘來路不正,她怎地一點羞恥心都沒有,竟敢妄想我家公子烹茶撫琴,放眼整個大朝有幾人有這資格,你知道他是……”


    勿樺皺眉:“宇童,莫要再說了。”


    “本來就是嘛,哪個正經人家的姑娘身上帶毒的,又有哪家姑娘與男子言談竟這般不遮掩……”


    “宇童,再放肆就自己下車迴錦州去!”


    那小侍童一哽,當下對碧香玉瞪了一眼,竟然哼了一聲撇過頭去。


    碧香玉就想嗬嗬了。要不是看在勿樺的麵子上,她真的不想把這小侍童因為主子病發而六神無主的模樣再描述一遍,特麽的過河拆橋是吧,下迴再有這事她可就不會包涵了!


    勿樺帶著些歉意對她點頭,碧香玉無所謂的擺手,待到那小侍童將茶葉裝填好,勿樺已將琴弦撥動。他開口清唱:


    “冬之雪兮,其形揚揚,吾欲歸兮,煮酒離疆……”


    上古名琴配上古曲《長空辭》,加上琴師精湛的演繹,果真是空靈悠長,意境幽遠。


    碧香玉靠在車窗旁假寐,臨時置辦的冬裙帶著些狐毛裝點,將她白皙的膚質襯托得更加瑩潤。


    如今不過三日光景,城內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從帝都的殺手組織瀟湘殿的涉入開始,囚音閣的暗探遍布大街小巷,豐州王府雖未封閉都城卻也下令通宵巡查,而佑州王已調派一股精兵過來支援城防,連第一首富俞家的門店商市都多了些盤查小廝,似是慶州王府對鹽運進口方麵的管製和要挾所致?


    偶爾會有人在陰暗的小巷裏發現被誤傷的平民,而鮮有人知的是,向來暗地裏拚殺的江湖組織開始往明麵裏爭鬥,一時之間,豐州城裏暗流洶湧、大朝國內亂在即。


    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碧香玉,卻是氣定神閑地坐在馬車裏,應了琴師勿樺之邀,前往書畫商孟家品畫賞詩,順道嚐嚐錦州送來的清酒雪坊。


    勿樺的琴曲彈畢,那小爐上的水正好煮沸。趁著他沏茶的時間,碧香玉又將車簾掀開些看了一眼。


    此時馬車剛剛經過一間兩層樓的酒肆,店小二招唿客人的聲音嘹亮得很,碧香玉望過去的時候,正打眼看到二樓鏤空圍欄邊一群醉漢正在調戲一個綠衣服的少女,那少女的身影是她極為熟悉的,正是她情同姐妹的丫鬟小翠!


    “你們走開,不要過來!”小翠艱難地扯著破碎的衣衫,帶著哭腔喊著,“我告訴你們,樓主不會上當的!我就算死也不會讓你們得逞!”她拚盡全力推開醉漢,從欄杆翻出去往下一跳,那般淒厲的尖叫,卻抵不過她臉上的決絕。


    碧香玉一時間感到血液倒灌,幾乎要失去理智衝過去,就在千鈞一發之時,一條長繩將小翠的腰一裹,趕在她落到地麵之前將她扯住,她就那樣懸掛在空中像個破碎的布偶,悲哀且孤零。


    “哎,那姑娘也真可憐,”旁邊有圍觀的老人歎息,“聽說是她主子得罪了權貴,又拋下她跑了,那權貴為了引她主子來,每日這般折辱幾次,就算是活命了這一生也是完了!真是作孽啊……”


    碧香玉的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陰毒到這般的招數究竟是誰想出來的?!如果那人站在她的眼前,她定然能親手將他的心給剖出來,用腳一點一點碾碎去喂狗!


    翠兒那般膽小的丫頭,幫她送點信給囚音閣時都戰戰兢兢的,她無法想象翠兒的這幾日是怎麽熬過來的,她很想質問沒有護住翠兒的風子期,質問將翠兒推到如此地步的幽潯昀和豐州王,更想質問沒有勢力的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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