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麵具戴得多了,會容易分不清哪個才是自己。就像冷血冷心的毒公子卸了偽裝也依然是那個花樓老鴇的妖豔調調,就像風流惑世的豐州世子也有把憎惡美色擺在臉上的時候。


    碧香玉在風子期動怒之前拋了一把毒粉,逼得他短劍出手卻不得不飛退二丈開外。


    她看著他眼底翻湧的恨意,竟無端有些難過,到嘴的刻薄話幾乎要咽下喉去,可她還是說了出來:


    “毒公子喜用奇毒,看獵物掙紮痛苦或者醉生夢死,隻當是一種樂趣罷,就算那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本樓主這手上還從未收過人性命,哎呀呀,風世子到是爽快,一次收倆個,還是一心為你的護衛,可真真是有點意思。”


    她不該傷他如此吧,但那種被他算計的感覺,總讓她激起反骨。


    “哼,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倒不如給他一個痛快!”風子期昂頭斂去眼底的情緒,臉上的表情依然有些扭曲,“想來這些道理毒公子是聽不懂的,畢竟是毒藥泡出來的性子,與那擅長變色的蛇蜥之物總有些相似。”


    “……世子爺說得極是。”碧香玉笑魘如花,不敢表現出有半分惱意,畢竟,身陷囹圄,自身難保的是她,“用毒藥養出來的寵物,自然是毒的,用心捂出來寵物,定然會與主子親近些,孰好孰壞,相信世子爺自有判斷?”


    無論是否揭掉偽裝,她都應該爭取他的庇護,至少,不能與他為敵。


    風子期瞪著她良久,眼底有很多複雜到她看不懂的東西。之後,他緩緩開口:


    “身為寵物就該謹守寵物的本分,背棄主子的下場終歸是不好的。”他望進她房裏的兩具屍體,眸色沉靜如水。


    碧香玉低頭淺笑。


    他這算是允許了繼續留她在世子府吧?還順道借機除了兩雙監視的眼睛,真真是好謀劃。


    再抬頭,她還是那個見風使舵趨炎附勢的升仙樓主,擺著個媚俗的姿態恭維:


    “哎呀呀,恭喜世子爺,賀喜世子爺,如今您既不用受駙馬之名禁錮,還能得到毒公子為您效命,您可歡喜?”


    然而,迴答她的隻是他甩袖飛遁的背影,以及屋裏的兩具帶劍的屍體和一把深嵌進牆壁的白玉扇。


    於是寒夜漫漫,碧香玉裹著被子坐在窗邊,直到天明。


    突然記起,不知在哪場戲文裏聽過,說是有位多情的公子鍾意一位女子,卻始終不肯告白,別人問起時公子卻隻說了一句話,具體那話是什麽,碧香玉倒是忘了,隻記得那話裏的意思是:雖然他很在意但卻不能說破,因為他知道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


    碧香玉以為此言甚是合她心意。


    清晨的世子府,冷清得如同荒野上的薄霧,哪比得上紅巷高樓林立,燈紅酒綠的熱鬧?碧香玉披著錦被站在翠玉軒的院子裏仰望天空,身上依舊是染了血的裙子、散落著齊腰的長發。


    主屋俞萍蓮的丫鬟桃紅正從院外進得門來,看到形象駭人的碧香玉,當下嚇軟了腿腳,無可抑製地尖聲驚叫:


    “啊——殺人了殺人了——”她想要連滾帶爬地往外退,但身上不聽使喚,連尖叫的聲音都帶出了哭腔‘“殺……殺……嗚嗚……殺人了……”


    她尖利的叫聲成功地召喚了主屋的俞萍蓮連帶路過的丫頭小廝若幹,頓時這翠玉軒的門口亂得一鍋粥,裏麵的人想出去,外麵的人想進來,掙紮中又帶動誰摔倒了、踩到了、撞上了,尖叫聲痛唿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碧香玉看著不免笑出聲來。


    這一大早的演這麽一出,一定是那隻白狐狸風子期來幫她排解積鬱的,是吧是吧是吧?


    她手邊若是有壺寒霜白,再備上個溫酒的小爐子,一旁有美人撫琴輕唱,案前燃上支化魂香,看這鬧劇咿咿呀呀的,雖是聽不明了,倒也是一種情趣。


    等那兩具屍體從側屋被拖出來時,這院門口的鬧劇定然會發展到了高潮,讓這寒冬臘月天掀起番熱浪,想來也是極好的。


    當然,若是能將這身血汙的衣裙換上一換,再將那熱水澡泡上一泡,來個柔若無骨的丫頭揉捏一番腰腿,定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碧香玉歎了口氣,掂了掂昨日從風子期那得來的羊脂白玉,便打算出了翠玉軒把這世子府的後院逛逛,順便將這殺人狂魔的形象宣傳進行到底。


    正是想得歡快,便有一個兩鬢花白的管事嬤嬤過來傳話:“醒月姑娘,請收拾一下,世子爺有請。”


    世子爺有請。


    聽到這話,碧香玉毫不掩飾地嗬嗬了。


    原來不是簡單放任了她自生自滅,原來請她見麵的時機剛剛正好,原來世子爺同樣惦記著怎麽膈應她直到天明,真真是心有靈犀夫複何求啊夫複何求!


    她是真的想將那風子期連同他刺繡繁複的領口一並拎起來好好問問,唯一幹淨的衣服染著血正穿在身上呢,妖孽你也試試收拾一個給本樓主看看可好?


    領教了那管事嬤嬤趾高氣揚的氣勢,碧香玉忙擺出一臉受寵若驚的小模樣,連帶著走路也畏畏縮縮慢上半步。待行過紫楓園、流霞閣、探紅軒和赤柱翠瓦的長廊後,碧香玉終是跟著管事嬤嬤停在一座梅林環抱的亭子前。


    亭前的空地上各色美人搖擺著腰肢追逐嬉戲,亭子四周是從橫梁垂掛曳地的錦緞風幔,層層疊疊柔軟飄逸,而豐州世子風子期正左擁右抱地倚躺在一群美人中間,你推我迎、飲酒作樂、好不快活。


    隻聽得身旁有人撥著琵琶唱:


    “紅梅催冬去,曲枝比情長,望良人,何時鳳冠點紅妝?紅鸞帳裏美嬌娘……”


    這般浪詞豔曲向來是紅巷姑娘的專利,碧香玉循聲望去,果然是豔眉那蹄子正在深情並茂自彈自唱中。而其他或矜持或熱辣或雋秀或嫵媚的美人,均已習慣且沒有不適的模樣,這倒是讓碧香玉深感佩服。


    世子爺真真是把美人調教得好哇!


    如此荒唐到令人發指的行樂,叫那些深閨出來的怨女們如何不三觀盡碎激情迎合呢?


    可見人的潛力是無窮大的,她碧香玉還是太年輕啊太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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