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百川從來都不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可現在他卻被鄭耀先的瘋狂想法給嚇了一跳。


    這已經不是虎口拔牙了,完全就是在刀尖兒上跳舞啊!


    稍不留神,就得把命留在這兒。


    縱然是素來以兇悍狠辣著稱的徐百川,這會兒額頭上都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老六,咱們還是先聯係老板問清情況再做打算吧,要不然……噯?老六!你要幹啥去?”


    徐百川的話還沒說完,鄭耀先已經披上那件剛買的羊皮大衣開門出去了。


    徐百川連忙抓起自己的大衣跟出來,可等他下樓走到門口的時候,鄭耀先已經到了那個賣糖葫蘆的人麵前。


    那人剛一抬頭,眼前就出現了一隻迅速放大的巴掌。


    “啪!”


    幹淨利落,又脆又響。


    那人明顯被打懵了,捂著臉起身後退兩步,抬手指著鄭耀先,語氣之中滿是委屈:


    “你……你這人怎麽隨便打人呢?!”


    迴應他的,卻是一隻至少四十二碼的大腳。


    “砰!”


    這一腳正中下腹,那人頓時跌坐在地上,身體蜷縮成一團。


    路過的行人有好事兒的,這突如其來的鬧劇瞬間勾起了他們的好奇心,讓他們瞬間就圍成了一個圈兒,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等著看接下來的熱鬧。


    或許,在那個沒有電視、尋常人也看不起電影的年代,這樣的街邊鬧劇就是他們最好的消遣。


    “打人了、打人了!”


    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句,隨即就有越來越多的人圍攏過來,迅速形成了一圈兒厚厚的人牆。


    鄭耀先走上前,抬腳踩住那人的肩膀,沉聲問道:


    “兄弟,哪條道上的?從打我一下火車就被你給盯上了,是不是以為我們關內來的人都是你們嘴邊上的肥羊?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想惦記老子身上的錢,你得先看看自己的牙口夠不夠硬!”


    鄭耀先用最簡潔的語言向圍觀的人群解釋了他打人的動機:


    這小子盯上了我身上的錢!


    在當時的奉天,這種外地商人一下車就被當地的一些地痞混混盯上的事情屢見不鮮,圍觀的人瞬間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開始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從這些嘈雜的議論聲中,鄭耀先很快捕捉到了幾個重點詞:


    青魚幫、鐵道會、裝卸隊……


    前兩個一點兒不稀奇,一聽就是地痞流氓的組織,哪個城市都有,隻是名字不同;可是裝卸隊……這就有點兒意思了。


    鄭耀先在錦州的那次任務前後曆時一個半月,對於日本人占領東北之後的一些情況還是有一些了解的。


    現如今日本還是打著扶持滿洲、建立東亞共榮的旗號,因此很多明麵上的行為都是由中國人出麵,他們站在暗處支持。


    對於所有被他們占領的城市,日本人都會第一時間讓這座城市恢複正常運行。


    這當然與善良和人道沒有半毛錢的關係,而是為了進一步榨取這座城市的財富和勞動力。


    而在所有職業行當之中,裝卸工人這個群體,日本人一定會將其完全掌控在手裏。


    別看從事這個職業的人都是些出苦力的,可他們卻能夠在最大程度上為日本人快速了解一座城市當中的財富分配情況提供幫助。


    哪座貨倉是哪家公司的,裏麵裝了什麽類別的貨物,數量是多少,這些看似無用的基礎信息卻能讓日本人毫不費力的分析出目標人物的財富實力,從而確定目標人物的價值。


    是恫嚇威脅還是利誘招攬,都要視其價值來決定。


    自然,這些人當中必須存在他們安插的親信眼線。


    可以是某些沒有骨氣的中國人,但更多的還是日本人。


    那人被鄧耀先踩住肩膀動彈不得,卻也不掙紮,隻是一個勁兒的求饒:


    “這位先生,您饒了我吧,我就是個賣糖葫蘆的,是有人給我錢,讓我跟著你們,看看你們住在哪兒,還有沒有其他人來找你們,別的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弱者,總是容易引起無關人士的同情,這是一條鐵律。


    很多時候,假裝可憐弱小的壞人就能夠通過這樣的方式成功脫身,反倒讓仗義出手的熱心人遭到誤解。


    這也是為什麽越來越多的人都認可那句“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的根本原因。


    眼見圍觀的人群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對那人表示同情,指責他當街打人,鄭耀先立即收迴踩在那人肩膀上的腳,從兜兒裏掏出一塊大洋遞過去:


    “兄弟,實在是不好意思,出門在外,我不得不小心謹慎,這錢你拿著,算是賠償,你走吧。


    要是傷著哪兒了,迴頭你再來找我,我給你出湯藥費。”


    圍觀的人群見狀瞬間改變態度,紛紛誇讚不愧是做大生意的老板,就是有氣量、有涵養……


    站在人群之中的徐百川看到這兒,心中對鄭耀先的佩服又多了幾分。


    能夠如此容易的掌控人心,除了沈沛霖,鄭耀先絕對是他見過的第一人!


    他甚至覺得,無論把鄭耀先扔到多麽惡劣複雜的環境裏,他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成為其中的主導者。


    那人從地上爬起來,拍打掉身上的雪,千恩萬謝的走了。


    鄭耀先的視線在人群中找到徐百川,對其使了個眼色,徐百川立即悄悄跟了上去。


    圍觀的人群迅速散去,鄭耀先俯身撿起一串掉在積雪中的糖葫蘆,張嘴咬下一顆,剛嚼兩下表情就突然扭曲:


    “呸!呸、呸……真他嗎的酸!”


    隨手將糖葫蘆扔到路邊,邁步朝旅館正門的方向走去。


    十幾分鍾之後,徐百川迴來了。


    跟他一起進門的,還有一個垂頭喪氣的年輕人。


    那人二十左右的年紀,長的尖嘴猴腮,一看就是東北人所說的整天無所事事的“街溜子”。


    隻是這貨現在的形象多少有點兒慘,鼻青臉腫不說,一隻眼睛還被揍成了熊貓眼,腫的隻剩下一條縫了。


    鄭耀先翹起二郎腿,拿出一支煙點上:


    “說吧,誰派你來的。”


    “車站貨場的方老大,是他讓我跟著你們,弄清楚你們住哪兒,一共幾個人。”那人迴答的很痛快,眼角餘光始終不離一旁的徐百川,明顯是被打怕了。


    徐百川也給自己點了根煙,接過話頭說道:


    “就因為咱倆穿的少,就被他們給盯上了;特娘的,我咋就沒發現,他們是怎麽確定咱倆身上有錢的?”


    鄭耀先笑了笑沒說話,那個被揍成熊貓的卻小聲嘀咕了一句:


    “毛呢大衣配皮鞋,三九天還戴墨鏡,傻子都知道你們是從關內來俺們這兒做生意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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