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幾步階梯,福晉高居臨下地盯著底下跪得筆直的高向菀,一向優雅從容的臉上怒色難掩,眉間的厲聲驟現。


    氣氛頓時顯得有些壓抑和緊張,現場陷入一陣靜默,率先打破安靜的是金尋雁。


    隻見她一臉體貼地上前扶著福晉坐迴石凳上,一邊說道:


    “福晉您莫要動氣,為這事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的……您稍安勿躁,這事情啊總是會弄明白的。”


    安撫著福晉坐下,她又轉身看向小德子,問道:


    “小德子公公,你可否能確定這衣裳到底是正紅色還是蓮青色?”


    小德子餘光掃了一下麵無表情的高向菀,再抬頭看了看眸色變厲的福晉,他不敢遲疑,隻能實話實說道:


    “奴才早晨在門前是查驗過衣裳才收的貨,那……的的確確是蓮青色,當時我身邊的太監小樂子也在場。”


    有了小德子的供詞,梨花院的眾人頓時都捏了一把汗,齊齊擔憂地看向高向菀。


    “若是這樣的話,那衣裳……就隻能是蓮青色了,畢竟青兒即便是有這個膽兒想陷害妹妹,她一個小宮女也拿不出妹妹身上這身材質不菲的衣裳啊。”


    金尋雁一副中立分析的派頭,實則話裏話外無不指向高向菀。


    福晉極為認同地再度看向了高向菀,眼神似乎就是在問: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婢妾接到的確實是身上這身紅色衣裳。”高向菀淺淡卻堅定地道。


    “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福晉冷笑一聲,冷聲道:“秦嬤嬤。”


    “奴婢在。”


    “立刻帶人去梨花院搜查,看看到底有沒有一見蓮青色的民間樣式的衣裳。”


    “是。”秦嬤嬤領命帶著幾名宮女去了。


    高向菀望著速速離開的幾人,峨眉微微皺起。


    雖然她的院中莫說是蓮青色的民間服飾了,就算是蓮青色的旗裝也沒一件。


    但不知為何,她心中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約莫一炷香之後。


    秦嬤嬤的身影再度出現在視野中,高向菀遠遠望了一眼,瞥見她手上托著一樣東西,心下頓知大事不妙了。


    果然,臨近了,她就看見了那一抹素未謀麵的蓮青色。


    “福晉,這是在高格格寢室內找到的。”秦嬤嬤將托盤裏的衣裳呈給福晉看,並高聲道:“是蓮青色的衣裳。”


    “證據確鑿,高氏,你還有什麽狡辯?”


    事已至此,高向菀心中大致也摸清楚了事情的大概。


    估計就是有人故意半途絆下小德子,得以讓青兒接替他,偷龍換鳳,將紅色衣服送給她,並故意隱瞞弘曆改期的信息,讓她如期穿上她們準備的紅色衣服出府,然後再找來福晉在這裏堵住她,又趁著把梨花院眾人都叫來盤問的空檔,再將那件蓮青色衣裳偷偷塞到她的寢室。


    給她玩栽贓這種拙劣的伎倆。


    在福晉的凝視下,高向菀閉了閉眼,抿唇不語。


    這種情況下,還真是百口莫辯了。


    “發生了何事?”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略顯低沉的聲音響起。


    高向菀徒然睜眼,轉頭就看見不遠處弘曆正信步走了過來。


    在看見弘曆的那一刻,現場眾人皆是一頓,神色各異。


    高向菀和福晉的神色似乎都鬆了一下,然而金尋雁和蘇格格卻是一臉愕然地對視了一眼,似乎並沒有預料弘曆會忽然出現。


    他還未走近,在場所有人便紛紛行禮。


    “妾身給爺請安。”


    “奴婢\/奴才給主子爺請安。”


    “免禮。”弘曆目光看向了垂首跪在地上的高向菀。


    目光在觸及她身上的那一身殷紅的時候,微微一頓,眉色極輕地蹙了一下。


    隨後又臉色平靜地走上涼亭,來到福晉身邊,輕聲問她,“這是怎麽迴事?”


    這時候的福晉已然恢複了以往的淡定優雅,她向弘曆頷首道:


    “爺您迴來得正是時候,此事還得您來定奪才是呢。”


    隨後福晉便將經過講了一遍。


    期間金尋雁和蘇氏自覺地稍稍往後靠在了一旁,靜觀其變。


    弘曆聽福晉說完,忍不住看了高向菀一眼。


    沒想到他緊趕慢趕地處理完手上要事趕迴來,看到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幕。


    高向菀此刻正垂著眼眸,濃密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兩道扇形的陰影,將她的神色隱藏了起來。


    目光定在她那身閃亮全場的殷紅衣服,弘曆的眉色沉重了起來。


    即便是衣服送錯了,難道她就不知道要避忌紅色?


    還如此堂而皇之地穿著招搖過市,她這到底是想做什麽。


    他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多了幾分不解和探尋。


    然而眼前的女人一直低垂著腦袋,他甚至從出現至今都還沒有機會完完全全看清她的臉。


    她就這樣默不作聲,單薄而筆直地垂首跪在那裏,紋絲不動。


    望著這樣的她,不知道怎的,弘曆本欲質問的話哽在了喉嚨有些說不出來。


    見他半天不表態,福晉的臉色不由變了變。


    “此事雖然已經證據確鑿,但高格格一直堅持紅衣裳是爺送的,如今正好爺您在場,還請爺明示一下,若正如高格格所言,那妾身斷然不敢多言半句,即便是出府一事……妾身也絕不會再過問。”


    福晉說完斂下眉眼,神態似乎帶著一絲忍讓之意。


    她這以退為進的話,弘曆怎麽可能聽不出其中的深意?


    眾目睽睽之下,她都說證據確鑿了,若他還顛倒黑白硬要給高向菀打掩護,那豈不是說明他色令智昏,處事不公?


    若真這樣做了,就等於是默認他允許侍妾穿紅衝撞她,肆意挑釁和僭越她正妻的威嚴,那她富察氏日後還如何在後院立威?後院的安靜又該靠誰來壓製?


    弘曆向來是個冷靜理性的人,而且最是看重自己後院的安寧,即便他對這高氏有著道不明的好感,但這種情況下,他當然是要秉公處理的。


    “福晉說的是哪裏的話,這後院本就是該你管理的,今日這事自然是得你來定奪了。”弘曆說著還給足了福晉麵子,伸手將她輕輕引致石凳上坐著。


    待她坐下,他又朗聲道:“無規矩不成方圓,無論是誰,犯了錯都得要受處罰。”


    他的這句話是說給在場的所有人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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