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也任職國師的時間雖然不長,但靈鳶國朝中百官,仍舊在婚禮吉時紛紛趕來,討一杯喜酒,給國師的大喜事湊湊人氣。


    喜轎已經到了國師府門口,所有人聽到動靜立刻一擁而上,歡唿起來。


    在無數人嘈雜的聲音中,容也伸出了玉雕似的修長手指,撩起了紅豔豔的轎簾,露出了裏頭新娘子的樣子。


    簾子隻打開一半,如裁剪下一片晚霞的裙子迤邐於地,兩隻穿著精致繡鞋的玲瓏腳兒踏在板子上。


    她雖全身端凝,宛如神女雕像。但一雙微微發抖的腳卻顯出了幾分緊張。


    容也的眼睛充滿愛憐地看著顧南姝,真想握住她那雙微微哆嗦的腳,告訴她,這有什麽可怕的?


    他們相愛,所以成婚,從今往後的日日夜夜,他都要和她一起度過。


    在眾目睽睽之下,容也陡然伸出手,一把摟住了新娘子的腰,另一隻手則繞過了新娘子的膝彎,將她牢牢地抱在了自己的懷裏。


    顧南姝似乎很緊張,纖纖粉粉的手指攥住了他的衣襟。


    不勝愛憐的同時,容也的心裏陡然閃過一個念頭。


    為了慶祝自己生日宴而推出來的大荒鏡,映照出若幹年後歡慶生辰者的未來。


    鋪天蓋地的紅,喜慶的鞭炮,飛花如雨而落,簌簌的打在他和新娘子的頭肩上。


    新娘子坐在洞房的雕花床上,羞怯怯地低著頭,喜帕擋住了她大半的臉,細碎的珠串被風吹動,叮咚作響。


    而她的下半張臉,略略露出一些。


    極精致的尖下巴,嘴唇豔紅一抹,緊緊的抿著,顯得有些冷漠無情。而她的手指縫中,隱隱有銀光閃爍,那是新娘子準備的一柄寒光凜凜的匕首。


    下一刻,喝的醉醺醺的新郎官進了洞房,他滿腹歡喜地在床榻上坐下,卻不防那一柄匕首朝著他的心窩子戳了過來。


    一陣大風吹過,滿王都的桃花花瓣都吹離了枝頭。


    是那樣繁複的花朵,形成了如雲霞般的盛景,卻在一陣風的摧殘下,落了個滿地殘花。


    花瓣中夾雜著無數香氣熏人的花粉,聞到花香的人,都像是喝了醇酒一般的陶陶然。


    而某些人醉意朦朧的眼睛抬起,看向枝頭,頓時大叫出聲:“結、結果子了——結果子了!!”


    異樣的花香裹挾著粉紅花瓣,形成了妖豔的旋風,吹過喜堂,容也愕然抬頭,向周圍看了一眼,然後用自己的衣袖擋住了顧南姝,將她整個人抱進了自己的懷裏。


    “這風和風裏的花香很古怪……”


    話音沒落,容也突然感覺到一種異樣的尖銳的刺痛。


    他極緩慢地低下頭,遲鈍地發現,自己的胸口處,多了一柄匕首。


    古樸的把手是用象牙鏤刻,深凹的紋路中似嵌著褐色的痕跡。


    就像是鮮血一樣。


    就像是預言一樣。


    容也忍著疼,染著血的手撫上了顧南姝的麵頰,低聲說:“不要慌,這不是你的錯……”


    一定是哪裏搞錯了,一定是別人的陷害。


    一定是大荒鏡逼迫她殺自己的。


    總之……


    不會是顧南姝的錯誤。


    容也的身子緩緩滑落,他無力的手指僅僅揪住了顧南姝的喜帕。


    刷的一聲,無數珠串像是沸騰的雨水互相撞擊著,露出了一張美豔絕倫的麵孔。


    她的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微微顫抖著的身體陡然佝僂下去,嘔出了一口鮮血。


    然後,她染著黑血的紅唇,緩緩浮現了一個笑容。


    雪音察覺到整個世界都不太對勁的時候,已經是幾天之後了。


    這幾天,顧南絮都沒有來找他,所以他將門扉窗戶緊閉,自己一個人呆在屋子裏。


    雖然寂寞,倒也清靜。


    隻是很奇怪,之前提過一次之後,顧南絮明明已經不再克扣他的飲食了,但這幾天,魚又沒有按時送到。


    雖然是半鮫人,更加喜歡吃魚,但饅頭米飯和普通的菜他也可以接受的。


    哪怕是這樣,也沒有人送上任何的食物。


    莫非是顧南絮已經厭棄了不懂討好的自己,打算把自己活活餓死在這深宮之中嗎?


    這樣做的話,會不會太過殘忍了?


    雪音的內心,產生了些許的波動。


    他居然開始在意那個妖豔狡詐的女人。


    雪音忍著饑餓,微微晃動著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在找到妹妹之前,他不能把自己餓死在這裏。


    但走出聖女宮的宮室門口,他立刻看見了人。


    幾個宮女倒在路邊,身上覆著一層粉色的桃花,她們的手中,還捏著一隻或者半個蟠桃。


    甜膩到詭異的汁水在她們的指尖流淌著,她們卻渾然不知。


    一開始,雪音還以為她們都死了,直到蹲下試探鼻息,發現她們仍有唿吸,雪音更加疑惑。


    “喂?困了的話,就到床上去睡,在這裏睡,成什麽樣子?”


    宮女們依舊睡得很香甜。


    雪音疑惑極了,朝廚房進發,一路上,他看到了無數的宮女和侍從,都躺在地上酣然大睡,花瓣在他們的臉上身上飄動著,他們都吃了蟠桃。


    雪音餓極了,如果不是看到他們詭異的樣子,樹枝上結滿了飽滿豐碩的蟠桃,他一定忍不住,會摘下來吃一個。


    看到那毛茸茸的一層薄皮,雪音都能想到,將皮剝開一個口子,就會有甜膩的汁液流淌出來。


    他舔了舔嘴唇,越想越餓。


    飯這東西,一天不吃就餓得慌。


    廚房裏,灶台的火已經熄滅了。


    對廚子來說,這原是不可原諒的錯誤,灶台一年四季都要留一線火種,如果熄滅了,是不好的兆頭。


    但如今,廚子和打下手的小廝都睡著了,他們靠在灶台周圍,打著唿嚕。


    而灶台上,仍放著一些冷菜冷飯,雪音顧不得那麽多,趕緊吃了兩碗飯,又把冷菜吃了很多,肚子總算是沒鬧饑荒了。


    這些人都睡著了,那顧南絮呢?


    也陷入了沉睡麽?


    雪音急切地衝迴了聖女宮,卻聽到了一些動靜。


    他閃身貼著牆壁躲好,隻見顧南絮一身紅衣,累得滿頭大汗,將一個男人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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