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巷子口,天色已經晚了,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一帶紅牆上探出許多的山茱萸,這種花兒極容易落花,風一吹,無數花瓣就像是雨點般朝著人飄了過來。


    有個年輕的丫鬟站在門口,戰戰兢兢地提著一盞燈籠。


    那紅豔豔的火光照亮了她毫無血色的臉蛋。


    她見馬車停下,頓時大喜,幾乎是疾步撲了過來:“朱娘子,您可迴來了!”


    小丫鬟的眼睛裏湧著兩汪淚,隨時都能垂落下來。


    容也率先下車,迴頭朝顧南姝伸出手臂,讓她可扶著自己的半臂下馬車。


    顧南姝款款從馬車裏出來,抬頭看著無邊的夜色,和山茱萸豔麗如血的花瓣,她突然說:“這是什麽聲音?”


    隨風傳來奇怪的聲音,像是蒼老的嗓音,在嘿嘿地笑著。


    小丫鬟捂著雙耳,哆哆嗦嗦麵無人色:“是……老爺子在笑,是朱老爺子在笑啊……”


    那笑聲帶著狂氣,在夜色中越來越響亮,幾有壓過風聲的趨勢。


    小丫鬟在前麵提著燈籠,朱七娘給二人帶路,經過花木扶疏的長長木質走廊,朱七娘側身對他們說:“我夫君受傷之後,我就把他移了出去,在這裏,我怕他休息不好。”


    顧南姝點點頭,說話間,他們已經站在一道門前。


    小丫鬟臉色煞白,兩腳都在打顫,似是隨時想要拔腿就跑。顧南姝看她年紀不大,若是在自己來的世界,還是讀初中的年紀,便於心不忍地說:“你先下去吧。”


    容也接過她手中的燈籠,衝她微笑:“你若是在這屋子裏害怕,也可以暫時離開。”


    小丫鬟看著他們和善的笑容,怯生生迴頭看了一眼寥無人煙的長廊盡頭,黑漆漆的如一隻野獸的口,她忙說:“我、我不怕的,我陪著你們!”


    朱七娘問:“我爹今天情況如何啊?”


    小丫鬟忙說:“老爺子今天……一直喃喃自語,但話說得實在是太含糊了,我沒太聽明白他說什麽。我想給老爺子喂一點稀粥,但老爺子吃不下,他就衝著我笑……”


    她說著說著又落淚了:“請朱娘子原諒,他笑得……太駭人了,我一害怕,就把碗給扔下了。”


    朱七娘抿了抿嘴唇,想是張嘴要罵她,但轉念一想,還是將自己的火氣壓了下來。


    “算了,不過是一個碗而已,扔了便扔了吧。”


    顧南姝側頭聽著裏頭的動靜,輕微的哐哐聲,她迴頭看向眾人,問:“你們覺得,這碗現在是好的,還是碎了?”


    朱七娘瞬間變了臉色,而容也則一把將顧南姝攔在自己身後,他們一起朝頭頂上看去,隻見一個白發老人,雙手雙腳抓在頂上的木板上,雙眼透著紅光,正衝著他們呲牙咧嘴的笑!


    身為女兒的朱七娘看了,竟也一時手腳發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動彈不得,已經嚇壞了的小丫鬟隻顧著蹲在地上雙手抱著頭,喃喃說:“我看不見,我聽不見……”顯然是將鴕鳥政策執行到了極致。


    顧南姝明明不覺得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能對自己形成什麽威脅,但那老人以異常靈活的身姿,幾乎是滑動一般在木板上如履平地,明明是倒懸著的身體,迅捷得像是一頭巨大的蜘蛛,她一時脊背生寒,兩手也在微微發抖。


    ——係統,我為什麽要跑進這種恐怖片現場?


    ——宿主淡定,這可不是恐怖片。


    係統的機械聲仍舊是那麽鎮定自若,鎮定到顧南姝很想擰著係統的頭,讓他和陡然靠近的蜘蛛老人來一個臉貼臉,眼對眼!


    ——本係統沒有《貞子》、《山村老屍》、《咒怨》、《昆池岩》和《惡魔的藝術》這一類的東西,請宿主放心,這位老人,頂多不過是中了邪祟而已。


    ——這是一個仙魔世界,有仙界、魔界,當然也會有被邪祟妖氣入侵的人類,請宿主不要焦躁。


    顧南姝嘴唇微動,在腦海中痛罵係統:


    ——說了這麽多有的沒的,我到底該怎麽辦?、


    係統咳咳一聲,係統音依舊深沉而富有磁性,為了避免過於沉悶,甚至還有高低起伏的音調。


    ——或許宿主,可以嚐試著用愛來感化他的?


    ——我想用愛讓你滾到西天去!


    顧南姝還在思索,容也突然伸出一隻手,平平無奇地朝前一抓,似乎也沒用什麽力氣,手掌心也沒有紅蓮業火,卻一把攥住了老人細而堆滿了皺紋的脖子!


    老人被他一把薅了下來,好不費勁地摜倒在地!


    砰一聲,老人的雙手雙腳以異常的角度翻轉掙紮,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被按住了要害的蟲子!


    朱七娘也撐不住了,叫了一聲爹,便兩眼翻白,暈了過去。


    見老人的女兒已經暈厥,容也再也不掩飾自己行動上的暴力,扯著老人的脖子,將他一下接一下地往地上牆上砸。


    一開始,那老人還會呲著牙齒,發出淒厲可怖的笑聲。


    而容也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問:“很好笑嗎?笑什麽?”


    笑一聲,他就掄起老人砸一下,毫無尊老愛幼的意思。


    直到掄起來砸了七八下,那老人泛著血紅色的雙眼陡然顏色恢複了正常,嘴也合攏了,嘴周肌肉頓時鬆垮下來,恢複了一個暮年老者的麵容。


    他們坐在房間裏。


    暈厥的朱七娘被容也抱到了隔壁的房間,由小丫鬟在一旁看護著。


    這間房,隻亮著一盞朦朦朧朧的油燈。


    油燈旁,墊子上,躺著已經暈厥的老人。


    他瘦削的胸腔在起伏著,顯示著他仍有生機。


    顧南姝問:“接下來——該怎麽辦?”


    她畢竟不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除了係統裏的那些功能牌之外,她沒有別的特殊技能。


    譬如驅邪這種技能,在建國後不能成精的世界裏,當然不可能掌握。


    容也雙手在虛空中交握,再次分開,他的掌心裏已經躺著一根紅色的針。


    看上去鋒利而纖細。


    他指著老人,對顧南姝說:“把他的手腳綁起來。”


    顧南姝忙將老人的雙手雙腳朝四個方向綁到柱子或床框上。


    老人似乎就要醒來,眼皮不斷地轉動著。


    容也手中的針尖飛快戳破了老人的一根手指:“我將他體內的妖氣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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