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卿怎麽可能聽呢,秉持臉皮奇厚無比的“優點”,二話不說舔著臉掛在慕鴛戟身上,死活不肯鬆手。


    看著樹袋熊似的自家仙首,慕鴛戟最終動了惻隱之心,無可奈何歎了口氣,摒棄條條框框的規矩,再開口時說起了正事:“屬下本以為您要等幾天才能迴到往引城,事實證明您比屬下預料得要快許多。”


    “要的表示出其不意。”慕南卿頂著滿臉胡子,整個人慘不忍睹而不自知,極度不靠譜地揮揮手,嬉皮笑臉道,“我可是習得了白雲間所有秘術的女人,在風殿各種秘術中挑一個可以瞬間迴來的陣法,可花費了本尊一番功夫呢。”


    “依屬下的了解,風殿並無可不用了靈息就能催動的秘術。”意識到慕南卿又壞了規矩,慕婆婆臉色不可避免再次黑了下來,“仙首,嫡傳秘法不可外傳。”


    “不算外傳啊。”慕南卿無辜地努努嘴,“笑玖玖是我腹中孩兒的父親,怎麽能算作外人?”


    “自古以來,秘法唯有師傳徒,從無妻傳夫之說。”


    “事急從權嘛!我沒靈息的,不把秘法傳給他我現在迴不來…而且我近來身子抱恙,可受不得舟車勞頓之苦。”慕南卿眨眨眼睛,擠出兩顆黃豆大小的晶瑩淚珠。


    慕鴛戟沉默良久,用盡了畢生的好脾氣,再度將底線往後挪了挪,不跟熊孩子一般見識:“你把玄修公會的人都弄到哪裏去了?我怎的隻看到了一個?”


    “啊?不能吧——難道我漏掉了一個?”慕南卿聽聞此語頗為詫異,也顧不得假哭了,幹脆利落聳聳肩,一臉無辜和率真,“其實我隻是讓他們提前留心、別一把年紀在地獄之鳥手中喪了命。至於他們這一晚都做了那些打算、躲去了何處本尊就不得而知了。”


    這般大的事情,竟然被這個不靠譜的仙首當成小打小鬧辦得雲裏霧裏,慕鴛戟差點一口氣上不來撅過去,連一巴掌拍過去送自家仙首迴爐重造的心思都有了,壓低嗓音吼了句:“慕清離!你將此事當做兒戲!?”


    慕鴛戟脾氣不好,這般明顯對她發火的時候也並不多見,上一迴還是抓包她與慕清吟“洗澡”的那迴。


    掛在其身上的慕南卿嚇得縮了縮脖子,委屈貼得更緊了,顫巍巍道:“大、大概是這山上有密道什麽的吧?他、他們腳都長在自己的腿上,又不是放在本尊這裏…大活人會跑會跳的,我怎麽會知曉他們在何處啊?”


    這番話雖是強詞奪理的謬論,卻也難得有幾分道理,慕鴛戟麵對自家仙首向來沒什麽底線可言,潛意識裏便是信任她的,幾句話就被她套了進去。


    慕鴛戟不再批判她,輕咳一聲不耐煩震了震肩膀:“你先退開,當心讓人看了去發覺你煽動眾人攻擊星天外,讓你的籌謀功虧一簣。”


    麵對慕鴛戟赤裸裸地嫌棄,丟人現眼的仙尊自我感覺良好,頗為不以為意嬉笑道:“沒事兒,我現在不是慕清離,而是這個奇醜無比的大胡子啊,大胡子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慕鴛戟:……


    冥殿婆婆瞬間露出了想要大殺四方地表情。


    還是蕭姓的“美人”實在看不下去自家娘子不斷纏著旁人,走過去伸手將她從慕鴛戟身上摘了下去,放到自己身邊順便拍了拍,用眼神示意她莫要胡來。


    驚為天人的蕭宸玖,和一個平平無奇的大胡子站立於一處,這畫麵怎麽看怎麽違和,洛子羽一陣不忍直視,心說您二位這身打扮站在一塊兒可真是…刺激。


    蕭宸玖沒理會他戲謔地眼神,隻是看著麵前之人頻頻皺眉,兀自伸手去扒拉慕南卿臉上足夠以假亂真的偽裝:“可以了,莫要繼續貪玩。”


    “嘶…你別撕。”這亂七八糟的東西實在是黏得結實,慕南卿被拽得臉皮疼,不由自主躲了一下,“疼,硬撕下來興許就破相了,一會兒你給我找點兒水去。”


    蕭宸玖歎了口氣,依言鬆了手,心底深處有些心疼了。


    沉寂了須臾,慕仙尊總算是反應過來不對勁,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睛,麵向蕭宸玖委委屈屈道:“蕭六你該不會在嫌棄我吧?”


    蕭宸玖眼中帶笑,將自家娘子戲精附體的模樣收入眼底,好整以暇點點頭。


    哈?


    慕南卿出離地怒了,氣了半響又差點兒笑出來,再也顧不得會不會疼,齜牙咧嘴扯下一塊兒胡子,抬手就要往蕭宸玖臉上放。


    後者急忙扼製住她的手腕,搖頭嫌棄道:“本王不戴。”


    “你試試唄?”慕南卿眼珠子一轉,變臉堪比翻書,露出討好地笑容,眼神在蕭宸玖臉上躍躍欲試,軟著調子哼哼唧唧道,“我覺得你帶上胡子也會很好看。”


    即便是頂著一副大胡子的臉,蕭宸玖還是聽不得慕南卿這般語氣,強硬下心腸沒接她的話,用斬釘截鐵地語氣告訴她:“不戴。”


    慕南卿鬧了個沒趣兒,安靜了一小會兒後又賊心不死衝著洛子羽使眼色:“二城主!二城主你過來幫我按住他,我讓蕭六允你兩日假期!”


    “當真?”洛二當家眼前一亮,無法拒絕這個豐厚誘人的條件,神速忘了自身立場,選擇“投敵”兩日假期,“背叛”了尊貴的城主大人,引得蕭宸玖看他的眼神都是寒冷的。


    慕南卿沒什麽有孕之人的樣子,追著蕭宸玖跑來跑去,舉著胡子往他臉上粘。


    蕭宸玖實在是沒辦法,隻得半推半就由著她胡鬧,聽她銀鈴兒似的嬌笑,還要暫時忍著洛子羽戲謔地眼神。


    慕南卿說身體抱恙倒不作假,興許是近幾天受傷過於頻繁,亦或者是腹中孩子的緣故,愈發沒有精氣神,隻是沒頭沒腦鬧了一小會兒,便再度安安靜靜坐到一邊兒,小雞啄米似的打著瞌睡。


    蕭宸玖過去將她撈進懷中,用眼神示意慕鴛戟和洛子羽去做事。


    兩人無聲點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靜等著好戲開場。


    他們皆在等,等待著看一場不約而同為彼此準備的好戲。


    響午時分,驕陽似火,上山來的眾人已經把整座山的每一個角落都找遍了,也沒有看見哪怕是一個人。


    ——難道真的遭到歹徒滅門了?!還是說為心懷不軌之人所抓捕囚禁?按理說都不該呀,那些可是年輕名動踞一方、年老時退居玄修公會的前輩們啊。


    誰有本事動他們?又有誰會去傷害這麽一群德高望重的老者呢?


    虞磬城坐在亭子裏,不緊不慢嘬著杯中已經冷卻多時的茶水,眼見著聚集在他身邊匯報情況、請示幫忙的人愈來愈多,內心雀躍不已,讓他笑得眼睛眯縫成了兩條細縫。


    陳軒就坐在他的對麵,一上午下來不吃也不喝,就那麽麵無表情呆呆杵著,臉色看上去有些不太對勁兒。


    身邊人問過幾迴,卻無一例外都被他冷著臉敷衍了過去。


    慕鴛戟清晨時附耳警告的話猶在耳側,其中蘊含的東西讓他不得不心生忌憚。


    他看中修為和實力,但如今已經沒有了,唯獨剩下殫精竭慮、不擇手段留下的一點兒好名聲,這是他僅有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失去的東西榮耀。


    他不傻,比在場任何人都要懼怕慕鴛戟所指的那件事真的發生。


    ——他本為劍神之後、天選之子,不想淪為蕭宸玖那樣千夫所指的玄門敗類!


    “主人我日觀天象,陳掌門好像興致不高的樣子?”虞磬城咂咂嘴,笑意盎然地說道。


    “並無。”陳軒冷冷瞥了他一眼,哼哼道,“反倒是虞城主您,玄修公會的前輩們不知所蹤、生死未明,你怎還笑得出來?”


    “什麽生死未明?依主人我看大抵是遭遇不測了吧?”虞磬城輕輕放下茶盞,歎了口氣站起身,滿麵浮誇至極地沉痛,輕撫被人們翻出來的各種長老遺物,“諸位前輩生前光明磊落、為我玄修界殫精竭慮,如今前輩身死,吾輩焉能不有所表率?我明月城願遣出半數人手搜羅殘害諸位前輩之人,即今時起,直到將加害之人盡數除去!若違此誓,我等必不得好死!”


    真假半摻一番話,說得是字字泣血,話落還裝模作樣抹了幾滴眼淚,若是被那群不幸“英勇就義”的長老們看見,估計著就算已經成了鬼也要再變成“死鬼”。


    這種悲愴的情緒引得在場之人的共鳴,紛紛表示願為前輩們盡上一分綿薄之力。


    “虞城主說得對,倘若有用得上灑家的地方,隻要城主您開口,我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沒錯兒,為了給德高望重的前輩們申冤,我等必不會推脫!”


    “可究竟是誰害了前輩們?”


    見效果已經達到了,虞磬城暗地裏滿意地笑,臉上卻擺出一副為難至極的樣子:“主人我有個懷疑的對象,隻是…此事茲事體大,不知當講不當講。”


    “虞城主有話,盡管說便是。”陳軒開口接了一句話。


    眾人紛紛附和。


    虞磬城更慫了,左右看看,似乎有些忌憚,輕咳一聲小心翼翼試探道:“我隻是隨口分析幾句,不一定是對的,各位聽聽也就罷了,千萬別因為在下的話去得罪人。”


    人聚集多了,就容易人雲亦雲從而失去理智為人所操控,眾人越是見虞磬城這副樣子便愈發篤定他所說的話會是真相,急躁不已,再三催促。


    虞磬城“百般推脫”無果,“迫於無奈”壓低了音量:“諸位仔細想想,如今五大玄門中,姍姍來遲不肯到場、又有本事能做出這種事的都有人?”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紛紛倒抽了口冷氣,眨著眼睛不做聲。


    大致沉默了有幾息功夫,有人小心翼翼打破沉寂問了句:


    “虞懷疑…是蕭宸玖、或者說,是盟主差遣的?”


    “我可沒有這麽說哦~”虞磬城連連擺手否認自己的意思,遂而又顧忌地壓低音量道,“噤聲,白雲間和一水護城的人也在裏麵,可不要連累主人我跟諸位一塊兒被滅口。”


    這話說得多多少少有些刻意,有些人不信,不確定地反駁著:“慕盟主是瘋了嗎?光天化日之下殺光我們這麽多人?”


    “玄修界的前輩她都敢下手,更何況你我?”虞磬城嚴肅地擰緊眉頭,煞有介事道,“於仙者而言,有孕並非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她卻托辭妊娠不適扔下諸位迴了白雲間,敢問這可合理?


    她不到場也就罷了,九逍堂堂七尺男兒,總不至於也有孕在身,分明是借口陪慕清離,實則在避嫌,伺機對前輩們痛下殺手!他的品行如何、對陳掌門做過什麽、想必諸位都節皆有耳聞!”


    坐在虞磬城對麵的陳軒臉色更加不好看了,擰著眉頭沉聲開口:“這般場合,慕清離身為盟主,隻要沒死,無論如何都該前來主事,此般玩忽職守,有失盟主之職。”


    他雖因為蕭宸玖的關係不喜慕南卿,但也同樣看不上虞磬城空口無憑顛倒是非黑白,不經意間說了句自己都沒有想到的話。


    “不可能,慕盟主在任期間素來清正廉明,絕非會行此勾當之人!”一位身穿著玄修公會門徒製服的人擠進來,紅著眼眶朗聲道,“虞磬城你胡說八道,我還說看你最是可疑、是你殺了我爹爹!”


    虞磬城誇誇其談地語氣一僵,詫異地抬頭,不太確定道:“林濤?你——”


    他想問你怎麽沒死,遂而想起場合不對又咽了迴去,改成了:“恩師他…也遇難了?”


    林濤乃林鮭的獨子,算起來還是虞磬城曾經的師弟,後者是什麽人,他再清楚不過了。


    恩師兩個字,如同重錘般落在林濤的心間,讓其不由自主撲上前去,嘶吼道:“你沒資格這般喚他!我父親從未有過你這個弟子!”


    虞磬城臉色微僵,眼中精光一閃而逝,好在周遭的人已經被他激起了情緒,紛外雜燥,並未留意到毫無名氣的林濤說了些什麽。


    這個場合下每個人其實都有嫌疑,眾人心裏發慌,卻也不傻,虞磬城這番話頂多給他們心中埋下一絲懷疑,並不會真的就此認定他說得就是真的。


    下意識想要撇清楚關係,同時想也快些找一個靠山,以保全自己和門下弟子。


    “慕清離玩忽職守、不知何時才能歸來,玄修盟不可一日無人主事,為今之計唯有虞城主暫代盟主之位,才可保證諸位平安。”一位歲數兒不小的散修站出來,高聲唿喊道。


    緊接著,又是幾個散修站出來響應。


    虞磬城見火候煽動得差不多了,緩緩站起身,深吸口氣震聲道:“虞某不才,承蒙各位厚愛,虞某必將護好諸位、為身死的前輩們討迴公道,盡己所能,不讓爾等失望!”


    “不可以!我師父沒說她想退位,你們憑什麽自作主張選代理盟主!?”


    一道少年的聲音傳來,帶著純澈至極的溫柔,如同春日裏的風般柔軟,卻極具壓迫感。


    眾人循聲望去,見一古銅色的少年快步朝這邊走來,臉上帶著與年紀不想符合的冷靜,三步並作兩步擠到虞磬城近前。


    是慕映魚。


    跟他一塊兒過來的還有陳軒的弟子花憶,本想著幫慕映魚說句話,但一見著自家師父的臉色頓時慫成一團,跪在地上膝行至陳軒身前,一言不發垂著頭顱,活像鬥敗了的小公雞。


    他眼裏的傻子慕映魚不僅不傻,甚至在往引城怪物潮汐中表現得尤為出色,嘴裏喊著菜,實際上修為高處他一大截,隨便扔出一張符、拿出一顆丹藥,都是常人踏破鐵都得不來的寶貝,一舉一動讓他無地自容的同時,也產生了佩服的心理。


    所以後幾天兩人幾乎形影不離,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就在氣氛凝固之時,不知是突然喊了一聲:“就是他!他是月灣的五公子!”


    “敢問各位,不知我徒兒犯了什麽彌天大罪,需得各位越俎代庖對他施以嚴懲?”淡漠如水地話音傳來,剛剛卸去大胡子妝容還沒來得及換衣裳的慕南卿出現在眾人身後。


    “你這徒弟可是大有來頭,是為月灣之人,在凡塵,月灣殺人越貨,算得上魔教之首!盟主您自行權衡,說此子該不該殺!?”


    “魔教殘忍,月灣害世,其罪當誅!”


    “難道盟主您來不打算為含冤而死的前輩報仇,就妄圖包庇這禍害不成!?”


    “盟主也是受了魔教公子的蒙騙,速速與其劃清關係,我等不為難您!”


    慕映魚渾身血液都冷了下來,他麵容平淡地移開目光,權當不認識慕南卿。


    “魔教公子怎麽了?月灣禍世又如何?”慕南卿扶眉而笑,神色溫柔話語卻帶著駭人的殺戮之氣,“既然本尊收了他,他便是徒兒,既是徒兒,爾等便殺不得。”


    話說間,晴朗的日空盡數被黑雲籠罩,絲絲徹骨寒意卷襲了堪比六月天的酷暑,飛雪亂舞,落地成冰。


    白雲間掌門慕清離自創法訣,施展起來並不需要靈息的參與。


    以法器自帶的靈氣加持劍芒,融入天地間,從此到達轉換季節的效果。


    簡單來說,就是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專門兒創造忽悠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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