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沒私會他!這個詞匯當真粗鄙無理!”慕南卿下意識反駁了一句,遂而又覺得蕭宸玖說得好像也沒錯兒。


    她確實大清早背著蕭宸玖來見慕清越,慕清越也的確是個男人,見麵的時候亦沒有旁人。


    這麽一說,她還當真百口莫辯了。


    “我是處理公事,公事你懂不懂?你醋什麽醋?”猛然間被戳破,慕南卿有些下不來台,越是心虛聲音越大,情理之中一把扯住蕭宸玖的領子,惱怒地發狠道,“我就是見他了怎麽著!我已經見了,你來說!你來說要怎麽解決!”


    ——你來說要怎麽解決,本尊悉聽尊便。


    隻可惜這樣急切地語氣,任誰也聽不出她話中服輸的未言之意,哪怕是對她觀察入微的蕭宸玖。


    宸王殿下聽到這番理直氣壯的話,眼前禁不住閃過心上人在閣樓中跟慕清越談笑風生的一幕幕,眼下的淚痣呈現出嬌豔欲滴的顏色。


    蕭宸玖沒有如以往一樣妥協,反而分出一隻手鉗住慕南卿的腕骨,怒極反笑道:“明明是你的錯,你憑什麽生氣?”


    “談‘公事’就談笑風生,見了本王便兢兢戰戰!


    明明對著慕清越那家夥笑得那般好看,見了我就冷臉發脾氣!


    慕南卿,你把本王當什麽?”


    一連串地質問,語氣輕得像是山間雲霧,言語裏字行間的委屈都快要溢散出來了,慕南卿猛然冷靜下來,頂上腦門的火氣消散至一空。


    她慌亂地抬起頭,入目的就是蕭白菜輪廓完美的側臉。


    “對不住,我太急躁了。”慕南卿指尖都冷了,邊說話邊伸手去掰蕭宸玖的頭顱,後者沒有防備,猝不及防被掰了過去。


    刹那間,心上人泛紅的眼眶映在慕南卿眼睛裏,直擊心底,令其瞳仁猛然收縮。


    “蕭玖玖?”慕南卿心下駭然又詫異,突然有了一種自己十惡不赦的錯覺,“你別哭啊,我錯了,我不該這麽兇,我錯了還不行嘛?”


    她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有些奇怪,經常莫名其妙悶氣恆生,一點就炸。


    在外談笑風生,麵對心上人居然無端生出怒火,這樣不好,把她脆弱的小白菜氣成這副模樣。


    這種感覺,就像一時氣急給了孩子幾巴掌的爹娘,事後冷靜下來看著孩子臉上的巴掌印悔不當初。


    蕭宸玖和慕南卿視線相撞,情緒盡數落入後者的眼底,瞬間連耳根子都紅了,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幹脆放棄掩飾,直接徒勞地轉過身去,不肯搭理罪魁禍首了。


    慕南卿心下酸楚又好笑,疼惜地一把擁住他,將臉頰貼在蕭宸玖背後:“夫君我錯了,是我錯了,你別生我的氣好嗎?”


    “我見慕清越真的隻是因為公事,早起也不是故意要拋下你的。”慕南卿垂下眼簾,她向來知錯就改,何況是麵對自家被兇哭的小白菜,就算妥協幾次也沒什麽的,“你知道我有多傲,豈會看得上凡夫俗子?”


    “那些事,你…都知道了?”蕭宸玖的嗓音帶著壓抑地暗啞,終於肯開口搭腔了。


    “嗯。”慕南卿心下一喜,低低應了個音節。


    “什麽時候知道的?”


    “你為二哥守孝的時候。”慕南卿老老實實交代,順便把倒黴管事林紀賣了個徹底,“我不知你身上的傷勢是何來源,便去逼問了林管事,他已經將一切都告訴我了。”


    “你一直很好,是星天外上上下下對不住你。”慕南卿指尖滑過蕭宸玖的腰腹,輕輕握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低聲道,“這麽多年替人頂罪百口莫辯,苦了你了。”


    “蕭玖玖,其實你可以一開始就同我說明白的,”慕南卿語氣輕緩中帶著認真,滿心都是疼惜,“我信你。隻要是你所說得我都堅信不疑,你要怎麽樣才能完全信我、信我是愛你的?”


    她自從答應蕭宸玖與其共度餘生的那刻起,就已經把這個男人刻畫在了血骨之中。


    慕南卿愛蕭宸玖,視他若僅有的珍寶。


    隻是這些話,外表放縱內裏矜傲的仙尊輕易表達不出來,讓生性缺乏安全感的宸王殿下誤以為自己在她心裏沒那般重要、甚至可有可無,不斷妄自菲薄。


    眼下聽著心上人正色而輕軟的話語,這是慕南卿頭一迴如此認真又直白地對他表露愛意。


    蕭宸玖緊繃的身子終於緩緩放鬆下來,眼下淚痣恢複如初,隻是仍舊沒好意思轉迴身去。


    背後那溫熱的、軟軟的一小團在貼著他蹭,無聲傳遞著不摻雜目的的、純澈的愛意。


    興許,真的是他鑽牛角尖了。卿卿一早便知曉了那些糟心事,若真的要離開他,亦不可能等到現在。


    這件事,於慕南卿而言,可能隻是蕭宸玖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在因為吃醋而鬧脾氣,但於蕭宸玖來說,這一夜的心理曆程無異於天崩地裂。


    在初想到慕南卿可能得知那些事的時候,蕭宸玖整個腦子都是混沌的,患得患失的感覺鋪天蓋地縈繞了他整個人。


    整個晚上,他一會兒覺得卿卿會不想要他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是兩人孩子的父親,卿卿或許會看在孩子的份兒上給他幾分薄麵也說不準。


    萬一…卿卿真的厭烏及屋,連孩子一塊不喜歡該如何是好?不會的,卿卿應該不至於這般絕情……


    諸如此類的情緒浮動腦海中盤旋了整整一夜,令他心下驚懼又疲憊至極,偏生習慣性顧慮所有人,不肯顯露一絲一毫的糟糕心境。


    好不容易睡下,卻做了半宿噩夢,清早又被驚醒,睜開眼睛發覺心上人已經不在身邊的宸王殿下差點就地瘋掉,強壓抑著滿腔不安,從鬼衛口中得知了慕南卿的去處,立刻想都沒想便追了過來。


    當那道明媚矜傲的倩影映入眼簾時,蕭宸玖隻覺得唿吸都快要停止了,還不等失而複得的感覺沁滿心房,突然餘光中看到了他對麵的慕清越。


    同樣都是男人,蕭宸玖又敏銳如斯,幾乎一眼便看出慕清越對自家娘子的心思不純,而坐於他麵前的慕南卿還並未察覺到。


    彌天的酸澀伴隨著傷感侵占了思維,蕭宸玖心頭刺痛不已,強忍著脾氣沒有衝上去把那可惡的慕清越就地掐死,轉身離開閣樓,負氣抓了幾個在背後嚼舌根、四處散播謠言的倒黴鬼,之後便不知所措靠在牆邊發呆。


    “夫君?夫君你還生氣嗎?”慕南卿見蕭宸玖仍舊不肯說話,雙臂圍著他,從背後轉到了他的胸前,揚起瓷白的小臉皺成苦瓜,可憐巴巴道,“夫君你就理理我唄?”


    “蕭六,說話!”慕南卿扯扯蕭宸玖的腰帶,聲音愈發地小了,“我還沒吃飯呢…”


    蕭宸玖:……


    宸王殿下最終無可奈何地妥協,從乾坤袋中掏出兩塊紅棗山藥糕遞給她:“先墊墊。”


    慕南卿卻隻是瞥了一眼便挑剔地移開目光:“不吃這個,我要吃飯。”


    蕭宸玖沒說話,趁其不備直接將其中一塊兒點心塞進她嘴裏。


    慕南卿狠狠皺眉,下意識就想要吐出來。


    可是又在瞬息間想到了什麽,鑒於剛剛把蕭宸玖氣得差點哭出來,這會兒好不容易人家不跟她計較了,她也不想造次功虧一簣,忍了又忍才沒有把嘴裏的東西扔掉。


    自從她有了身孕以來,蕭宸玖乾坤袋中那些個香甜精巧的糕點就從裏到外換了個樣兒,處處少糖少油,每一塊皆為真材實料護法製作,裏頭或多或少摻雜著某種對孕體和胎兒有益處的良藥。


    這些糕點入口後除了原汁原味的食材香,還能品到一股子藥味。


    初開始慕南卿還能忍著吃上幾塊,如今過去了這麽久,每次蕭宸玖給她遞點心的時候,她都忍不住狠狠瞪他,絲毫不賞臉,一口都不肯吃。


    好不容易咽下點心,慕南卿苦著臉咂咂嘴,連著嘟囔兩句不好吃,便垂眸不再說話。


    昨日那種頭重腳輕地疲憊感再次湧上來,連饑餓感都莫名其妙消失了,隻迫切想要找個地方兒睡覺。


    蕭宸玖自然而然扶住她,順勢將其打橫抱起,躥上了屋簷:“不生氣了。想吃什麽?迴去為夫親自做給你吃好不好?”


    慕南卿半闔著眼睛,哈欠連連,幾乎快要睡著了,也不知道聽到他說話了沒有。


    “我在閣樓中坐著時,有幾個人在樓下議論我,他們現下身在何處?”


    就在蕭宸玖以為慕南卿已經睡過去的時候,後者突然開口發問。


    即便是在這種狀態下,她的洞察力依舊清明到可怕的地步。


    蕭宸玖喉結滑動,下意識吞咽口水,意圖裝傻充愣:“什麽人?”


    “你抓的那幾個。”


    “本王不曾抓人,卿卿你可是困糊塗了?在說什麽?為何本王聽不懂?”


    慕南卿隻得再次睜開眼睛,無奈道:“我都看見了。”


    “我……”蕭宸玖懷抱慕南卿穩步飛簷走壁,心知瞞不過去,隻能全盤托出,語氣悶悶道,“他們公然詆毀你,我聽不得他們冤枉你的那些話。但是我什麽都沒做,隻是暫時限製他們的自由,關起來問一問幕後真兇罷了。”


    這個“問一問”是個好詞匯,可大可小、可剛可柔、變幻多端。


    “問完記得放走。”慕南卿臉色略有些蒼白,顯得整個人愈發柔軟易碎,“那幾位皆是往引城常居的普通百姓,都是地頭蛇,每一個在城中都多多少少有點兒名氣,這個節骨眼上不見人影會有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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