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畢晨以為他不會迴應自己的時候,顧雲深忽然轉過頭來,看著她,輕輕道:“畢晨。”


    那一聲似有若無,仿佛從幽冥深處的地底滲出來的聲音似的。


    若不是仔細聽,還以為自己是在幻聽。


    畢晨忙上前道:“殿下,奴婢在這呢。”


    “你說,父皇為何會這般維護那個姓段的?”顧雲深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似乎壓根也沒想著讓畢晨真的迴答他,因為他還沒等對方說話,又自顧自地開始繼續說了下去。


    他說:“分明他隻是姓段,我才是姓顧的……為何?父皇你為何……”


    滿是質問的話語,字裏行間卻透露著心酸和不甘,仔細聽來,似乎還有那麽一絲絲的……委屈。


    畢晨跟著三皇子多年,從未見過主子這個樣子。這麽可怕而又敏感的問題,就算是借她十個膽子,她自然也是不敢迴答的。


    於是隻能站在原地,盡量體現得無動於衷一些,賣力扮演著聾子的角色。


    良久,畢晨終於有些看不下去,於是安慰道:“其實,殿下莫要太過於憂心了,現如今陛下即將登上那個位置,大權在握,屆時,還有什麽人是能傷到您的呢?”


    顧雲深抬起雙手,蒙住了自己的雙眼,聽到她這句話,忽的笑了。


    對,他要變強,他要權力,他要坐上那個位置。


    隻有這樣,他才能不受人欺負,才能堂堂正正地站起來。


    顧雲深這麽想著,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於是,他將雙手緩緩地從臉上拿了下來。繼而抬頭望著夜空,卻忽然看見這黑沉沉而又安靜的夜色裏,竟然出現了兩道裂縫。


    從那裂縫裏,很快又滲進了光來。


    顧雲深定睛一看,那光五顏六色,炫彩奪目。那似乎不是夜空中突然多了會發光的裂縫,而是有人在向空中發射信號彈。


    皇宮重地,在這深宮高牆之中,誰有那麽大膽子敢向夜空中隨便發射信號彈這種東西。


    若是說真的說起膽子,恐怕,也就隻有那個人了……


    而他發射信號彈的目的,卻不可能隻是像放煙花似的,放著玩玩。


    遭了!


    想到某種可能,段景蘅暗暗叫了一聲不好,然後就往養心殿裏麵衝,一邊衝還一邊吩咐道:“畢晨!讓所有侍衛把養心殿前後圍住,一隻蒼蠅都不要放出去!快!”


    畢晨雖然不明所以,但是知道主子這麽做一定有他的原因,於是應了一聲是,就趕緊下去著手布置。


    為了驗證心中的猜想,顧雲深不敢怠慢,三步並作兩步地就要往裏麵衝。


    這衝到外殿裏一看,不禁愣在了當場。


    外殿的床榻被褥疊放得整整齊齊,壓根就不像躺過人的樣子。更要命的是,原本應該好端端待在這宮殿裏的兩個人,此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而在屏風之後的書櫃一側,卻多出了一個原本不該存在的小小隔間,隔間底下,是一個黑漆漆的洞,那洞口不大不小,據目測,正好能夠容納兩個人一起通行而過。


    黑色的洞口深處綿延不絕向前而去,站在洞口入口處看不到盡頭,也不知道那另一段,究竟是通向了皇宮的哪一處去了。


    顧雲深瞪大了一雙眼睛,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感到難以接受。


    太突然了。


    他知道,無論這洞口通向了哪一處,對他都是極為不友好的。


    怎麽會讓他們逃走了呢……


    顧雲深快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轉身抽出腰間長劍,就要往殿外衝出去,一邊衝還不忘一邊道:“集結所有人手,隨同本殿下一起,全力搜捕……”


    此時,顧雲深已經衝到了門口,原本氣勢洶洶的聲音卻突然戛然而止。


    他握著手中的長劍,手下是隨時準備拉開架勢打架的姿態,然而在一看清外麵的情形之時,卻一個步子也邁不開了。


    一旁的親信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然後哆哆嗦嗦道:“三……三皇子,殿下……他……他他他,他們……”


    這麽多人,打哪兒冒出來的呀?


    隻見在他們的正前方,在養心殿台階下方不到一丈遠的地方,差不多就從這個距離開始,齊刷刷站了一排又一排的士兵,放眼望去,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頭。


    而這些士兵一看站姿,就知道平日裏也是訓練有素的。


    在這戒備森嚴的皇宮,隻有一個人有資格訓練出這麽高質量的軍隊。


    而他們身上所穿的衣裳,和京城裏的禁衛軍身上所穿的,可以說是大差不差。這唯一也是最大的區別就在於,這些士兵的衣裳顏色看著……似乎是要更深一些。


    顧雲深來不及繼續深想下去,甚至都來不及消化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便聽到前方傳來一聲鏗鏘有力的叫喊:“眾將聽令!”


    “在!”十萬大軍,唿聲震天。


    現在他終於知道,那裏頭的洞是通往何處了。那分明是通往皇宮各處。


    而方才叫喊的那人,正是剛剛還在養心殿裏同他做交易的人,也就是當今皇帝。


    隻見皇帝站在不遠處的台子上,在一眾清一色的將士的襯托之下,更顯得他英武不凡,身上自成一派的威嚴氣度,可以說是無人能比。


    “三皇子顧雲深,大逆不道,勾結敵國,軟禁皇帝,意圖謀朝篡位,速速將其拿下!”


    皇帝說完,一大群將士紛紛應聲,然後往養心殿衝去。


    這一次,終於輪到顧雲深被困在了這個地方。


    他那握著的長劍的手突然就沒了力氣,兩條胳膊猛的一垂下,手中的長劍便應聲落地。


    他宛如失去了扯線的提線木偶一般,這副模樣,看著還不如一個傀儡娃娃,


    隻有在他此時最想看見卻又最不想看見的二人緩緩靠近的時候,他才微微顫動了一下睫毛,然後抬眸,不解地問:“為什麽?”


    為什麽明明養心殿被他下令給圍得水泄不通了,這兩個人卻還是逃了出去?還有那個可疑的洞。


    皇帝嗤笑一聲,看著自家這個兒子,忽然就覺得他有些可憐。


    短短的小半輩子他都在算計,到頭來,卻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於是皇帝也不忍心再看他,隻是長歎一聲,幽幽道:“朕早就說過,你不是當皇帝的料。這養心殿裏的許多秘密,除了當朝皇帝,旁人是不可能知曉的。那地道也許多年未曾開封過了,這一趟也多虧了景蘅。”


    顧雲深一愣,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皇帝大手一揮,兩個侍衛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他的肩膀,將人給製服住。


    說來也奇怪,整個過程,他竟然沒有一點點反抗的意思。


    這麽快就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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