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雖遠,威壓卻還在。


    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名為恐懼的情緒。


    當下馬不停蹄地衝到市井,半點不敢怠慢。


    東市。


    炊煙縷縷,人聲鼎沸。


    吆喝聲,叫賣聲不停在耳畔迴蕩,時不時傳來小販和買菜的客人討價還價的聲音,置身於其中,方能體會到什麽才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什麽才是過日子。


    故而,這大概整個京城是最有人間煙火氣的地方。


    “賣肉了賣肉了!早上現殺的豬肉哇,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趕緊來買了!”


    賣豬肉的小販扯著嗓子叫,可能因為本身就是屠夫,所以叫喊起來中氣十足,嗓門也比旁人的大,一下子將周圍所有小販的氣勢都比了下去。


    “老板,你這豬肉新鮮不新鮮呢?”此時有位大娘走上前來,抬手翻了翻豬肉,不客氣的問。


    都說屠夫脾氣大,這賣肉的小販見她態度惡劣,瞬間就火了,沒好氣地吼了一嗓子:“我剛才都說了,早上現殺的,你存心找茬是不是?”


    那大娘平日裏慣會欺壓一些年輕攤主,此時被他氣勢一嚇,不禁縮了縮脖子,不敢再開口說話。


    可是她今天也是認真想來買豬肉的,現在弄成這個局麵,著實有些尷尬。隻是就這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這時突然有人站出來當和事佬。


    “這位大娘,您就別挑剔了,幹脆利落買了就行了。這肉再怎麽樣,也肯定比齊國公府家的小女兒新鮮。”


    其餘人:“???”


    這是什麽比喻法?開罪齊國公,不想活了?


    隻見那人淡定道:“你們這副表情做什麽?此事整個京城都傳遍了,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在說。你們可以出去打聽打聽。”


    京城也不是什麽消息閉塞的地方,肯定是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裏。


    別說之前寒月去青樓學藝的事情,就連昨天晚上那些人去鴛鴦樓找蓮芳求證的事,經過一個晚上的發酵,此時也已經傳遍了大半個京城。


    “這件事是真的嗎?我看外頭都是鬧得沸沸揚揚的。”也有了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此時,有人眼尖地瞥見兩個人,指著他們道:“你們不是齊國公府的人麽?你們來跟大家夥說說,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那被指著兩個人,正是先前在齊國公府門口巷子裏被威脅的丫鬟和小廝。


    若是放在以前,身為下人,肯定不敢編排主人的不是。可是,今時不同往日,那黑衣男人不僅威脅他們,還給了他們可能在府裏當一輩子下人都賺不來的財富。


    怎麽選,傻子都知道。


    隻見二人對視一眼,默默地走上前來。


    那小丫鬟一開口就放了個重雷:“京中傳聞都是真的,那天小公爺把二小姐帶迴來的時候,是我……是我親眼所見。”


    眾人都往前湊了湊,仿佛這語無倫次的小丫頭所講的話,比那說書人的話本子還好聽。


    “當時二小姐衣衫不整,臉上妝都哭花了,小公爺領著她一路帶迴來,到老爺跟前對質,府中很多丫鬟和小廝都看見了,你們不信可以去問問他們。”


    那小廝也道:“對啊,我家二小姐生得那是花容月貌,沒想到卻便宜了不知道什麽鄉野莽夫,當時府裏的很多人都憤憤不平。”


    有個人搬了個小板凳坐著,催促道:“……那天的情形到底是怎麽樣的,你們具體跟大家夥說說。”


    丫鬟和小廝迴憶了一陣,道:“那天,聽說小公爺去群芳閣,恰好撞見……”


    隨著兩人繪聲繪色的描述,四周的人幾乎都聽得入了迷。


    正午,景王府。


    痛,渾身說不出來的痛。


    段景蘅感覺到自己仿佛是走在懸崖邊上,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在這個地方,隻知道有什麽東西逼迫著他必須去走。


    他隻要後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隻要分心片刻,便是鑽心入骨的疼。


    那種滋味,讓他想起了幼時受訓的情景。


    那一迴,訓的是毒性耐受度,訓師往他身上紮了根烈火毒針,半個時辰內即毒發,渾身如同放在火柱子一樣烤著難受。


    還沒等他緩過勁兒來,訓師卻又給他喂了顆冰涼的藥丸。緊接著,火毒和寒毒藥性相衝,毒性卻又不融合,於是,熾熱與冰寒在他體內交織,躥來躥去,把人折磨的緊。


    那種冷熱交替,蝕骨焚心的滋味,給他扛過一個個失眠難熬的夜晚。


    他都快痛習慣了。


    有時候,段景蘅想,其實能夠一直這樣下去也不錯。


    至少受過這些,換來的是助聖上穩固江山,大豫朝百年基業繁榮昌盛。


    “嗯……”段景蘅悶哼一聲,這種滋味,仿佛有人將他從中硬生生劈成了兩半,慢慢地又給他合上。


    緊接著,卻又將他身上的痛苦一點點剝離。


    他的手心仿佛抓住了什麽東西,那麽熱烈,誠摯,而又溫暖。


    令他心安。


    那是一個女子模糊的笑臉。


    “是……什麽?”段景蘅低低呢喃著,腦中一陣鈍痛,悠悠醒轉過來。


    第一眼看到的是頭頂熟悉的床幔,意識到現在是在自己的屋子裏,迴想起方才夢中的場景,下意識就要舉起自己的右手查看。


    “嗯?”好像有點重,是被什麽東西勾住了?


    仔細感受了一下,段景蘅又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原來不是他被什麽東西勾住了,而是他緊緊抓著人家的手不放。


    而看清了那個“人家”的臉之後,段景蘅的臉色變了好幾變。起初是有些不自在,後來就幾不可聞地紅了紅,然後輕輕咳嗽一聲,用以掩飾尷尬。


    宴蓉……她怎會在這裏?


    分明記得昨夜他追查那個神秘人,一路狂奔至摘星寺,線索卻斷在那裏,然後,便很巧合地碰見了宴蓉。


    差點忘了,他的世子妃是頂愛湊熱鬧和獵食的。想來,在那裏碰見也不稀奇。


    然後他們一起離開了摘星寺,在護城河邊的茶館裏他突然毒發,此刻出現在自己屋子裏,應該是丹琴他們把自己帶迴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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