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正濃,靈山山脈層林盡染。


    車隊走在蜿蜒的山道中,搖搖晃晃的,再被那微熏的秋風一吹,令人帶了慵懶的睡意。


    蘇星星靠在了車壁上,眼睛微閉著,好似看著車窗外的景致,又好似什麽都沒有看見。


    車廂裏伺候著的兩個丫鬟低垂著眼,不敢發出一絲的聲音,連泡茶點香,都靜默無聲。


    隻是在做完事後,偶爾抬頭看過去之時,眼中帶了一絲疑惑。


    在被看了幾眼後,蘇星星微抬了下眼眸看了她們一眼。


    看著兩個丫鬟趕緊的又低了頭,臉上掠過一絲緊張之意,蘇星星不覺微抿了下嘴唇。


    十年前,前朝末帝無道,引蟲兵降臨,幸得秦家兩大戰神連同天女一起,將那巨大的惡蟲給消滅。


    隻是,那一戰,他們也和大蟲同歸於盡,隨後,京城周圍便起了蟲兵之亂。


    秦家軍傾城而出,於平原上與那些蟲兵大戰,而蘇岑則是在徐州和鎮南侯帶領的蟲兵直麵相迎。


    半年之後,京城附近的蟲兵被剿,秦家軍裏的漠北軍退迴了漠北,甘州的秦家軍則是分成兩部分,一部分退迴甘州防守柔然人,一部分則留下協同蘇家軍一起,開始清掃中原。


    當時鎮南侯的勢力未清,威遠侯在兩淮和荊州自立為皇,左家亦在兩湖和蜀州豎起大旗,而江南也有人自立為王。


    天下分割崩離。


    蘇岑花了六年時間,才將天下統一,所有的分割勢力一掃而空。


    然後,在朝廷大臣們的一再請求下,登基為帝,開創了星朝。


    而她,也成了本朝唯一的長公主。


    蘇岑和衛昭等人君臣相得,將早被驗證可行的新法推行到了所有地域。


    短短三年,星朝便完全不見戰亂之時的荒蕪,而是一片欣欣向榮之景。


    天下百姓無不敬仰新帝,連帶著對她這個長公主亦多了敬畏之心。


    處在她這種地位,要權有權,要勢有勢,要錢有錢,本是人生巔峰。


    這兩個新來的丫頭不理解她的悲傷和沉默,亦可以理解。


    蘇星星轉過了頭,繼續看向了窗外。


    外麵山脈連綿,隔著色彩斑斕的山林,已經可以看見遠處那圓環一般的山峰。


    當年那場大戰,大多數人都當做是神仙降臨救了天下萬民,把那幾人當做神仙供著,可卻沒有多少人知道,那一戰,到底是如何慘烈激痛,和,帶給了有些人一輩子不能忘記的傷痛。


    在靈山山脈的這一段,本應該是山峰連綿之處,在那一夜之後,出現了一個深坑。


    那個深坑她去看的時候,已經長起了茂密的叢林,鳥獸難至,人類更是難以下去。


    有人在深坑外頭修建了神廟,立了那幾人的像為神像,受人香火供奉。


    蘇岑登基後,將那廟擴大,建成了太廟。


    當時朝堂之上還有人說,太廟供奉的應該是皇帝的祖先,怎麽能供奉他人?


    蘇岑隻說,沒有那幾人,別說我蘇岑,各位都沒命站在這裏。


    將太廟的名字直接改成了聖廟。


    還寫成詔書,日後的皇帝若是無功,不得進入此廟受天下香火。


    從那天起,那一戰之日,便成了星朝天祭之日。


    到今天,已經是第三次了。


    十年了,可是蘇星星一閉眼,仿若又能迴到那幾天,那一段時間外頭都已經天翻地覆,她卻被保護得什麽都不知道,傻愣愣的在莊子裏發脾氣。


    直到,那兩人先後而來。


    蘇岑離京去京東路平叛之前,便將她送去了菏澤的莊子。


    莊子不大,地勢卻好,是被山巒圍抱,小河潺潺之地。


    最開始,她很是興奮,她自小便野慣了,那山野之地自然比京城更讓她自在。


    她帶著丫鬟和蘭君一起,將那莊子給折騰了個遍。


    隻是日子一久,所有的地方都玩過之後,她又想迴去了。


    卻被蘇岑的親衛擋住,不準她離開山莊。


    她是屬於那種你越關她便越要出去的性子,用了各種手段,終於在蘭君的幫助下,逃出了莊子。


    隻是離了莊子沒有多遠,便被人抓了迴去。


    抓她的,是左明。


    當時左明一身狼狽,身邊隻帶了兩個隨從,三人身上都帶了不輕的傷。


    左明直接威脅蘭君,將他們帶迴了莊子。


    她再是單純,也發現事情不對,趁著山莊守衛不注意,去逼問左明。


    左明卻隻說,京城發生了大變故,要她好好的呆在山莊,千萬不能露頭。


    她本是不願,想著京城變故,那麽,那個人……


    被左明給扇了一巴掌。


    她自小和左明相識,兩人都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左明是左家嫡長子,被寄以厚望,在蜀州,那是橫著走別人都要給他讓路的主,唯有在她麵前,總是被她欺負。


    甚至鞭打。


    左明從來沒有還過手,連她一根手指頭都不舍得碰。


    可那一天,他打了她一耳光,還怒罵了她。


    說她心裏隻想著別人,一點都沒有想過,她自個親哥哥的安危,要是她出去了,被某些人給抓住了,蘇岑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她當時都蒙住了。


    她知道蘇岑離開京城是為了逼禍,但沒有想到會嚴重到這種地步。


    更沒有想到,當時造成危機的,已經不是楚瑜那個壞皇帝,而是她心心念念的楚錚。


    蘇岑帶兵前往徐州之前,到菏澤去看了她。


    見到左明後,和左明密談了很久,她當時不知道兩人談了什麽,當她知道的時候,已經後悔莫及。


    蘇岑走之前,亦跟她說了真話,說了當時的局勢,還有蟲人。


    那些被人為製造出來的蟲人,那些讓秦家軍入關,與之惡戰的蟲人。


    是被楚錚弄出來的!


    蘇岑走了,她卻是心下更不安。


    她知道,蘇岑不會騙她,蘇岑說的肯定都是事實,可是,她心底還是有些不相信。


    楚錚那個人,她一直看著他,看著他長大,不管別人怎麽說,她都認為楚錚不是壞人。


    他的心底是善良的!


    她又逃了出去。


    左明帶著護衛追了出來。


    在京城通往京東路的一條小道上追到了她。


    她跟左明‘鬥智鬥勇’,說服了左明跟她一起去看看京城的情況。


    往京城走了沒有多遠,遇見了楚錚。


    當時楚錚滿身鮮血,和幾個人打得狠戾激烈。


    她下意識的便衝上去要幫忙。


    左明擋住了她,雖然眼中滿是恨意,依然帶著人上去救下了楚錚,將其餘幾人殺死。


    隨後,隨後天空便暗了下來。


    再又明亮起來。


    天空中,出現了那隻蟲。


    那隻巨大,兇惡,讓她一見之下便軟了腿的蟲。


    再然後,她看到顧欣悅穿著奇怪的衣服出現,看見他們戰鬥,看見他們上了那艘船。


    巨大的爆炸,衝天的烈火。


    然後,便一切歸於平靜。


    她驚駭之下,都沒有發覺楚錚的異樣。


    是左明奪下了他的劍,阻止他的自刎。


    “公主,我們已經到了。”馬車停下,外頭有宮女低聲道。


    蘇星星晃了下頭,將思緒收了迴來,扶著宮女的手下車之時,唇角掠過一絲苦澀的笑意。


    那時候,她怎麽就那麽傻,那麽笨,那麽單蠢!


    “皇帝呢?”抬頭看了下四周,蘇星星問道。


    “陛下和安國公衛相爺已經先上去了,說在上麵等您。”宮女低著頭道。


    蘇星星點點頭,抬步往前走去。


    這裏離聖廟還有一段距離,修成了一段石階路。


    這段路,便是蘇岑自己,都是單獨爬上去的。


    “長公主殿下。”石階前侯著一群官員裏,有人輕聲喚了一聲。


    蘇星星側頭,見是禮部尚書史大人,微蹙了下眉頭看著他。


    京城大亂之時,官員便被清洗過,後來秦家軍清理完蟲兵之後,衛昭便帶了人迴京開始處理政務,當時還是任用了一些劫後餘生的官員。


    蘇岑登基後,那些得用之人也還是留了下來。


    其中,以史家和歐陽家而元老。


    這位,以前還是閣老呢。


    “長公主殿下,聖上已經登基三年,您看,能否勸一下聖上,這子孫後代可是大事。”史尚書低著頭道。


    在聖廟天祭之時說這話,的確有些不合時宜,但是他也找不到別的機會說了。


    如今蘇岑年已三十出頭,登基都三年了,可別說皇後,後宮一個嬪妃都沒有!


    以前還可以說是要南征北戰,後來說是新朝剛立,沒空。


    那現在呢?


    前幾天他在朝堂上提出,皇帝你該成親了,那誰誰誰的女兒就不錯,德容工貌,非常適合做皇後。


    被蘇岑一個鎮紙給砸了頭,還譏諷他,那麽積極,是想著借著聯姻上位做外戚?


    鬧得他是老大的沒臉,還被人說道。


    可也沒有人再敢在蘇岑麵前提這話。


    說到衛昭那去,衛昭亦是譏笑道,你吃飽了撐的,管人家娶妻?


    可他還真不是因為私心。


    的確是因為現在的天下太過於美好,他不願意看到蘇岑後繼無人!


    想來想去,隻能走大長公主這條路了。


    蘇岑是出了名的疼妹子,什麽好東西都會送給蘇星星,而且,比起別人,他們畢竟是兄妹,作為親妹子,也不可能會忍心看著哥哥一直不成親沒後代。


    隻是,大長公主雖然極為受寵,為人卻是嚴肅謹慎,不光不沾政事,連一般的應酬都沒有,基本不出府。


    也就隻有這個時候,能碰上她了!


    拚了老命,他也是要說上一說了。


    蘇星星看著史尚書良久,輕歎了一口氣,道:“史大人,做好你的臣子,多餘的事,不要管。”


    說完,也不看史尚書的臉色,邁步上了台階。


    台階一共一百八十八層,上去之後,便是一片平地。


    再後麵,又是一百九十九層的台階。


    上麵,便是金碧輝煌的聖廟。


    蘇星星走上平地之時,蘇岑正和衛昭傅符兩人在平地旁邊的一條小道旁邊說話。


    蘇星星腳步不覺頓了一下。


    前兩年,傅千夏都會和她一起來,今年,傅千夏老貝懷珠,八個多月的身子實在經不得折騰,這才沒來。


    這讓她今年沒有女眷相陪,怎麽著,都得和那人在一起才像樣。


    六年前,蘇岑做主,將她嫁給了傅符。


    如今,她既是大長公主,亦是安國公夫人。


    可是,外頭人,包括傅夫人都不知道。


    她跟傅符,其實一點關係都沒有!


    別說上床,連手都沒碰過。


    他們成親,不過是為了給她的孩子一個出身。


    她的孩子……


    蘇星星的眼睛不覺又微閉了一下。


    那一天,天空上的異像消失,所有的蟲人卻也都發了狂。


    左明護著他們迴到莊子,便關閉了莊門。


    晚間時分,便有零亂的蟲人進攻了山莊。


    混亂之中,楚錚拖著重傷之身消失了。


    此後,便是整整半年的黑暗時期。


    那時候,蟲人到處亂竄,見人就殺,在菏澤和許州之間,湧來了大批蟲人。


    左明在山莊守不住後,帶著剩下的親衛護著她還有蘭君丫鬟們,到處躲避。


    一直躲到了秦家軍清理完京城,蘇岑也開始迴軍京城。


    那段時間,左明受傷甚重,蘇岑便讓他們留在了京城外麵的莊子上養傷。


    蘭君的朋友是被一個叫王爺的人抓走,蟲人大變之時,那王爺被自己養的蟲女給殺死,混亂之中,蘭君的朋友逃了出來。


    京城平定之後,蘭君偶遇了友人,帶了他們一起到了山莊。


    那幾個人都是音律好手,又會唱戲。


    山莊外有山有湖,她可以遊山玩水,采蓮抓雞,迴去又可以聽戲聽歌。


    那幾年,他們的日子過得簡單平和。


    淺淡而幸福。


    她和左明,也終於衝破了最後的界限,成了夫妻。


    可是,當她準備要蘇岑幫他們成親之時,卻傳來了消息。


    左明的父親已經自立為皇,以蜀州和兩湖為屬地,正式與蘇岑打上了。


    那時候,蘇岑剛打下了威遠侯,正想要修整修整,卻被左家從蜀州放船而下,偷襲荊州。


    幸好傅符警覺,才沒有讓左家得手。


    但是兩邊已經是敵對狀態,再無可能在這個時候,讓她和左明成親。


    不光不能成親,這個時候,還有知道內情的人開始警惕左明,並且提議蘇岑,分開他們兩人。


    而蘇岑隻問了左明一句,你還記得當年自己答應的事嘛?


    左明走了。


    連告別都沒有,便獨自去了兩湖。


    他想說服自己父親向蘇岑投降。


    隻可惜他一到兩湖,便被自己父親逼親,要他娶了手下大將的女兒,又以太子之位相誘惑。


    根本不聽左明的建議和解釋。


    甚至,在兩軍交戰之時,還放出假消息,說太子迴歸,攜帶了蘇家軍的機密情報。


    在他父親準備以他和她之事來威脅蘇岑之時,左明在陣前自刎。


    在家族和她之間,他毫不猶豫的,如同當年跟蘇岑說的那樣,選擇了她。


    左明死了。


    用自己的死堵住了所有流言。


    他都不知道,她已經懷了孩子。


    他的孩子。


    蘇岑讓傅符和她成了親,而傅符和她成親後,連洞房都沒進,便帶軍走了,和蘇岑一起,揮軍南下。


    不過一年多的時間,便將兩湖和蜀州都收入版圖。


    左家滿門,包括那個左明父親真心立為太子的兩歲幼子,亦一起殺滅。


    一個活口都沒有留。


    她生下了一個女兒,一個漂亮得好似天使一般的女兒。


    傅符給她取名為傅欣。


    傅符極為寵愛傅欣,寵愛到她都有些看不下去。


    實在忍不住,她跟傅符說,他們可以和離,傅符可以有自己的妻子孩子。


    可傅符隻是笑笑。


    他說,現在這樣就好,他這輩子,本就沒有打算娶別的女人,所以,她不用內疚,他們成親,本是互惠互利,雙方都有名份。


    他還多了個女兒。


    在那個時候,她才突然明白,傅符為什麽給女兒取名叫傅欣!


    蘇岑登基後,給她修建了公主府,有時候為了看孩子,傅符會住在公主府的客房,旁的時候,不是住在軍營,便是偶爾帶著孩子迴去傅府住上幾天。


    不過,便是在公主府,除非有事,傅符都不會去見她。


    兩人在外人眼中那是最甜蜜最有權勢的一對夫妻。


    其實,現在讓她走近傅符身邊,她都覺得有些陌生。


    “星星,過來。”蘇岑迴頭看到蘇星星,招手叫道。


    蘇星星收斂了眼中的那縷尷尬,快步上前。


    走到蘇岑身邊,偶一抬頭,陽光之下,蘇岑的額邊有銀光閃過。


    蘇星星微微一怔,看清楚那是幾根銀發之時,心頭不覺湧起了一陣酸楚。


    嘴張了下,便想說出史尚書說的話。


    可是話在嘴邊,又咽了下去。


    其實,這話早在兩年前,她就已經說過了。


    在蘇岑登基之後,當時勸他立後娶親的聲音可比現在多得多,連衛昭和蘇家軍的那些將領,都站出來說過。


    她亦專門找了蘇岑。


    可蘇岑隻是微微笑著,看著她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當時她都懵掉了。


    什麽滄海?什麽巫山?


    她怎麽不知道自己哥和人好上過?


    直到衛昭突然退出了逼親行列,那些武將們也再不多話。


    傅千夏才告訴了她一個秘密。


    她恍然想起了多年前。


    她剛剛被蘇岑接進京,那時候,蘇岑是新貴,權重位高,還被破例封了侯。


    跟著她一起進京的老嬤嬤就勸她,讓她去給蘇岑說想找嫂子,最好是出自於左家的嫂子。


    她還真傻不愣登的去說了。


    蘇岑卻是笑著說,他有看中的人,不過,那女娃身體不好,又在孝期之中,等她長大些,身體好些,倒是可以陪她一起玩耍。


    他們兄妹自小相依為命,蘇岑是又是長兄又是半個父親,年少老成,那麽多年,她都很少見他真心笑過。


    可當蘇岑說起那個女孩子之時,卻是笑到了眼底,渾身,都帶了溫暖之意。


    她便傻愣愣的等,可是,一年之後再問,蘇岑卻不再說那話了,隻是用局勢不好,他不想用聯姻來給自己找麻煩擋住了她的嘴。


    那時候,她還真傻!


    她到京城之後,蘇岑對她交往的人多有控製,便是傅千夏,都是探了又探,查了又查。


    唯獨顧欣悅,一開始,就是蘇岑推動著她去找顧欣悅做朋友的。


    早在那個時候,她就應該明白,能讓蘇岑念念不忘,********紮下去,再也看不上別人的女孩。


    還能有誰呢?


    而眼睜睜的看著那女孩為了這個世界,被火海淹沒和那惡蟲同歸於盡,蘇岑的心裏,還能放進誰呢?


    “星星,往這邊走。”蘇岑沒有注意蘇星星那一瞬間的異樣,指著那小路道。


    蘇星星微微一怔,轉頭看向了那個小道。


    心裏,突然湧起了一個預感。


    “請從這邊走。”小道裏麵悄無聲息的冒了一個和尚出來,衝著蘇星星微一鞠躬。


    那和尚已經年過半百,身形高挑清瘦,可是行動之間,卻自帶一股子風流嫵媚。


    蘇星星不覺多看了他一眼。


    再想看,那和尚已經往前走去。


    蘇星星忙緊跟而上。


    小道走了約有千米,前麵便是那個巨大的坑。


    在坑邊,懸掛了一個竹籃。


    籃子很新,懸掛的繩子也很新,怎麽看怎麽透著一股子危險。


    蘇星星卻是一點不帶猶豫的坐了上去。


    果然,籃子慢慢的滑落後,蘇岑和傅符兩人沿著旁邊的藤蔓護著籃子一起往下。


    也不知道落了多久,籃子落在了一片密林之中。


    蘇岑探手將蘇星星抱了出來,低聲道:“他不行了,你隻能在外麵看一眼,別出聲。”


    蘇星星猛然一怔。


    蘇岑已經放下了她,牽著她的手往裏麵走去。


    走了不多久,密林裏出現了一個茅草搭建而成的小廟。


    再前麵,則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砂礫之地。


    “他,一直住在這?”蘇星星的手不覺微微顫抖。


    “嗯,那日的第二日,他便找到了這裏,他挖了整整一個月。”蘇岑眼眸低垂,帶了苦澀之意道:“可是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


    別說骨骸,連灰都沒有。


    “哥哥,是……”蘇星星腳步微頓,帶了些焦急的道。


    知道她想說什麽,蘇岑微微搖頭道:“不是,我沒有,秦家軍的人也沒有,在他們前去迎戰之前,不光跟我說了,也跟他們的手下說了,說了京城裏的蟲女和蟲人能被清除,是靠了他,他們這樣特意說,我們怎麽都不會動手。”


    看向了那茅草屋,蘇岑輕歎一口氣道:“不過,便是他們原諒了他,他也原諒不了自己,找了一個月後,他自己剃了頭發,在這裏搭建了這個小廟,這麽些年,他幫衛昭出了很多主意,不光是怎麽壓製世家調節朝臣,有好些新法,那些於民於國都極為有利的新法,便是出自他手,但是,他一步都沒有離開過這個地方。”


    蘇星星心頭一澀,沒有再問,隨著蘇岑走近了茅草屋。


    那個老和尚已經先一步進了小廟旁邊的屋子,將門打開來。


    那屋子很小,門一打開,陽光照了進去,裏麵的景象也一覽無遺。


    一個容色依然清絕的和尚盤腿坐在了茅草墊上,微微仰頭,看著外麵的陽光。


    他臉上的線條柔和,眼睛裏一片清澈透亮。


    好似被水洗過的藍天一般,再無任何心計和陰霾。


    看了會天後,他微微低頭,帶笑看向了走近的三人。


    “楚錚……”蘇星星手捂著嘴,哽咽般的叫了一聲。


    “蘇姑娘,對不起。”楚錚看著她,眼中帶著淺淡的笑意,柔聲道。


    “不……”蘇星星搖了下頭,道:“你,你,你跟我們迴去吧,有好大夫,會好的……”


    楚錚看著她笑了一下,微微搖頭道:“蘇姑娘,起先我入佛門,一是想贖罪,二是希望能有那麽一絲機會。”


    聲音頓了頓,楚錚移開了目光,看向了那片陽光燦爛的砂礫之地,笑道:“後來我才明白,神由心起,福至靈歸,死亡並不是結束,隻是另外一趟路途的開始,隻要我心定,渺渺宇宙,總能再次相遇。”


    隨著他清淡若雲的聲音,他的眼簾也一點點的閉上。


    當餘音嫋嫋之時,已是一點氣息都無。


    蘇星星捂住了嘴,痛苦失聲。


    “公主不必如此。”那老和尚將門慢慢關上,慢慢的道:“他求仁得仁,心願已了,倒是姑娘,可要知道,年華易過,深情莫負,有時候,錯過了,再想迴頭,就沒有機會了。”


    蘇星星微微一怔,不大明白老和尚的意思。


    一直在上了坑頂,祭天過後,她都在想著。


    想著楚錚最後的模樣哭兩聲,想著那老和尚的話又思忖良久。


    直到,迴到公主府,進了後院,看到那個佇立在後院門扉邊的白色身影,才恍然而悟。


    “公主,水已經放好。”蘭君噙著一絲淺笑,眼中滿是關心,卻是遠遠的,輕施了一禮。


    十年時光,他一直這樣,貼身照顧著她,陪著她鬧,陪著她笑,陪著她哭,陪著她傷。


    什麽要求都沒有的,就這樣,在她迴頭之時,便能看到那溫暖的笑臉。


    “蘭君。”蘇星星伸手,臉上帶著釋然的笑意,道:“我們一起。”


    一起,再不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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