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白小柔是在河邊,那一天我們都失戀了。


    當時黃昏很美,我的心情卻很糟糕,我是為分手來到河邊,景色與我無關。


    譚玲玲把一封信交給我,“張帆,咱兩分手吧。”


    我說:“為什麽?”


    “我信裏都寫了。”譚玲玲迴答地簡明扼要。


    從高一開始,我和譚玲玲就在一起,這是我倆的初戀。


    在這片河邊的樹林裏,我們第一次知道了初吻的滋味,體驗了各自身體成熟的奇妙,當然我們還沒有跨過那一步,但那種純純的美感已讓我們心醉神迷。


    可是現在都成了往事,理由隻在薄薄一張紙上,我去抓譚玲玲的手,譚玲玲把信往我麵前一丟,掉頭跑開。


    我愣神間,譚玲玲已經消失。


    一陣風吹來,信如柳絮一樣飛起,掉進了河裏,我追不上譚玲玲,但我得追迴一個理由,眼看信飄遠了,我連t恤都沒脫,縱身躍進河裏。


    從小時候開始,我就在河邊玩耍,熟悉這條河就像熟悉我的身體一樣,很快我就要追上那封信。


    “有人跳河。”岸邊有孩子喊。


    我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個人在水中掙紮,長長的黑發漂在水麵上,是個女人。


    我一時忘記了那封信,快速向她遊去。


    當我接近她的時候,水就要淹過她的脖子,我沒有救過人,隻能托住她的身體奮力往岸邊遊。


    她還有意識,想推開我,我被她弄得更加忙亂,也喝了幾口水,情急之中,我在她腦袋上狠狠一拳,她的身體軟下來,我拖著她上了岸,她還昏迷著。我也像爛泥一樣癱坐地上。


    “大哥哥,趕緊人工唿吸。”小孩提醒我。


    看看被救的人,是個女孩,二十出頭,還挺漂亮,卻死得那麽堅決。


    照著電視裏的樣子我按按她的肚子,一股水從她嘴裏噴出,說明她還活著,可她的眼睛還沒睜開。


    我看看小孩,他也看看我。


    救人要緊,我深吸一口氣,把嘴湊上去。


    許多年後,白小柔問我當時心態,我的迴答很明確,當時我隻想救人,沒有一些邪念,可是當她睜開眼的時候,卻給了我狠狠一耳光。


    我捂著臉,立刻就蒙了。


    “大姐姐,是這個大哥哥救了你。”如果不是小孩及時為我說話,我可能還要挨一耳光。


    聽到小孩的提醒,女子才意識到自己打錯人,開始向我賠不是。


    我看看河裏,那封信早已經沉入河底,這真是一個失落的黃昏,失戀也就罷了,救人還要挨打。


    我起身苦笑,不想再說什麽,向自己停單車的地方走去。


    “喂。”女子在身後喊。


    “怎麽,還要打我?”我停下問。


    “你能借我點錢嗎?”


    我聽到這個問題快哭了,世界上還有這麽奇葩的女人,她真以為我是一個充滿光芒的好人?


    “我的包掉河裏了,我這樣子隻能打車迴了。”女人指指自己。


    她這話說得沒錯,白色長裙已徹底被水浸透,緊緊貼在身上,曲線盡顯,也春光微露,一隻腳光著,樣子很狼狽。


    我暗想,她的身材比譚玲玲好。


    看到我盯著她,她下意識地把手遮在胸前,“你留個電話,等我迴去,我肯定還你。”


    我沒說話。


    “真的,我是老師,我不會騙你。”她特意把老師兩個詞加重。


    老師?我愣愣,按她的樣子居然是老師,如果她沒騙我,也應是幼兒園老師。


    我下身穿得是運動褲衩,我把庫兜翻出來,裏邊一無所有。我是來分手的,不是來約會的,分手又不是請客吃飯,帶錢幹嘛。


    她看了一眼我空空的褲兜,眼露失望,“那你留個電話,我還是要謝謝你。”


    我搖搖頭,“不用謝,反正我剛才也得下水。”


    她沒明白我的意思,有點蒙,我已經掉頭走了。


    到了單車邊,我剛騎上單車,看到她一手拎著一隻鞋,一手挽著還在滴水的裙邊,很無助地朝林子外邊走去。


    地上雜草叢生,她的腳一點會被紮疼。


    好人做到底,我想了一下,騎車到了她身邊,“你這樣會感冒的,我家就在附近,你如果信得過我,去我家換件衣服,拿點錢再走。”


    她看看我。


    我一笑,“我不是老師,我是學生,建華技校的。”


    “建華技校?”


    “對,我叫張帆。”我點點頭。


    她也笑笑,牙齒很齊很白,“我叫白小柔。”


    這個名字很好聽。


    “走嗎?”我又問一句。


    她上了車後座,我們沿著小路向樹林外騎去。


    小路起起伏伏,有點顛,她坐不穩,一隻手輕輕攬住我的腰,手臂濕濕的,還有些涼意,下大坡時,一個急刹,她身體往前一傾,兩團柔軟正撞在我的後背上。


    涼意瞬間被電流代替了,“對不起,這裏坡陡,你坐穩了。”我忙說。


    她輕輕嗯了一聲,調整了坐姿,手臂還在我腰間,輕輕說:“慢點騎。”


    我嗯了一聲,將車速放慢。


    我沒有騙她,我家就在河附近,是建華廠的老家屬樓,建華廠是江城最大的國企,周圍一大片都是建華廠的範圍,我父母都是建華廠的職工,按正常推斷,以後我也會在建華廠上班。


    到了我家樓下,我指指樓上的一扇窗戶,“到了,我家就是那間。”


    她下車往樓上看看,窗戶沒有燈光,“你家裏沒人?”


    我搖搖頭,“我爸上班去了,他三班倒。”


    “你媽呢?”


    “你要是不願上去就算了,你在樓下等我,我去給你拿錢。”我看出她眼裏的警惕,心裏有點不高興。


    她想了想,“你家裏有我能穿的鞋嗎?”


    “有。”


    “那我和你上去吧。”


    我心想這個女人真矯情,轉身往樓上走。


    走了兩步,聽到身後哎呦一聲。


    迴頭一看,她蹲在了地上。


    “怎麽了?”我問。


    “這樓道太黑,我紮腳了。”


    “這是老小區,沒有樓道燈,你光腳肯定會被紮的。我背你上去吧。”


    我彎下腰。


    等了一會兒,她趴在我背上,她的身體很輕很軟。


    到了家裏,我把她放在客廳的沙發上,“你腳沒事吧?”


    她笑笑,“沒什麽事。”


    我瞥了她腳一眼,白白嫩嫩,隻是被鐵絲刮了一道痕,沒什麽大礙。


    “你剛才說你叫白小柔,是老師?”


    她點點頭。


    “那我叫你白老師吧。”


    她嗯了一聲。


    “白老師,你去洗手間擦洗一下吧,這樣你會感冒的。我去給你找衣服。”


    白小柔看看四周,沒動。


    我家是個兩室一廳的老樓房,屋子裏有些雜亂。


    “你媽什麽時候迴來?”白小柔問。


    “我媽不迴來,”


    “不迴來?”白小柔身體蜷縮起來。


    “對,我爸媽離婚了,家裏就我和我爸兩個人。”


    白小柔眼裏略過一絲慌亂。


    “白老師,你要是不放心我,你把這個拿上。”我進廚房拿出一把水果刀放在白小柔麵前。


    白小柔看看水果刀,“你說你是建華技校的學生?叫張帆?”


    “對。”


    “什麽班的?”


    “機電班。”


    白小柔若有所思想了片刻,“那我去擦一下吧。”


    我把一雙拖鞋遞給白小柔,帶她到了洗手間,指指熱水器,“水溫正好衝涼,裏邊東西你隨便用。”


    “這門沒插銷?”白小柔的目光停在門上。


    自從我爸媽離婚以後,屋裏隻有兩個男人,我根本就沒在意過門上的插銷。


    “白老師,我都見義勇為了,還能是壞人嗎?”我隻能這樣解釋。


    白小柔笑笑,“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擦吧,我去找衣服。”我退出洗手間,無奈搖搖搖頭,去臥室匆匆把自己擦幹,開始找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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