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壬生鄉,新選組屯所,某座院落——


    大大咧咧地盤膝坐在緣廊上的土方歲三,一邊往嘴裏塞著飯團,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


    “真慢啊……大阪那邊怎麽還沒有消息過來啊?”


    他話音剛落,其身旁的近藤勇就無奈地說道:


    “阿歲,你太急躁了。”


    山南敬助點了點頭,附和道:


    “近藤君說得對。”


    “‘能否與葫蘆屋結盟’——這關涉秦津藩的未來。”


    “如此重要的會談,慢一些也無可厚非。”


    土方歲三、近藤勇、山南敬助——他們三個排排座、吃飯飯,不時聊著最近的趣聞、政務。


    在青登前往大阪的這段時間裏,由他們仨來扛大梁。


    出於此故,他們最近共處的時間變多了不少。


    早在青登前往大阪之前,其麾下的智囊們便圍繞著“如何建設秦津藩”這一命題,製定了周密、詳實的方案。


    萬事俱備,隻欠錢糧!


    隻要錢糧到賬,開墾田地也好,建造棱堡也罷,所有項目都能立即上馬、開工!


    囫圇吞下嘴中的飯團後,土方歲三揚起視線,眼望遠方,作沉思狀。


    “假使橘失敗了……那我們接下來的路子可就難走了啊。”


    近藤勇和山南敬助都不說話了,他們抿了抿唇,麵露凝重的神情。


    雖然這個話題很沉重,沉重得讓人不想麵對,但他們不得不承認:青登的這趟“大阪之行”能否滿載而歸,實乃莫大的變數。


    土方歲三等人並不了解葫蘆屋。


    對於這個組織,他們隻從青登和木下舞的口中聽過些許隻言片語。


    隻知道這是一個低調的、能量驚人的商業集團。


    雖然出於製度缺陷、曆史遺留等種種原因,誕生了“大阪巨商”這一特殊群體。


    但江戶幕府自草創以來,始終堅持弘揚並維護“士農工商”的社會等級。


    “武士最崇高,商人最卑賤”——這一思潮已經在日本流行了數百年。


    在此影響下,土方歲三等人皆對“商人”這一群體有著巨大的偏見。


    在他們的認知裏,商人乃是一種極度無情的存在。


    一方麵,隻要有利可圖,他們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可另一方麵,倘若無利可圖,他們便會展現出驚人的吝嗇,置人倫、義理、綱常於不顧。


    葫蘆屋是否願意與剛誕生沒多久、還很稚嫩的秦津藩結為同盟?


    這種事情,隻怕是連青登本人也說不好……


    時刻保持悲觀,時刻做好最壞的打算——這是領導者應有的基本素質。


    盡管在明麵上,土方歲三等人全都擺出一副“青登肯定能行”的自信模樣,但這隻不過是穩定人心的手段罷了。


    實質上,他們在暗地裏早就做好了“談判破裂”的心理準備,並且為此擬定了一係列的補救措施。


    首先是找好“下家”。


    有錢有糧的勢力又不是隻有葫蘆屋。


    他們大可以去與“下家”合作。


    如果連這一招也不行的話,那他們就隻能采用最後手段了——寄希望於岩崎彌太郎。


    簡單來說,即期待著新選商會能夠找到新的大商機,或是開發出新的熱門商會,為秦津藩湊足錢糧。


    姑且不論這一法子的成功與否,僅僅隻依靠新選商會的話,效率實在太慢了。


    畢竟,新選商會的第一要務是支援新選組,以保證後者的正常運作。


    等新選商會籌夠足以推進“藩國大建設”的錢糧,都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了……


    正當土方歲三等人正愁眉鎖眼的這檔兒,冷不丁的,遠方驀地傳來總司的喊聲:


    “土方先生!土方先生!”


    伴隨著這陣喊聲,“噠噠噠噠”的足音逐漸靠近、響亮。


    為了加快腳步,總司提拉著絝的下擺,興衝衝地直奔向土方歲三等人。


    多虧了佐那子的“自爆”,總司的“真身”已經大白於天下。


    “衝田總司是女孩”——這則驚天爆聞風傳出去的當日,“心碎”的聲音響遍京都的每一處角落。


    首先是無數少女的心碎了。


    江戶時代的女人普遍喜歡爽朗、皮膚白皙、聲音洪亮、充滿雄性張力、相貌陽剛的男人。


    代表人物就是於前不久(1854)自殺的歌舞伎演員:八代目市川團十郎。


    因為長得太帥,所以他受到女孩們的狂熱追捧,就連吐的痰都有人專門收集起來,像聖物一樣地供著。


    八代目市川團十郎無故自殺後,無數女性悲痛欲絕,哭得眼睛都快嚇了,有畫家專門繪出了是時的這副盛況。


    平心而論,因女扮男裝而相貌陰柔的總司是不符合江戶時代的審美的。


    不過,她至少占了爽朗、皮膚白皙、聲音洪亮這幾項——尤其是“爽朗”和“皮膚白皙”。


    她那仿佛渾身泛光的爽朗性格,以及那太陽般的笑容,令無數少女傾心不已。


    愛慕總司、追求總司的少女,當真是多如牛毛。


    好比說附近的某家診所的女兒就很喜歡總司。


    她總是跑來找總司,時而送自製的便當,時而送總司愛吃的甜食。


    這些少女的瘋狂追求,弄得總司很為難——她無法迴應對方的感情,卻又不能解釋原因。


    緊接著,是無數眾道人士的心碎了。


    說來怪異,江戶時代的女人喜歡陽剛的男人,反觀眾道人士則是偏偏喜歡嬌弱的、像女孩子一樣的男人。


    總司的相貌,可謂是正中這些家夥的x癖!


    雖然沒有仔細數過,但愛慕“男版總司”的人是男性居多,還是女性居多,還當真是不好說……


    眾道人士們的瘋狂追求、糾纏,就更讓總司覺得為難了。


    從另一種角度來說,佐那子的“自爆”算是讓總司解脫了。


    從今往後,她不必再繼續承受同性和眾道人士的追求、騷擾。


    另一方麵,她的“真身”的暴露,也令不少男人鬆了口氣。


    總司的俊美容貌使不少直男感到心跳加速。


    這使後者陷入了強烈的糾結——難道我也陷入眾道了?


    當“總司是女孩”的消息傳出後,他們頓時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太好了!我果然還是喜歡女人的!


    與此同時,還有廣大男性同胞欣喜若狂。


    光是身邊出現美人,就能發自內心地感到狂喜——男性就是如此單純的生物。


    當然,他們興奮歸興奮,截至目前為止,尚無一人敢在明麵上追求總司。


    究其原因,倒也簡單。


    就在總司暴露“真身”的同一時間,“‘仁王’橘青登將要迎娶總司等女”的消息,也一並地傳播開來。


    誰有那個底氣敢與“仁王”競爭啊?


    女性和眾道人士無法追求;一般男性不敢追求——就這樣,總司過上了久違的安寧生活。


    因為“真身”已現,所以也就沒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了。


    不過,出於已經穿慣了男裝的緣故,總司現在仍舊以男裝形象示人。


    即使是身穿常服的時候,她也很少像木下舞那樣穿女式和服、將頭發挽成島田髻。


    其身上唯一的改變,就隻是將裹胸布給卸下來了而已。


    乍一看去,除了胸部鼓脹起來了之外,她的外表形象與以往相比沒有任何區別。


    眼見總司突然跑來,自知有急事發生的土方歲三等人連忙停下他們手頭上的動作。


    總司的步速很快。


    她前一秒還在院落之外,這一秒就已經來到庭院的中心。


    未等對麵發問,她就搶先一步地歡聲道:


    “橘君他成功了!葫蘆屋同意與我們結為同盟!”


    此言一出,現場氛圍頓時一變——凝重的空氣退散了,詫異的空氣填補了上來。


    近藤勇呆呆地呢喃道:


    “成、成功了……?”


    山南敬助雖未說話,但其麵部已布滿驚喜交加的神情。


    土方歲三最先緩過神兒來,一針見血地追問道:


    “葫蘆屋願意為我們提供多少資金?盟約的持續時間是多少?”


    總司舉起一個拳頭。


    此舉使對麵懵了。


    一個拳頭——這是多少數字?


    幸而總司很快就為他們解惑。


    “無、無上限!”


    她難抑激動地朗聲說:


    “沒有具體的數字!葫蘆屋將為我們提供無上限的支持!”


    “此外,我們不必承擔任何代價!”


    “我們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全心全意地對付法誅黨,將其徹底消滅!”


    霎時,全場俱靜——隻剩下粗重的唿吸聲。


    不論是豪邁奔放的近藤勇,還是沉著穩重的土方歲三、山南敬助,此時無不展現出相同的模樣——呆若木雞,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總司。


    直至好一會兒後,近藤勇才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隨即拋出質疑:


    “小司……你沒有在跟我們開玩笑吧?”


    總司沒好氣地反駁道:


    “雖然我很喜歡說笑,但我再怎麽樣也不會在這種大事上亂講話。”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很了解總司的脾性,當然清楚她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


    土方:“……”


    近藤:“……”


    山南:“……”


    他們麵麵相覷、目目相看,仿佛是想向彼此分享澎湃、激昂的情緒。


    須臾,土方歲三咧開嘴,露出雪白的牙齒,唇角揚起亢奮的弧度。


    “阿勝,山南,我們接下來要忙得腳不沾地了!”


    ……


    ……


    京都,街頭巷尾——


    “喂!你聽說了嗎?”


    “啊?怎麽了?”


    “哎呀,你這人呐,消息太不靈通了!”


    “就是就是!這麽大件事兒,你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嗐,別打啞謎了!快說吧,又有什麽事件發生了?難道是長州人打過來了?”


    “才不是!是大阪那邊出動靜了!”


    “大阪的巨商們紛紛發布聲明!他們表示要全力支援‘仁王’!向秦津藩提供金錢、糧草、畜力等全方位的物資支持!”


    “大阪的巨商?都有誰啊?”


    “景田屋、西海屋、柑屋、樊屋、七彥屋……太太、太多了!我已經數不過來了!”


    “什麽?這些不都是勢力很大、富可敵國的大商家嗎?”


    “所以我才說這是大事件啊!這些巨商竟一同幫助仁王,這太出奇了!”


    “為什麽會這樣?大阪的巨商們不一向是吝嗇得出奇嗎?”


    “據說這又是仁王的功勞!”


    “相傳他孤身前往大阪,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大阪的巨商們,使他們心甘情願地伸出援手!這才造就了眼下的這等盛大局麵!”


    “仁王他竟然還精通縱橫之道?”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你難道忘了嗎?就在不久前,他不費一兵、以一己之力勸退了江戶灣上的英國艦隊!”


    “啊,這倒也是……”


    “突然獲得難以計數的錢糧……喂喂,這般一來,秦津藩豈不是要快速崛起了?”


    “那肯定了!隻要有了錢糧,就能解決這世間的絕大部分困難!”


    “我敢斷定!不出五年,秦津藩將會變為傲視天下的雄藩!”


    ……


    ……


    大阪、京都、奈良……越來越多的城町接收到了“大阪巨商們聯合出資讚助秦津藩”的這一重磅消息。


    截至目前為止,它仍在飛速傳播。


    想必用不了多久,此則消息就能擴散至全國各地。


    這則消息流傳到哪兒,哪兒就會爆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唿。


    震驚……


    實在是太令人震驚了!


    但凡是腦子正常的人類,就不難猜到當這海量的錢糧交到了雄才大略的“仁王”橘青登的手上後,將會發生什麽樣的狀況!


    在獲得木下琳的認可、成為她的孫女婿後,青登對葫蘆屋有了更深的了解。


    葫蘆屋並非那種“低價買進,高價賣出”的傳統商家。


    簡單來說……它更像是投資商!


    一旦發現值得培養的人才或商戶,就出資培養對方、幫助對方。


    雖然偶爾會出現“投資失敗,血本無歸”的狀況,但斬獲總比虧損多。


    日積月累下來,葫蘆屋建成了龐大的人脈網絡!


    北至蝦夷地,南到九州大島……承受過葫蘆屋的恩惠的商家,遍及全國各地!


    光是在大阪一隅,與葫蘆屋有關聯的商家就包括且不限於大糧商“景田屋”、大酒商“西海屋”、大水果商“柑屋”、香料商“樊屋”……全都是一些響當當的名字!


    這正是葫蘆屋不怎麽為人所熟知的原因——他們總潛藏在幕後,極少走到台前!


    在這個信息交流不發達的年代,普通人是很難獲悉葫蘆屋的存在的。


    當木下琳下達“全力支援橘青登”的號召後,其麾下的這張“人脈網”迅速運作了起來!


    景田屋、西海屋等各大商家紛紛響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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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據說史實裏的總司是個猛男——這恰好符合江戶時代對“帥哥”的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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