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牧吾郎的頰間布滿忿忿不平的神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橘君,你再仔細看看!我的臉是不是要比這張人像帥得多了?”


    說罷,他高高地伸長脖頸,繃緊五官,似乎是想讓青登更加清晰地看見他的麵龐。


    望著極力申辯的古牧吾郎,青登不禁愣住。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一句無心之言竟會引來古牧吾郎這麽大的反應。


    既然對方讓他重看一遍……不得已之下,青登再度掃動視線,在古牧吾郎的臉龐與麵前的人像之間反複觀瞧。


    雖然古牧吾郎極力宣稱自己要比緒方逸勢帥得多了,但……不看便罷,青登愈看愈是覺得這倆人真的長得好像啊!


    不得不說,負責給緒方逸勢繪像的那位畫師的水平很高啊。


    他完美地拿捏住了緒方逸勢的五官特征,該突出的地方都有突出。


    出於幕府始終沒能抓住緒方逸勢的緣故,其通緝令一經“上市”就沒有更新過。


    因此,其通緝令上的人像仍保持著20歲的模樣。


    反觀古牧吾郎,他已是年紀不小的中年人,皮膚不似年輕仔那般有光澤,眼角、鼻根等地方長有細密的皺紋。


    隻不過,遑論歲數如何變化,五官的形狀肯定是不會發生太大的改變的。


    青登真的是抱持著“快點來找茬”的心態來反複找尋二者的不同之處。


    可是……可是……這兩張臉的五官真的很酷似啊!


    二者的相像程度,令青登不禁暗忖:


    ——倘若古牧先生再年輕個2、30歲,搞不好會被官府誤認為是緒方逸勢重生了啊!


    得虧這倆人沒有生在同一個時代。


    否則,就憑他的這張臉,指不定會鬧出多少麻煩來。


    緒方逸勢的人頭……那可太值錢了啊!


    倘若古牧吾郎與緒方逸勢生於相同的時代,而二人又恰好同歲的話,肯定會有無數賞金獵人盯上古牧吾郎,欲借其人頭去領個賞錢。


    青登的感慨仍在繼續:


    ——怪不得古牧夫人會與古牧先生結合。


    阿町剛剛紅口白牙地高聲道:她很崇拜緒方逸勢,她認為緒方逸勢是這世上最帥的男人。


    線索串聯作一塊兒,破案了啊!


    因為古牧吾郎與緒方逸勢長得很像,所以阿町才會愛上他,進而與他結為恩愛夫妻!


    青登輕輕頷首,心中連道了數聲“原來如此”。


    不管怎麽說,古牧吾郎都是他很喜歡的長輩。


    不難看出,對方十分堅定地認為自己要比緒方逸勢帥。


    青登猜測,這可能跟阿町有關。


    因為阿町喜歡緒方逸勢,所以古牧吾郎極力證明自己的長相要在緒方逸勢之上。


    總之,接連昭示真相,打擊他人的自信心,未免過於殘忍了。


    因此,青登打算說點中聽的囫圇話,將眼下的尷尬場麵給糊弄過去。


    然而……天真無邪的艾洛蒂卻先他一步地開口道:


    “可是……古牧先生,你和緒方逸勢真的很相像啊。”


    她一邊說,一邊撲閃著大眼睛,一臉純真地看著古牧吾郎。


    這種直白的、不包含任何惡意的話音,反倒是最傷人心的。


    果不其然,古牧吾郎如遭雷擊一般,全身猛然僵住。


    緊接著,他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露出一臉“累了,毀滅吧”的疲憊神情。


    “這、這……不對吧……我應該要更加帥氣才對啊……唉……罷了……”


    打從剛才開始,阿町就緊緊地抿著雙唇,因為用力過猛,以致雙唇都微微泛白了。


    盡管勉力支撐,但她這時終於是忍不下去了,不慎讓“噗嗤”的笑聲漏了出來。


    她急急忙忙地抬手捂嘴,在她的補救下,總算是堵上了“漏洞”,未讓笑聲繼續漏出。


    阿町的陡然發笑,使古牧吾郎更加鬱悶了。


    他支起右臂,撐著下巴,別開臉去,將自己的後腦勺甩給阿町。


    “欸?欸欸?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艾洛蒂按著胸口,不安地反問道。


    阿町擺了擺手,笑道:


    “沒事沒事。”


    “艾洛蒂,你不必在意,你沒有說錯話,你隻不過是說了實話而已。”


    “好啦好啦,別鬧別扭了。”


    阿町的最後一句話,自然是說給她丈夫聽的。


    話音剛畢,她就伸出手去,輕撫古牧吾郎的頭發


    駕輕就熟的安慰……看樣子,這種情況似乎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


    ……


    約莫半小時後——


    京都,昂古萊姆一家的宅邸——


    在辭別了古牧夫婦後,青登等人並未就此返迴屯所。


    而是拐了個方向,直奔就在隔壁的昂古萊姆一家的宅邸,前去拜訪艾洛蒂的爺爺,即安東尼?昂古萊姆。


    “哦哦!橘君!好久不見了!”


    久違地見到青登,肯德基爺爺……啊、不,安東尼很是興奮。


    他張開雙臂,給了青登一個大大的、充滿熱情的擁抱。


    從外表來看,昂古萊姆一家在京都的生活還是挺安逸的。


    安東尼的腰腹更胖了一些,越來越像是一顆圓滾滾的皮球了。


    此外,他的日語也更加熟練、標準了,不似以前那般有著極重的口音。


    就在安東尼移步至玄關,前來迎接青登等人的時候,便見其左右兩側分別有一人相隨。


    其左側之人,正是那位年輕女仆勒羅伊。


    而其右側之人,則是一位神情肅穆、左眉角處有著一條顯眼刀疤、腰間掛有佩刀的年輕漢子。


    此人並非法國人,乃是正兒八經的武士,名叫十河虎茂。


    據青登所知,他有著一個很威風的稱號:破竹赤虎。


    又是破竹,又是赤虎的……嗯,如此稱號,很有日本人的中二風格。


    遙想當初,不知是出於什麽緣故,安東尼執意要求舉家離開江戶。


    對此,桐生老板所提出的建議是遷居京都。


    是時,桐生老板前腳剛說完,後腳安東尼就表示出強烈的不解和反對。


    京都乃是尊攘運動的中心。


    往京都街頭扔塊磚頭下去,可以砸中七、八個思想激進、滿腦子想著攘夷的瘋子。


    他們這仨個高眉骨深眼窩的老外去了京都,豈不成了送進人家嘴裏的肉了?


    安東尼的這些顧慮,完全在桐生老板的預料之內。


    為了安撫且說服安東尼,桐生老板做出了相應的保證——他會請他的朋友來貼身保護他們的。


    而這位十河虎茂,便是桐生老板所說的這位朋友。


    此人既然能被桐生老板所看重,並且委以重任,自然不是泛泛之輩。


    別的不說,光是其外貌便充滿了高手的風範。


    從外表上看,他的年紀在28歲上下,正值男人肉體的巔峰期。


    脖頸和腦袋一樣粗。


    兩隻耳朵都是典型的“餃子耳”,已經看不出耳朵的原樣。


    乍一看去,更像是腦袋的左右兩側各掛著一塊難看的肉團。


    縱使穿著寬鬆的和服,也藏不住那滿身的肌肉。


    熊一般的壯碩身形,再加上冷峻的五官線條……光是往那一站,就能起到喝阻敵人的“止戰”作用。


    在初識十河虎茂的時候,青登曾向他提出切磋的邀請。


    一來是為了親身驗證他的實力,看看桐生老板的這位朋友到底有幾斤幾兩,是否擔得起“保護昂古萊姆一家”的重任。


    二來則是順手撈個天賦過來。


    可沒承想,與他這充滿威懾力的兇悍外表相比,這人竟意外的是一位“和平主義者”。


    “很抱歉,若無必要,我不喜歡與人切磋。”


    就這樣,他婉拒了青登的邀戰,使青登甚感遺憾。


    總的來說,從其目前的表現來看,他確實是一位合格的保鏢,他很好地履行了“守護”的職責。


    桐生老板為昂古萊姆一家安排的這棟宅邸,可謂是相當講究。


    它恰好坐落在“t”形路口的交界處。


    若想靠近宅邸,除了這“t”形的三條路之外,別無它途。


    隻要從宅邸的最高處(閣樓)望過去,這三條路盡在眼下,完全處在監視範圍之內。


    在尋常時候,十河虎茂會藏身在閣樓裏,居高臨下地嚴密監視宅邸的四周,謹防陌生人等的靠近。


    即使是在夜晚也不例外。


    他有著“睜一隻眼睛睡覺”的本領。


    哪怕是在夜深人靜的的黑夜,他也依舊待在閣樓裏,一板一眼地堅守崗位。


    隻有在很偶爾的時候——比如青登來訪的刻下——他才會短暫地離開閣樓,陪同安東尼一起來迎接青登。


    而且,很難能可貴的是,他很擅長掩藏自己的氣息。


    除非安東尼等人主動跟他說話,他絕不會開口多說半句話,始終緊閉著嘴巴。


    單論寡言程度的話,他都能與齋藤一相媲美了。


    就因為十河虎茂實在是太安靜、太缺乏存在感了,所以在很多時候,安東尼等人甚至遺忘了有這麽一位保鏢的存在。


    不難看出,對於“保鏢”這一工作,他算是駕輕就熟了,簡直就是“先天保鏢聖體”!


    ……


    ……


    昂古萊姆一家的宅邸,大廳——


    “昂古萊姆先生,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跟您詳細探討。”


    在經過短暫的寒暄後,青登一臉嚴肅地對安東尼這般說道。


    安東尼聞言,雖感意外,但還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那我們去大廳吧。”


    十河虎茂和女仆勒羅伊自覺地退下,讓出談話的空間。


    偌大的廳房隻剩下坐在首座上的安東尼、艾洛蒂,以及坐在他們對麵的青登、木下舞。


    “昂古萊姆先生,我就直說了。”


    青登直截了當地開啟話題,繼而倏地拔高音量。


    “請讓艾洛蒂成為我新選組的一員!”


    “財務室室長的位置,非她莫屬!”


    安東尼:“……”


    艾洛蒂:“……”


    木下舞:“……”


    青登的這一席話語,就像是往現場施加了“沉默魔法”。


    不論是爺孫倆,還是木下舞,此時全都是一臉“啊?你在說些什麽呢?”的震驚表情。


    青登早就預判到了他們會有這樣的反應,於是不緊不慢地展開解釋。


    專業且成熟的會計功力、“一眼知答案”的心算能力……身懷如此過人的才能,實乃稀世罕見的逸才!


    若不將她召為新選組的室長,豈不是暴殄天物?


    在發現艾洛蒂的傑出才能後,青登便想當場向她拋出橄欖枝了。


    可考慮到如此重大的事情,不可能不設法征得監護人(安東尼)的同意。


    於是隻能暫且忍耐下來,等見到安東尼後再“攤牌”。


    室長一職的重要性,不論是用上何等嚴厲的詞匯去形容也不為過。


    新選組的後勤物資皆由其來調度。


    此外,隨著秦津藩的“藩國大建設”的陸續展開,室長勢必要深度地參與其中。


    一言以蔽之,室長=新選組的後勤大隊長+秦津藩的財政管家。


    如此重要的職位,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若是輕易地假手於人,指不定將來會鬧出多麽大的亂子。


    既要有過人的才能,還要能信得過……綜合這兩點因素,艾洛蒂實乃最佳人選!


    除她之外,不作他想!


    突然接手如此大規模的軍事集團的後勤工作,她肯定會因經驗不足而手忙腳亂。


    但是,青登相信:就憑她的才能,定能快速適應,並且迅速成長!


    雖然青登說得很是誠懇,誠懇得像是請求安東尼將艾洛蒂許配給他,但他話音剛落,安東尼就情緒激動地反斥道: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他瘋狂擺手,手掌擺出虛影,頰間浮現出倉皇的神色。


    “我不允許!”


    “艾洛蒂還隻是一個孩子啊!”


    “她怎能擔任新選組的室長呢?”


    “而、而且……艾洛蒂……艾洛蒂是西洋人啊……”


    安東尼愈往下說,語調就愈是中氣不足。


    “身為西洋人,豈能在京都拋頭露麵?”


    說罷,他輕歎了一口氣。


    緊接著,其身旁的艾洛蒂緩緩地垂下螓首,目光微黯,神情沮喪。


    雖說尊攘派勢力已被清出京都,尊攘運動墮入低潮,但那些“尊攘誌士”的瘋狂與嗜殺,至今仍曆曆在目……


    對於安東尼的激烈反對,青登早已有心理準備。


    他挺直腰杆,正欲迴話。


    可誰知,他還未開口呢,一道輕靈的女聲便陡然響起:


    “……爺爺。”(法語)


    剛剛還深埋著腦袋的艾洛蒂,這時驀地抬頭、仰視、朝自家爺爺投去堅定的眼神。


    “我想嚐試一下。”(法語)


    安東尼瞪大雙眼:


    “你說什麽?”(法語)


    艾洛蒂換上堅定的口吻,一字一頓地說:


    “我想成為新選組的室長!”


    “我想……這是一個好機會!”


    “一個向世人證明我們並非夷狄的機會!”(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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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前文中,十河虎茂曾被羅刹所提及,詳情請見第2卷的第258章《重創清水一族!威震關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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