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的肌膚、纖細柔軟的體態、風韻猶存的俊俏臉蛋、超群絕倫的身材——正是在近藤勇的婚禮上有過一麵之緣後,就未再見麵的阿町小姐!


    隻見阿町穿著黑色的女式和服和潔白的割煮著,頭發挽成便於勞動的高馬尾,俏臉上布滿驚訝、欣喜之色。


    【注·割烹著:江戶時代的做飯時專用的圍裙。】


    “橘君……”


    眼見阿町又要直唿其真名,生怕被周圍人認出他來的青登,忙不迭地豎起右手食指,抵在自己的唇前。


    望著青登的這個動作,然後又看了眼青登身上的常服,阿町頓時麵露了然之色。


    “足下。”


    她改口道。


    “哼哼哼~這可真是葫蘆裏出馬駒!好久不見呀!”


    【注·葫蘆裏出馬駒:日本俗語。比喻意外之地出現意外之人。據說源自八仙之一的張果老會將毛驢收入葫蘆裏麵。】


    阿町講著一口流利的關西方言,從口音聽來並非京言葉。


    京言葉、大阪弁……這些關西地區的方言皆出自同門,都屬於關西方言,隻是語氣、腔調各有細致的不同而已。


    青登推測:阿町的口音應是近江腔。


    近江毗鄰京都,乃環抱琵琶湖、經濟與文化高度發達的美麗區域。


    琵琶湖古稱“淡海”,所以近江得以冠有“近海之國”的美譽。


    青登曾結識某個出身自近江的幕臣,那人的講話方式和阿町一模一樣。


    青登放下抵唇的手指,迴以溫和的微笑:


    “古牧夫……啊,不對,阿町小姐,好久不見!”


    古牧吾郎、阿町——青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還有與這兩個名字續緣的一天。


    平心而論,青登和這對夫妻並不算很熟。


    他們僅在2年前的近藤勇的婚禮上見過一麵,之後便斷了聯係。


    盡管相處時間短暫,但古牧吾郎的儒雅、阿町的活潑,給青登留下了極良好的印象。


    當然,青登之所以仍清楚地記著古牧夫妻,很大部分原因還是出在他們與千事屋的“老少二人組”的關係上——他們乃桐生老板的好友,同時還與木下舞感情密切。


    “阿町小姐,這兒就是你與古牧先生的店鋪嗎?”


    青登猶記得古牧吾郎曾親口說過:他們兩夫妻以賣和果子為生,在京都開了間不大不小的和果子鋪。


    “嗯,是的!”


    阿町的語氣裏充滿了自豪。


    “這兒就是我與外子引以為豪的店鋪!”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青登轉動腦袋,掃移視線,仔仔細細地打量店鋪的內設。


    舉目望去,整個店麵攏共也就二十來張桌子,麵積實在是稱不上大。


    沒有花裏胡哨的裝飾。


    沒有餐飲店常見的油汙頑漬。


    桌子是很普通的款式。


    牆壁上除了價目表之外,別無他物,簡潔明了,給人以清爽之感。


    不論是麵積還是裝修風格,都是很標準的“夫妻檔”。


    眼下剛過7點,正是和果子鋪生意最好的時間段之一。


    江戶時代的和果子店,近似於現代的麵包店。


    一般而言,和果子店共有兩個時間段的生意最好。


    一個是清晨,人們都來買和果子以充當早餐。


    另一個便是下午,人們都來喝下午茶。


    此時湧入店內的絕大部分顧客都是點的外帶。


    隻有少數人——他們大多為中老年人——像青登和佐那子那樣找了個位置坐下。


    如此場麵,使青登不由迴想起前世的早茶。


    前世時,青登的老家有著特殊的早茶文化:約上親朋好友,一大清早就去附近的酒家裏喝早茶。


    說是早茶,但其實形式非常自由。


    不一定非要早上來,也不一定隻喝茶。


    點上一壺茶,然後再點上十幾籠小吃是常態。


    從早上喝到下午,或者從中午喝到晚上,也是大有人在。


    大夥兒一邊吃喝,一邊聊天,渴了就續上茶水,餓了就加單點菜,就這麽悠哉遊哉地偷得浮生半日閑。


    “這家店真不錯。”


    青登由衷地讚歎道。


    “生意真好。”


    佐那子附和道。


    聽著二人的讚美,阿町露出很是受用的表情。


    “出自古牧夫婦之手的和果子,可是有口皆碑的哦!很受街坊鄰居們的喜愛!”


    這時,青登忽地注意到:有個本應在這兒的人物不見其身影。


    “阿町小姐,古牧先生呢?”


    “他正在裏頭忙活呢。”


    阿町朝後廚的方向努了努嘴。


    “他可是咱店的重要廚師,若無他的勤奮工作,咱店可就要停擺咯!得等到客人沒那麽多了,他才有辦法出來透一透氣。”


    這個時候,隔壁桌的老夫婦朝阿町喊道:


    “阿町小姐!老樣子!來兩盤饅頭和兩杯紅茶!”


    老夫婦的話音甫落,阿町便條件反射般地快聲應道:


    “好!馬上就來!”


    隨後,阿町將遺憾的視線投向青登和佐那子。


    “雖然很想再繼續和你們聊天,但還是等沒那麽忙了再慢慢暢談吧!”


    “你們既然走入了本店,那應該是想來吃早飯的吧?你們想吃些什麽呢?”


    青登和佐那子雙雙抬頭,望向掛在牆壁上的價目表。


    羊羹、大福、草餅、饅頭、麻薯、銅鑼燒……市麵上常見的和果子,都能在這裏買到。


    詢問的眼神落到佐那子的身上。


    “你有什麽想吃的、想喝的嗎?”


    “……銅鑼燒和綠茶。”


    “哦哦!你很有眼光哦!銅鑼燒可是咱店的得意之作,特別是今早兒新進了一批很新鮮的紅豆,所以我今天格外推薦銅鑼燒!”


    青登聞言,輕輕頷首:


    “那就來一盤銅鑼燒,外加兩杯綠茶。”


    “好嘞!稍等片刻,銅鑼燒和綠茶馬上就到!”


    說罷,阿町滑溜地鑽進後廚,然後又很快迴到前台,熱情地招待絡繹不絕的客人們。


    青登和佐那子所坐的這一桌,乃是青登精心挑選的“上座”。


    從他們倆的這個位置看過去,恰好能夠透過敞開的窗戶,望見店外的風光。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青登側過腦袋,眼望窗外。


    佐那子也一並地轉過頭去。


    二人就這麽注視著人來人往的阜盛街道。


    古牧夫婦的店鋪坐落在京都的烏丸通。


    烏丸通乃京都屈指可數的繁榮街區,往南是東本願寺,往北是京都市役所,往東便是京都最大的藝妓區:隻園。


    雖有著截然不同的地域文化,但京都和江戶的街道風貌並無顯著的差別。


    紅土道路上,幹冷的風唿嘯而過,塵土飛揚。


    拉貨的大板車在行人中橫衝直撞,引得罵聲一片。


    扛著扁擔的販夫走卒賣力吆喝。


    麵有菜色、雙頰凹陷的年輕婦人,費勁地背著瘦瘦小小的嬰孩。


    根根肋骨清晰可見的瘦弱馬匹,喘著白氣、“哼哧哼哧”地拖拽沉重的貨車,而驅使這匹瘦馬的人是同樣羸弱、緊貼肌膚的嶙峋骨頭比馬匹還多的老農。


    入眼處,皆是為一日三餐而辛苦奔走的平民百姓。


    望著此情此景,佐那子無意識地喃喃自語:


    “即使是風雅的千年都會,也擺脫不了塵俗啊……”


    青登聽罷,啞然失笑。


    “佐那子,你說錯了,你把因果關係弄反了。”


    “京都的風雅……或者說是‘風雅’本身,就是建立在‘塵俗’之上。”


    “並非‘風雅’擺脫不了‘塵俗’。”


    “而是若無‘塵俗’,‘風雅’就喪失棲身之所了。”


    佐那子怔了一怔,隨後若有所思地靜默了下來。


    古牧夫婦的手藝如何,青登尚不知曉,但他們的服務態度倒是無從置喙。


    “銅鑼燒和綠茶來咯!”


    才剛走開沒多久的阿町,捧著盛有兩杯綠茶和一碟銅鑼燒的茶盤,快速卻穩當地迴到二人的桌旁。


    從離去到歸來,滿打滿算也就1分多鍾的時間。


    這樣的上菜速度,令人咋舌。


    “小心燙!請慢用!”


    阿町手腳麻利地放下茶水和點心,然後又去忙活了。


    銅鑼燒乃最為大眾所熟知的日式點心之一。


    烤製麵皮、內置紅豆沙等夾心,因為是由兩塊像銅鑼一樣的餅合起來的,故而得名“銅鑼燒”。


    對於銅鑼燒,已在這個世界居住了3年之久的青登,自然是毫不陌生。


    但是,當阿町放下那碟銅鑼燒時,青登卻像是頭次見到這種點心似的,表情被強烈的驚詫所支配。


    說來也巧,佐那子亦是如此,濃鬱的訝色布滿其俏臉。


    就某種程度而言,青登確實是頭一次見到這樣子的銅鑼燒。


    隻見碟子上的銅鑼燒的量很多,足有4個,而且每一個都有成人的巴掌般大——青登隻在前世的《哆啦a夢》裏見過這麽大的銅鑼燒。


    這樣的大小,真乃名副其實的“銅鑼燒”。


    這麽多、這麽大的銅鑼燒,隻賣20文銅錢,真的有賺頭嗎?


    青登一邊懷揣著這樣的疑問,一邊伸手抓過一隻銅鑼燒,塞進嘴裏,佐那子緊隨其後。


    就在點心入口的那一瞬間,香甜上好的味道填滿青登的唇齒。


    麵皮有不可思議的口感,蓬鬆水潤,十分彈牙。


    裏頭的紅豆沙顆粒飽滿、味道清甜,充滿了能激起人的口舌之欲的魔力。


    青登表情中的驚詫轉變為驚喜。


    佐那子的雙眼也在同一時間裏發亮。


    看樣子,古牧夫婦的和果子鋪能有這麽高的人氣,並不是毫無道理的。


    “……橘君,我們往後可以將古牧夫婦的這家店鋪定為新選組的采購點,以後就專門從他們這兒采購和果子。”


    佐那子以認真的語氣這般說道。


    青登鄭重地點了點頭。


    “這個提案……可以考慮。”


    正當二人靜靜地享受著甜滋滋的美味時……忽然響起的奇怪聲響,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青登和佐那子雙雙停下咀嚼的動作,對視一眼後循聲望去。


    隻見哭泣者是一位就坐在他們的隔壁桌的老人。


    他捧著一杯熱茶,深埋著腦袋,像孩童一樣嗚咽,皺紋密布的滄桑麵龐上淌滿淚水,三個同樣上了年紀的老人坐在其身旁,或是輕拍其肩,或是慢撫其背,以各自的方式來安慰他。


    “平五郎,別哭了。”


    “振作起來吧,沒有過不去的坎。”


    “算了,讓他好好地大哭一場吧,發泄發泄。嚎啕過後會感覺心裏好受許多的。”


    青登可沒有遺忘他今日出行的目的。


    見慣世間百態、本應心誌成熟的老人,竟在悲傷地哭泣……如此事態,怎能不過問?


    於是乎,他當即咽下口中的銅鑼燒,轉過身子,麵朝老人們,問道:


    “老人家,怎麽了?發生什麽事兒了?”


    此言一出,老人們——包括那位涕泗滂沱的淚人——不分先後地揚起視線,朝滿口江戶腔的青登投去警惕的視線。


    為了打消他們的疑慮,青登扯謊道:


    “我是自東國江戶而來的旅人,目前正在巡遊日本各地以磨煉身心。”


    老人們聞言,放低視線,緊盯青登的衣裝。


    酒紅色的羽織、黑色的袴與布襪……雖不算是衣冠濟楚,但也絕非不修邊幅。


    浪人可不會有這麽正經的穿扮。


    確認青登並非浪人後,老人們的表情中的警惕之色逐漸消散。


    某位老人長歎了一口氣:


    “你是哪兒的人都好,隻要別是尊攘誌士就好。”


    青登挑了下眉。


    “你們不喜歡尊攘誌士嗎?”


    老人們逐一地冷笑出聲。


    “如果是那種高風亮節、品德高尚、確懷救國之誌的真正的誌士,我們自然是熱烈歡迎。可假使是打著‘尊攘’的旗號來魚肉百姓的那種‘誌士’……那我們隻希望他們能盡快地下黃泉!”


    說罷,他伸手指向那位仍在哭泣的老人。


    “看到了沒?這位就是被不逞誌士所害的可憐人。”


    青登眯細雙眼,表情一凜。


    “被不逞誌士所害……可以詳細地跟我說說事情的來龍去脈嗎?”


    青登以莊重的語氣這般說完後,老人們尚未來得及予以迴應,其身後倒先傳來充滿取笑意味的中年男聲:


    “尊攘誌士就隻是一幫異鳥。這些異鳥隨著最近天機(朝廷)人氣鼎盛而生,嘴如鷹喙,細長尾巴,爪穿木屐,額頭狹窄。剖開鳥腹一看,膽小得可憐。叫聲如詩歌般動聽,乍聽下還以為勇猛無比,實際上除了逃得快,一無所長!”


    隻見一位身穿割煮著的中年男人,邊用幹淨的白布擦拭雙手,邊朝青登等人這邊徑直走來。


    鬢角泛白的總發、如煤炭般焦黑的右臂、淺蔥色的衣裳、和善的微笑。


    驚喜的神色掠上青登的雙頰。


    “古牧先生!”


    古牧吾郎微微一笑。


    “你好啊,好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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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豹豹子似乎真的二陽了……昨天晚上忽然覺得好累,咽喉很痛,還流鼻涕,雖未發燒但也並不好受。好在最終還是成功地將今日的章節趕出來了,盡管字數少了一點(流淚豹豹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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