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訝與困惑……總司的臉上寫著“不知所措”。


    麵對總司投射而來的委屈眼神,佐那子當場愣住。


    “抱、抱歉!”


    不敢與總司對視的佐那子,以仿佛欲將螓首甩斷的力度,猛地一撇頭,眼望前方的虛空。


    “衝田君,我並不是在兇你。”


    “我剛才隻是……隻是……隻是在想惱人的煩心事。”


    “一時情緒苦悶,所以不慎吐出粗鄙之語。”


    “請你見諒,我沒有惡意。”


    語畢,佐那子抬手裝作梳理額發,實質是在搪塞自己的尷尬表情。


    總司茫然了許久,過了好一會兒後才喃喃了一句“這樣啊……”。


    隨後,總司默默收迴視線,繼續像倉鼠一樣往嘴裏塞金平糖。


    隻不過,她吃糖的速度明顯放慢了許多。


    縈繞在二女之間的氣氛,好不尷尬……


    佐那子竭力保持淡定,但其頰間還是不受控製地一點點浮現出苦悶的陰影。


    如果附近有條地縫的話,她真想直接鑽進這條地縫裏。


    打從佐那子開始記事起,她就一直被教育要成為撫子般的傑出女性。


    如何站立、如何就坐、如何與人對話……這些日常生活上的方方麵麵、細枝末節,都曾是佐那子費盡心力地苦研過的必修課。


    最終,在經過一番係統且嚴格的教育指導,以及耳濡目染、潛移默化之下,“有禮”、“斯文”、“優雅”早已滲入佐那子的骨髓、靈魂的深處。


    因此,對於佐那子而言,最令她感到害臊、難受的事情,莫過於不慎做出失禮的舉動、說出失禮的話語。


    她剛才對總司說出的話語……已經不能稱之為失禮了,根本就是無禮!


    “少自作多情了。”——遙想過往,哪怕是在氣頭上時、哪怕是在與討夷組這種兇殘敵人戰鬥時,佐那子也從未曾吐露過如此尖銳刻薄的言辭。


    不管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反正自己不能墮落、不可有辱斯文——此乃佐那子的人生信條。


    更何況總司根本就沒有招惹她,她一直在吃糖。


    完全是佐那子在單方麵地耍脾氣。


    想到這,佐那子更覺羞愧與汗顏。


    ——真是的……我怎麽會說出那麽不過腦的話!


    佐那子的這句自問,完全是多餘的。


    實質上,她本人非常清楚其中的緣由。


    她適才對總司做出的那番解釋,並非是信口胡謅的瞎話。


    她確實是因為在思考煩心事,所以導致情緒失控,不慎失言。


    在想到繼木下舞之後,連衝田總司也和青登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時……佐那子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煩。


    心中像是燒起了一鍋正沸騰著的滾水。


    咕嚕咕嚕咕嚕……不斷地冒泡。


    等她迴過神來時,總司已一臉委屈巴巴地望著她……


    ——不僅木下舞喜歡他……現在居然連衝田君這個大男人也對他……嘖……!


    佐那子瞬間拉下眉角。


    不過,僅轉息的功夫,她的柳眉就又重新放平。


    盡管思想一時還無法接受,但細慮一番後,佐那子也不是不能理解總司對青登的感情。


    哪怕是眼光挑剔如佐那子,也不得不承認:青登的確是一個很有魅力的人。


    縱然是同性,折服於青登的英雄氣概而對他心生愛慕也不足為奇。


    更何況青登和總司還是同居。


    有道是日久生情。


    全試衛館上下,就數總司和青登的感情最好——此乃不管是在試衛館,還是在小千葉劍館,都眾所周知的事情。


    彼此間的關係本就很深,又住在同一屋簷下,無論是低頭還是抬頭,都能瞧見對方。不僅是臉,就連對方的強健肉體也能時不時地看到……將心比心之下,佐那子頓時理解了總司。


    隻不過,如果僅僅隻是總司單戀青登,那也就罷了。


    然而……青登對總司投來的曖昧好意,似乎並不抵觸……


    青登剛才在神社石階上溫柔反抱住總司的那一幕光景,再度從佐那子的眼前一閃而過……


    架在心頭的那爐滾水,再度“咕嚕咕嚕”地沸騰起來……


    佐那子忍不住心想——


    倘若未來的某一天,青登一本正經地對她說:佐那子小姐,我喜歡上衝田君了,雖然衝田君是男人,但我還是喜歡他,我想將你、木下小姐和衝田君都娶了……屆時,她可能會先用冰冷的視線貫穿青登,然後直接抽刀怒砍青登!


    好色也要有個限度啊!


    虧我一直以為你是正人君子!


    木下舞就算了,她好歹也是個長相可愛的小姑娘,衝田君是個男人你也想下手!


    不管是男是女,隻要對方長得好看你就喜歡,你怎麽能好色到這種程度啊!


    馬廄裏的種馬都沒你那麽過分!最起碼種馬對公馬沒有興趣!


    男的女的你都要!哪兒有這種好事啊!!


    佐那子越想越氣,下意識地攥緊交疊於身前的柔荑。


    這個時候,總司驀地感到身旁傳來一股不祥的氣息……


    在這股不祥氣息的影響下,她肌膚的雞皮疙瘩爭相隆起,身子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總司轉過頭望去。


    緊接著,她便看見佐那子那陰沉得厲害的臉色……一股接一股可怕的氣息從其身上逸散而出。


    盡管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但總司什麽也不敢問、什麽也不敢做。


    她連忙裝作什麽都沒看到,表情緊張地將視線轉迴正前方,瑟瑟發抖地繼續吃糖……


    佐那子的內心小劇場仍在繼續。


    ——算了!即使橘君計劃娶一百個老婆,又關我什麽事呢?


    ——反正我也沒打算跟橘君結婚!


    ——我早已立誌終生不嫁,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武道。


    ——既如此,我又何需在此庸人自擾呢?


    一念至此,佐那子的情緒慢慢恢複平穩,從其身上逸散而出的可怕氣息漸漸收斂。


    站在其身旁的總司,頓時感到壓力大減。


    隻不過,佐那子的臉色依舊陰沉、不甚好看。


    倏忽間,佐那子和總司的身側突然傳來一道急匆匆的腳步聲。


    一直在留心四周的二女,立即循聲揚起視線。


    高大頎長的身形、能將整張臉遮住的低沿鬥笠、黑色的圍巾、青色的羽織、熟悉的感覺……


    來者,正是在離開天璋院的書房後就一路急匆匆地趕過來的青登。


    “橘……”


    總司向青登招了招手,下意識地欲同青登打招唿。


    但在喊出“橘君”的前兩個音節,即“tch”時,她陡然想起青登現在仍是被官府通緝之身,故連忙將餘下未來得及喊出口的音節吞落迴肚,閉上嘴巴。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青登一口氣奔至佐那子和總司的跟前,埋首致歉道。


    “沒關係,我們並沒有等很久。”


    佐那子麵無表情地淡淡道。


    “嗯?”


    青登訝異地看著佐那子。


    是他的錯覺嗎?


    他總覺得佐那子此時朝他投來的眼神……似乎有點可怕……


    ——怎麽迴事?我做啥得罪佐那子小姐的事情了嗎?


    青登毫無自知之明地在心中自我審問。


    這個時候,總司的話音將青登的意識拉迴現實。


    “橘君,既然你已來了,那就快點跟我們講講你這段時間都去哪兒了吧。”


    青登聞言,輕輕點頭。


    “嗯,跟我來吧,我們到不會有人打擾的地方慢慢聊。”


    ……


    ……


    青登所說的“不會有人打擾的地方”,就是佐那子和總司背後的旅店:越前屋。


    青登直接開了間四疊半的僻靜小房。


    【注·疊:日本人慣用的麵積單位。一疊即為一張榻榻米的大小,四疊半就是四張半榻榻米大小的房間。三疊半、四疊半是日本極常見的房間麵積】


    在跨進房間後,青登首先做的事情,就是確認天花板上和地板下有沒有藏人。


    接著,又去確認隔壁房間有沒有住人。


    在確保不會有被偷聽的風險後,青登解下腰間的越前住常陸守兼重,隨意地席地而坐。


    佐那子和總司相繼坐到青登的對麵。


    總司大大咧咧地盤起雙腿。


    佐那子規規矩矩地彎曲雙膝,端正跪坐。


    她們也不講話,就這麽筆直注視青登。


    二女眼神裏的含義,不言而喻——好了,快點跟我們解釋解釋吧!


    佐那子和總司的視線化成一股無形的壓力。


    在這股壓力的逼迫下,青登苦澀一笑。


    “該……從哪裏開始說起好呢……”


    ……


    青登言簡意賅地將他這段的經曆、所作所為,逐一地告知給二女。


    當然,不該說的,青登一句話也沒說。


    比如——青登隱瞞了涉及新禦庭番與天璋院的一切事宜。


    新禦庭番乃是德川家茂和天璋院為培養自己的勢力,而暗中組建的諜報機關。


    就連幕府裏絕大部分的高官,都並不知曉新禦庭番的存在。


    為了不引起一橋派的警覺、攻訐,德川家茂和天璋院一直未將新禦庭番公諸於世。


    因此,在未獲得德川家茂和天璋院的允許的情況下,青登不得隨意向外人透露“新禦庭番”的名號。


    至於天璋院就更不用說了。


    呐,衝田君,佐那子小姐,你們知道嗎?你們在月宮神社裏所見的那位於篤小姐,其實是江戶幕府的當今大禦台所:天璋院篤姬——這種話若說出口,佐那子和總司多半會認為青登瘋了……


    說實話,高高在上的天璋院篤姬在一間偏僻神社裏當巫女……若非親眼所見,青登本人也不會相信那麽離譜的事情。


    於是,青登謊稱月宮神社的於篤小姐乃是他的熟人,所以他暫時把月宮神社充作他休息的據點。


    青登身上的兩大天賦——欺詐師與帝王之術,於此刻發揮得淋漓盡致


    前者讓青登在說謊時,臉不紅心不跳,語氣真摯。


    後者則是讓青登的表情全程自然,看不出半點異樣之處。


    強闖火付盜賊改的衙府、獨赴吉原、捉拿北原耕之介、追查詭藥……聽著青登近日所遭遇的這一連串驚險事件,佐那子和總司的麵部表情不斷發生著極精彩的變化。


    在得知青登目前居然正在追查那麽危險的案件後,佐那子和總司再也按捺不住,紛紛露出駭然的神色。


    終於,青登說完了。


    隨著青登的話音落下,房間被寂靜包圍。


    飄蕩在青登等人身周的空氣,似乎凝固成了液體,顯得格外沉重。


    佐那子和總司麵麵相覷,接著又望了望青登。


    便在這一片靜謐之中,總司率先打破沉默:


    “橘君,你接下來……準備怎麽辦?是打算繼續調查那個詭藥嗎?”


    “當然。”


    青登點了點頭,表情肅穆,不假思索道。


    “吾父生前一直在不顧危險地調查詭藥。”


    “雖然尚未得到確鑿的證據,但我推測吾父的‘病死’藏著很深的貓膩。”


    “我很想知道吾父病死的真相,以及他究竟都做了些什麽,才被北原耕之介等人如此記恨。”


    “更何況,縱然拋開吾父的因素不談,我也有極充足的理由繼續調查詭藥。”


    “金澤君和金澤小姐的慘死……我可沒有忘記。”


    “哪怕隻是為了給金澤君和金澤小姐複仇,我也不會那麽簡單就善罷甘休!”


    這時,佐那子插話問道:


    “可是……你不是說你目前暫時不知該如何行動嗎?”


    “是啊。”


    青登無奈地歎了口氣。


    “雖然已經查明清水一族與詭藥有牽連,但接下來具體該去何地、該找何人搜集新的線索與情報,我暫時沒有任何頭緒。”


    說到這,青登頓了頓話音。


    接著,他換上半開玩笑的語氣:


    “要是宮川先生在江戶就好了……他是吾父的摯友,他說不定知道些什麽。”


    青登口中的“宮川先生”,指的自然是橘隆之的好友、大月實的生父:宮川俊造。


    自打大月實遠嫁奈良以後,宮川俊造及其妻便一並遷居奈良。


    從此以後,不管是“原橘青登”還是青登,都沒有再與其見過麵。


    青登的這句感慨,本隻是隨口說出的戲言。


    然而,他的話音甫落,佐那子和總司便雙雙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並對望一眼。


    “橘君,真是巧了……”


    佐那子緩緩道。


    “宮川先生現在恰好在江戶。”


    “……哈?”


    青登驚訝地瞪大雙眼。


    *******


    *******


    今天依舊豹更失敗了,灰常豹歉!(流淚豹豹頭.jpg)


    忘記宮川俊造何時來江戶的書友,可以迴顧本卷的第199章《突然到來的橘隆之的舊友》


    佐那子小姐這種愛吃醋、表麵上一本正經,實際裏想象力很豐富的性格,真是可愛捏~~(豹嗨.jpg)


    ps1:豹豹子此前所設計的每一段劇情,都是有深意的,我從沒水過劇情。


    簡單來說——本書沒有任何支線劇情,你們看過的每一部分情節都是主線劇情。


    之所以設計大月實這個角色,並不隻是為了讓青登在“前女神”麵前裝逼——主要目的,乃是為了引出宮川俊造和橘隆之的相關劇情!


    如果沒有青登和大月實在煙火大會現場的重逢,就沒有之後青登為還宮川俊造的人情債而搭救大月實的丈夫。


    接下來自然也就不會有宮川俊造為親自答謝青登而來江戶。


    一環扣一環,沒有任何無用的筆墨。


    *********


    ps2:本書在不知不覺中,都253萬字了捏。按照豹豹子的估計,第二卷大概會在280萬字的時候完結。


    好漫長的序章啊……用300萬字來寫一本書的序章……本書搞不好真的能寫上千萬字。接下來的第一章(第3卷、第4卷)大概率也能寫上300來萬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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