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方歲三話音未完:


    “在多摩日野,有個叫‘佐藤彥五郎’的男人,他是我姐夫,在當地很有名望,你稍微打聽一下就能找到他的住所。”


    “這是很艱巨的任務,拜托你了。”


    市村鐵之助怔怔地看著土方歲三遞出的照片與頭發。


    “土方先生,您、您這是……”


    他結結巴巴,久久沒有緩過神兒來。


    趁他還在發愣的這檔兒,土方歲三微微一笑——他鮮少露出這樣溫和的笑容。


    “鐵之助,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幫助,當初選你作為我的小姓,果然是一個正確的選擇,辛苦你了。”


    自打被土方歲三收為小姓後,市村鐵之助的伶俐與能幹是有目共睹的。


    他將土方歲三的日常生活處理得井井有條,讓土方歲三得以專注於公務。


    在跟隨土方歲三奔赴八王子後,他的表現依舊沒讓任何人失望。


    因為年齡太小,所以土方歲三不讓他上前線。


    於是乎,他在後方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


    燒熱水、搬運傷員、運送武器彈藥……哪怕是最挑剔、最無情的人,也無法否認他的勤苦與貢獻。


    這一會兒,市村鐵之助總算是反應過來:


    “土方先生!請您收迴命令吧!”


    他說著跪伏在地,一臉誠懇。


    “我不走!請讓我留下吧!我想陪您戰鬥到最後一刻!”


    戰線已無以為繼……誰都知道今天就是“最後一日”。


    顯而易見,土方歲三此舉是給市村鐵之助一條生路。


    說是讓他送東西,其實就是讓他逃離戰場。


    “別傻了,你留在這兒也起不到什麽作用。”


    “即使如此,我也想留下來戰鬥!我能揮刀!我能戰鬥的!”


    土方歲三的語氣漸漸冷下來:


    “《新選組法度》第一條:一切行動聽指揮。違令者,斬。”


    說罷,他抬起左手,按住左腰間的和泉守兼定的鞘口,拇指抵著刀鐔向前一頂,“哢”的一聲露出鉗住刀鞘的赤銅卡榫。


    看著已然出鞘的和泉守兼定,市村鐵之助的眸中閃過一抹驚懼。


    可饒是如此,他依舊不肯讓步:


    “土方先生,求您了……讓我留下吧。身為堂堂武士,我豈能逃跑……”


    “這不是逃跑,你隻不過是遵從我的命令。”


    “可是……可是……”


    “鐵之助,你所肩負的任務可不止有幫我送東西。”


    市村鐵之助聞言,下意識地揚起困惑的視線。


    土方歲三以平靜的語氣把話接下去:


    “為了拯救江戶的父老鄉親,我們在此堅守了足足五個晝夜,威震敵我。”


    “我們不能讓這場可歌可泣的戰鬥遭受埋沒。”


    “千人同心是如何在八王子作戰的。”


    “‘鬼之副長’土方歲三、一番隊副隊長島田魁、新選組室長艾洛蒂·昂古萊姆等其餘人又是如何在戰場上馳騁的。”


    “我希望你能把這些故事傳揚出去,讓世人熟知。”


    “如此重任,除你之外我還能托付給誰?”


    土方歲三的語氣鏗鏘有力,充滿不容置疑的意味。


    市村鐵之助的雙眸逐漸濕潤。


    他張了張嘴,似乎還有話說。


    可迎著土方歲三的堅定目光,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最終……他咬緊嘴唇,垂下腦袋,哽咽著用力點頭。


    “是……我……我明白了……”


    看著終於頷首答應的市村鐵之助,那抹溫和的微笑重新掛上土方歲三的頰。


    “趁著賊軍還沒有攻過來,趕快出發吧。”


    他說著重新遞出手中的相片與頭發。


    市村鐵之助擦淨眼淚,伸出雙手,畢恭畢敬地接過,然後站起身來,鄭重地向土方歲三鞠了一躬。


    當他轉身離開避彈洞,行至洞口時,猛地頓住腳步,扭過腦袋,戀戀不舍地注視土方歲三。


    土方歲三衝他點了點頭:


    “鐵之助,一路順風。”


    他再度咬唇,強裝灑脫:


    “土方先生,祝您武運昌隆。”


    說完,他又深鞠一躬……做完這一切後,他才扯迴視線,拔動黏在地上的雙足,快步流星地離去。


    土方歲三默默目送市村鐵之助的背影。


    直到其足音漸遠後,他才緩緩收迴視線。


    “……”


    他平視眼前的虛空,默不作聲,不知在想些什麽。


    須臾,他“嗬”地輕笑一聲,嘴角微微翹起,笑意中隱隱含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意味。


    這時,洞外傳來島田魁的叫喊:


    “副長!副長!”


    不一會兒,便見島田魁衝入洞中,他身後緊跟著艾洛蒂。


    就跟土方歲三一樣,連日的激戰使他們刻下的模樣甚是狼狽,滿身血汙。


    就連艾洛蒂的漂亮金發的光澤都變得黯淡不少。


    不過,他們身上卻有一樣東西始終未變:眼中的戰意從未消退!


    島田魁言簡意賅地匯報道:


    “副長!賊軍攻上來了!”


    土方歲三輕輕頷首:


    “嗯,我知道了。”


    他說著不慌不忙地站起身。


    這時,他像是想起了什麽,轉頭看向一旁的艾洛蒂。


    “艾洛蒂,雖然事到如今再問這個問題,未免太不識趣了,但我還是想向你確認一下:你真的要跟我們一起戰鬥到底嗎?”


    艾洛蒂歪了歪頭,莞爾一笑:


    “我若臨陣脫逃的話,等於是讓‘仁王的徒弟’這層身份蒙羞啊。”


    說罷,她特地揚了揚手中的大和守安定。


    土方歲三見狀,迴以敬重、信服的眼神。


    下一刻,“嗆啷”——的一聲,他猛地拔出腰間的和泉守兼定,抖開身上的長風衣:


    “走吧,在未來的史書上刻下我們的勇武!”


    ……


    ……


    法奇聯軍,本陣——


    酒吞童子負手而立,眼望遠方的千人同心的陣地。


    冷不丁的,他口中呢喃:


    “了不起,竟然能夠擋住我們五天的時間……佩服,佩服,是我小瞧他們了。”


    對於千人同心,法奇聯軍的諸位將領雖不能說是下眼相看,但也不覺得他們是什麽重大威脅。


    誠然,土方歲三乃威震四方的逸才,可是就憑他一人,又能做到什麽呢?


    包括酒吞童子、桂小五郎在內的一幹人等,無不樂觀地判斷:至多隻要三天的時間,就能突破千人同心的防線!拿下八王子!


    沒成想……土方歲三與千人同心的將士們竟硬生生地憑借鋼鐵般的意誌,硬擋了他們五天!


    對於這樣的戰績,對於千人同心的頑強意誌,對於土方歲三的優秀指揮,饒是自傲如酒吞童子,也不得不給予極高的評價。


    酒吞童子話音剛落,站在其身旁的桂小五郎便淡淡道:


    “土方歲三與千人同心的確讓人敬佩。怎可惜……到此為止了。”


    酒吞童子輕輕點頭以示讚同:


    “是啊,到此為止了。”


    隻見他們視線前方,茫茫多的士兵如潮水般奔湧向千人同心的陣地。


    八王子攻防戰的“最後一日”,開戰!


    ……


    ……


    “烏拉!殺光他們!”(俄語)


    “跟他們拚了!”


    “他們已經撐不住了!快上!快上!”(俄語)


    “橫豎都是死!多拉幾個人來墊背!”


    ……


    伴隨著叱吒與慘叫,繽紛鮮血反複飛濺、反複落下。


    刀鋒斬破血肉。


    槍彈貫穿生命。


    千人同心的對手不止有眼前的法奇聯軍,還有體內積攢的疲勞。


    他們的刀鋒已布滿豁口。


    他們的衣裳已破爛襤褸。


    他們的雙腿已沉重似鉛。


    他們的精神已毗鄰極限。


    他們的身體已傷痕累累。


    可盡管如此,他們依舊不願退讓半步,讓慘烈的決戰持續進行著!


    這兒的將士砍飛了俄兵的腦袋。


    那兒的俄兵射穿了將士的身軀。


    這兒的將士們齊唰唰地扣動扳機,打亂了奇兵隊的陣型。


    那兒的奇兵隊協力困住將士們的行動,用刺刀紮穿他們的身軀。


    所謂的“慘烈”,莫不如是。


    戰至現在,對千人同心的將士們而言,眼前的戰鬥已不局限於“恪守祖宗所立下的世代鎮守八王子”的約定了。


    千人同心的將士們都是同住一村的村民,彼此間沾親帶故。


    換言之,他們基本都是“父子兵”、“兄弟兵”、“連襟兵”。


    這五日來,他們有太多的親友被敵人所殺。


    為了給親友們報仇,為了爭一口氣,他們自願化身為修羅!


    管它什麽江戶,管它什麽祖宗的約定!先殺個痛快再說!


    怎奈何……精神上的強勢無法彌補物質上的劣勢。


    足足五日的鏖戰使雙方的實力對比此消彼長。


    訓練水平的巨大差距,以致千人同心精疲力竭,而法奇聯軍卻還遊刃有餘。


    在法奇聯軍的壓迫下,千人同心的將士們節節敗退。


    眼下的戰況,已然呈現難以逆轉的局麵……


    此時此刻,在這震天的喊殺聲中,在戰場的某處角落裏,發生了令人矚目的一幕。


    一名年紀頂多隻有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獨自麵對二十餘名奇兵隊隊士的群攻。


    他身邊的同伴都戰死了,隻能孤零零地直麵敵群。


    他緊緊握住掌中的刀,臉上布滿恐懼之色,手抖得厲害,仿佛攥著條活魚,但他仍然很用力、很用力地握緊刀。


    其對麵的敵兵們,即奇兵隊的隊士們不緊不慢地縮小包圍圈,步態愜意,根本不把年輕人放在眼裏,儼然一副貓戲老鼠的輕鬆模樣。


    “上!殺了他!”


    隨著指揮官的一聲令下,敵兵們一擁而上,準備結果年輕人的性命。


    年輕人咬緊牙關,眸中閃過一抹狠厲之色,手也不再抖了,決心拉個人來做墊背。


    倏然之間,一道頎長的身影自斜刺裏突入此地!


    他擋在年輕人的身前,撐開雙臂,揮動手中的利刃。


    一閃、再閃、三閃。


    白刃在半空中閃過三次,每一次閃爍都必定有一名甚至多名敵兵被砍倒在地。


    轉眼間,這粗糙的包圍圈登時打開!僥幸沒被這寒光掃中的人紛紛向後急退,拉開間距,滿臉驚懼地看著這個突然殺到的黑衣男子。


    土方歲三一邊振去刀身上殘留的血跡,一邊頭也不迴地對身後的年輕人說道:


    “你去支援別的地方,這兒交給我。”


    看著土方歲三的背影,看著這個救他於危難之中的男人,年輕人的表情被強烈的亢奮、激動所支配。


    他沒有違抗土方歲三的命令,乖乖地用力點頭,用力轉身離去。


    這一會兒,其麵前的敵兵們自發地組成扇狀的陣型,如臨大敵地與他對峙。


    土方歲三轉動眼珠,如狼般的視線掃過一圈,算計每個敵兵的位置。


    他的視線掃到哪兒,哪兒的敵兵就感到如墜冰窟,心中升起強烈的不安。


    那位指揮官滿麵驚惶地瞪視土方歲三,手忙腳亂地拔出腰間的佩刀,用力地架在身前,仿佛這樣就能帶給自己充足的安全感。


    他結結巴巴地喊道:


    “你、你是何人?!”


    土方歲三緩緩舉起手中的和泉守兼定,語氣平靜地說道:


    “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


    此言一出,現場氛圍轟然驟變。


    敵兵們統統變了臉色,下意識地倒退數步,扇狀的陣型變得淩亂、不穩。


    土方歲三瞅準這一時機,虎躍而出!一躍躍進敵群中間!


    他斜劈一刀,砍中第一人的胸膛,接著滑步向前,突入敵群的更深處,進一步攪亂敵陣。


    與此同時,他身後留下兩道刀光,第二人、第三人的身體搖晃幾下後轟然倒地。


    他將刀拉迴手邊,這個“收迴刀刃”的動作也是攻擊的一招,掃過第四人的脖頸,傷口噴出駭人的血柱。


    和泉守兼定不愧是大業物!削鐵如泥!


    被其鋒刃掃到的人,非死即傷!


    分秒間,土方歲三腳邊倒滿了死屍。


    在他砍倒第11人後,敵兵們的士氣、秩序徹底崩潰。


    幸存者們不敢再挑戰這個背負“鬼”之名的男人,抱頭鼠竄,生怕落後於其他人,隻怨爹媽沒給自己多生一雙翅膀。


    土方歲三沒有追擊,任由這些人逃離——他要把所剩不多的體力留來支援各處戰場。


    “唿……!唿……!唿……!唿……!”


    他一邊大口喘息,貪婪地吞吸氧氣,調勻氣息,一邊擦拭汗津津的麵龐。


    自法奇聯軍發動總攻擊起,他就一直扮演“救火隊長”的角色,在偌大的戰場上往返奔走。


    哪兒的敵人多、哪兒急需增援,他就去哪兒助陣。


    即使明知必敗無疑,他也不願就此放棄。


    他目前所能做的就隻有拚盡全力,極可能拖緩戰敗的進程。


    他揚起視線,觀察四周。


    到處都是敵兵的身影,到處都是死亡,到處都是亟需支援的敗勢……這一副副場景,光是看著就令人絕望。


    哪怕是將土方歲三分成十份,也救不過來。


    值得一提的是,島田魁和艾洛蒂都在其不遠處。


    跟土方歲三一樣,他們倆也在不屈不撓地揮舞刀刃,奮不顧身地抗擊敵軍!


    島田魁是老兵、劍術達人、一番隊副隊長,除土方歲三之外,就數他的斬敵數最多。


    至於艾洛蒂,她這幾天來的表現堪稱驚豔,絲毫不像是一個初上戰場的新人。


    英勇、果決……令人不由稱讚:她不愧是橘青登的徒弟!


    每當她提刀上陣,每當其颯爽英姿映入將士們的眼中,都會大大激發將士們的士氣:連這種半大的小姑娘都上陣搏殺了,我們還有什麽理由退縮?


    盡管自身氣息尚未完全穩定,但眼下戰況緊急,由不得他慢慢休息了。


    正當土方歲三重新握緊掌中的和泉守兼定,準備繼續投身戰鬥的這個時候,一聲嘹亮的大喊自其身前響起:


    “找到了!是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


    “快!殺了他!桂先生說了,取下其首級者,賞金五千兩!”


    “就是這個穿黑色長風衣的小子!老板說了,隻要殺了他,就能得到一輩子花不完的獎賞!”(俄語)


    “烏拉!他是我的!”(俄語)


    “你閃開!這獎賞是屬於我的!”(俄語)


    一大群敵兵——約莫有二、三十人——烏泱泱地殺奔向土方歲三。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豐額的金錢足以使人類化身為貪婪無畏的野獸。


    土方歲三聽不懂俄語。


    不過,“五千兩金”這個詞匯,他倒是清清楚楚地聽見了。


    在江戶時代,五千兩金是絕對的巨款!


    隻要別揮霍無度,這筆錢完全可以供一大家子瀟瀟灑灑地過完一生。


    望著這群來勢洶洶的敵兵,土方歲三扯了扯嘴角,毫不留情地嘲諷道:


    “五千兩金?未免太瞧不起我土方歲三了吧?”


    說罷,他無所畏懼地架起手中的和泉守兼定,擺好架勢。


    假使是在全盛狀態,並且敵人隻裝備有冷兵器的話,那麽區區二、三十人,他自然不懼。


    然而……此時此刻,在經曆輪番激戰後,他的體力已然見底,兩肺隱隱脹痛,四肢肌肉正發出哀鳴。


    以這樣的狀態去迎擊冷、熱兵器混合的敵群……這是一場多麽艱難的戰鬥,實不難想象。


    土方歲三已顧不上去思考這麽多了。


    說時遲那時快,近十名火槍手跨步蹲身,端穩手中的燧發槍,齊唰唰地瞄準土方歲三。


    土方歲三見狀,向左一個翻滾。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那些子彈全部打在他剛才所站立的位置。


    趁著火槍手們打光子彈、還未來得及裝彈的這檔兒,土方歲三先發製人,主動撲向敵群。


    “小心!他往你那邊去了!”


    “截住他!截住他!”


    “呃啊啊啊啊啊啊!”


    土方歲三發起疾風暴雨般的攻勢,掌中刀在半空中切割出一條條冰冷的銀芒,敵人一個個向左右兩邊倒去。


    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十名敵兵砍倒在地。


    第十一人不知是擅長肉搏戰,還是怎麽一迴事,竟扔掉手中的打刀,跟熊似的張開雙臂,向前一撲。


    土方歲三可不會給這家夥近身的機會。


    他不慌不忙地後退半步,微微拉開間距,手中刀閃電般直擊對方的脖頸。


    砍中的手感很足。


    對方的腦袋和身體僅剩一半的脖頸相連。


    受了如此嚴重的傷,此人餘下的生命隻能以秒為單位來進行計量。


    沒成想……他竟硬是憑著最後一口氣,前撲勢能不減,整個人撲到土方歲三身上,雙臂圈住其腰身,跟樹袋熊似的掛在土方歲三的腰上——做完這一切後,他才徹底咽氣。


    他這拚死一“抱”,確實是起到了不一般的作用。


    腰上掛著一個大活人,任誰都無法再自由活動。


    第十二人、第十三人、第十四人敏銳地瞅準這一戰機,分別自不同的方向猛襲向土方歲三。


    事實證明,他們終究是小瞧了土方歲三。


    堂堂“鬼之副長”,絕不是這些小卒子能夠輕鬆應付的!


    他如風車般掄開手中的和泉守兼定,將襲來的打刀、刺刀統統彈開。


    下個瞬間,他將和泉守兼定拉迴手邊,將這三人都砍翻。


    緊接著,他飛起一膝,將掛在其腰上的那家夥頂飛出去,有驚無險地解除危機。


    然而,一驚剛平,一驚又起。


    哢嚓……


    陡然間,他聽見端持火槍時所特有的金屬聲。


    就在他的斜後方,一名俄兵蹲在地上,以老練的動作架起手中的燧發槍,黑洞洞的槍口徑直瞄準其身軀。


    好巧不巧的,此時此刻,種種“偶然”降臨在土方歲三身上。


    正好體力衰竭了,反應速度變慢了。


    正好當前的姿勢不利於閃身躲避。


    正好在頂飛腰上的敵人時,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


    恰恰是這麽多的偶然,造就了眼下的悚然!


    砰!


    噗嗤!


    彈丸應聲飛出,旋即響起彈丸入體的聲響。


    這枚灼熱的彈丸劃破大氣,不偏不倚地正中土方歲三的腰腹!


    霎時,土方歲三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以這傷口為中心,瞬間傳遍其全身。


    痛入骨髓卻無法叫喚,全身的力氣仿佛都順著這道傷口向外泄出。


    他的身子在搖晃幾下後,仰麵朝天地倒在地上,廣闊無垠地天空映滿他的視界。


    看著碧藍的天空,看著那輪奪目的紅日,不知怎的,他突然迴想起前陣子所做的那個怪夢:他停留在原地,夥伴們都離他而去,他奮力去追,卻怎麽也追趕不上。


    緊接著,他想到了許多人。


    一張張熟悉的麵龐從其眼前閃過。


    想到了憨厚可靠的兄長近藤勇。


    想到了可愛活潑的妹妹衝田總司。


    想到了一直很照顧他的姐夫佐藤彥五郎。


    想到了待他如子的近藤周助。


    最後……他想到了青登。


    相比起其他人,他與青登的關係最為複雜。


    對他而言,青登既是他親密無間的摯友,也是他推心置腹的主君;既是他和睦相處的妹夫,也是他肝膽相照的戰友。


    迴憶著這一張張麵龐,土方歲三的臉上沒有半分對死亡的恐懼,一絲平靜的笑意浮上他的頰。


    “這就是我的……‘最後’嗎……”


    如此詳述土方歲三的內心,仿佛時間過去良久。


    實際上,一切隻發生在分秒間。


    眼見土方歲三倒下了,四周的敵群間登時爆發出興奮的唿號。


    他們迫不及待地奔向土方歲三,生怕落後別人半步。


    在他們眼裏,此時的土方歲三已經不是可怕的對手,而是一塊肥肉,一隻待宰的羔羊,一個象征著榮華富貴的巨大軍功!


    土方歲三下意識地想要起身反抗,可他已經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敵人們自四麵八方逼近而來。


    對於這樣的光景、這樣的結局,他沒有流露出半分不甘、憤懣,麵無表情地緩緩閉上眼睛。


    在他閉目的前一刻,名為“遺憾”的情緒在其眸中若隱若現……


    ……


    ……


    法奇聯軍,本陣——


    哪怕不用望遠鏡去細看,也能瞧見千人同心正在敗退。


    當下的戰鬥已經不能算是“戰鬥”,隻能稱作是“追繳殘敵”。


    遍觀整片戰場,隻剩下零星幾處地方仍有千人同心的將士們在抵抗。


    桂小五郎麵無表情地環視目力所及的戰場:


    “打得好艱難啊……”


    酒吞童子不置可否地輕輕頷首:


    “我們得抓緊時間了。”


    “根據目前已知的情報,海軍總裁勝麟太郎全權負責江戶的防務。”


    “在諸廢盈朝的幕府中,勝麟太郎是少有的能人。”


    “被千人同心拖延了足足5天,這段時日裏,勝麟太郎肯定爭分奪秒地加強江戶的城防、填充守軍的兵力”


    “毫無疑問,江戶當前的防禦能力將遠遠超過我們的事先預期。”


    “嗬,真是撞邪了啊。我們的好運隻到攻陷駿府城為止,之後就盡是不順。”


    跟高杉晉作一樣,桂小五郎也不喜歡法誅黨。


    換做是在以前,聽見酒吞童子說出這種自嘲的話語後,桂小五郎多半會以辛辣的口吻附和兩句。


    可現在,他沉默不語,並未出聲諷刺酒吞童子。


    還是那句話——他們長州與法誅黨已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在眼下這個節骨眼兒上,必須保持團結!共同進退!


    酒吞童子的話音未完:


    “若欲親手消滅江戶幕府,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假使錯過了,就隻能將‘消滅幕府’的機會讓給其他勢力了。”


    在說到“其他勢力”這一詞匯時,不知怎的,酒吞童子特地加重語氣。


    言及此處,他舉止瀟灑地抖開身上的陣羽織,轉身向後,威風凜凜地下令道:


    “整軍向東!攻下江戶!消滅幕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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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在史實中,島田魁陪土方歲三戰鬥到一刻——正因如此,我才特地安排島田魁來八王子,跟土方歲三一起守八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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