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為何停下來?不是說現在時間緊迫嗎?”


    “不好了!前頭出現不知名的部隊!”


    “你說什麽?是敵軍嗎?!”


    “好像不是……啊!是高杉先生!”


    “高杉先生親率奇兵隊來接應我們了!”


    “真的嗎?太好了!”


    “嗚嗚……得救了……得救了……”


    ……


    霎時,震天的歡唿聲傳蕩開來。


    “高杉先生來了,奇兵隊來了”——對剛經曆一場史詩級慘敗的長州將士們而言,這實乃久違的好消息,稍稍驅散了他們心頭的陰霾。


    雖然距離家鄉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但有了奇兵隊的護行,定能讓那些宵小之輩不敢造次!


    奇兵隊——高杉晉作一手組建的獨立武裝,總兵力近兩千。


    跟新選組一樣,奇兵隊也是采用“不問出身,能者居上”的招募製度,故吸引了不少中下級武士、浪人和平民前來加入。


    隨著高杉晉作逐漸認清西方列強的強大實力,他慢慢從“逢西必反”的激進派變為像桂小五郎那樣的溫和派。


    為了增強奇兵隊的戰力,使其成為一支能與西方軍隊正麵較量的勁旅,他大力引入西方的先進槍炮與戰術,最終成功讓奇兵隊躍升為當之無愧的“長州最強軍”。


    說來滑稽,因與久阪玄瑞不和,故這支“長州最強軍”及高杉晉作本人並未參與此次東征。


    就這樣,奇兵隊得以保全力量,成為長州藩內目前僅剩的最後一支成建製、有戰力的部隊。


    桂小五郎翻身下馬,三步並作兩步地迎向高杉晉作。


    看著對方背後的軍容齊整的奇兵隊,他頓時感到心中大定,麵部線條隨之放鬆下來,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


    打刀、長槍、火槍、鎖子甲、戰馬,一應俱全。


    任誰見了奇兵隊的武備、軍容,都會不禁出聲稱讚或是倒抽一口涼氣。


    桂小五郎正高興著呢,結果……在瞧見站在高杉晉作身旁的那人後,他頓時拉下臉來。


    “桂先生,您能活著迴來,真是可喜可賀。”


    酒吞童子說著露出平和的微笑。


    桂小五郎怔怔地眨巴眼睛,隨後扭頭朝高杉晉作投去“這家夥怎麽會在這兒?”的視線。


    高杉晉作聳了聳肩,臉上浮現苦澀的神情,以眼神無聲地迴答道:這家夥非要跟著我來,我實在拿他沒辦法啊。


    “……酒吞童子,托了你的福,我又活下來了。”


    麵對酒吞童子的熱情問候,桂小五郎不鹹不淡地迴應一聲後,轉而向高杉晉作說道:


    “高杉,感謝你的到來,真的是幫大忙了。”


    “桂,同為長州誌士,別說這麽見外的話。”


    同為長州誌士——聽見這句話,桂小五郎的眸中立時閃過一抹異色。


    臨東征之際,高杉晉作的那番“讓久阪玄瑞去死”的言論,至今仍在桂小五郎的耳畔迴響。


    盡管情緒複雜,但他卻無法指責高杉晉作。


    畢竟……他也曾認真考慮過殺掉久阪玄瑞。


    若不是久阪玄瑞選擇戰死沙場,桂小五郎真不知道日後要如何與這位昔日同窗相處。


    因此,他實在沒有站得住腳的立場去責備高杉晉作的無情。


    這時,高杉晉作的誇讚將其意識拉迴現實:


    “桂,幹得漂亮。多虧了你,許多人得以保全性命,迴到家鄉。”


    桂小五郎聞言,苦笑一聲,自嘲道:


    “誰叫我是‘逃跑的小五郎’呢。”


    “我別的本事沒有,逃跑的功夫倒是一流。”


    “繼‘八月十八日政變’和‘池田屋事件’之後,這是我第三次成功從戰場逃脫。”


    高杉晉作沒好氣地反駁道:


    “說什麽傻話呢,‘擅長逃跑’的另一種說法,不就是‘擅長保全力量’嘛。”


    說到這,他一轉話鋒:


    “我知道你們為了擺脫敵軍的追擊,肯定會丟棄大量輜重,所以我特地帶了一批糧草過來。”


    “現在有我的奇兵隊為你們護行,沿途的藩國肯定是不敢再打你們的主意了。”


    “所以你們現在稍稍休息一下吧,先填飽肚子再說。”


    桂小五郎用力點頭。


    “嗯,我正有此意。”


    就在這時,冷不丁的,一道無奈的聲音橫插進來:


    “喂喂喂,別無視我啊。”


    酒吞童子攤了攤手,裝模做樣地歎息一聲:


    “我知道我很不受歡迎,但這種‘視我為空氣’的做法,還是會讓我感到受傷的。”


    桂小五郎和高杉晉作雙雙轉過腦袋,一塊兒朝酒吞童子投去冷漠的視線。


    桂小五郎不待見酒吞童子,高杉晉作亦然。


    事實上,酒吞童子根本不在意他們倆的冷漠。


    即使是熱臉貼冷屁股,他也自顧自地往下說道:


    “桂先生,實不相瞞,我此次前來,是有一件要事欲與你們商量。”


    未等酒吞童子說完,桂小五郎冷漠地打斷道:


    “有什麽事,等吃飯時再說吧。”


    ……


    ……


    “嗚嗚……總算不用再啃樹皮了……”


    “別搶!別搶!飯團管夠!”


    “喂!不許擠!哄搶者一律沒飯吃!”


    “終於活過來了……!”


    “我寧肯當一輩子浪人,也不去打仗了!”


    ……


    在奇兵隊的主持下,一枚枚飯團被有序地分發到全軍將士的手中。


    他們早已被饑火折磨得不成人形。


    在領到飯團後,也顧不上什麽形象和噎死的風險了,忙不迭地將其塞進嘴中,生怕旁人搶走。


    當全軍將士正大快朵頤的這個時候,某棵位置偏僻的大樹底下,桂小五郎、高杉晉作、酒吞童子三人聚在一塊兒。


    他們仨坐成一個“品”字型。


    看著近在咫尺的酒吞童子,桂小五郎不免感到心情鬱悶。


    說實話,若不是形式所迫,他實在不想跟法誅黨產生任何交集。


    一來,他實在無法苟同法誅黨的不擇手段、視人命為草芥的行事風格,實在太過殘暴了。


    二來法誅黨實在太神秘了,神秘得讓人隻想敬而遠之。


    他接觸法誅黨也有一年多的時間了。


    可這麽久以來,法誅黨的三大幹部中他隻見過酒吞童子。


    跟酒吞童子齊名的另兩位大幹部——大嶽丸和玉藻前——以及他們的領袖八岐大蛇,桂小五郎連見都沒有見過,甚至不知他們的性別是什麽、年齡有多少。


    此外,法誅黨的組織目標也很模糊不清。


    桂小五郎至今仍不知道法誅黨究竟是為了什麽而打打殺殺、四處奔走。


    他目前唯一能確定的事情,就是法誅黨對幕府有著極大的敵意,視倒幕為己任。


    在“打倒江戶幕府”這一層麵上,長州與法誅黨確實有著相同的訴求,以及非常廣闊的合作前景。


    隻不過……雖然隻是個人的直覺,但桂小五郎始終認為法誅黨力求倒幕的背後,還潛藏著一個……更加宏大的目標!


    他曾直白地向酒吞童子詢問他們法誅黨的組織目標到底是什麽。


    是時:酒吞童子神秘一笑,幽幽道:


    “桂先生,目前還不是向您坦白的好時候,倘若貿然將我們法誅黨的最高目標告訴你,隻怕會嚇壞你。我現在能讓你知道的,就隻有我們恨幕府如骨,隻要能讓江戶幕府滅亡,我們不惜一切手段。”


    總而言之,出於上述的種種緣故,桂小五郎對法誅黨始終抱以一副“渣女吊龜男”的曖昧態度——既不坦然接受,也不明確拒絕。


    對於桂小五郎的這般態度,酒吞童子等人倒是完全不介意。


    不僅悠哉遊哉地等桂小五郎轉變想法,而且還派出般若來擔任他的貼身保鏢。


    “話說迴來,般若呢?”


    三人聚首後,酒吞童子並未急著講述正題,而是先向桂小五郎投去困惑的視線:


    “桂先生,怎麽沒瞧見般若?他沒跟你在一起嗎?”


    桂小五郎淡淡地答道:


    “當我忙著組織‘嵐山防線’的時候,他突然就跑走了,說是要去見一個故人。”


    “故人?”


    酒吞童子挑了下眉,隨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麵露無奈的苦笑。


    “這樣啊……那我大概知道他去哪兒了……”


    桂小五郎很不喜歡般若。


    因此,般若如何,他毫不關心。


    他現在隻想趕緊談論正事。


    於是乎,他直接開門見山:


    “酒吞童子,你方才所說的欲跟我們商量的‘要事’,究竟是什麽?”


    酒吞童子聽罷,稍稍整理因般若的不知所蹤而生出的感傷情緒。


    “桂先生,不要這麽冷漠嘛。”


    他一邊說,一邊彎起嘴角,示人以玩味的微笑。


    “這麽對待當前唯一能夠向你們伸出援手的同伴,可不好哦。”


    “事到如今,我就把話挑明了吧——你們長州如今已經走投無路了,不是嗎?”


    此言一出,桂小五郎和高杉晉作雙雙沉下麵龐,表情不善。


    雖然二人都一副“恨不得即刻將酒吞童子打翻在地”的兇惡神情,但他們卻保持靜默,遲遲沒有任何行動,更未出聲反駁對方。


    酒吞童子見狀,輕輕頷首:


    “很好!”


    “看樣子,你們對長州當前所麵臨的困局,有著相當清晰的認知。”


    “這般一來,我也能將話題繼續下去了。”


    “此番東征,你們敗得太慘了。”


    “死傷甚重,威望盡失。”


    “德川家茂雖非漢高祖、唐太宗那般英明神武的聖君,但也絕不是一個昏庸羸弱之主。”


    “至少他肯定懂得‘乘勝追擊’的道理。”


    “自‘八月十八日政變’以降,幕府及佐幕勢力一直在為‘長州征伐’做準備,積蓄錢糧,訓練軍隊。”


    “對方的西征尚在醞釀,你們倒是先發起了虎頭蛇尾的東征,平白送掉大量軍隊,使自身國力跌至穀底。”


    “你們覺得德川家茂會平白放過這個寶貴的機會嗎?”


    “我敢斷言:早則今年年底,晚則明年年初,幕府將發動規模空前的西征,一舉蕩平長州!”


    “縱使即刻募兵,這麽短的時間也練不出什麽名堂來。”


    “就憑你們現在這樣的狀態,有辦法抵擋幕府接下來的侵攻嗎?”


    “光是新選組一支部隊,就能讓你們捉襟見肘。”


    “更何況會津軍、薩摩軍等勁旅?”


    “所以說,你們現在唯一能倚靠的對象,就是我們!”


    說到這,酒吞童子伸手戳了戳自己的胸膛,陡然拔高音調。


    “你們現在唯一的破局之策,就是放下一切顧慮,與我們展開全麵合作!”


    “如此,你們定能一舉扭轉當前的困局!”


    桂小五郎聽罷,不禁皺緊眉頭。


    對方話音剛落,他便毫不客氣地說道:


    “隻要與你們展開全麵合作,就一定能扭轉當前的困局?”


    “請恕我直言,你憑什麽把話說得這麽滿?”


    “你們法誅黨能夠幫我們長州擋住幕府的西征大軍?”


    “還是說你們有什麽奇策?”


    說實話,酒吞童子方才講述的那一通,實在太玄乎了。


    桂小五郎差點以為自己是在聽一個賣蛤蟆油的奸商擱那兒瞎吹。


    【注·蛤蟆油:日本民間傳說。有一種特別的蛤蟆,它不僅外表奇醜,而且還多長了幾條腿。人們抓到它後,將其放在鏡前或玻璃箱內,它一看到自己醜陋不堪的外表,不禁嚇出一身油。這種油相傳是治療燒傷、燙傷的珍貴藥材。常有奸商標榜自己所售的藥水是蛤蟆油。】


    麵對桂小五郎的質問,酒吞童子早有預料,神情鎮定,不緊不慢地迴答道:


    “沒錯,桂先生,您說對了。”


    “我們確實是有奇策,而且還是足以顛覆幕府、創造曆史的奇策。”


    “我們為此策起了個響亮的代號——‘天沼矛’!”


    天沼矛——日本神話中用來創造第一塊大地的矛,又稱作“天之瓊矛”或“天瓊戈”。


    根據《古事記》的記載,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二柱神奉別天津神之命,修理固成漂流的國土,並賜予天沼矛。


    於是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立於天浮橋,用天沼矛攪拌地上世界的混沌,從矛尖滴下來的一滴水滴則成為了淤能碁呂島。


    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在淤能碁呂島結婚,生下大八島和諸神。


    “早在許久以前,我們就在醞釀並準備該計劃了。”


    “不誇張的說,我們法誅黨近年來的一切行動,基本都是圍繞著‘天沼矛’來展開的。”


    “假使計成,我們定能重創幕府!”


    “運氣夠好的話,甚至可以一鼓作氣滅亡幕府!”


    桂小五郎越是往下聽,越是難掩頰間的驚愕之色。


    又是“天沼矛”,又是滅亡幕府的……過於龐大的信息量,使他不禁怔住。


    他還在慢慢消化,其身旁的高杉晉作倒是搶先說道:


    “‘天沼矛’……雖然不知你們這奇策的具體內容是什麽,但這名字還挺唬人的。”


    “酒吞童子,不得不承認,你剛才所說的這些,聽著確實很吸引人。”


    “隻要能夠拯救長州、打倒幕府,哪怕是要我跟妖魔做交易,我也認了。”


    “我就直說了,我們可以跟你們合作。”


    言及此處,他話鋒忽轉:


    “隻是,在雙方展開更深入的交流之前,我有一個條件。”


    酒吞童子揚了揚下巴:


    “請說。”


    高杉晉作板起麵孔,正色道:


    “我們不要跟你談!”


    “我們要直接與你們的領袖……也就是跟那個八岐大蛇對談!”


    “我討厭你們這種藏頭露臉的做派,會讓我覺得你們毫無誠意。”


    “口口聲聲說要合作,結果卻連臉都不敢露,這世間哪兒有這樣的盟友?”


    “讓八岐大蛇跟我們直接麵談——唯有如此,我們才願意繼續與你們對話。”


    “倘若連這點要求都不能滿足的話,那你們還是哪兒涼快待哪兒去吧。”


    高杉晉作剛一語畢,那玩味的神情再度浮上酒吞童子的頰。


    “哎呀,這不巧了嘛。”


    “事實上,大蛇大人他恰有此意。”


    “他也覺得既要合作的話,很有必要跟二位見上一麵。”


    “高杉先生,桂先生,隻要你們願意,待迴到長州後,我就可以立即為你們引見。”


    桂小五郎聞言,不禁挑了下眉:


    “八岐大蛇就在長州嗎?”


    酒吞童子點了點頭:


    “沒錯,為了方麵見麵,大蛇大人特地趕赴長州。順便一提,同行者有大嶽丸和玉藻前。”


    大嶽丸和玉藻前也來了……知悉此事後,高杉晉作和桂小五郎雙雙麵露肅穆神情。


    除了八岐大蛇之外,桂小五郎最想見的人就是大嶽丸。


    雖然很不喜歡般若,但桂小五郎不得不承認,這家夥的身手確實出類拔萃,強大得不可思議。


    般若曾經跟他說過,單論個人實力的話,他隻不過是法誅黨的“老三”,排他前頭的人分別是大嶽丸和酒吞童子。


    因此,桂小五郎對大嶽丸充滿好奇。


    究竟是什麽樣的奇男子才能力壓酒吞童子和般若,成為無可爭議的法誅黨最高戰力?


    高杉晉作和桂小五郎對視一眼——他們都在彼此臉上發現相同的堅定之色。


    “……好!”


    桂小五郎扭頭看向酒吞童子,嚴肅道。


    “那就有勞你為我們引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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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八岐大蛇、大嶽丸和玉藻前終於要正式登場啦!


    我發現有不少書友弄混了八岐大蛇和大嶽丸的定位,八岐大蛇是法誅黨的領袖,大嶽丸是法誅黨的最高戰力,他們倆不是一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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