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生老板的語氣很平靜,可他說的內容卻很炸裂!


    饒是見多識廣的青登,也不禁聽愣了。


    山田淺右衛門一族偷偷抓人去煉藥——對於此事,青登也曾有所耳聞。


    他隻視其為市井間很常見的都市怪談,並沒有將其當一迴事兒。


    而現在……身為山田淺右衛門一族直係傳人的桐生老板,已親口承認:這事兒是真的!


    為了給大人物治病,而抓無辜百姓去煉藥……雖然駭人聽聞,但仔細想來,這事兒發生在幕府身上倒並不出奇。


    畢竟,這可是把“讓農民半死不活”奉為基本國策的政權。


    江戶幕府初代將軍德川家康曾說過這麽一句話:讓農民半死不活是政治的秘訣。


    在封建時代,農民占據了人口的絕大多數。


    因此,農民定則社稷定,社稷定則天下大定。


    農民日子過太好了,就容易生出非分之想。


    農民日子過太苦了,就容易揭竿起義。


    綜上所述,讓農民的生活水準保持在“既不會餓死,也不會吃飽”的水準,就能保證德川天下的長久穩定。


    自德川家康以降,這句“讓農民半死不活”始終是江戶幕府的基本國策。


    參覲交代、助鄉……各種各樣的奇葩政策、古怪手段,既折騰大名和,也折騰平民百姓,變著法兒地折騰天下黎民,隻為了保證德川家族的榮華富貴。


    盡管殘忍至極,但事實證明,這等手段確實有效,江戶幕府得以成為日本史上最長久、最穩定的武家政權。


    這麽一個不把人命當一迴事的封建政權,強命山田淺右衛門一族拿活人去煉藥,也不算是什麽稀奇之事兒了。


    畢竟師徒一場,青登跟桐生老板也算是老相識了。


    雖然不能籠統地用“善良”、“和藹”等詞匯去概括桐生老板的為人,但有一點是青登很肯定的:他絕不是那種兇狠無情、殘民以逞的人!


    別的不說,他絕不會認可“犧牲無辜者的性命,而目的隻是為了給某個大人物治病”的這等操蛋事情。


    發現自己父親正在拿無辜百姓煉藥……縱使青登窮極想象力,也想象不出那一瞬間的桐生老板有多麽失望、難受。


    經過短暫的驚愕之後,青登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屏氣凝神,繼續認真聆聽。


    事到如今,不管桐生老板說些什麽,他都不會驚訝了。


    “既然都說到我的身世了,那就順便再說說毗盧遮那的由來吧。”


    桐生老板說著轉頭看向青登腰間的毗盧遮那。


    “這把刀,是由我爺爺一手設計的。”


    “我們山田淺右衛門雖閱刀無數,是公認的鑒刀名家,但卻一直沒有一把屬於我們自己的寶刀。”


    “於是,爺爺他參考祖輩們傳承下來的試刀數據,決意鍛出一把天下無雙的‘最上大業物’。”


    “他理想中的這把絕世好刀,不僅要削鐵如泥,更要堅韌無比。”


    “祖輩們留下的試刀數據,可謂是汗牛充棟。”


    “爺爺他翻遍‘折紙’,耗盡心血,前後花費數年光陰才總算是完成了設計圖。”


    【注·折紙:山田淺右衛門一族用來記錄試刀結果的卷宗】


    “接著他又砸下重金,找尋能夠鍛出此刀的刀匠。”


    “最終,他選中的刀匠是不問世事、隱居在山野之中的四季崎。”


    “爺爺親手設計出來的這把刀雖很完美,可相對的,其鍛造難度非同尋常。”


    “即使是鍛刀技術出神入化的四季崎,也吃了不少苦頭。”


    “我雖不清楚四季崎到底鍛了多少把廢刀,但少說也有一千柄。”


    “我們家族雖不算是富可敵國,但也不差錢。”


    “可饒是如此,也經不起這般折騰。”


    “為了鍛造此刀,爺爺可以說是散盡家財了。”


    “盡管過程很曲折,但所幸的是,最終結果是很美好的。”


    “曆經無數挫折,這把天下無雙的‘最上大業物’,總算是現世了!”


    青登都聽入迷了。


    他萬萬沒想到,這把跟隨自己多時的刀,竟有著這等曆史!


    聽到這兒,他情不自禁地拔出腰間的毗盧遮那,刀尖指天。


    在陽光的照射下,刀身綻放出妖冶的紫光。


    桐生老板揚起視線,望著毗盧遮那的流暢刀身,眼中閃爍出半是懷念、半是感慨的眸光。


    “從鋼材到刀身長度,再到刀刃弧度、刀柄寬度……每一處地方、每一寸細節都極盡完美!”


    “我以山田淺右衛門之名來保證——若要在天下刀劍中選出‘最適合揮斬’的那一把,此刀即使不能奪魁,也定能名列前茅!”


    “正因威力巨大,故而爺爺才以大日如來的尊號來命名此刀。”


    “隻可惜,它沒有被收錄進《懷寶劍尺》。”


    “否則,‘最上大業物’的等級位序定要重新排列了。”


    青登聽罷,認同般地鄭重點頭。


    山田淺右衛門一族出版的《懷寶劍尺》是按照切割力來作為評判刀劍的標準。


    “最上大業物”的評判標準是一刀下去,有8、9成的概率能夠直接斬斷人體。


    《懷寶劍尺》共記載了228位刀匠的刀,其中“最上大業物”隻有12種:長曾禰虎徹、長曾禰興正、清關兼元、孫六兼元、初代國包、初代助廣、初代忠吉、陸奧守長道、多多良長幸、長船秀光、三原正家、長船元重——全都是價值千金,甚至是萬金的大寶刀!


    “池田屋事件”後,總司的佩刀加賀清折斷了。


    青登本計劃著幹脆給她換一把“最上大業物”。


    然而,這種級別的大寶刀基本不會流入市場,大多都被豪門大戶給收藏起來了,典型的有價無市,即使想買也沒有貨源。


    若以《懷寶劍尺》的標準來鑒定刀劍,那麽毫無疑問——毗盧遮那絕對屬於“最上大業物”!


    當青登揮舞毗盧遮那時,每一刀下去,就沒有哪具軀體是不殘缺、破碎的!


    除了削鐵如泥、堅韌無比之外,更難能可貴的是,其手感堪稱一絕!


    不論是刀身的長度、弧度,還是刀身的重量、刀柄的大小寬度,都讓人無比舒服。


    青登就沒用過這麽舒服的刀。


    在用慣了毗盧遮那後,再握起別的刀,儼然有種“嘲弄假肢”的不自然感,怎麽使怎麽不舒暢。


    不誇張的說,在拜領此刀後,青登已完全變成毗盧遮那的形狀了!


    這個時候,桐生老板就像是迴想起了什麽,停了一停,隨後換上意味深長的口吻。


    “其實,這刀還有機會再上升一個等級。”


    青登聞言,立時挑了眉,認真地側耳傾聽。


    “這世間存在一種很稀有的鋼材。”


    “我們稱其為‘萬煉鋼’”


    “顧名思義,這是一種必須經過成千上萬次的反複錘煉,才能鍛造出來的特殊鋼材。”


    “對刀匠而言,此鋼實乃夢想之鋼!”


    “以此鋼鍛成的刀刃,不僅無比鋒利,而且硬度奇高,耐燒、耐腐蝕。”


    “更令人稱奇的是,此鋼會使刀身變為深邃的黑色。”


    “而這,就是世所罕見的‘黑刀’了。”


    “我曾考慮過找尋此鋼,用其來重鑄毗盧遮那的刀身。”


    “如此,毗盧遮那將能成為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刀’!”


    “可惜的是……‘萬煉鋼’十分稀有。”


    “數十年來,我走訪了五湖四海,從未親眼見過此鋼。”


    “黑刀嘛,我倒是見過一把。”


    “主公的佩刀就是黑刀。”


    “年輕時,我們對於主公的佩刀為何是黑色的,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隻知道是使用了很特殊的鋼材,卻不知這種鋼材的名字。”


    “直至閱曆上來了,才知道該刀就是用‘萬煉鋼’鍛成的。”


    “主公曾經對我說過:我若有意的話,她可以將其佩刀送給我,讓我從中提煉出‘萬煉鋼’。”


    “想也知道,我怎麽可能去熔掉主公的愛刀。”


    “沒法子了……”


    “用萬煉鋼來重鑄毗盧遮那的刀身——此事隻能成為我的一個念想了。”


    黑刀——充滿逼格的名字。


    光聽名字,就讓人感覺很不得了!


    青登並不懂鍛刀。


    不過,根據前世所學的化學知識,他感覺桐生老板口中的“萬煉鋼”,很有可能是鎢鋼!


    鎢鋼乃硬質合金,被稱為現代工業的牙齒,具有硬度高、耐磨、強度和韌性較好、耐熱、耐腐蝕等一係列優良性能。


    特別是它的高硬度和耐磨性,即使在500c的溫度下也基本保持不變,在1000c時仍有很高的硬度。


    若能用鎢鋼來鍛刀……那簡直不得了啊!完全能夠碾壓同時代的刀劍!


    不過……說實話,在煉鐵仍靠錘子來錘的封建年代,青登實在很難相信能有鐵匠製出鎢鋼。


    即使有了鎢鋼,他也很難相信能有鐵匠駕馭這種在1000度高溫下依舊保持硬度的硬質合金。


    雖然難以置信,但桐生老板方才明確說了,他主公……也就是木下琳,就擁有一把黑刀!


    如此,搞不好這時代確實擁有能夠製作鎢鋼,以及拿鎢鋼來鍛刀的神秘技術。


    不管怎樣,青登默默地將“萬煉鋼”、“黑刀”這倆詞匯記在心中。


    桐生老板的講述仍在繼續:


    “毗盧遮那現世後,爺爺他就奉此刀為家傳刀。”


    “他親自規定:唯有山田淺右衛門家族的家主,才能擁有此刀。”


    “爺爺死後,這刀就傳到了父親手上。”


    “自打有了毗盧遮那,刑場上的行刑過程倒多了幾分溫柔。”


    “因為毗盧遮那實在太鋒利了,所以在很多時候,受刑者都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斬首了,死得非常痛快。”


    “因為是‘劊子手家族’的家傳寶刀,浸染過無數罪人的鮮血,外加上因加入特殊材料而泛出紫光的刀身,所以這才得了個‘妖刀’的名號。”


    “這世上是否存在比毗盧遮那還要鋒利、堅韌的刀,我不敢斷言。”


    “可我敢說,若論‘斬人數’,這世上怕是沒有能勝過毗盧遮那的刀!”


    “曆經爺爺、父親、我、你這四代,死在這刀下的人,沒有八千也有六千了。”


    青登聽到這兒,忍不住反問道:


    “桐生老板,你剛才說:你爺爺親自規定,毗盧遮那隻能傳給山田淺右衛門家族的家主。”


    “若是這般,那我並無資格擁有此刀啊。”


    他說著特地揚起視線,看向掌中的妖刀。


    桐生老板微微一笑:


    “橘君,你不必擔心。”


    “早從我父親那輩開始,就沒人遵守這祖製了。”


    “若真按這祖製行事,我也沒資格擁有這把刀——我早早就脫離了家族,而且也不是家主。”


    “詳細經過,我就不贅述了。”


    “總之,在我脫離家族,接著又經曆了一係列事情後,我與父親算是和解了。”


    “父親決定將毗盧遮那托付給我。”


    “不論如何,這把刀始終是山田淺右衛門一族的家傳寶刀。”


    “因此,隨著年紀漸長,我開始思考是要將毗盧遮那歸還給家族,還是將它托付給值得信賴的後輩。”


    “橘君,在遇到你之前,我曾想過要將毗盧遮那交給克己。”


    “這般一來,便能兩全其美。”


    “既能將刀歸還給家族,也能使它落在值得信賴的後輩的手上。”


    “然而……然而……”


    言及此處,桐生老板語氣陡然低落下去。


    其頰間浮現出難以掩飾的悲愴之色。


    他半闔雙目,做了個深唿吸。


    待平複情緒後,他平靜地把話接了下去:


    “興許是因為我們家族殺孽太重了,故而落了惡報。”


    “幾乎每一代都有著‘不育’的毛病。”


    “我父親的生育能力已經算是家族裏的翹楚了,他有我與弟弟兩個嫡子。”


    “早從四代目起,整個家族就絕嗣了,沒有一個兒子。”


    “不得已之下,隻能收養子來繼承五代目的名號。”


    “從此以後,我們家族就延續了‘收養子’的慣例。”


    “對外廣泛收養劍術才能過人的天才,對他們悉心培養。”


    “這樣既能保證家族香火不絕,也能擴大家族的試刀、煉藥的生意。”


    “在我脫離家族後,‘八代目山田淺右衛門’的名號,便由我弟弟——山田淺右衛門義朝——來繼承。”


    “弟弟他跟祖輩們一樣,也有著‘不育’的毛病。”


    “終其一生,他都沒有子嗣。”


    “因此,他隻能遵循家族慣例,廣收養子。”


    “他的養子很多,數量最多的時候,足足有十幾號人。”


    “雖然我與父親的關係很微妙,但我與弟弟的關係卻很好。”


    “我與他一直保持聯係。”


    “約莫在20年前,我收到‘弟弟病重’的消息。”


    “當我急忙趕迴江戶的老家時,弟弟隻剩半口氣了。”


    “那時的光景,我仍曆曆在目。”


    “弟弟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握著我的手,對我說:‘哥哥,克己他就給你了,請務必悉心培養他,他定能成為舉世無雙的大劍豪。’”


    “山田淺右衛門克己——弟弟他所收養的最後一位養子,同時也是最讓他驚歎的養子。”


    “克己本為被寺廟收養的孤兒。”


    “這座寺廟常與我們家族往來。”


    “在某個很偶然的機會,弟弟在寺廟裏遇見了克己,然後被他的劍術天賦所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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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豹豹子的高中化學成績始終在30分打轉,我完全不懂合金啊,所以大家看個樂嗬就好,不要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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