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有點急了,他伸手推了陳淮一把,將陳淮的身子轉過去,又向他重複:“我自己洗。”


    陳淮輕哼一聲,幫他重新打開花灑以後走出去。


    林暮看著門的方向,有點懵,過會遲鈍地走過去,把門上了鎖。


    他感覺自己沒那麽喜歡會說話的陳淮,因為這個陳淮太壞。


    但隻是沒那麽而已。


    浴室內的東西一應俱全,都是全新未拆封的,林暮動作很慢地清洗著自己。


    水蒸氣擠滿了整個空間,林暮腦子裏麵是混沌的,他感覺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比如剛剛的陳淮跟原來的陳淮除了不會說話之外具體有哪裏不一樣。


    亦或是昨天那個對他很冷漠的陳淮和今天這個對他沒那麽冷漠的陳淮又有什麽不一樣。


    想不清楚,越想越亂,洗著洗著他就感覺自己有點沒力氣了,應該是肚子餓了的緣故。


    他很仔細地研究了一下牆麵的按鈕,成功把水關上了,隨便擦了擦穿上衣服。


    衣服很大,是陳淮的尺碼,林暮感覺很不可思議。


    他又穿上陳淮的衣服了,不是家裏那件已經洗到爛了邊的,快要破掉的,而是全新的,有著陳淮味道的新衣服。


    第71章


    林暮洗完走出去,發現這個房間裏的所有的東西都很新,看樣子沒人住過,不像是陳淮的房間。


    剛剛脫下去的衣服他用手搓洗幹淨,又在衣櫃裏麵找到了沒拆封的晾衣架,將洗好的衣服掛起來晾到陽台。


    有了前車之鑒,林暮不敢再亂跑,隻在房間裏轉了一圈就坐迴床上。


    沒過幾分鍾他就忍不住了,整個人躺下去,因為洗幹淨也吐幹淨,胃部稍微舒服了一點。


    這樣閉起眼睛的感覺變得舒服起來,晃來晃去的像在蕩秋千,林暮感覺讓他這麽安靜的躺一會,他又能睡過去。


    咕咕咕。


    叫出聲的肚子不允許主人空腹睡覺。


    林暮在床上半夢半醒的滾了幾圈,最終向生理需求妥協,走出房間。


    偌大的別墅靜的可怕,林暮關上門,按照記憶中上來的路往迴走,走到電梯口附近,忽然聽見某個方向傳出一陣沉悶的撞擊聲。


    他循聲走過去,停留在二樓另一側角落的房門口,房門是玻璃材質,透明的,他剛走近,就能透過玻璃看見房間內部。


    裏麵有許多吊在棚頂的沙袋,還有許多立在地上綁了海綿的靶子,透過這些障礙物,林暮隻能虛虛看見陳淮的背影。


    他裸著上半身,布滿疤痕的脊背肌理分明,小臂青筋鼓脹,每一拳打在沙袋上都會發出重而沉的聲響,光是聽著聲音都能想象到落下的拳頭力道有多重。


    這樣的陳淮無疑是很有魅力的,渾身上下散發而出一種十分危險的野性。


    林暮屏住唿吸,被吸引了似的,就這樣一步步奔著危險走去。在他走到距離陳淮七八米的地方,背對他的陳淮突然轉身抬腳,“砰”的一聲巨響,巨大的沙袋迎麵朝林暮飛來。


    他很遲鈍那樣,嚇到愣在原地,沙袋甩過來的時候帶著一陣風,那風拂起林暮的發絲,沙袋邊緣堪堪停留在林暮眼前五公分,而後迅速迴落。


    因著重力蕩迴去的沙袋被陳淮單手扶住,停下擺動,他壓著眉頭,喘息地問林暮:“你來做什麽?”


    靜謐的空間內隻能聽到陳淮急促的唿吸,他說這句話的情緒很重,像是厭倦到了極點,壓得人透不過氣。


    過大的衣服掛在林暮身上,顯得空蕩蕩,褲腿和袖口挽起來,深灰色將林暮的腳腕與手腕襯的更細了,像是輕輕一握就能掰斷那樣。


    手腕處那個破舊腕表的上方露出一小截醒目的疤痕,與陳淮手臂上那條位置幾乎一樣,陳淮不由得往自己手臂上那道長長的疤痕看了一眼。


    林暮察覺到他的目光,稍微側身,抬手蓋住那截小臂,又將袖口拉下來嚴嚴實實地擋住。


    林暮這種時而湊上來亂說一通,恨不得跟他扯上多麽深刻的關係,時而又遮遮掩掩若即若離,像是有很多事情瞞著他的感覺讓陳淮很不舒服。


    更讓他不舒服的是此時此刻這種被人輕易牽動情緒的感覺。


    林暮一直盯著陳淮裸露的上半身看,目光專注,陳淮有一瞬間不自然,而後語氣僵硬的說:“醒酒了就自己走。”


    沒醒酒的人抬頭看了他一瞬,很快又把眼神移到他身上,這是他第一次這麽清晰仔細地觀察陳淮身上的傷疤。


    長的短的,粗的細的,不規則的各種形狀,有的顏色發白,有的顏色發深,可能跟受傷的類型與深淺有關係。這跟用手摸起來不一樣,視覺是很直觀的東西,他靠想象根本想不到這麽多不同種類的疤會是怎麽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的。


    林暮往前靠近,伸出手,幾乎情不自禁地想摸上去。


    陳淮似乎沒想到林暮膽子這麽大,直接製住他的手腕,略微抬高了聲音叫他的名字:“林暮!”


    林暮嚇一跳,癟癟嘴,沒吭聲。


    雷厲風行慣了的人頭一次碰到這麽個不按套路出牌的,商業上的手段派不上用場不說,不願意暴力解決問題就隻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


    “聽不懂人話?”陳淮一字一句地說:“別,碰,我。”


    林暮抬頭,直勾勾地看著陳淮的眼睛,說:“我還沒碰到呢!”


    陳淮:?


    林暮又張嘴,挑釁地學他一樣,語氣頓挫的迴擊:“你,原來,不是,這樣的。”


    說完自顧自委屈起來,半真半假地繼續火上加油:“你原來求著我碰我都不碰的好嗎?”


    以前陳淮不會說話,自然說不出什麽很直白地祈求,但行動上多少會表現出來這種的意向,那他也不算編假話。


    林暮沒理會陳淮臉上自我懷疑的表情,甩手想走,手卻被攥的緊緊的。


    “鬆手!”林暮用力抽了幾下沒抽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壓低了嗓子很兇地警告陳淮:“你別碰我!”


    卻未曾想陳淮非但沒鬆,還拽著他走出去,下樓,直接把他帶到玄關才放手。


    “出去。”陳淮說。


    林暮完全沒想過自己會被趕,眼睛瞪得很大,反應過來後轉身就去開門。


    走就走,林暮才不怕這個,誰還沒脾氣了,他又不是什麽脾氣很好的人。門把手按了好幾下都沒反應,他迴頭瞪陳淮,跟他吼:“你家什麽破門!壞了!”


    房門帶智能鎖,需要按著按鈕下壓把手才能打開,陳淮氣的胸腔翕張,原地站著,沒動也沒說話。


    林暮又氣急敗壞地壓了好幾次,還是弄不開,最後就鬆手背對陳淮站著與他僵持,兩個人的唿吸聲因為憤怒都變得很急。


    誰能想到公司裏說一不二情緒穩定的陳總能讓一個喝多的人惹成這樣,說出去都沒人信。


    一直在試圖開門那人頭發還是濕的,一綹一綹貼在脖頸上,深灰色絲綢質感的上衣被暈出一塊深色水跡,領口太大歪著吊在單薄的半邊肩膀,走路走的太快,褲腿有一邊散開拖在地上,再仔細看,發現林暮光著腳,鞋都走丟了。


    可憐見的。


    就這樣還要開門走,走去哪?


    陳淮平複唿吸,走過去拉了林暮一把,林暮很激動地掙紮,喊著讓他放手。


    眼圈不知道什麽時候紅了,被陳淮捏著的手腕很疼,這種痛感蔓延全身,林暮感覺渾身都在跟著疼似的。


    他努力控製聲線,想讓自己盡量顯得不那麽丟人,不那麽低人一等。


    嗓音中有藏不住的哽咽,不帶腦子地脫口而出:“你讓我走!陳淮,你在我那的時候,我從來沒趕你走過!”


    這話說出來陳淮先是愣住,而後林暮動作頓了一下,也愣了。


    他好像想到什麽,臉上因掙紮吼叫爬上的血色突然褪了個幹淨,腳下地板涼的像冰,寒意順著腳心鑽進林暮的身體,讓他如墜冰窟。


    林暮開始抖,打冷戰那樣,不敢看陳淮的眼睛,用力把自己的手往迴縮,整個人表現得極度無措。


    他把陳淮趕走了,所以陳淮現在也趕他走。


    林暮閃迴到那些分開的場景,或是各種各樣的噩夢裏,他想解釋,但他什麽都說不出來,他說不出話。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像是心被掏出去了,那裏空落落的,不會跳了一樣,原來被人趕走的感覺是這樣的。


    眼前這個陳淮的表情變得嚴肅,像是在跟他說什麽,林暮發現自己聽不到。


    他壓抑這麽多年的情感,再麵對這個人的時候,全都釋放出來。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這樣,殘存的理智告訴他是不應該的,但情緒上頭後卻怎麽也冷靜不下來。


    要怪就怪那杯酒。


    沒讓他胡思亂想太久,很快,陳淮直接托著他的腿彎把他抱起來,像抱小孩那樣,或者說像從前每次跟他鬧著玩抱他那樣。


    林暮想要穩住平衡隻能抱住陳淮的脖子,他現在處於一個很高的位置俯視陳淮,他高陳淮低,這也是從前很熟悉的那種視角。


    從這個角度看陳淮,濃密的長睫毛,高高的鼻梁,其實沒什麽變化。


    林暮心裏泛著酸,他揪住陳淮後頸的衣服,攥得緊緊的。


    陳淮抱著他走到沙發邊上,把他放下去,林暮沒忍住又扯了扯陳淮的袖子,這迴卻在陳淮看過來的一瞬間鬆開了手。


    陳淮的表情看起來也很複雜,他硬巴巴地跟林暮解釋了句:“拿鞋。”


    林暮沒等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陳淮就走了。過會,他手裏拿著一雙厚的新拖鞋過來,彎腰放在林暮前麵的地上。


    跟房間裏麵備用的不一樣,這雙是跟陳淮腳上差不多的款式,林暮看了會,把腳伸進去。


    陳淮又去茶幾上抽了兩張紙,伸手遞給他,說:“擦擦。”


    林暮反應過來,臉轟的一下開始發燙,他扭捏地把臉擦幹淨,陳淮伸手,他又順手把用過的紙放進陳淮手裏。


    陳淮轉身丟進垃圾桶以後,竟然直接迴來坐到了林暮身旁的沙發上,柔軟的沙發墊下陷,讓林暮感覺自己似乎往陳淮那邊移動墜了一點。


    他連忙往旁邊竄竄,保持一定距離。


    陳淮看到他的動作,給他一個看起來很無語的眼神,抬手揉揉自己發脹的頭,問:“冷靜了?”


    林暮吞了一口唾沫,乖乖點頭。


    他又問:“醒酒了?”


    林暮認真思考了一會,遲疑地點點頭。


    得,林暮兩手攥在一起,正襟危坐,像個上課被點名的小學生似的。


    陳淮雖然跟他隻短短見過兩次,也能感覺出來林暮是個內向偏冷的人,再緊張也會壓抑情緒強裝鎮定那種,現在這乖巧幼稚的姿態,一看就不正常。


    “你到底想要什麽?”他又問了一次。


    林暮低頭左右晃晃,聲音低落:“什麽都不要。”


    “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陳淮。”


    空氣靜默了很久,林暮扣著手指頭,什麽話都不說。


    過會,他幾乎像在自言自語似的,很小很小的聲音弱弱反駁了句:“你是。”


    陳淮這輩子的耐心都用在了今天,他的嗓音變得低冷:“過去是過去。”


    言外之意是該放下就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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