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下地,撈起鋪在炕上的外套,下意識摸了摸,才遞給陳淮:“冷不冷?”說完又舉起毛巾。“不冷。”陳淮沒接,簡單把外套穿上,隨後彎下腰,將還在滴水的頭發送到林暮眼前:“你幫我擦。”林暮愣一下,反應過來,將毛巾扣到人頭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搓。心不在焉地太明顯,動作也輕,陳淮感覺到,碰了碰林暮的手腕,待人收迴手,頭上頂著毛巾去開了燈。陳淮隨便擦幾下,掛著脖子上,小聲問林暮:“怎麽了?”林暮笑笑說沒事,抬手捏著毛巾角,把他臉上沒擦淨的水珠吸走,手背順勢貼了貼他冰涼的臉,無奈地說:“下次別這樣了。”陳淮不給他把手拿走,而是送到嘴邊又碰了碰手指,林暮虛虛攥成拳,啄吻就停留在手背上。“沒洗手呢。”林暮推推陳淮的臉。“沒事。”陳淮鼻子嗅了嗅,又親一下,鬆開了,拉著林暮往外走,“我給你洗。”四隻手在一個盆裏洗幹淨,陳淮還想幫他刷牙洗臉,林暮輕輕踢了人一下,紅著臉把水倒了,開始洗漱。陳淮一直跟著他,林暮在外麵刷完牙,跟出去,迴屋裏洗臉,又跟進來。臉盆放在灶台上,林暮洗完臉剛直起腰,後背就碰到人,腰兩側的胳膊也圈過來,林暮隻是迴了個頭,嘴唇又被人叼住。臉上沒擦淨的水流進嘴裏,像是帶著山泉特有的甜味。親著親著,林暮一僵,不自在地往前一步,扭頭把人推開:“不親了。”陳淮意猶未盡地卡著人的下巴又碰了一下,隨後才看似聽話地鬆開。睡覺時林暮特意離陳淮遠一點,半睡半醒間,旁邊貼過來一具溫熱的身體,林暮被人收進懷裏,掙紮幾下躲不開,便老實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黑暗中有人迷迷糊糊地嘟囔著:“你粘不粘人……”農村的清晨,雞鳴與狗叫總是不可或缺,林暮睡醒時陳淮已經起了好一會。他剛掀開被子準備去找人,陳淮已經推門進來,手裏拎著短腿小炕桌。另一邊的被子早就疊起,林暮披著被子發懵,外麵天剛蒙蒙亮,陳淮順著捋捋他翹起的頭發,問:“要再睡一會還是吃飯?”“啊……”林暮打了個嗬欠,摸著陳淮手挺涼,“你做飯了?”後知後覺發現屁股底下是熱的,應該是生火了,給人搓搓手,林暮怪他:“你弄多久啊,怎麽沒叫我。”“不困。”陳淮手被林暮揣著攏進被子,弓著腰,也不嫌累,說,“早點吃完早點出去。”“出去?”林暮呆呆地,“出哪去?”按照他們原來定的,得在這裏呆至少三天,看看風土民情,再跟村裏老人聊聊。“外麵。”陳淮抽出手,把林暮包緊一點,沒等林暮問就迴答的道:“有事。”林暮看著陳淮進進出出端飯,找到一點原來傻子給他做飯的感覺,桌子一個腿壓在被子上,林暮還乖乖往旁邊磨蹭著挪了一塊。他又想到很小的時候,奶奶也會這樣,在很冷的天氣把他包在被子裏,放在炕頭,飯菜都端到身邊,用盆子扣上。等他睡醒了飯菜還是溫的,如果奶奶不用幹活,恰好坐在旁邊縫鞋墊,興許還會喂他吃飯,告訴他:“小一手揣被窩裏,外頭凍。”陳淮在對麵側身坐下,叫了一聲林暮。“啊,吃飯了。”林暮怕煽動起灰塵,把被子輕輕放下,想去洗洗,陳淮撕開濕巾,幫他擦了擦手。林暮感覺心裏又酸又暖,更多還是隻怕這是場夢,也不知道腦子裏麵在想什麽,莫名其妙小聲說了句:“謝謝。”陳淮動作頓一下,淡淡道:“不客氣。”對於林暮有時候突然出現的小情緒,陳淮總是給予非常充足的空間,這讓林暮感覺很舒服。冬天山裏沒什麽青菜,多是土豆白菜一類,於是陳淮也蒸了份雞蛋羹,用白色搪瓷小盆蒸了滿滿一盆。他自己那盆已經盛了一碗飯進去,隨便拌兩下,指指林暮麵前那盆,跟不在狀態的人輕聲道:“嚐嚐,這裏沒有蔥花,味道會差一些。”賣相還挺好,林暮在陳淮的注視下挖了一勺,入口的雞蛋羹香甜滑嫩……不是,等等?第一口咕嚕順著喉嚨滑下去,林暮又放了一勺在嘴裏,咂麽咂麽,不對,誰家雞蛋羹是甜的啊?林暮表情變了又變,最後恍然大悟,沒準京北那邊就喜歡吃甜的,像是粽子南北會分鹹甜一樣。“不好吃?”陳淮把嘴裏的咽下去,表情認真問道。林暮搖搖頭,又塞嘴裏一大口,“好吃,甜的,我喜歡。”唯一的缺點是搭配米飯不太好下口,比起菜來更像甜品,但看陳淮吃著沒什麽反應,林暮也嚐試著往飯碗裏加了一勺拌起來。可一抬頭,才發現陳淮的表情僵住了,抿著嘴,看起來不是很高興。林暮:“怎麽了?”“別吃了。”陳淮站起來,要把林暮那份拿走,“我重做一份。”林暮攔了一下:“真挺好吃的,我就是第一次吃甜的這個沒反應過來,真的,我喜歡的,像那種布丁。”陳淮的表情並無緩和,語氣是與表情截然相反的溫和:“那你先吃,我再去做一份鹹的。”說完把那份放下,轉頭走出去,林暮轉念一想,覺著剛剛陳淮反應不對勁,披上衣服下了地,輕手輕腳跑到門口。隻見陳淮攪完雞蛋,拿著兩瓶一模一樣的水果罐頭的瓶子,裏麵裝著相同的白色晶體,麵無表情地分辨著,看了有一會,還倒在勺子上嚐了嚐。不管裏麵是鹽還是糖,半勺塞嘴裏,麵不改色,林暮不由得擔心地走過去。陳淮聽見聲音,立即慌張地把兩個瓶子擺迴原位:“你怎麽出來了?”“沒事,就看看。”林暮摸摸陳淮握緊的手,“不做雞蛋羹了,炒個雞蛋吧,我來。”陳淮沒說什麽,讓出位置,林暮拿鹽的時候才發現,村書記家用的是粗鹽,另一瓶白砂糖受潮輕微結塊,光看看不出太大的分別,林暮也是嚐了一下才區分清楚。林暮把炒雞蛋盛出來往屋裏走的時候發現陳淮還盯著灶台邊的瓶子出神,又叫一聲。這頓飯兩個人吃得有些沉默,林暮太久沒用粗鹽做飯,不小心放多了,鹹過頭,陳淮配著甜雞蛋糕吃的麵不改色。一種猜測在心裏慢慢發酵,林暮勉強吃完一碗飯,陳淮已經提前吃完等著收拾,他跟人一起往廚房拿,沒忍住問陳淮:“你是不是……吃不出味道?”陳淮猛地停下,身體繃緊,聲音泄露出一絲緊張道:“吃不出味道也能做好菜,剛剛……剛剛是意外。”他把東西放下,迴頭正色林暮,又重複一次,聲音顫抖:“我能做好飯。”“怎麽緊張了。”林暮拉著陳淮的手,自己也有點急,解釋的慌亂,“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剛剛突然想到以前,我做菜放不好調料,你都吃了,我還以為你是怕我失望哄我的,剛剛看你嚐那個糖和鹽,才反應過來。”林暮拉著人進屋,陳淮沒有抗拒,反而把林暮的手牽得很緊,重複了第三次:“能做好的。”“沒事,以後我做也行,現在我比以前強多了。”盡管這話林暮說得虧心,但他還是想盡可能安慰陳淮。陳淮皺著眉,表情其實看不出什麽,但林暮能感受到他在害怕。“怎麽了?”林暮讓陳淮坐下,自己站著,摸摸陳淮的頭發,“我是不是說錯話了?”陳淮看他一眼,視線垂下去,過一會才慢慢說:“沒有。不是你的事,反正我能做好。”像個固執的小孩子那樣。林暮想了好一會,把以前兩個人相處的記憶翻出來尋找,最後有點不敢相信地蹲在地上,仰頭看低著頭陷入難過情緒的陳淮,小心問他:“是不是,我之前說的話,你記著了?”林暮沒說具體是什麽話,但看著陳淮變了一下的眼神,知道自己說對了。他真沒想到,自己當時隨便找的借口,陳淮能記得這麽清楚。那時候為了讓陳淮走,他什麽口不擇言的話都說過,其中就包括做飯的事。“我不是故意的。”陳淮迴來的太突然了,原諒他也原諒的太簡單,簡答到林暮差點忘了,自己當初是怎麽把人送走的。怎麽可能因為自己的幾句話就原諒呢?哪怕他有苦衷,可那些傷害也是真實存在的,不能因為他沒辦法,就讓陳淮把所有情緒都自己消化,一筆勾銷。“對不起。”林暮說得自己都感覺牽強,這幾天他享受的太心安理得了。道歉若是有用,是因為對方本身就心存體諒,可這不足以讓他自己將愧疚抵消,他害怕的同時陳淮也在害怕,他難過的時候陳淮也會同等難過,這麽簡單的道理他怎麽就沒想到呢?光忙著跑其他人的事了,林暮仔細想想,他有給過陳淮什麽承諾與關心嗎?他現在跟之前沒恢複記憶的陳淮有什麽區別?就因為陳淮把原來的事情想起來了,主動跑來找他了,還是想跟他在一塊,他就沒心沒肺的全盤接受,一點都沒去考慮陳淮的感受是怎樣嗎?“不要對不起。”陳淮把他拉起來,抱著,聲音有點悶,“我說了不關你的事,不用擔心我,一會就好了。”看,這時候陳淮也沒有怪他。陳淮說:“會害怕,但會好的,你不要擔心。”現在又要人反過來安慰自己了。林暮捧著人的臉,想說的話到嘴邊就是很難說出口,他不想要陳淮輕易原諒自己,他也想要陳淮不那麽小心翼翼,外放一些情緒給他,無論好壞。思來想去,林暮問了這樣一句話。他問:“陳淮,你怪我嗎?”是你怪我嗎,不是你有沒有怪過我,或者你會不會怪我。陳淮的臉還被他捧著,睫毛卻欲蓋彌彰地斂下去,他掐著林暮的手腕,想讓林暮把他鬆開。林暮不為所動,他還是仗著陳淮不會對他用力,示弱一般說:“我想聽。”陳淮僵了一下,自暴自棄地垂下手。片刻後,再看向林暮時,眼神陡然變了,毫不掩飾的不甘、眷戀、不理解,雜糅在一起,出閘便攔不住似的。“嗯。”陳淮聲音很輕:“沒想起來的時候,就知道你。不用許雁婉瞞我,陳叔說過你的存在,你的東西是他給我的。”他還是把林暮的手扯下去,卻抓在手裏沒有鬆開:“但我沒辦法理解你為什麽會拋棄我,無論原因是什麽。”林暮的心像被人攥住,收緊,有些透不過氣。陳淮嗓音發緊,不願迴想,一字一句說得痛苦:“不記得你,但是怪你。”“你怪我……是應該的。”林暮此時才發覺語言有多蒼白,他竟找不出任何說辭能夠安慰陳淮。陳淮下意識安撫林暮,摩挲他的手,陷入迴憶:“總是夢到有人說我沒用,夢到有人說不要我了,醒來頭很痛,每次見到你,頭都會更疼,討厭你,可又想靠近你,變得不像自己。”為什麽陳淮那時候像知道他,又像不記得他,為什麽對他忽冷忽熱,這一刻都有了具體的原因。“想起來後,還是怪你。”陳淮迴過神,眼神中沾染上溫度,把林暮抱得更近,“知道不怪你,可還是怪你。”“對……”林暮把幹癟的道歉咽迴去,“沒事,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發生什麽都不會不要你了。”陳淮無可奈何地笑:“你以前也這麽說過,不是嗎?”林暮啞口無言,張了張嘴,最終咬緊下唇,滿臉自責。陳淮拉著他坐在自己身上,把被咬出齒痕的嘴唇扒開,將那一塊揉白,鬆開手時充血腫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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