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男人嗬斥道,“對我們林……哦不,現在是小陳少爺了,尊重一點。”他輕輕拂了拂林暮肩上不存在的褶皺,伸出右手道:“正巧咱們剛睡醒陳大少正在滿世界找人,那麽……合作愉快?”林暮渾身還在因為緊張而顫抖,他抬起手臂,指尖將欲搭在男人手上,樓下突然爆發一陣騷亂。第114章 “警察!不許動!”一聲疊著一聲的警告從下麵傳來,人群雞飛狗跳四散奔逃,偶有槍聲響起。對麵男人側頭往下看了一眼,忍不住低聲咒罵,打量林暮兩秒後對手下說:“帶上他,我們走。”林暮被壯悍的保鏢搡一把,將計就計,借著慣性拐了個彎,撞到男人背上,這一擊來得突然,那人手中的針劑因此沒拿穩,掉落在地。沒等他大罵出口,林暮順勢往前走兩步,不經意間將針管踢飛,竄進沙發下方的縫隙。“不走了嗎?”林暮平靜自若地問。警察已經來了,自己獲救隻是時間問題,林暮賭的就是時間緊迫,他們不會費力去找。有這麽一管危險的東西握在對方手裏,隨時可能紮到自己身上,對林暮太過不利,還是盡早解決的好。男人果然沒有與他過多計較,問保鏢:“他媽的,放風的耗子是幹什麽吃的?!這麽多警察突然襲擊,他們一點消息都沒有?”“失聯了,內線打不通。一定有內應,很多警察偽裝成會員混進來的,沒有內部消息他們不可能通過入口審核。”一夥人的移動速度很快,二樓走廊空間狹小,如蜿蜒錯亂的迷宮一般,林暮幾乎在被人提著走。“我們要去哪?”林暮趁他們又推開一扇牆壁上的隱形門見縫插針問道。“閉嘴!”男人甩給他一個惡狠狠的眼神,“出去了再收拾你!”林暮沒有被嚇到,反而追問起關於那封托孤信的事情:“我媽的信,在你們手裏嗎?”一行人急著趕路沒有人給他迴應,林暮因為跑動微喘,視線一直聚焦在男人側臉,想到什麽,又問:“你們一直有人在跟蹤我媽是不是?”男人抬了一下眼皮,迴頭看他一眼,沒說話,但林暮知道自己猜對了。他的聲線有著與急促唿吸不符的理智,心像是要飛出來,可頭腦卻像從身體中抽離開來,異常冷靜地說:“十三年前的那起車禍,跟你,跟你們,到底有沒有關係?”男人猛地挺住腳步,站在一扇透著光的門前,此時突然反手給了林暮一耳光,將人抽得狠狠側過頭去。“有精力關心死人之前,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的命吧!”他扯起林暮肩膀處的布料,把他按在門上,命令道:“出去,走!我勸你不要耍什麽花樣。”冰冷的金屬圓口抵在腰上,林暮沒想到這群人能無法無天到這種地步,他拉開吱嘎吱嘎響的逃生門,被外麵的陽光晃了一下眼睛。這是掛在建築邊緣的金屬逃生梯,很窄,懸空在牆壁上,隻有一人能通過的寬度,兩邊扶手下的圍欄間距很大,似乎一不小心就會從縫隙中滑下去粉身碎骨。林暮知道自己不應該激怒對方,可他聽見了很響亮的警笛聲,猜到自己會被當做人質,寢室同學看的那些電視劇裏都是這麽演的。“我們已經被包圍了。”林暮冷靜地說,“你不如從現在開始想想怎麽配合之後的審訊和調查,讓自己少進去蹲幾年呃”“別以我真不敢殺你。”男人用胳膊卡住林暮的脖頸,打斷他的話,後背那那一點施加的力氣更重了一些,他開始推著林暮往下走。林暮在前,保鏢斷後,剛走到二樓半,他們便與地麵剛從後門出來的警察打上了照麵,林暮感覺到身後的男人動作一頓,輕微地抖,他很緊張。“很多警察,我們跑不掉的。”林暮輕聲道,“現在配合,事情還有挽迴的餘地。”“你懂什麽?!”槍管移動到太陽穴上,男人在他耳邊低聲說,“別天真了,我做的那些事加起來,夠死十個來迴了。”他掐著林暮的下巴移動到一樓底層,樓梯邊緣的下水井蓋上:“看到了嗎,我們隻要走到那裏,再來一千個警察,都不好使。”恐懼過後似乎讓人產生極度地興奮,他問林暮:“你體會過一無所有的滋味嗎?跟生活在下水道裏的老鼠一起,潮濕,陰暗,周身彌漫著永遠散不盡的臭氣。從那裏爬出來的人,不會再想迴去。”“你也很窮不是嗎?你也被她瞧不起過吧?憑什麽許雁婉陳淮天生就有錢花,憑什麽他們眼高於頂看不起窮人,你也恨他們對不對?”男人推著他緩緩向下走,“我帶你離開,隻要找到日記,國外有人接應我們。我們掌握實驗內容,賣出去,一輩子數不盡的榮華富貴,換個身份重新做人,很簡單。”“你隻要乖乖配合我,就能成為最完美的受害者,不想出國也可以,日記給我,你留在國內。報仇,當你的老師,做你想做的事,都行。怎麽樣?我可以告訴你車禍的幕後主使是誰,信也可以給你,隻要你別亂動,掩護我,我們兩個人都能活著,你也不想死在這裏對吧?”林暮聽著耳邊男人竊竊私語般的蠱惑,卻發現樓下警察在他們說前幾句話時,扶了一下自己的耳廓,與自己在同一時間看向了那個下水井蓋。“退後!”身後的保鏢向警察大聲喊道。林暮被緊緊卡著脖子,幾乎快要無法唿吸,他試探著對男人說:“你能看到……左邊最遠處的那輛黑車嗎?”“什麽……”是了,方才同他一起移動視線的警察此時仿佛能聽到他們的對話般,立刻謹慎地轉頭,看向林暮所說的方向。林暮忽然抬手,握住槍頭,卡在頸部的胳膊更用力地扼住喉嚨,林暮艱難地擠出話來:“我答應你……隻要你鬆……鬆一點。”他們在二樓以上的高度,林暮若是想逃,要麽走在台階上被一槍射穿,要麽跳下去非死即殘。“我們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就如你所說……這樣的生活我也過夠了,把我想知道的告訴我,給我一個新身份,我做你的盟友……”察覺到身後那人力氣有所鬆動的瞬間,林暮突然動作,他猛地攥緊男人拿槍的那隻手,擰著對方手腕整個人轉了一圈,在男人震驚的眼神中順著欄杆縫隙滑下去,直至整個人吊在半空,完成這個過程似乎隻在頃刻。槍口朝向地麵砰砰開了兩槍,後坐力震到林暮手指發麻,樓上樓下蓄勢待發的警察反應極快,在混亂當中開槍打掉保鏢手裏的槍,男人的胳膊卡在樓梯側麵圍欄的空隙裏,他必須用力抓著旁邊的圍欄才能保持身體平衡,以免被林暮帶著墜下去。“林暮!”男人目眥欲裂,臉部漲紅,幾乎要把牙齒咬碎了,“我操你媽!”“我媽已經死了,咳咳,是一起死,還是去監獄裏活?”林暮同樣緊繃著全身肌肉,一句話說的很費力,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笑意。“你給我的機會,現在,還給你!”無需等待迴答,林暮得救了。雙腿踩在地上的時候,恍惚感覺自己還飄在空中,一時腿軟,被旁邊的警察扶住。“你也太……”旁邊的人話說到一半,硬是憋了迴去,過一會,還是沒忍住小聲說:“你也太猛了!他要是反應慢點沒抓住欄杆,你倆現在都得躺救護車!”林暮笑笑,遲來地顯露出幾分局促,當時滿腦子隻想著不能讓人跑了。也想到假使真走到下水井道旁,對方安全過後,會不會被一槍將他斃了還未可知。隻能說自己運氣好,命不該絕。林暮看著那個打開後是個漆黑暗道的下水井道口出神。“林暮,你一定會後悔的!”男人手上戴著鐐銬,途徑林暮身邊時不停憤怒地叫嚷。林暮愣了愣,與他對視,語氣平靜地祝福對方“希望你也是。”希望你也會後悔過去與今天所做的一切。在男人被帶走後,有人走到林暮跟前:“還需要您跟我們走一趟,需要配合迴去寫筆錄協助調查。”林暮點頭同意。被帶上警車前,林暮頓了頓,停在原地,如有所感地迴過頭,見到先前在樓梯上發現的那輛停在最遠處的黑車。男人隱藏在半個車窗之後,麵色蒼白如紙,瘦了好多,側臉弧度如剪紙般分明。是什麽時候醒的,自己離開最多不過兩三日,要從京北趕到北城……那麽重的傷,怎麽可能!?“陳……”剛發出首音,車窗倏然上行,就那麽合上了,陳淮甚至沒有與他對視,林暮心髒很細微地刺痛,他將這種感覺歸結與命懸一線的刺激產生的後遺症。“怎麽了?”旁邊的小警察問。“沒什麽。”林暮又迴頭看一眼,問:“那邊的車為什麽……”“你們不認識嗎?”小警察納悶,“我們能找到你,可多虧了他!走吧,我們先迴去!”一路上黑車不緊不慢地跟著,林暮以為他會在警局見到陳淮,可一直等到晚上做完筆錄,都沒有見到那人出現。他低頭看著自己襯衫上缺失的第三課黑色紐扣。“這是一枚當今市麵上從未出現過的竊聽設備,設計精密,功能穩定,兼具迷你體積的情況下竟然還能通過攝取體溫維持續航,太不可思議了!簡直是奇跡之作!”因為過於激動來親自取走設備的專家這樣對林暮說。“他也要協助調查的。”換上了便服的小警察跟林暮一起往外走,在林暮的詢問下跟他解釋,“非法竊聽罪,你知道吧。我想想,他是叫……陳淮,是吧?我的媽,他也挺猛啊,聽說車禍剛醒沒多久就跑過來了,這不剛才到警察局門口,嘎的一下,暈了!直接被救護車拉走送北城中心醫院去了。”林暮不敢相信地問了一遍:“你說什麽?”“暈了啊,聽說送北城中心醫院去了,誒你幹什麽去?”第115章 北城中心醫院位置在市裏,距離縣城開車三到四小時路程。他前不久才剛跟身後的小警察約定好,明天帶上幾個人去山裏接李小敏,順便把媽媽的日記跟李二柱全都帶迴縣局裏。談話能談這麽久,不僅僅隻因為他被陳淮表哥綁架這一件事,還牽扯到了山裏的實驗室。林暮被人帶走秘密談話,對方問他監聽裏提到的內容,關於那本日記記錄了實驗內容與實驗室人員信息是否屬實,林暮迴答是假的。不知道是因為錄音裏林暮講謊話時的語氣太過逼真還是怎樣,聽見他的迴答過後,對方仍舊持有懷疑態度,進一步要求林暮上交該日記本用作核實。林暮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在把這些事辦完之前,他不能離開縣城。準確來說,是任何離開警察視線的地方都不能去。“我母親的車禍不是意外,很可能與這件事有關係。”林暮在審訊室時,這樣與對方說。對方維持很久的沉默,從審訊室出去,透過玻璃窗,林暮見到他在打電話,表情非常嚴肅。林暮焦灼地等待,一段時間後,那人重迴審訊室,將門合上。在這之後,林暮聽到了另一個版本的,林曉依與陳南平的故事。在那個版本的故事中,林曉依是位天資聰穎的學生,她對支教老師授課時偶然提到的植物嫁接小實驗擁有極大的興趣。就這樣,好學好問的林同學在短短幾個月時間內,僅僅隻是依靠課後詢問便將一部分晦澀難懂的實驗原理了解得清清楚楚,甚至可以開始主動提出一些角度刁鑽的新奇問題,難住身為教授的陳老師。很多時候跳出框架外才能發現最核心的問題,一個從未讀過書的大山女孩,在生物方麵能擁有這樣的天賦,說起來實在太過天方夜譚,可這件事確確實實地發生了。沒有任何一個老師願意放棄這樣可遇不可求的學生,陳南平也一樣,他們的實驗卡在最核心的地方無法突破,陳南平隱去細節,將內容置換成植物與林曉依探討,林曉依一語中的,很快為他們的實驗提供了新思路。陳南平簡直激動到立刻想讓林曉依加入,可保密項目不能輕易告知外人,哪怕想要臨時增加人員,都得經過層層審核報批才行。陳南平要林曉依從家裏取來戶口,林曉依隻帶著一身的傷口,頂著雨敲開了教室的門,她說自己沒有戶口。林曉依是個黑戶。她生在山裏,長在山裏,養她的人不願意提供她的身份信息,這代表著短時間內,陳南平無法將這個過分優秀的女孩帶進自己的實驗室。他向上級提出特殊申請,請求核實林曉依的真實身份,這樣的人不應該永遠困在山裏。可要怎樣進行核實呢?照片?說實話參考意義不大。但陳南平還是以留作紀念為由打掩護,為村裏所有學生拍攝了正臉照片。最直接的還是基因比對,林曉依不可能離開羊淮山,而羊淮山恰好有一個儀器齊全的實驗室。一個被困在山中十幾年沒出去過的小女孩能有什麽泄露風險呢?情感戰勝了理智,陳南平將原本給妻子準備的禮物送給了他衣不遮體的學生,讓她擁有正常女孩該有的體麵,並在同一天,將這位學生帶進了羊淮山深處的實驗室。“日記裏沒有……提到過這些……”林暮的表情凝固,感覺自己像在聽一個與他毫無關係的陌生人的故事。“關於實驗室的一切內容,參與人員不得留下任何電子與紙質檔案記錄,假如那本日記裏當真的沒有,證明林曉依在這方麵做得很好。”如果所有事情是這樣,那麽對方會對自己胡言亂語的內容產生警惕,倒是理所應當了。林暮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