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了吧。”林暮失去食欲,看著麵前的七八種甜品,有些心疼,“你把包裝全拆了……先冷藏起來吧,你不吃的話,我走的時候帶到醫院吃。”林暮心裏有事,不知道跟陳淮還能繼續聊什麽,便起身,拍了拍屁股。疊好衣服,跑兩趟把蛋糕放進冰箱,林暮轉身,看見陳淮還在窗邊坐著,正直直地盯著自己。“看什麽?”林暮心虛,不禁看向別處轉移注意力,他看眼手機,五點了。抬頭時陳淮已經朝他走過來,站在稍細一些的島台對麵定住,傾身牽起他的胳膊,往另一個方向帶。是臥室,雖然很空,但裏麵有鋪好的床,很大很大,是原來小屋那個兩倍大。“你先睡吧。”陳淮看著麵帶猶豫的林暮說,“我外麵坐一會就走。”陳淮讓他坐在床上,彎腰拿起床頭的遙控器,關上窗簾,又點開了床頭的小夜燈,聲音有些柔和:“快睡吧,明天還得去醫院。”說完起身,欲向外走。轉身時林暮牽住了他的衣擺,抬頭望他:“幾點?”陳淮垂著眼睛,看著林暮的手說:“六點。”“別去外麵了。”林暮鬆開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脫鞋爬到裏麵去,比劃出來一小條,“外麵沒地方坐,你在這呆著吧,我有這麽大地方就夠了。”像是怕陳淮介意,又補充道:“我不會打擾你的。”“嗯。”陳淮坐下。林暮倚在床頭看了會手機,再抬頭的時候,發現陳淮已經側躺在床的另一側,睡著了。他悄悄下地,繞到另一麵,蹲在地上看。陳淮睡著的時候眉頭都是皺著的。被子壓在他身下,拿不出來,林暮隻得輕手輕腳走出去,迴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件外套,輕輕蓋在陳淮身上。林暮定了鬧鍾,蹲著看了一會,腿麻了,人也有些累。窗邊有地毯,不涼,林暮靠著床頭櫃坐下,不知不覺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屋裏很暗,床頭燈滅了,房門開著,有刺眼光從外麵透進來,林暮躺在大床中間,摸了很久沒摸到手機,倒是先摸到了遙控器。“嘀“”的一聲,窗簾緩緩移動,整個房間變得透亮。陳淮已經走了,林暮無知無覺,抓了抓頭發,記著自己睡前好像是坐在地上的。床頭櫃上放著他的手機,林暮挪過去,忽然發現手機旁邊還放著一串鑰匙,另加一張銀行卡。第94章 陳淮留言,說自己不在的時候,林暮可以先暫住在這邊。林暮糾結很久,坐在床上查詢了醫院附近那些酒店住宿的費用,又查了查自己銀行卡裏的餘額,最終關掉手機,拿起鑰匙揣進兜裏。至於那張銀行卡……陳淮沒提,林暮不清楚陳淮的意思。他給陳淮打電話過去,提示關機,三個號碼狀態相同。看了眼時間,上午十點半,於是林暮猜想陳淮可能在飛機上,沒有到達目的地,開啟了飛行模式。林團團的手術安排在一周後,這幾天林暮沒有什麽特殊的事情要做,醫院那邊江清會幫忙負責,他在房間裏慢慢轉了一圈,四處看看。除去臥室,所有的房間都是空的,沒有什麽家具,但冰箱,洗衣機,熱水器這類生活必備的電器倒是一應俱全。林暮轉完打開冰箱,把剩餘的甜品拿出來,坐在客廳窗邊昨天臨時當做桌子的紙殼箱上解決掉。填飽肚子後的林暮忍不住好奇,趴在玻璃窗上向外看。好高。放眼望去,外麵是一排排看不到盡頭的樓宇,視覺上非常很震撼,仿佛自己佇立於遙遠的天空之上俯視一切,人與物都變得格外渺小。眾生萬象,盡在其中。看久了產生一種眩暈的感受,仿佛下一秒就會墜下去。林暮摸著心髒,後退幾步。如果不是來到京北,陰差陽錯的遇到陳淮,他很有可能一輩子都沒機會看到的景象。他的家在很遠的北方。把他的家如果放在京北,放在眼前這扇巨大的窗戶裏去看,大概隻有米粒那麽點,或許更小也說不定。這是京北與北城的差距,三十九層與地麵的差距,也是他與陳淮之間的差距。林暮平靜地走到洗手間,洗漱好,出門後給樓道,電梯,單元門分別拍了照片。又記下了從小區到醫院的行走路線,沒想到坐公交車隻需要兩站地就能到,距離非常非常近。王宇上班,沒有時間,林暮提著水果去看林望月。因為是午休的時間段,江清也在,是他給林暮開的病房門。江清接過果籃,直接清洗幹淨,剝開一顆橙子給林望月,又切了一份,放在透明果盒裏遞給林暮。林暮道謝,江清微微頷首,退出病房。林望月的目光追隨著江清,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於門外為止。林望月轉過頭,抱著一顆手剝的橙子啃著吃,像隻倉鼠。第一次見到這種吃法,林暮多看了兩眼。“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這樣會比較好吃。”林望月笑笑,“就是有點麻煩。”又問:“小寶寶那邊怎麽樣了?”“定下來了,”林暮說,“就是麻煩江清很多。”話題引到江清身上,林望月斷斷續續跟他聊了很久,大多是江清成為醫生後的先進事跡。印象中的林望月是偏向話少的類型,這次見麵,像是變了個人,話很多,什麽都能聊下去,他又問了林暮很多從前的事。聊天過程中林望月常常需要停下來,靜靜思考一會,有時候會說“啊,我想起來了。”有的時候會揉揉頭,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抱歉,好像記不得了。”最誇張的是他連林暮怎麽知道他跟江清在一起的事都沒印象了,他問林暮是不是張希顏告訴他的,林暮張了張嘴,因為那事太尷尬了,沒辦法解釋,隻得躲避林望月的眼睛,胡亂點了點頭。林望月說見過林暮跟陳淮牽手。這沒什麽意外的,他跟陳淮那時候幾乎每天走在一起都要牽著。可林望月又說,他見過陳淮偷偷親他,在公交車上。林暮瞪大了眼睛,完全沒有印象:“什……什麽時候?”他們兩個很注意的,在外麵少有的幾次親密接觸,都是在四周無人的情況下,公交車這種地方,怎麽可能!?“誒呀。”林望月揶揄地笑,“記得那次應該是某個周六日吧,我坐最早的那班公交去飯店找江清,我家是始發站嘛,而且我喜歡坐在最後麵。你跟陳淮上車,剛好坐我前麵幾排,臨近後門的位置,我也是過了幾站後才注意到你們的。”林暮嚐試順著林望月的話想了想,沒印象,他每次去酒店上班都是坐公交,陳淮送他很多次,但他真不記得什麽時候在公交上跟陳淮那什麽……就是親了之類的。他的表情太過疑惑,林望月吃完橙子擦了擦手,說:“你不記得也正常的。”林暮:“可是……”“當時你睡著了啊,”林望月說,“頭一點一點的,陳淮扶著你靠在他懷裏,然後就是,那什麽……”林暮:“!”“親了你的額頭!”林望月說完笑得靠在床頭上,“哈哈哈林小一你臉紅得好像個猴屁股。”“別說了……”林暮摸了摸臉,是燙的,忍不住吐槽道:“你現在怎麽跟張希顏似的,學會調侃人了。”“這樣才有意思嘛。”牽扯到傷口,林望月嘶了一聲,條件反射往門口看,江清在洗完水果之後就出去了。他欲蓋彌彰地咳了兩聲,態度變得認真了一些:“可能是同類人的直覺吧,其實在發生這事之前,我就能看出來他喜歡你。”“眼神不一樣的。”林望月說。林暮沉默了很久,他有很多話想要傾訴,在麵對自己少有的朋友,或者從另一方麵說,麵對少有的同類時。可他與陳淮,太複雜,牽扯太多,難以啟齒的太多。任何人都不是他,也不可能幫得了他。“別難過。”林望月把一顆千禧果放進林暮的手心,“萬事總有轉機,會在一起的,注定分不開。選你所想,愛你所愛,不要設限,很多事情其實沒有那麽糟,就算碰到最差的結果又能怎麽樣呢?沒關係的。”醍醐灌頂,林暮握住那枚紅果,輕輕嗯了一聲。人生導師林望月又為林暮提供了關於學生讚助方麵的新思路,他這些年做網絡自由設計,接觸的東西比林暮多,思維開闊。他問林暮為什麽不考慮網絡宣傳呢?隻要將孩子們的日常通過視頻記錄的模式,上傳到社交平台,自然會有好心的讚助者提供幫助。類似林團團這樣天生重病的兒童通過網絡眾籌成功完成手術的例子屢見不鮮。林暮靠在椅背上,垂頭看手,他不經常上網,對這些不是很了解,但也不是完全一無所知。隻是他林暮,身體裏藏著的那個過去的林小一,他們懼怕公眾的力量。這股力量強大,好壞未知,能救活一個人的同時,也能迅速將人絞殺。他沒辦法說出口,關於過去那些事,因為太久了,久到自己的記憶都開始褪色,隻剩模糊的憤怒與恐懼。“我會考慮的。”林暮這樣說。晚上,林暮趴在第39層樓的臥室床上,打開瀏覽器搜索“當前流量最大的平台是什麽?”林團團做完手術,後期應該還是會有其他費用要付。先前顧昭那邊打到醫院的十萬塊錢,截止轉院為止隻剩下七萬,賣房子的錢……不知道陳淮到底有沒有決定好買下來,也沒弄清楚他買下目的是什麽,所以林暮不想亂動,哪怕臨時挪用,也是要盡快預備出來的。林暮分別注冊了評論區熱度排前三的平台賬號。他的手機裏麵存有一些照片,有最早的時候,剛撿到幾個小女孩瘦成皮包骨的樣子。有女孩們第一次在破舊的教室地上用樹枝寫字,第一次在林暮家的舊廚房做飯,第一次集體上山采蘑菇的樣子。照片中的她們衣衫仍然破舊,可隨著時間長大,她們變得越來越健康,笑容越來越多。林團團第一次被林暮發現,是個紅紫色的肉團子,皺皺巴巴,很難看,草草被粗布包著,唿吸微弱,哭都沒有力氣。後來肉團子住進醫院,沒有那麽紫了,也能哭出聲,偶爾睜開眼睛的時候,兩顆眼珠漆黑,圓圓的,別提多可愛。小敏被打後的照片也有,還有其他學生笑著的,哭著的。他們都應該有機會,去擁有不一樣的人生。林望月下午的時候說過,如果需要的話,他可以幫林暮製作拚圖,潤色文字。林暮將這些照片分類,備注上孩子們的信息與經曆,打包發送給林望月。退出聊天窗口,已經晚上九點了。在偌大的床上滾一圈,林暮平躺著,舉起手機,找到陳淮的號碼,撥打。“嘟,嘟,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機械的電子女音。第二個號,第三個號,皆在關機狀態。“什麽飛機要坐這麽久啊……”林暮趴著,又打開瀏覽器搜索“坐飛機需要十幾個小時才能到達的國家有哪些?”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