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錫紙板裏麵扣藥跟藥品撞擊藥瓶的聲音很明顯,“是藥吧?你在吃什麽藥?”這在陳淮看來像是在轉移話題,他沒理會林暮的話,又問了一遍:“你跟不熟的人都是這樣相處嗎?很關心,對我是,對那些小崽子也是。”林暮察覺到他聲音有點不對勁,但想要弄清楚他在吃什麽藥的衝動占了上風,兩個人像對牛彈琴一樣隻關心著自己想關心的東西,於是林暮還是沒迴答他,整個人膝行到陳淮身後,伸手就要去搶藥。“陳淮!”他語氣很兇地叫陳淮,胳膊被陳淮緊緊捏著,動彈不得。“你還沒有迴答我的問題。”陳淮很固執地提醒他。“什麽問題?”林暮剛才根本沒仔細聽。陳淮吸了一口氣,唿出去,耐著性子那樣,語氣拖得有些緩慢,又說了一遍:“你對不熟的人,一向這樣關心嗎?你說過的,我們不熟。”“啊……”林暮被問住,局促地解釋:“你,我,你不認識我,難道不是不熟嗎?我,我也不算是很關心你,你是大老板,我就是,很正常的,問一下,對。”林暮感覺自己真的非常奇怪,兩個人關係不明的時候,他感覺煩躁。可一到這種陳淮打直球問他的時候,他又想下意識想逃避,連他都搞不懂自己。像是有種叫作自尊的東西從心裏冒出來,林暮往迴縮手:“你不想說是什麽藥那就算了,我不問就是了。”“你說的跟做的總是不一樣,很奇怪。”陳淮給他下了診斷。嘴硬被戳破的感覺讓人很難堪,陳淮太不給人留麵子,林暮不太高興:“你難道不是更奇怪嗎?是你先說不認識的我的,那對你來說我就是個陌生人不是嗎?然而你一邊討厭我,一邊又靠近我。你認為我對你另有所圖,但從始至終我都沒有對你提出過任何要求。”“陳淮,奇怪的人不是我,是你。”林暮不服輸似的,要用同樣的話抨擊陳淮。他趁著陳淮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抽迴手,退離很遠,陳淮停在半空的手指合在一起,輕輕摩挲,發出很微小的皮膚摩擦聲。小小的摩擦聲像火柴,林暮的心懸著,他裝作無事發生那樣,故作鎮定地說:“算了,我們不講這些了,早點睡吧。”下一秒,林暮看著陳淮抬起胳膊,仰頭,把另一隻手裏的應該是藥品之類的東西,扣進嘴裏。吞咽的聲音非常明顯,林暮幾乎可以想象到陳淮喉結滾動的樣子。林暮想繼續詢問陳淮吃的到底是什麽藥的欲望達到了巔峰,最終敵不過,敗下陣來那樣認輸道:“好吧,那我承認我奇怪,這樣你能告訴我你吃的是什麽藥了嗎?”“不能。”陳淮拒絕得很痛快。這句話氣得林暮腦壓飆升,拳頭捏得嘎吱響,去他爹的承認吧,誰再關心陳淮誰就是狗。他心中暗自發了重誓後倒頭就背對陳淮閉上眼睛,晾著陳淮在身後坐著,他就當沒這人。林暮不得不承認,最近一段時間跟陳淮的接觸讓他對陳淮生成了不該有的期待。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在期待,期待哪怕自己已經裝作不想聽,陳淮還是會給他台階下,主動給他解釋。可他等了很久都沒等到,雙眼注視著炕櫃,眼睛都疼了,陳淮都沒放個屁。遲遲沒聽見陳淮躺下睡覺的聲音,林暮想迴頭看,但一想到剛剛的對話就來氣,生生忍著,剛剛已經服軟一次了,絕對沒有服軟第二次的道理。林暮閉上眼睛,默背當年備考教資的材料,陳淮剛剛吃藥的剪影總是冷不丁彈出來一下,他就得嚇得睜開眼睛,緩一會繼續背,幾個來迴下來,絲毫沒有產生困意。他才不是想關心陳淮,他隻是不想未來有可能投資他們的投資人睡不著覺而已,如果他今天猝死在這裏,孩子們就要少一份資助了。秉承著這樣的人道主義關懷精神,林暮慢動作翻身,裝作睡著了很自然的動作那樣,盡量不露出破綻,哪怕很黑,對陳淮視力有所了解的林暮也沒敢睜大眼睛,睫毛覆蓋在眼睛上微微顫抖,從縫隙中偷窺。但還是被人發現,陳淮在暗裏忽然出聲,問:“看什麽?”林暮條件反射一激靈。而後依然強裝鎮定,他不信他閉著眼睛陳淮都能看出來,身體僵硬的像個木乃伊,不敢動,唿吸都放得很謹慎。越是不想動,身上越癢,胳膊上像有小蟲子再爬,幾根劉海處的發絲搭在鼻梁跟眼睛上,隨著重力十分緩慢地下移,額頭都開始冒汗了。不行,他還是得裝下去,為了他那所剩無幾的麵子。陳淮低低笑了一聲,彎腰靠近林暮,距離貼的很近,他的唿吸散發出一種很清新的香味,是陳淮自帶的牙膏或是漱口液的味道。林暮下意識屏住唿吸,鼻子也開始癢了。陳淮聲音低低地說:“再繼續裝,我親你了?”林暮幾乎立刻,馬上,抬手推開了陳淮,陳淮被大力推得後仰,胳膊壓在行李箱上發出嘎吱一聲。“無恥。”林暮咬牙切齒。虧他還覺著陳淮現在拿的是高冷劇本。陳淮不置可否,沒有反駁,輕輕哼了一聲。他的心情似乎在短短時間內變得愉悅,語氣相較之前都開始上揚,他帶著笑意問林暮:“想知道我吃的什麽藥?”林暮馬上迴答說:“不想。”陳淮也不生氣,就“嗯”了一聲,說:“睡吧。”???不是,憑什麽啊,憑什麽他說“不”自己就渾身難受,自己說“不”陳淮跟沒事人一樣,這公平嗎?林暮講不清自己有多久沒被人惹得這麽生氣,打從高三陳淮走之後,王媛林望月他們相繼離開,他有好長一段時間幾乎沒開口跟人交流過。等上了大學,他對那些可有可無的社交不感興趣,都是別人主動找他聊天,不管是室友分手了,網戀被騙了,還是誰跟誰當他麵打架了,他都如一潭死水。偏偏現在,天天讓陳淮簡單幾句話氣的頭腦發脹,恨不得馬上就高血壓暈過去。林暮垂著頭,看著陳淮躺下去,長長的一條黑影橫亙在這個他睡了好多年的炕上,這是他家。林暮氣了一會,吃盡了不會說話的虧。“想知道。”林暮冒出來一句,語氣幹巴巴的。“啊?”陳淮慢悠悠學林暮每次反應不過來的時候下意識的口癖,問他:“想知道什麽?”“陳淮!”林暮惱羞成怒了。陳淮還很欠揍地說:“你問了我才知道啊?”林暮心裏默念了八百遍我不跟傻子計較,長長地吐息,像是教小孩字識字那樣,一字一頓地,清楚明白地問:“想知道,你剛剛,在吃,什麽藥!”“哦”陳淮饒有興致地在黑暗中窺視林暮的表情,興奮地順著林暮的話說:“吃的什麽藥啊……當然是……給神經病吃的藥啊。”“你!”林暮這迴真是氣翻了,哪怕陳淮吃的是老鼠藥都跟他沒關係,林暮把被褥推得離陳淮更遠,緊貼著櫃子,躺進去,閉上眼睛強製關機。他最後是氣著睡著的,在夢裏,陳淮還是那副欠揍的語氣跟他說當然是,神經病吃的藥啊~第二天睡醒陳淮已經起床了,林暮的起床氣混著昨天晚上做噩夢沒散掉的怨氣讓他氣的踹了一腳陳淮的疊放整齊的被褥,把他自帶的那套薄被踢亂以後,林暮的心情稍微平穩了些,揉揉一頭雞窩下了地。外麵太安靜了,沒有平時幾個小孩跑來跑去講話的聲音,空氣中還有一股串煙味,林暮走出去,在廚房隻見到了陳淮自己一個人。他研究著點火,把廚房搞得冒煙咕咚,林暮語氣不善地問他:“你燒廚房呢?”陳淮咳了兩聲,站起來沒說話,就那麽看著林暮。林暮自動理解為他在求助,驕傲地走到灶坑旁邊,頂著一頭睡亂的的呆毛點火:“你這個得先用幹草葉子引一下,要不然著不了。”陳淮蹲在他旁邊認真地看,點了點頭。林暮轉臉,就看見陳淮又弄了一臉黑灰,瞬間笑得前仰後翻。可算讓他有機會出了昨晚的惡氣,他嘲笑陳淮:“我說你昨天怎麽搶人家點完火的灶坑用呢,感情是不會生火,陳大少爺還有不會的東西哈?”陳淮沒什麽表情地沾水擦了擦臉,無視林暮,動作生疏地用山村大鐵鍋炒了一碗雞蛋。等飯菜出鍋,倆人擺在灶台上,林暮翻了孩子們的碗出來,有些納悶道:“還沒睡醒?”平時那幾個小崽子比他醒的早多了。又等了一會,他走到門邊,發覺玻璃上的擋板她們忘了扣上,就著很遠的足夠遮擋視線的距離輕輕敲了敲門。“葉子,小花,圓圓方方,吃飯了”裏麵沒有迴應,林暮迴頭看了一眼陳淮,陳淮自顧自給他盛飯,沒管旁邊那幾個碗。等倆人都吃完,他又去敲了敲,這迴大力些,聲音也提高了,裏麵還是沒反應,林暮感覺不太對。伸手推門,門輕輕一推就開,炕上被子疊的好好的,一個女孩的影子都沒見到。這麽早能去哪,林暮擔心,問陳淮:“你早上起床的時候看到她們去出去了嗎?”陳淮搖搖頭:“沒。”“奇了怪了。”林暮眉頭擰到一起:“我們晚點走可以嗎?先出去找一圈,很快就迴來。”說完沒等陳淮迴複就已經往外走了,小村子不大,走一圈用不上一個小時。陳淮快步跟上,道:“一起去。”“嗯。”倆人在附近轉了一圈沒看到,繼續往斜對麵的區域走,走到一戶大大的院子門口,兩個人忽然聽見一陣女生撕心裂肺的哭聲是小花。林暮猛地推開柵欄門走進去,木頭雙開屋門敞著,裏麵葉子嘴角掛著傷口,臉上大大一個紅印子,小花受傷也擦破了皮,兩個小的被小花擋在身後。角落裏還蹲著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小女孩,渾身上下哪哪都是傷口,屋子裏頭還傳來婦人的抽泣聲。“個不知道哪個龜孫搞出來的下賤種子,讀個雞毛書!老子我把她養大是讓她出去野的?甭跟我講什麽山裏山外的鬼話,林慫蛋那個狗幾把不是的東西,自己的女人管不了給他戴綠帽子帶著兒子跑了還迴來反咬一口,現在又講那些個狗屁不通歪七八道的東西!”“李小敏我告訴你,你要是敢跟她們出去找那不男不女的二椅子學那些不三不四的破玩意,老子今天就給你抽死在家!你媽不爭氣,老子留你一條命讓你孝敬你爹,不是給你浪費糧食想著翅膀硬了飛出去的!今天你就給我死了這條心!”林暮扶起葉子,又把兩個小姑娘拉到身邊檢查,小花的手隻是擦破一層油皮,她抽抽搭搭的哭:“他打,打葉子姐姐,嗚”“叫叫叫,叫魂呢!都給老子滾出去!”李小敏的爸爸搖搖晃晃舉起大掃把就來趕人,林暮把姑娘們往門外推,擼起袖子剛準備攔住叫李小敏的小姑娘整個從角落裏站起來,連滾帶爬地走到男人腿邊跪地抱住:“爹,爹,俺錯了,俺不學了,你別打林老師,你別打人了,俺錯了。”“滾!”男人一腳踹開女兒,舉著掃把又要輪過來,嘴裏罵道:“臭二椅子,遭報應的東西還有臉迴來,咋不跟你娘那個臭女人一塊死了”陳淮跑進門,瞬間抬腿踢飛男人,林暮幾乎像在看慢動作那樣看見陳淮的腿落在男人腹部,對方像被折斷的筷子一樣,頭與腳朝前,身體向後,落在地上滾了兩圈,沾滿了屋地上的泥。男人原地彈動,哀嚎著吐出一口顏色混亂的嘔吐物,李小敏被嚇蒙了,愣了好半天,迴神後立馬撲到男人身邊,小小的孩子扶不動,隻能托著頭,看著嘔吐不止的爸爸,李小敏臉色嚇得發白:“爹,爹,你咋了爹……”屋裏的女人聽見了外麵混亂的聲音也停止了哭泣,走到門邊敲著門,抻著脖子透過玻璃往外看:“根兒,敏兒他爹,你這是,這是怎麽了啊!”一屋子哭著喊著的聲音混在一起,陳淮不禁擰緊了眉頭,扯著林暮想走,林暮一時沒反應過來,被陳淮帶著往外走了兩步,過後想起躺在地上的人,不禁問陳淮:“他沒事吧……”“沒事。”陳淮沒了繼續在這呆下去的耐心,語氣很差:“收著力了,一會就好。”“其實我自己也行。”林暮忍不住跟陳淮說,“你惹這麻煩幹嘛。”陳淮垂眼看他,繼續往前走,那一眼表達的意思像是“你在說什麽廢話。”林暮這會沒心思跟陳淮吵架,他看了眼葉子的臉,有一半腫起來了,小花抓緊林暮的衣擺,葉子不說話,她就替葉子說:“小敏他爸不讓他讀書,說女生讀書沒出息,說你是……”葉子看了小花一眼警告她,小花頓住捂住嘴,過後跳過那句話接著說:“反正說讓小敏離你,不對,是離我們遠一點,但是小敏想學習,她說也想有機會知道外麵是什麽樣呢,我們昨天就商量好了,等他爸爸沒睡醒的時候偷偷溜出來,反正他爸天天喝酒,喝完就睡,等晚上他爸睡著了她再偷著迴來,她睡小屋,他爸發現不了。”“但是……但是……”小花膽小,想起來之前發生的事又嚇哭了,“但是他爸昨天晚上喝多了,把她趕去大屋跟李嬸一塊住了,李嬸不敢瞞著,就偷著把他爸叫醒了,告訴他爸說李小敏要出去上課,李小敏他爸就急眼了,把李小敏走了,嬸攔著,也被揍了還給鎖屋裏了,嗚嗚嗚,葉子姐姐攔著,也被打了一巴掌,我想去幫忙的,他就,他就推我,我手也卡禿嚕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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