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後麵動一下,發出一點聲音,林暮的耳朵就會酥一下,這是注意力過度集中的結果。“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陳淮的聲音幽幽傳來。林暮冷不丁抓緊了被單,沒轉身,外麵有人開關門,應該是隔壁的孩子被吵醒了。他聲音很低的迴了陳淮一句:“不可以。”篤篤篤,門被敲響,動作很輕,是葉子,她小聲問:“林,林老師,睡了嗎?發生,什,什麽了?你還,還好嗎?”林暮下意識抬高聲音迴複道:“睡了。”說完自己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眼門,又偷偷用餘光瞄向陳淮,太暗了,他看不清陳淮的神色。但不想讓學生擔心,林暮找了新的措辭:“沒事葉子,東西碰掉了,剛撿起來,你也快睡吧。”外麵葉子嗯了一聲,腳步遠離,嘎噠的關門落鎖聲在黑暗中蕩出餘震,林暮鬆了一口氣。葉子的出現多少緩和了他內心的緊張,林暮向來感覺自己不在乎別人看法的,但在陳淮這裏總是做不到,他覺著自己方才的反應著實有些小題大做了,明明之前的氛圍很好的。他想找一些話題緩和一下,想起白天學生們說的那個廢棄建築,準備跟陳淮分享一下這個消息,明天過去看了可能會有新的發現,但沒等他張嘴,陳淮輕輕道了句:“抱歉。”這超出林暮的意料,目前的陳淮看起來不像是會主動跟人道歉的人,又把他積攢起來用於主動搭話的勇氣打斷了。對方見林暮沒有迴複,又說:“真的沒有其他意思,我手裏有關於羊淮村的調查資料,以上麵的內容來看來看,你這樣的身體,長時間生活在這裏,處境也許會很糟。”陳淮猜測得很準,林暮不知道陳淮查到的東西有沒有他母親那麽多。他趴在炕沿上,聞到炕閣下方沙粒與柴火灰混合起來的味道,跟陳淮家裏床上香氛的味道很不一樣。如果在這裏住久了,身上大概會染上這種柴火味吧,林暮習慣隱藏傷口,不管內裏如何潰爛,至少要維持表麵的體麵,更何況他不僅僅隻是害怕陳淮討厭他,也害怕陳淮對這裏的偏見更深。“還好吧。”林暮解釋說:“也沒那麽糟糕。”陳淮沒有理會他語氣牽強的辯白,淡淡敘述道:“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帶你去京北檢查,如果條件可以的話,我們可以選擇選擇做手術。”“你不是世界上的第一例,還有許多跟你一樣的人。”“不要害怕。”陳淮說。他沒有表現出過分的關心,語氣很平穩,這讓林暮感覺到自己沒有被特殊對待,怎麽說呢,這樣反而讓他更自在,兩個人像在平等的對話,普通聊天那樣。“我沒害怕。”但他改不了嘴硬的毛病,“我沒病,不需要檢查,也不需要手術,這對我的生活沒什麽影響。”實則是讓他最痛苦的經曆已經過去了,那些人都不存在於世界上了,更重要的一點是,他不想像那些歧視他,對他有偏見的人一樣,嫌棄自己的身體。“嗯。”陳淮尊重他的想法,再次強調:“你說的沒錯,你沒病。”林暮心不在的嗯了一聲,他不想再討論這個,但也沒什麽困意,於是開始轉移話題。“對了,葉子他們發現山裏麵一棟廢棄建築物,跟我在京北見到的那些很像,不像山裏的產物,我準備明天跟他們去看看,你要一起麽?”林暮壓著聲音,透露出力不從心的倦意。“可以。”陳淮此時才躺下,聲音隨著體位的變化產生了一些波動,他緊接著又說:“但我認為明天可以再多休息一天,你覺得呢?”林暮也放鬆下來,平躺著,餘光裏有陳淮的影子:“今天走了很久,是有點累,那就休息一天吧。”“你不餓嗎?”林暮問他:“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鍋裏的東西應該還是溫熱的,如果你感覺到餓了的話,可以去吃一點。”想了想,合上眼睛,又小聲嘀咕著補充一句:“其實我今天蒸的雞蛋糕真挺好吃的。”“好。”陳淮覺著林暮已經快睡著了那樣,嗓音變得又低又柔和:“晚安。”這句話沒有得到任何迴複。陳淮緩了一會,動作很輕地起身,拿著蠟燭去廚房裏覓食。很奇怪,他是很容易餓的體質,那股勁兒上來了是能堅持,但饑餓感會讓他感覺很難受,逐漸會轉化為焦慮。心理醫生說這與他收到的某些心理創傷有關,但無傷大雅,笑著說“這也許是好事,畢竟被催促著按時吃飯,對一個患者來說真的很棒。”陳淮直接辭退了他。鍋蓋掀開的時候還有不太明顯的水蒸氣溢出來,是溫的,陳淮很自然的把雞蛋糕盛到裝著米飯的海碗裏,混合著大口塞進嘴裏。莫名熟悉的味道讓他頓時愣住,喉嚨有些發緊,身體裏升起一種既像是懷念,又像是難過的情緒。陳淮很快把一小盆雞蛋糕解決掉,輕手輕腳迴到房間,林暮已經睡得很沉了。他站在炕邊,垂頭盯著林暮,感謝他的夜視能力良好,哪怕在這樣的環境中也能看清林暮的臉。林暮睡得並不安穩,眉頭微微皺起,陳淮強迫症一般,伸出手,觸上去撫平,他吃完洗過手,有點涼,林暮晃著腦袋多了一下,咕噥著:“陳淮別弄。”陳淮感覺自己的心髒變得不太正常,跳得過分快了,他將這歸結於是吃了藥的後遺症,即使有一款藥物的作用是防止心率過速。他不明白自己迅速解決了公司那邊未來一周的工作跟到北城是為了什麽,鬼扯的考察項目,公司決定權掌握在那個女人手裏,公司所有大的資金流向都會上報給她。陳淮覺得讓那個女人發現林暮出現,絕對稱不上是一件好事,故作冷靜且單純的人,玩不過她。公司有部分資料是空白的,在許多年前,大概有至少五年的實驗記錄被人動過手腳,人為銷毀了,留下的蛛絲馬跡隻夠陳淮知道,那與一起實驗有關,牽扯到了父親跟姐姐。那個女人對姐姐失蹤的事情毫不在意,對他亦然,甚至目前仍在自己偷偷做一些秘密的實驗。林暮在其中,又是扮演什麽樣的角色呢?這次特殊的出行或許已經引起那個人女人的注意的也說不定,一切要速戰速決才好。陳淮唯一想不通的就是自己在這次行動裏,究竟有幾分是為姐姐,又有幾分為了這個酣睡中的,奇怪的人。想帶走,帶迴家,這種衝動縈繞在陳淮心頭。還有一些蠢蠢欲動的破壞欲,麵對這個人的時候,完全被勾起來了。如果他想要得到什麽,其實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不是嗎?第86章 早上的時候孩子們最先起床,其次陳淮,待林暮睡醒,迷糊著走出去,一個高個子與四個蘿卜頭站在院子裏互相對峙,林暮發懵,抓抓頭發問:“怎麽了?”葉子拉著兩個小的往後退,陳淮過轉頭看向他時林暮才看清,陳淮另一半側臉上掛著兩道黑乎乎的巴掌印。樣子其實十分滑稽,但配上陳淮不太高興的神情,就有點嚇人。兩個小的哇地一聲,同時抱住葉子的腰,一齊號啕大哭起來。沒等林暮反應過勁,小花又不知死活地站在旁邊,指著陳淮嘀咕:“欺負小孩,羞羞臉。”陳淮聽見,目光移過去,小花兩個辮子一抖,立馬不敢吭聲,也噠噠噠地跑到葉子身後躲著。這場景實在好笑,林暮強忍住笑意,下意識走到陳淮跟前給他擦了擦臉,陳淮沒躲,方才瞪著幾個小屁孩的眼睛轉迴來,落在林暮臉上。林暮被這眼神燙了一下,發覺自己的行為有些過界,訥訥地縮迴手。“吃飯了嗎?”林暮問。孩子們異口同聲道:“吃啦!”“沒。”陳淮的聲音就在林暮耳邊,距離很近。“你們先玩一會吧。”林暮對孩子們說完,往屋子裏走,走到門時轉身看陳淮還停留在原地,不禁喊他:“傻站著什麽呢,來啊。”陳淮默不作聲跟上。林暮進了屋,看見一片狼藉,燃燒到一半的木柴露在灶坑外麵。火已經熄了,他看了眼陳淮,後者若無其事地把手背到身後。“伸出來,我看看。”林暮對陳淮說。陳淮沉默了一會,還是把手攤在林暮麵前,兩隻手上染得都是漆黑的柴火灰,跟臉上的印子如出一轍。“你這是挖灶坑了?”林暮提高了聲線。陳淮抿抿嘴,:“沒有。”他身後幾個小腦袋藏在門框後,林暮越過他往後看,幾個小崽子擠眉弄眼,似乎有話想說,陳淮迴頭一個眼神扔過去,小地鼠們全都縮迴了腦袋,不見蹤影。“小花!”林暮點了一個心思簡單好問話的出來,隨後轉身去屋裏陳淮的皮箱裏麵掏了濕巾,拿出來遞給陳淮。陳淮沒接,隻是伸出手,像在等人擦。小花兩隻眼睛撲棱撲棱眨了幾下,陳淮這種行為在她看來無異於很兇的老虎早等著被人摸頭,稀奇。林暮看也不看地把濕巾塞進陳淮手裏,丟下一句“自己擦。”轉頭就去審小花。“剛剛怎麽了?”林暮倚在門框上,挑起一邊眉毛,朝外麵揚揚下巴,“你們跟他,咋迴事?”小花有點心虛,小手背到身後摳來摳去,把門框木頭扣得嘎吱響,她一邊看向葉子尋求幫助一邊說:“也沒什麽呀。”葉子往旁邊挪了挪,躲到小花看不見的地方,氣得小花瞪大眼睛,小聲念了句叛徒。“看誰都沒用,說吧。”林暮指了指陳淮,“他欺負誰了。”小花心虛,眼睛轉來轉去:“就是圓圓和方方呀,他都給她們嚇哭啦。”說著說著想到自己可以添油加醋,又補充一句:“他可兇啦,看著像是要打人呢。”陳淮沒興趣繼續聽小孩胡編,無視他們走到灶坑旁邊蹲下,側著頭往裏瞧了瞧,隨後用地上那根燒到一半的柴火棍把周圍溢出來的灰重新扒拉迴去,小花看到急得直跺腳:“誒,你幹啥呀!我的土豆子!”她走了兩步想過去,但礙於陳淮鎮守在灶坑邊,心裏覺著害怕,又停在原地不敢動。“林老師,你瞅瞅呢,裏麵給你烤的土豆子還沒掏出來呢!他都快給燒糊啦!”小花指著陳淮急出眼淚,“一大早他就這樣,可勁往裏麵塞柴火,把土豆子都懟到最裏麵摸不出來了,他多煩人呢。”陳淮伸出胳膊,傾下身子,半條手臂塞進烏漆嘛黑的灶坑口,沒一會,幾個燒得黢黑的圓形物體慢悠悠從洞口滾出來。完事他擦了擦手,在小花怔愣的眼神中走迴屋裏。林暮看見陳淮擦幹淨的手背上有一塊皮膚特別紅,像是被燙了,他收迴眼神,嚴肅地的看向小姑娘:“還不說實話?小花,老師跟你說過什麽?撒謊……”“撒謊是壞孩子。”小花接得很快,低頭囁道:“對不起林老師。”她小聲解釋:“其實是早上起床的時候,我跟葉子姐姐找了幾個土豆,放進灶坑裏了,想烤土豆吃的,又香又麵,可好吃了。”說到一半,她跑到地上的幾個土豆旁邊,蹲下撿起來,獻寶似的,挑了個最圓潤的土豆遞給林暮,想著老師品嚐之後就會明白它們真的很好吃,自己沒有說謊。但土豆剛從灶火裏出來,溫度尚未冷卻,滾燙的土豆將小孩燙到嗷地慘叫一聲,彈跳起來。林暮拉著她去水缸旁邊盛涼水衝洗,小花眼淚一串串往外淌,委屈壞了:“對不起老師,嗚嗚嗚,我就是,就是早上看到他不知道為啥,可勁往灶,灶坑裏塞木頭呢,以為他把土豆子整裏麵拿不出來了,我就,我就有點不得勁。”隻是輕微碰了一下,燙的不嚴重,紅了一點點,林暮蹲下給她擦幹淨,頭也不抬地問:“然後呢?”小花抽抽嗒嗒:“然,然後,我就讓圓圓方方去往他臉上抹了點灰。”林暮愣了一下,最近陳淮的潔癖是沒那麽嚴重了,但他也不是能接受這種戲弄的人,更何況那兩個清晰的小巴掌印……哪能是抹了點灰就能整出來的,高低得是使勁拍上去了。小花繼續說:“我就是,就是想出出氣,誰知道他突然瞪圓圓跟方方,站起來那麽高,可嚇人了,臉都黑了,圓圓方方嚇哭以後就跑出去找葉子姐姐。然後,然後圓圓方方不知道從哪撿了小石頭,像每次見到大黑害怕的時候那樣,用小石子砸了,砸了他。”大黑是村長家裏養的那條半人高的大黑狗,平時拴在柵欄上,見到人就狂吠,圓圓方方害怕,每次路過附近都不敢動,隻敢站在原地哭。丟石子還是林暮教她們的,說狗害怕石頭,從地上撿石頭扔過去,砸疼了它就不敢那麽兇了。兩個小孩記得清楚,還學以致用。在倆小孩眼裏陳淮跟大黑畫了等號,這讓林暮感覺有些哭笑不得。“對不起林老師。”小花又道歉,語氣格外誠懇。都是小孩子心性,要說有很大的惡意嗎?也沒有。林暮為這個跟她們生氣不合適,但孩子們總這麽討厭陳淮,確實不好,他還是希望孩子們學會辨別是非,成為有禮貌,明事理的人。“小花,老師知道你不是壞孩子,但你不應該跟老師道歉。”林暮摸摸她的頭,說:“是你們先主動招惹了他對嗎?他有欺負你們嗎?”小花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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