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啟是個老牌科技公司,前些年趕上科技飛速發展,作為第一批乘上東風的先行者,在業內的發展勢頭可謂如日中天。他們幾乎壟斷了世麵上大到基礎建設,小到手機軟件的所有新興項目。但好景不長,短短幾年過去,伴隨著巨大利益而來的是董事會內部無休無止的內訌,部分高層與核心人員的集體叛逃,非但導致公司重要數據丟失,更是將投資巨大的研發項目一並偷走,搶先上市。頭部巨獸隕落最直接的受益者便是那些蓄勢以待的新公司,其中以昭耀最甚,起初那是一個由愛好者自發組成的技術聯盟,為首的顧昭出身貧苦,年輕輕便嶄露頭角,主打自由與公平。他們幾乎承接了誠啟百分之四十的流失項目,並且最終的反饋結果十分優秀,更多優異的資源與項目向昭耀傾斜。短短幾年昭耀科技市值增長百倍,成功上市後,創始人顧昭的身價也水漲船高。作為繼承人上任的陳淮剛開始並不被看好,這是一個從未在京北市出現過的年輕麵孔,履曆一片空白。當所有人紛紛質疑陳淮能力時,他卻雷霆手段,迅速肅清公司蛀蟲,將所有人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不說,更親自下場帶領新技術部門進行項目研發,取得成功後一炮打響第一戰。與此同時在他的領導下,誠啟科技大力推進各種貧困慈善項目,收獲業內外一致好評,將本已丟失的大部分合作項目一個個找迴。他的出現,帶領一個幾近破產的公司起死迴生,眾人紛紛稱作他為業內奇跡。可昭耀的擴張是不爭的事實,一塊蛋糕就這麽大,留給昭耀發展的時間太久,它已不是當年那個輕易就能收拾掉的小公司。兩個公司負責人年紀相仿,能力外表皆屬萬裏挑一,難免被放在一起比較。昭耀大有與誠啟一較高下的勢頭,野心擺在明麵上,兩家公司明爭暗鬥愈演愈烈。至於外號嘛,陳總出了名的麵無表情,冷氣四溢,行走的冰塊,公司內凡他所經之處都得把空調調高幾度才行。不知道是哪個膽大的閑來無事,將兩人的性轉照片匿名發到了業內八卦群裏,很快就在大家手機裏傳開了。陳淮向來氣場強大,顧昭常年以笑示人,“冰雪女王”與“灰姑娘”的諢號就這麽跟著照片一齊越傳越廣。林暮聽了啼笑皆非,原來大城市已經上了班的人,還是喜歡像在讀書的學生們一樣惡作劇。他不得不承認,在聽到陳淮這些年來的曲折離奇的經曆時,自己的情緒也在隨之波動。他為陳淮的困難處境感到擔憂,也為陳淮的優秀感到自豪,哪怕這些情緒來的毫無緣由。陳淮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在閃閃發光,哪怕沒有自己,這也足夠讓他開心。到家後王宇跟他女朋友難免詢問起林暮與陳淮的關係,林暮對他們的試探沉默以對,當年陳淮被自己牽扯遭受誤解,受到傷害的迴憶難以磨滅,如果可以,他不希望陳淮再跟自己牽扯上任何關係。他不希望再因為自己,讓陳淮遭受任何詬病,他們的感情不被世俗所容,他們的過去也實在算不得光彩。打定主意的林暮決定明天一早,便將自己所知關於陳老師的部分告知陳淮,之後他繼續努力尋求資助,陳淮繼續做他的大老板,兩個人橋歸橋,路歸路。可沒想到比他跟陳淮聯係來的更早的,是一通來自昭耀的電話,對方似乎將他昨日在休息室門口的行徑摸了個透徹。對方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地跟他說:“昭耀願意為林老師提供一切幫助。”林暮沉默以對,對方卻十分體諒,表示他們願意耐心等待林暮的迴複。昨晚睡了太久的後果是林暮一夜未睡,他坐在狹小緊湊的客廳窗口旁,在熟悉的環境中,重複迴想起他跟陳淮在那個小屋裏的朝朝暮暮。他不是個熱情的人,這輩子主動靠近的人屈指可數,陳淮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他以為七年過去,自己已經成長了,學會了將一切傷口粉飾太平。夜間悶熱,煩躁的情緒不停上湧,外麵車來車往,聲音沒有停歇,這是一個陌生的城市,但不隻是陌生,陳淮在這的事實,讓它變得特殊起來。林暮沒意識到自己又在這個重逢的夜晚撿起了前幾年的壞習慣不停摩挲手臂上那條長長的傷疤。陳淮徹底離開的當晚,他是被張叔找到並送去醫院的,當時的他近乎失溫。當他從醫院醒過來時,看到熟悉的天花板與遮擋簾,第一的反應是遺憾,遺憾自己仍留在世界上。但隨之而來的是近乎將他淹沒的愧疚,既愧對媽媽對他的期待,又為一個又一個的人帶來麻煩。不知道為什麽趙老師也在,她跟張叔一起陪著自己,可麵對他們所有的關懷,林暮都給不出有效的反饋。他將自己隔離在隻有自己的世界裏,拒絕與所有人溝通。他一邊清醒地看著有人為自己擔心感到不可思議,一邊又無比冷漠地覺得他們很多管閑事。自責與厭煩交替拉扯他的神經,讓他感覺無比疲倦。他向來是個做不出發泄行徑的人,於是隻能用睡眠來逃避。林暮幾乎睡過了整個住院流程,在出院後他將自己鎖迴小屋裏,感受不到饑餓與寒冷,他能感覺到自己逐漸變得麻木,皮膚觸覺喪失,幻聽,睡眠過多導致的失眠接踵而來。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懷疑自己隻是個臆想出來的人物,他的人生與經曆全是假的,包括那個記憶中的傻子。但偶然一次被床頭支出來的鐵絲刮傷手,鮮明而清晰的痛感讓林暮抓到了什麽精神支柱一樣,他開始嚐試給自己製造傷口。其中最嚴重的便是手臂上的那條,他按照陳淮手臂上那條疤痕複原的,用刀劃開的傷口。那是他自陳淮走後第一次感受到快樂的情緒,因為傷痛,他感到快樂。這讓他嚐到了甜頭,他開始按照記憶裏麵能記住的,陳淮身上的那些傷疤,一道一道地複原。他把陳淮賺的錢跟陳家打給他的八百萬,全塞給了陳淮,他身上僅剩的那點現金已經不夠買消毒液與繃帶了。於是他又一次出現在醫院。慣是嚴肅的趙老師,竟在他麵前落下淚來,滾燙的淚水滴落在林暮麻木的手背上,將林暮燙醒。他不知所措,露出疑惑的眼神,很輕地為麵前的女人擦拭眼淚,問她:“為什麽,要哭。”趙老師為林暮的反饋激動,她一股腦地對林暮說了很多,從白天到黑夜。她是如何被帶出山村,與市裏人相愛,如何分開發現懷孕後迴到家中,經曆艱難的生產後她的孩子卻死於山林,在出生不久後被自己的父親母親親手送上去往另一個世界的路。她為自己誕生在那樣貧窮與封建的地方感到悲哀,她深知作為一個“異類”生活在外麵的不易,她希望以身作舟,渡更多無知無望的人走到彼岸。她說看到他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她的聲音堅定熾熱,她告訴當年的林小一:“你要為自己活著!”林暮為她那樣強大的力量感到震撼,他不願再看到有人為自己難過,尤其是這樣一個說把他當做自己孩子一樣對待的,曾經的母親。他在那天過後似乎找到了新的意義,於是他走上了與趙老師相同的路,他想迴到羊淮村,從源頭探尋起過去未知的真相,他想為自己出生的地方正名,哪怕它真的腐朽不堪,無可救藥,他也想為那些尚且剛剛誕生的性命,尋求一個不同的未來。天漸漸亮了,在昭耀是陳淮敵人的私情,與為孩子們尋求資助的抉擇中,林暮有些艱難地選擇了後者。他先是將資料與各項證明整理好,給陳淮助理發去了正常流程的資助申請,並且額外備注了有私事想與陳淮溝通關於陳淮休息室內的某個問題。畢竟關於陳老師,他認為會涉及到陳淮的個人隱私,不是可以讓陌生人放心轉達的內容。而後他撥通了昭耀的電話,有了前車之鑒,不想再因為兩個公司的爭鬥牽扯出額外的誤會,林暮開誠布公地詢問對方:“你們想要什麽條件?”對麵表示電話溝通不便,希望可以麵談,林暮同意。對方將見麵的時間及地點,通過短信發送到林暮的手機,林暮查了一下,那是京北的一個高檔私人會所。林暮拿著鑰匙下樓,去附近的早餐店內買了兩份豐盛的早餐帶上樓,放到客廳的桌子上。為了避免給王宇及他尚在誠啟工作的女朋友帶來額外的麻煩,林暮在他們還未睡醒時,留下了紙條進行道別。他的行李很少,隻有一個背了許多年的書包,出行還算方便。坐在樓下的休息椅上,林暮查詢了關於京北市的交通攻略,而後選擇了比較浪費時間,但很節省金錢的方案。好在留給他的準備時間很充分。兜兜轉轉曆經三四個小時路程,林暮提前兩小時站在裝修雅致的私人會所門口,有些放空。附近沒有可供休息的地方,他隻能在附近找個陰影處躲避毒辣的日光。林暮靠在牆壁上小憩一會,被突如其來的喇叭聲驚醒,抬起手背遮擋刺目的陽光。麵前停著一輛紅旗轎車,車窗下行,內部涼爽的冷空氣外溢,似乎讓林暮的周身纏上一圈涼意。陳淮聲音凜冽,問道:“你怎麽在這?”第68章 他們又不是在演電視劇,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巧合的事?說不懵是假的,要說昨天隻是偶然,今天呢?京北市這麽大,為什麽偏偏又遇到了。如果說自己是來跟昭耀的人見麵,兩個人的誤會隻怕更深,麵對陳淮的注視,林暮目光閃躲,一時想不出合適的迴答。半晌後,他剛欲開口,想詢問陳淮是否有收到助理的信息,抬頭卻隻見車窗在他麵前合上。防偷窺車窗十分隱蔽,關上之後就連陳淮的影子都看不到,車輛從他麵前駛過,仿佛剛剛從未停下。心像被一塊寒冰包裹住,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但同時林暮又感覺到慶幸。他向來不會說謊,麵對陳淮更是,七年前分別那幾日,幾乎要將他這輩子的謊話都給說盡了。外麵熾熱的溫度將空氣悶煮至沸騰。停在正門處紅旗車的車牌與下車那人的身影,似乎都在高溫的加持下融化,變得模糊起來。一滴汗從額頭滑下,刺得林暮眼睛痛,在那抹身影消失於門內後,林暮才慢慢抬手抹去。對麵沒讓他等很久,大概半小時後,便提前跟他聯係。林暮被人帶著走進會所,會所內部裝修以原木為主,空氣中彌漫著清新淡雅的味道,像草木與自然結合的香氣,小橋流水,金影遊曳,是與山中那種自然環境截然不同的精致樣貌。每個包間之間相隔甚遠,林暮不自覺地用餘光關注某人的蹤跡,直到被引進預定好的房間,都一無所獲。“您好,我是昭耀基金會公益事業部負責人,張頌,很高興見到您。”對方禮貌伸出右手。林暮迴握,同樣禮貌迴複:“您好,我是來自北城的支教老師,林暮。”二人經過簡短的客套便切入正題,對方斟酌著開口:“是這樣的,我們這邊通過一些特殊渠道了解到您目前所遭受的境遇,本著綠色企業心係貧困,幫扶即為己任的原則,十分願意為您解憂。”提到特殊渠道,林暮不由得開始懷疑誠啟的內部管理發生了問題。王宇女朋友不說,是否還有其他不按規章製度辦事的員工?甚至會不會對麵公司的內鬼已經打進了他們內部呢?昭耀得到消息的速度未免太快了,林暮迴想昨天下午他與陳淮助理在走廊溝通的情形,周圍往來人員並不多,能將消息摸得這樣清楚的人,無非是陳淮身邊最近的人,他助理或許就是最可疑的對象。包括他的聯係方式,就職所在地,短短幾小時內,昭耀的人幾乎摸了個透。林暮不敢細想,捏了一把冷汗的同時,麵對每一個問題,迴答得更加謹慎小心。“像林老師這樣畢業就投身義務支教的年輕人不多啦!國家就是因為擁有許多人像你們這樣舍己為人的後起之秀,才能飛速發展更進一步啊!林老師精神可嘉,我代基金會敬您一杯!您可千萬得賞臉嚐嚐,這牌子的酒可是我們本地特色!來”林暮看著對方提杯,心裏發怵,他喝酒的次數屈指可數,上一次喝白酒的時候更是直接斷片,連自己初吻怎麽迷迷糊糊沒的都不記得麵前桌案上擺了一堆精致的點心與小菜,兩個人打從坐下就開始聊天,根本沒有動筷子的機會。林暮出門走得急,怕控製不好時間,草草墊了個包子就出發了。昨晚到家後的宵夜他也沒參與,說實話他已經感覺到有點餓了。饒是他情商再低,也明白這時候不能駁了人家麵子,他同樣端杯,迴以對方一句:“過譽了,這都是作為人民教師應該做的,每一個孩子的未來都是國家的未來。”說罷一仰頭,將整杯白酒直接喝下,火辣辣的灼燒感自舌尖蔓延至空空如也的胃部,燒得他感覺舌頭都木了。“林老師舟車勞頓,遠從千裏之外迢迢赴京,吃苦耐勞的精神也令在下十分佩服,這杯我再敬您”還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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