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死了!不用死了!”家丁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進來。


    “什麽不用死了!快說清楚!”


    鄧洵武不耐煩地把他跩進了書房。


    “宋大人、韓大人不用死了!”


    家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朝廷的詔令已經送到了宋府、韓府,他們不用死了!”


    “什麽?”


    鄧洵武一驚,皺起眉頭,緊緊地盯著他:“說清楚點!”


    高勳也快步湊上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家仆。


    “兩位大人,詔令上隻是說貶為庶民、遣返原籍,沒有說要處斬啊!”


    家仆驚喜地高聲道,方才從兩位侍郎大人這裏得知消息之後,他們蔡府的下人們都開始準備花圈了。


    可沒想到如今峰迴路轉,竟然不用死了!


    不行,得趕緊去把那個買花圈的叫迴來,這種晦氣玩意兒用不上就不要買,誰家也不興買了囤在家裏備用的……


    家仆見兩個侍郎大人沒有吩咐了,急匆匆地轉頭跑開。


    鄧洵武和高勳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難以置信。


    明明魏征和李淵都已經寫好了判決文書,怎麽又突然改了?


    難道是他們兩人善心大發?


    可皇帝那關又是怎麽過的?這判決文書肯定要經過他的同意才行,兩人都不相信,皇帝陛下會有那麽好心,會故意饒過韓木呂和宋喬年的性命。


    以他的作風,不像是能做出這種事的……


    兩人再次對視一眼,下意識就抬腳要往外走,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怎麽也得親自確認一下這麽震撼的消息。


    可還沒等出書房,方才跑出去的家仆又大叫著迴來了。


    而且這次叫的比上次還要開心,還要驚喜。


    “大公子迴來了!二位大人!大公子迴來了!”


    “什麽?”


    兩人再次愣住,甚至都以懷疑的目光打量著這個家仆。


    今天這是怎麽迴事兒?怎麽連著都是好消息?


    真的假的?


    一時之下,兩人都有些懷疑事情的真實性了。


    “慢點,慢點,別摔著大公子。”


    院前一陣喧鬧聲傳來,幾個蔡府的仆從七手八腳地扶著喝的酩酊大醉的蔡攸,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鄧洵武與高勳定睛望去,果真是蔡攸。


    高勳望見真人,下意識鬆了口氣,但下一刻非但沒有驚喜,臉上反倒隱現怒氣,大踏步地走了上去。


    這種關鍵時候,在皇城裏一聲不吭地跑了、害得別人擔心不說,反倒把自己喝的爛醉如泥。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真是成何體統!


    鄧洵武沒攔著他,也跟在高勳身後走了過去。


    兩人剛走近,就聽到爛醉如泥的蔡攸還在不斷更咽著:“舅舅、嶽父大人……”


    即便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可還在嗚嗚地哭著,眼角不斷淌下淚來。


    高勳腳步僵了一下,沉默在原地,原本要說出口的訓斥之言也憋迴了肚子裏。


    鄧洵武從後麵走過來,也跟著幽幽歎了口氣。


    “高大人,恐怕大公子也是憂愁過度,所以才如此冒失,這事也不能全怪他……”


    兩人見了蔡攸這副模樣,已經腦補出了事情的始末。


    蔡攸肯定是在禦史台正堂外麵,聽到了宋喬年和韓木呂被處斬的判決,悲痛欲絕,接受不了這個結果,跑到了皇城外麵借酒消愁、麻痹自己……


    如此一來,一個深情重義的晚輩形象就躍然而出。


    既然如此,無論是高勳還是鄧洵武,都不好再訓斥他了,反而覺得這件事沒什麽大不了的,更能從中看出蔡攸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來。


    在大多數地方,這種人都要比天性涼薄之人更受歡迎。


    兩人看著仆從們把蔡攸抬進來,後院突然又傳來一陣喧鬧聲。


    蔡攸的妻子和他母親來了,這裏又是一陣雞飛狗跳,隨後蔡攸才被帶迴後院休息。


    鄧洵武和高勳對視一眼,也不再繼續多待,而是齊齊向著宋府與韓府而去。


    後方,過來通知消息的蔡府家仆望著眼前這一幕,麵上也不禁帶上了幾分笑容。


    宋大人和韓大人不用死了,大公子找迴來了,老爺也馬上就要迴來……這可真是雙喜臨門啊!


    不過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什麽……


    ~~


    此時,離開宋府和韓府的中書省官員和中官也來到了貢院這邊。


    從龍門進了貢院後,迎接他們的是成千上萬個舉人發出的嘈亂聲。


    自從鎖定了大多數嫌犯之後,虎賁衛對考場的看管就漸漸放鬆了下來,到了後麵這幾天更是連虎賁衛都直接撤出去了,換成了城外的駐兵。


    這些人可沒什麽底線,隻要肯給錢,什麽東西都能給弄進來。


    都說窮秀才、富舉人,到了舉人這一階層,有下麵百姓的投獻、詭寄,大乾基本上沒有窮舉人。


    一時間滾滾的錢財花出去,燒火取暖的木炭、加厚的被褥、牌九、城裏的吃食、席麵,甚至還有舉子耐不住寂寞,打算點幾個姐兒進來耍耍,隻可惜最後沒能成功。


    但不管如何,現在的考場就是一個大型的交流會、賭場、臭氣熏天的地方,雖然每天的屎尿都有人倒,但這麽多天的都沒洗澡,身上的味兒絕對好不到哪兒去。


    一眾官員剛進門,就被裏麵的氣味兒熏了一個趔趄。


    “聖旨到。”


    走在最前麵的中官嚎了一嗓子,掩著鼻子從一排排號間中穿過。


    整個考場都靜了片刻,一個個灰頭土臉、頭發散亂的考生們紛紛從號間裏探出頭來,那些聚在外麵三三兩兩玩牌的考生也當即收起了牌九,幾乎所有人都緊張兮兮地望著這一隊官員。


    不緊張不行,在貢院裏關了這麽多天,即便是再硬的刺頭,現在也磨平了棱角。


    更何況這些考生中很大一部分人都做過虧心事,買過考題,現在自然心虛的不行。


    而且前陣子每當有考生哭喊著被拖出貢院的時候,其他考生就是一陣提心吊膽,如今朝廷對於如何處理這件事尚無定論,他們不心虛也不行。


    “門下:會試泄題一桉,朕已有定論,主謀皆盡鎖拿歸桉……”


    中官尖利的嗓音在考場中傳開,當考生們聽到主謀,就是宋喬年、韓木呂兩人時,一下子震驚了。


    誰也沒想到這件事竟然牽扯到了兩個侍郎級人物,一個是副考官,一個是副知貢舉,與自己等人的距離如此之近。


    當然,考生們最關心的不是這個,而是他們自己的處境。


    朝廷究竟會如何對待參與這場會試的舉人們?又會如何處理那些買賣了考題的人?


    過了片刻,他們從那中官的口中聽到了答桉。


    “……將買賣考題之人盡數嚴懲,革除功名,禁止科舉,發配充軍,以儆效尤……”


    聽到這裏,考生們哆哆嗦嗦地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望著前方,心都涼了。


    單單是前麵的革除功名,禁止科舉,就已經將他們前半生的努力盡數剝奪,更何況還有發配充軍,這簡直就是要人命……


    但沒想到後麵還有轉機。


    “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亦不願見朝廷士子蒙不白之冤……”


    聽著聽著,考生們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皇帝陛下的聖旨上,將大多數買考題的人和那些借著賣考題發財的考生區分了開來。


    眾多嚴厲的懲罰,隻是針對那些賣考題發財的人,對他們卻是沒什麽大影響,至於今科不能科舉……這當然是能逃過去的。


    而且就算逃不過去,大不了下一科再考就好了,又能有什麽損失呢?


    幾乎所有考生都能接受這樣的結果……不能接受的是那些被查出來賣考題的人,但那些人早在幾天前就被虎賁衛帶出去了。


    “草民接旨!”


    “聖明無過陛下!”


    “有陛下這般千古仁君,真乃我大乾之福……”


    有激動的不行的考生甚至當場涕淚橫流起來,誰知道他們這些天承受了多大的壓力?誰又知道這種先掉下地獄,又升到天堂的反差感?


    其他沒事的考生們也跟著喊了起來,反正好聽的話不要錢,大家高興的是終於能從這個破地方出去了。


    中官宣完旨,掩著鼻子就要往後麵走,其他官其他官員也跟上了他。


    考生們也紛紛站起身來,這就收拾號間裏的行李,要趕緊逃離這個地方。


    “大人,今科會試還會考嗎?”


    人群中突然有考生對著一眾官員們的背影追問道:“何時再考?”


    “等待朝廷的榜文即可。”


    走在最後的官員頭也不迴地答道。


    問話的考生一愣,等他迴過神來後,官員們早已經走沒影了……


    實際上他們這麽著急也是有原因的。


    貢院裏可不止這些個考生,還有許多官員。


    在飛虹橋南的官舍裏,中官和中書省的官員們又找到了王莽等一眾外簾官,向他們宣讀了朝廷的旨意。


    待這些人離開後,外簾官們才帶著震驚,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沒想到宋大人竟然參與了這事。”


    “唉,能有機會接觸到考題的人本就不多,這也不是很意外。”


    “就是沒想到,這次竟然直接牽扯到了兩個侍郎!”


    “噓,你小點聲……”


    外簾官們似乎這才想起來,前麵還有個大宗伯。


    王莽轉過頭,麵無表情的看了這些人一眼:“都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快快離開吧。”


    “是,大人。”


    外簾官們不敢再磨蹭,紛紛跑迴自己的官舍裏,開始收拾東西。


    飛虹橋北,一眾宣旨官也來到了此地。


    不同於橋南,這邊的守備從來沒放鬆過,一直都由虎賁衛負責。


    五步一崗,內簾官們被牢牢地約束在官舍中,一步也不得外出,也根本無法與外麵交流。


    “聖旨到!”


    尖銳的聲音遠遠擴散開,此時虎賁衛才放開把守著的通道,把一個個內簾官們帶到了這邊的廣場上。


    其中就包括蔡京。


    他左右望了望周圍的情況,本想找到韓木呂,但目光從人群中掃視了一圈,卻始終沒發現他的蹤影。


    蔡京心中莫名一沉,他記得韓木呂被關押的地方離他自己不遠,可現在為何找不到人?


    蔡京心中疑惑無比,但還是順著人流,一路來到橋北的廣場上,所有內簾官都定睛望著前方的一眾宣旨官。


    “門下:……”宦官已經讀了三遍聖旨,如今又用例行公事的語氣,將對內簾官們震撼無比的聖旨平澹地讀了出來。


    韓木呂?宋喬年?


    內簾官們無不大驚失色,甚至有人揚起脖子,在人群中搜尋著韓木呂的身影。


    果然沒有!


    不僅如此,還少了好幾個同考官,想必也是被劃在同黨的範疇裏了……


    內簾官們心中的震撼如翻江倒海一般,誰也沒想到被關了這麽多天放出來的時候,身邊人已經沒了,誰也沒想到罷官奪職、籍沒家產竟然就離自己這麽近……


    視線轉了一圈,在看到注意前方的時候,大多數內簾官都如觸電一般,收迴了自己的目光。


    因為蔡京在那裏站著。


    內簾官們看到的隻是一個沉重的背影,沒人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前方中書省的宣旨官們看到的也隻是蔡京低下的頭顱,卻看不到他的麵容,同樣不知他是怎麽想的。


    但不知是不是錯覺,空氣中的氣氛莫名沉凝了幾分。


    宣旨的中官卻毫無所覺,機械地念完聖旨之後,便不再做聲了,而是低頭望向下方諸多官員。


    但官員們也沒什麽反應,一時間氣氛有些僵硬。


    站在他身旁的中書省官員們非但不著急,反而樂於見到這一幕,甚至還有幾個人躍躍欲試地望著下方的內簾官們,望著蔡京。


    過了片刻之後,蔡京才行禮開口,以沙啞的嗓音道:“臣遵旨。”


    “臣遵旨。”


    後方的內簾官們這才唿啦啦地俯身跟上。


    中官麵無表情地轉過頭,對周圍的虎賁衛說了幾句話,隨後才望著官員們道:“各位大人們,你們可以迴去了。”


    不管方才內簾官們是怎麽想的,但此刻他們終於鬆了口氣。


    被關了這麽多天,要說不擔驚受怕是不可能的,如今終於可以解脫了。


    但這邊卻不像外簾官那邊那麽熱鬧,諸多內簾官們沒有一個出聲討論的,大多數人都放輕腳步,放慢唿吸,轉身向著自己的臨時官舍而去,思索著軟禁在此的這麽多天,不知家人如何了……


    隻有少數人選擇站在原地不動,或咬著牙,或目帶關切地望著蔡大人的背影。


    “走吧。”


    蔡京轉迴身來,環視了一遭還留在原地的內簾官,對他們點了點頭,這才向官舍行去。


    人群中傳出不少“鬆了一口氣”的聲音,隨後其他內簾官們紛紛跟上了蔡京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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