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逸仙為明月夜易容的董懷義,包紮好了右掌的傷口。他順手拿起一壺酒,抬頭望著牆壁上小小的氣孔,幽幽道:「轉眼又快過年了……今年的除夕團圓飯,還不知道在哪裏吃?隻要不在……這裏就好。」


    董懷義走近他,奪過他酒壺,一仰頭,一線琥珀色的酒液入喉。他不吝讚嘆道:「好酒。」


    董懷義一口氣喝了半壺葡萄酒,便又將酒壺扔迴給苗逸仙,又帶著幾分苦笑道:「你哪裏像個醫官?看到自己的病人喝酒,也不管的嗎?」


    「敢問董醫官,你被自己的病人揍過嗎?本座覺得自己的花容月貌都要盡毀了。」苗逸仙揉了揉依舊腫痛的臉頰,呲牙道:「本座時常想,難道本座前世欠了明家,為何每次遇到都會當牛做馬,任勞任怨,苦命啊。哎……」


    「哦?莫非你也被明堂前任堂主,揍過嗎?」董懷義唇角一揚,揶揄道:「這個故事,倒挺令人期待啊。」


    「嗬嗬,本座說過,何時覺得自己即將入土之時,便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苗逸仙劍眉一挑,似笑非笑道:「也或者,董兄願意用什麽……來換這個秘密,譬如一夕之歡。本座也並非不可考慮。」


    董懷義眼角抖了幾下,翻了個白眼道:「果然,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依我之見,你和裴綽約倒天生一對,不但沒人性,連人味兒都沒有。」


    「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你那情敵可氣勢洶洶的殺迴來了。本座與你打個賭,他們沒抓到紫涵,恐怕得放咱們走了。不過,放人之前,她一定得好好噁心噁心你。這個熱鬧,本座也很期待。」苗逸仙透過欄杆,望著由遠而近的裴綽約和一隊暗衛風塵僕僕而來。


    董懷義微微蹙眉:「你怎麽知道,紫涵逃之夭夭。」


    「本座太了解女人了……」苗逸仙退後幾步,將酒壺扔到黑暗角落裏,雙手交叉放在小腹前。他笑吟吟的看著獄卒把牢門打開。


    「裴姑娘,我和董醫官,可以走了吧。」苗逸仙客客氣氣道。


    「紫涵逃走了……」裴綽約冷冷道:「柳心玉被禁足在碧淵殿,正在接受王爺的訊問。相信很快就會有紫涵下落。苗醫官可以走了,但董懷義有通敵嫌疑。恐怕不能放。你想離開這裏,便要說清自己與水晶的關係。為何要袒護她……」


    董懷義清淡一笑:「敢問裴姑娘,以什麽身份來訊問在下呢?禦醫局統領雖然官職不大,卻也位居四品。裴姑娘可有皇上的聖旨,來提審董懷義?」


    「西涼王派我來的,我是他未婚妻,我有他三眼狼腰牌。」裴綽約氣勢洶洶,把一塊雕刻著三眼狼的赤金牌擎在掌中。


    隻見那熠熠閃亮的狼眼,有著熟悉的寒冷與威懾。苗逸仙明顯感覺到,身邊的董懷義身體繃直了片刻,他邃黒眼眸微微眯起,聲調悠長:「未婚妻?西涼王正妃尚在青州未迴長安,若念媺長公主不曾答允這門婚事,王爺如何,納妾?」


    「我知道,你是明月夜的人。那又如何?如今,我有了王爺的骨肉,即便她迴來,王爺為了我們母子,大不了休妻再娶。別害怕,我不會在這裏殺了你。我還需要你,給你主子帶話迴去呢……原原本本的,最好。」裴綽約盯住董懷義的眼眸,她的聲音嫵媚而又陰毒。


    「好,裴姑娘放心。你的話我會稟告長公主殿下,並且一字不漏。」董懷義似笑非笑道:「不過,至於問訊一事,恐怕裴姑娘即便有這三眼狼腰牌,也無濟於事。因為,這東西隻能轄製暗軍,禦醫局不歸王爺管理。若王爺十分看重此事,可以親自到牢中來審……不過,天要亮了,我還要去為皇貴妃娘娘請脈。若裴姑娘並無拘捕本人的聖旨,恐怕……要先放行。畢竟,因你一介草民,耽誤了娘娘的貴體金安,可是大罪。即便皇上仁慈,夜王爺這邊,也會讓裴姑娘……吃不了兜著走的。再耽誤了,西涼王納妾,就不好了……」


    這個看上去木訥的年輕禦醫,他的伶牙俐齒出乎裴綽約預料,卻又無言以對。她眼見苗逸仙都忍不住,偷偷用袖子掩住嘴巴輕笑。她心中不禁怒火中燒。


    「董懷義,你以為我不敢對你如何嗎?」裴綽約惡狠狠道。


    「裴姑娘已經誤傷了在下右掌,我當然了解您的彪悍與……蠻不講理。」董懷義伸出自己的右手,冷冷一笑:「這診療費、誤工費還有壓驚錢,都要花銀子。迴頭在下會給西涼王送帖子,不用太多,三十萬金夠了。」


    「你!胡攪蠻纏,卑鄙無恥。」裴綽約掌風犀利襲過,就要直擊董懷義麵門,卻被身手更快的苗逸仙,一把抓住了手腕。


    「裴姑娘,萬萬不可動手。迴頭動了胎氣,王爺怪罪下來,我這旁觀者都沒法再清下去了。」苗逸仙假意笑吟吟道。


    董懷義手疾眼快,用沒有受傷的手掌,直接攥住了裴綽約的另一隻手腕。他冷笑:「姑娘小心,這裏地滑,莫要跌倒再落了胎。」


    暗衛們緊張的將三人團團圍住,卻不敢輕易妄動。董懷義與苗逸仙對視一眼,前者臉色愈加陰沉。是的,不過幾個唿吸,他已經切準了她脈搏。確實有孕,一月有餘。


    「放手!」三人糾纏之時,身後從傳來一聲冷寒低喝。


    眼見一襲暗黑身影,悄然無聲卻威懾十足的襲來。董懷義雖然躲過了掌風,卻被猛烈的掌力掃到,差點兒撞到牆壁上。幸得苗逸仙,及時拽住了他的臂膀。兩人都穩穩的站住。


    裴綽約已被哥舒寒成功解困。她緊緊依靠著他,有些抱歉道:「阿寒,對不起。沒能幫到你。董禦醫,似乎對我誤會頗深,希望他能如實向長公主轉達我誠懇的解釋。而不至於誤會我們……」


    「用不著他,本王會自己對十七講。」哥舒寒冷冷道,他掃視了下臉色蒼白的董懷義:「行了,這裏沒你事,滾吧。」


    「好一個滾字!西涼王雖貴為攝政王,卻也目中無人,蠻不講理嗎?在下乃禦醫局四品統領。您的……未婚妻,誤傷了我的手。若在下因傷以後不能再行醫。這損失……請問……」董懷義掙脫苗逸仙的拉扯,直接擋到哥舒寒麵前。後者暗暗吃驚,這禦醫官的膽量。


    「好,本王承擔。你要多少銀子,本王照付。不過……你最好不要讓本王,找到你與裴門餘孽相通的證據。不然,這銀子……就隻能燒給你了……董醫官。」


    董懷義微笑著,緩緩靠近哥舒寒,細細打量著他俊朗麵容。他低聲道:「恕在下直言,王爺的麵色看上去,似乎有些腎虛……這對男人來說,實在至關重要。您不是馬上要納妾了嗎,不如在下幫您,切切脈吧……」


    他話未說完,已經伸出左手,徑直去抓哥舒寒手腕。但剛剛觸及他冰涼肌膚,已被其淩厲甩開。


    哥舒寒邃黒重瞳閃過一抹陰寒的犀利,他伸手便扼住了董懷義的喉嚨,微微用力,低而緩道:「本王,與苗醫官不同。並無龍陽之癖。不喜歡男人太靠近……董懷義,若你再敢無禮,你要的銀子,本王立刻燒給你,路上用。」


    苗逸仙倒吸一口冷氣,恭敬鞠禮道:「還請王爺高抬貴手,高抬貴手。董醫官也是一時出自醫者仁心。我們這些做醫官的,最看不得旁人有病……」


    哥舒寒側身,似笑非笑道:「誰……有病?」


    「我有病,我和他……我們有病。」苗逸仙哂笑著,指了指唿吸不暢,正逕自掙紮的董懷義,囁喏道:「放手吧,王爺。醫官不是軍醫,不會武功,再掐一會就可以直接埋了。您打算……讓個鬼禦醫,給皇貴妃娘娘請平安脈嗎?」


    哥舒寒驀然鬆手,看都未看一眼靠在牆壁上,努力順吸的董懷義。他輕輕攬住裴綽約的肩膀,淡淡道:「走。」


    「董懷義,別讓本王再看見你!」遠遠的,傳來哥舒寒威脅的低語,冷徹心扉。


    「喂,你傻啊。他若中蠱,裴綽約又如何能讓你切到哥舒寒的脈?你太心急了……欲速則不達。」苗逸仙輕輕拍著董懷義的後背,安慰道:「好點兒沒,你看,脖子都給掐出淤青了。」


    「滾開。」董懷義聲音嘶啞:「我男人,被別的女人控蠱了,我必須盡快救他。」


    「你自己都這樣子了,如何救他?」苗逸仙不屑道:「不如,我們趁亂逃走吧……」


    董懷義愣了一下,他似乎冷靜下來。思忖了片刻,他點點頭道:「說的沒錯,我們得設法逃出去。」


    「終於開竅了!」苗逸仙興高采烈道。


    「隻有董懷義出宮,明月夜才能迴府。」董懷義淡淡道:「既然禦醫官不能力挽狂瀾。那麽,念媺長公主與夜王迴長安,總能打破僵局吧。」


    「什麽?還要迴來……」苗逸仙瞪圓了眼睛:「你傻嗎?你看不出來嗎,這常焱宮危機四伏,不知道要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亂子。你還懷著身孕,折騰得起嗎?」


    「莫寒在這裏,十七拚死也得救他……」董懷義篤定道。


    「即便,他背著你,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苗逸仙捂住自己的額頭,不可思議道。


    「他被裴綽約控製了心智。我……不會怪他。救人要緊。」董懷義冷冷道。


    「依本座看,你就是傻!要救人,你自己去。本座可不想為了別的男人冒生命危險。後會無期!」苗逸仙狠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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