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明月夜與汪忠嗣一路疾馳,來到距離滇紅閣不遠的地方,他收緊韁繩。烏雲驟然停住腳步,比之烏羽甚至更神勇幾分。


    汪忠嗣率先跳下戰馬,他拉住明月夜的細白手指,將她小心從馬背上接下來,動作嫻熟也一如往昔。


    「多謝汪將軍,今日之事,感恩不盡!請迴吧。餘下之事,我自己能解決。」明月夜微微躬身,恭敬福禮道。


    汪忠嗣隻輕描淡寫遠觀了滇紅閣一眼,便警覺的拉住她,不由分說,閃身轉進了旁邊的樹叢中。他輕輕打了個唿哨,聰明的烏雲一扭身也靜靜的隱入樹叢,把自己藏得幹幹淨淨。


    「看起來不太對。前麵有激烈交鋒。而且,這滇紅閣被包圍了……卻不是暗軍的人,你不要硬闖。」汪忠嗣從樹叢的縫隙中,觀察著遠處的房子,低聲道。


    聞言,明月夜也微微蹙眉,犀利的望著滇紅閣附近情況,她心知肚明。果然,暗軍的大隊人馬並未及時趕到,若哥舒寒到場,這些烏合之眾,恐怕並無還手之力。而此時聽起來人聲鼎沸,兵器交接,應該正為交鋒膠著之時。


    「別擔心,他們不是我的對手。」汪忠嗣從懷中取出一塊青色麵巾,遮住麵孔,隻餘一雙好看的棕黑鳳目,篤定而威懾:「你在這裏等我,我救亭羽。」


    「不行,不能讓你被牽扯進來,你如今的安穩,來之不易。」明月夜一把拉住他手臂,幾乎脫口而出,不吝關切。


    他們兩個人,都愣住了幾個唿吸的時間。


    「我自己去。不會從正麵強攻,趁前麵戰況激烈,悄悄潛進去,先救兄長和雪蓮要緊。」她有些尷尬的鬆開自己掌心,刻意淡淡道。


    「你身上有傷,我不會讓你以身犯險。」他斬釘截鐵,不容反駁。


    「我一定要進!亭羽和雪蓮為了救我,才會遭此劫。」她冷冷道,把自己的馬尾辮藏入黑色披風的風帽裏,又用烏金的麵紗遮住容貌。一把拔出腰間藏著的斬黃泉。


    「好,那一起去。」話音未落,汪忠嗣展開黑色披風,他輕輕攬住明月夜腰際,幾個點步,輕而易舉從樹叢上一陣風般,疾馳掠過。


    明月夜及時發動戰龍訣,她內力湧現。並無費力便輕易配合住他步伐。汪忠嗣不禁暗暗驚訝,他知道如今這看似嬌弱的少女,已絕非尋常人物,實力不可小覷,他心中不吝又喜又憂。


    兩人便如一陣黑色疾風,在瞬間完成了閃電般的飛躍。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後院不起眼的偏門之上,躍進了滇紅閣。


    他和她輕輕落地,步調統一的隱入長廊。她順手,了結兩個蹲在牆根下守門的混混。刀起刀落,直接割喉,幹淨利索,不留聲響。


    明月夜在其中一個混混身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跡,費力的想要將他們拖入暗影中。他遲疑了一個唿吸,兩臂分別夾住一具屍體,輕而易舉扔進了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裏。


    「看見我殺人,心裏不舒服吧……」明月夜淡淡道,黑白分明的星眸中,閃過一絲漠然與冷酷:「他們,都罪有應得。我在亭羽的公案上見過,都是罪大惡極、被緝拿的惡徒。這個,曾殺死了十二個妙齡少女。那個,是倒賣假藥謀取暴利的背後黑手。」


    「月夜,你本不該過這般生活……」汪忠嗣不吝沉痛:「除暴安良,是男人的事。」


    「我沒選擇!」她冷冷道,躬身疾步跑向閣樓方向。


    忽然三四個黑衣人從陰影中,不聲不響,舉著長劍就劈殺出來。


    汪忠嗣電閃雷鳴間,一一解決。不等她發話,他已將這些人的屍首丟入牆角。這也是第一次,她親眼看見他殺人。決絕、利落、以及孔武有力。心中暗嘆息,英雄何曾暮年?


    惺惺相惜之感,在他們心底暗暗湧動著。


    他們一前一後,轉入閣樓。


    隻聽雪蓮驚喊出聲,嗓音中已經失了人聲的腔調,裹挾著深深的絕望、痛苦與驚恐。


    「亭羽,亭羽!你醒醒!」


    明月夜驚愣,她推門闖入。


    隻見溫亭羽脖頸之上,插著赫然的破碎瓷片,鮮血潺潺不斷。衣衫不整的雪蓮驚慌失措,徒勞的想要用手堵住傷口,奈何傷口太深太大,根本無法抑製的血如泉湧。


    明月夜一把抱起溫亭羽,將掌中金黃色的丸藥塞入他舌下。再取出金針,迅速施針止血。


    汪忠嗣拽下自己的黑色披風,滿滿捂住戰慄不已的雪蓮。又緊緊逼住門口,嚴陣以待。


    他沉聲道:「你救人,我守門。」


    她點點頭,將剩餘丸藥扔給雪蓮,篤定道:「雪蓮,服下此藥,不必慌張。亭羽哥哥無礙,我能救他。」


    雪蓮用沾滿血痕的細長手指,好不容易拿起藥盒,費力將丸藥咽下,一麵哭泣一麵囁喏道:「亭羽哥哥,趁我……不注意……就要自絕……他說,誓死保……保我清白。姐姐……好多血……他會不會……死?亭羽死了,我也不要活在這世上。」


    「他不會死,他會……和你一起,白首偕老,相信我。」明月夜望住麵前,麵無人色的少女,深深篤定道。


    她從隨身藥箱取出白色手巾,敷上藥,對準溫亭羽的傷口,淡淡道:「雪蓮,轉身,聽話!」


    雪蓮惶恐的掙紮著轉過身體。


    與此同時的瞬間,明月夜閃電般果斷拔掉溫亭羽脖頸上的碎片。在更多的鮮血噴湧而出之際,她手中隱現金光閃閃的金針,穿著細細的羊腸線。她手臂來迴飛揚幾下,已經完美的縫住傷口,並及時用敷藥的手巾蓋住。手腳十分利落的,再用繃帶纏好固定。這一切,也不過在幾個唿吸間。


    溫亭羽嚶嚀一聲,悠悠醒轉。雪蓮轉身撲倒在他身畔,喜極而泣:「亭羽哥哥,你醒了……」


    「明……月夜……」溫亭羽一睜眼,便看見一臉嚴肅與警醒的明月夜,他無力的笑了:「雪蓮,沒事……吧。」


    「沒事,亭羽哥哥。我沒事。嚇死我了,我以為你會……離我而去。」雪蓮把臉頰伏在他胸前,又哭又笑。


    「傻話……月夜不會……讓我死的。」溫亭羽故意哂笑著,他抬起虛弱的手臂,用指腹輕輕擦拭著她的眼淚。


    「汪將軍,外麵的情況如何?」明月夜扭頭,低聲問道。


    「暗軍的蒙雲赫,帶著十幾個人,正與百餘黑衣人混戰。他們還沒發現,這裏的狀況。不如,我們悄悄撤走。」汪忠嗣謹慎道。他的眸中精光四射,不吝威懾與自信。


    「不行,亭羽的傷勢,不能輕易移動。傷口會爆裂開來。」明月夜垂下眼眸,思忖道。


    「那,咱們從裏麵衝出去……與蒙雲赫迴合。勝算很大。」汪忠嗣又道,但多少有些猶豫不決。


    「不可,汪伯父,你不能讓暗軍知道,是你和月夜救了我們……更不能讓哥舒寒誤會,你救了……明月夜。亭羽無意冒犯,但哥舒寒他……」溫亭羽掙紮著,欲言又止。


    「這麽久時間,他竟然沒有出現。恐怕重樓也被什麽事情,絆住了。」明月夜眸光凜然,刻意掩飾著自己發自內心的不吝心寒:「外麵的人,有備而來。就沖他們一時半刻,並未殺入。不過為了拖延時間……他們篤定,中了迷藥的是我和亭羽,居心叵測,要陷害我們。他們也在等哥舒寒吧,等他來看一出勾搭成奸的好戲。若不成功,他們不會輕易讓我們衝出去……既然如此,就不知兄長和雪蓮,可願與我一同演出好戲,最好能牽扯出這幕後黑手?」


    「明丫頭,一切亭羽悉聽從命。」溫亭羽毅然決然:「揪出這背後惡人,光熙商會也絕不放過。」


    「那邊要委屈雪蓮妹妹了……」明月夜略帶歉意的,望著臉色驚白的雪蓮。


    「姐姐,我不怕。你說,我們怎麽做……」雪蓮咬緊雙唇,勇敢道。


    明月夜降低音調,娓娓道來。兩人臉色微醺沱紅,不吝羞澀,卻又都輕輕點頭。


    「好,你們準備一下。我先送汪將軍出去。」明月夜微微一笑。


    汪忠嗣深深看了一眼明月夜,並未反對。在她的刻意引領下,緩緩走出屋門。


    「多謝汪將軍賜藥。一絕大師的解藥,果然神奇。」她淡淡道。


    「月夜,你故意讓他們陪你演戲,實為成全……亭羽和那姑娘……倒也般配。」他也淡淡道。


    「將軍的目光,比之曾經,確實犀利了許多。」她似乎帶著清淺的微嘲:「不錯,亭羽若能娶雪蓮為妻,或許能更靠近幸福吧。我也不過……推波助瀾。」


    「他為何沒來?」他隱忍片刻,劍眉微蹙:「他對你……不好?」


    「從來不需要什麽男人,對我好或者不好,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她冷哼一聲,不吝強悍道:「汪將軍,天色已晚,請迴吧,恕不遠送,後會無期。」


    「月夜……」他低聲嘆息,終歸隱忍不住:「對不起。是汪之訓,對你不起。此生相欠,來世必還。你……千萬保重。」


    「汪之訓……」她唇瓣之上,旋起一抹殘忍的笑容:「等了半生,我娘都沒等到這個人,我都快忘記了這個名字。」


    「汪忠嗣死了。死在迴憶的廢墟中。」汪忠嗣如釋重負的笑了,竟然明朗如溫熙的晨陽,透徹而純淨。


    明月夜一時愣住,她迅速扭頭,不想再與他對視。


    「你不欠我什麽,我對你也亦然。好好活下去,盡量快樂。」她低垂著眼眸,隱藏著複雜的情緒:「我很好,放心……但願……不再相見,各自安好……」


    天空之上,一隻失伴的孤雁,悽厲的哀鳴著,低飛掠過,不吝蒼涼。


    明月夜抬頭,望著灰濛濛的天際,笑得寒涼而悲哀。


    快要下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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