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氣鬼,你要不要走那麽快?」明月夜朝著大步朝前的赤霄,惱怒的喊著。後者簡直可以用大步流星來形容。


    赤霄終於在一條小溪邊停住腳步,他迴頭望著,氣喘籲籲趕路的明月夜,不屑道:「本宮就說,女人太麻煩。」


    「反正我走不動了,再不宿營,就要吐血死在這裏了。」她坐倒在溪邊的大山石上,摘下自己鼓鼓的背囊。


    「你知道在食人樹下走過,有多危險嗎?那迷蝶又那麽喜歡你!」他走到她身邊,看著她從背囊裏倒出來一堆漿果和堅果,忍不住又好氣又好笑道:「你屬耗子的,撿這麽多連七八糟的東西幹什麽?」


    「當然是吃了,太子殿下。您打算一會兒吃什麽呢?」她不吝鄙視,一邊挑揀著野榛子、紫漿果之類。


    「吃魚!」赤霄伸掌,朝著小溪中就是兩記掌風展過,遂而激起巨大的水花,接著四五條銀白色的大魚直接被震昏,落在岸邊。這迴輪到明月夜吃驚了。


    「賤人,迷蝶迷不動你,拍魚倒很利索。你可還有什麽本事,再讓本堂主驚喜一下?」她抓起一條大魚仔細看了下,辨認出來是無毒的可食用魚,不禁心花怒放。


    他瞥了一眼,眼睛放光的小女人,冷著一張臉,取出自己的逴明赤焰劍,躍上一塊山石上。他輕鬆幾下劈砍,溪邊的小樹齊刷刷被砍斷了若幹棵。他簡單編製,不多時一個簡易的樹冠雨披就做好了。


    他選擇了背麵朝風的方向,在溪水最高水位之上一丈距離,找了兩棵相距七八尺的樹木,將兩根樹藤的一端係在樹冠雨披較長一邊兩側,一端係在樹上,大約半人多高。又用匕首削了幾根小木樁固定雨披的底部,又將一些幹草均勻放入帳篷的低端。


    於是,一個溫暖而牢固的營帳,便出現在明月夜麵前,她不禁目瞪口呆。


    「你,真的是大燕的太子殿下嗎!不是農夫或者獵戶假扮的替身?」她揶揄道。


    「誰告訴你,本宮含著金匙出生!從未經歷人間疾苦?」赤霄冷冷道,他開始在營帳前設置了禁止野獸接近的陷阱,又在沙地上挖了坑,架起粗壯的木樁,升起了烤魚的篝火。


    明月夜拿起那幾條魚,就往溪水邊上走去,抽出自己的赤金小匕首,打算收拾魚身。


    「放下!」赤霄一聲冷喝,嚇得她差點兒把魚扔迴溪水中。


    「殿下,您打算,這就這樣直接吃掉這個魚?」她挑眉,用匕首戳了下魚肚,一股烏黑腥臭的內髒從傷口裏湧出,她挑釁的望著他。


    「滾去一邊!魚膽都被你戳破了。」他斜了一眼她,不屑道:「在大燕,開膛破肚這種事情,從來不用女人做,因為根本做不好!你去那邊把手洗幹淨,等著吃魚就好了。」


    明月夜看著赤霄,他挽起袖子,拿住一條銀色大魚。先用匕首輕輕刮去了魚鱗,又在溪水中去掉內髒,魚鰓,以及挑出了魚背上的腥筋。再將一些香茅草塞進魚腹束縛好,然後用耐燒的枝條穿過魚身,穩穩妥妥放在篝火上炙烤,一氣嗬成,動作麻利而完美。


    「十歲以前,本宮並非住在羿幹宮,而在範陽的獵戶家長大,這些事情,本宮打小就會。迴到羿幹宮,本宮也不過住了兩年,接著隨軍征戰十幾年,從最基層的士兵做起,直至兵馬大元帥,本宮靠的馬背上打拚出來的真實力。這些年間,本宮很少迴大燕都城汴京,本宮更熟悉的,還是軍旅生活。隻不過每次迴京,燕皇或者蕭後,還有那些臣子們,都會送本宮一些女子,美其名伺候,實為監視。也罷,反正本宮的東宮,有足夠房間,放得下這些眼線……」他說得冷漠酷寒,也隱匿著一些無奈與憤怒。


    「原來你不在皇宮長大?但,東宮太子怎麽可能被放在範陽百姓家呢,這於理不通啊。」明月夜清洗好了各種漿果,放在新鮮的大樹葉上,還有那些堅果,一同放在篝火旁。


    「說來話長,而且還不是好聽的故事……」他熟練的為篝火上的魚翻轉著,又從身上取下水袋子遞給她,叮囑道:「溪水太涼,喝這個吧……」


    「反正這魚,一時半會烤不熟,作為一個朋友,我很願意,聽聽你以前的事。」她喝了一口水袋裏的液體,竟然是溫熱的羊乳,入口甘甜,終歸忍不住多喝了幾口。


    「這是鹿奶……昨天在沼澤裏救了頭母鹿,趁機留了些紀念品。」他唇角隱現一絲得意:「本宮聽你的宮女說,你最喜甜食和奶酪。」


    「那就感謝殿下了,作為報酬,我幫你剝堅果吧……」她抱著一捧堅果,開始細心的挑揀起來,遂而又笑吟吟道:「說吧……如果你願意講講……」


    「既然你有耐心聽,那本宮……就講講看,反正無趣,你聽聽便罷了。這些事,本宮從來沒有對人說過。」赤霄翻轉著烤魚,麵無表情道。


    「本宮,並非燕皇慕容龍源與現皇後蕭氏之子。本宮母後,是燕皇的第一任皇後,名叫鳳思凰。她當年本是燚族的大公主,因為愛上了九皇子龍源,一心帶領族人助力龍源登上了皇位,本宮是他們……唯一的兒子。」赤霄淡淡道,仿佛講述的,並非自己,而是旁人的迴憶。


    「沒想到,殿下竟然是思凰公主的兒子,聽說她能號令上古神獸,鳳凰神鳥與其族群,是百年難遇的大燕傳奇女將軍,不過並不曾聽聞她是燕國皇後啊,隻是聽說……她在玲瓏山一役後,就失蹤了,從此鳳凰神鳥也不再入世。」明月夜細心的剝著野榛子,她顯然聽得很仔細。


    「鳳思凰早已在大燕的宗室玉蝶上,被刪除得幹幹淨淨了。她並非玲瓏山之役失蹤,而是戰死在斷崖之上,落入萬丈深淵,終歸屍骨無存。那時,本宮還不到半歲。聽本宮的乳母講,母後非常疼愛她唯一的稚子,即便行軍打仗也帶在身邊,盡管燕皇龍源萬分反對。想必那時,她便知道那齧人的皇宮,對生性自由的她和兒子來說,並非好去處。」赤霄冷笑一聲。


    「本宮母後,性格直率,言語犀利,久而久之,便不如當時的蕭妃弱水更加溫婉喜人。母後和父皇,見麵就會爭吵,所以母後常常帶著本宮,出宮去和燚族舊部相會。後來突波進犯大燕邊境金門關,燕兵節節敗退,母後便以兵馬大元帥的的身份,帶著燚族將士與十五萬燕軍,當然還有本宮和乳母,一同前去剿滅逆賊。」


    「本來,母後已經帶領燕軍,收復了幽雲十六州,但不知為何,燕軍之中出現了串通突波的叛賊,暗中與母後的飲食中下了慢性毒藥,致使她內力全失,終歸在玲瓏山上的斷崖上,中了突波騎兵箭營的埋伏。燚族幾乎全軍覆沒,燕軍折損過半。因為那叛徒也是燚族人,母後的清名也受到了波及。燕皇龍源廢除了她的皇後之位,三日後便晉封蕭妃為皇後。」


    「那時,蕭皇後也懷了身孕,本宮本來是迴不到汴京的,你明白。多虧本宮乳母,也是母後曾經的燚族部下,冒死將本宮從玲瓏山上救下,一路逃到了範陽山林中。燕皇與蕭後,都以為本宮已歿。本宮的乳母,為了養活本宮,她嫁給了當地的一個獵戶,把本宮養到了十歲年紀。」赤霄的邃黒鳳目,長而彎,閃爍著凜然的寒光。


    「若不是蕭皇後一連失了三個孩子,她便不會請了占星師到弈幹宮,燕皇才得知他的血脈依舊在人間。」他冷笑一聲。


    「占星師告訴燕皇,若想大燕社稷太平安穩,必須由濁陰轉世,逴龍繼位。於是……本宮就成了蕭後流落在民間的嫡長子,被她從範陽迎迴了弈幹宮。後來,她才有了湛瀘皇子,與承影公主。」


    「原來,你和承影公主,是同父異母的兄妹,難怪性格並不相像,雖然你脾氣臭,但至少不狠毒啊。」明月夜感嘆道。


    「本宮十歲迴到了弈幹宮,但本宮的乳母卻被蕭後挾持了,以此要挾本宮乖乖聽話!」赤霄垂下眼眸,似乎陷入了悽苦的迴憶中:「她為了本宮,吃盡了苦,受盡了罪。她的夫君和孩子都因為本宮,被活剮死在她麵前。她的眼睛也被蕭後的暗衛毒瞎,本宮好不容易才將她從汴京救出,她一直流落在外,多年來輾轉各地。本宮也尋遍天下名醫,想治好她的眼疾。」


    「原來,窈娘就是你的乳母?當年,是她捨命救了你……」明月夜恍然大悟,有些鬱悶道:「沒想到,窈娘的身世這麽悽慘,早知道她是這樣的奇女子,我不會要你的診金。赤霄,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快治好窈娘的眼睛。」


    「嗯,窈娘,她很喜歡你呢……」赤霄終於隱約露出了一絲笑意。


    「既然,蕭後一直在追殺窈娘,那……你還是別讓她迴汴京了吧。窈娘待在我的媺園最安全,我會保護她的。」明月夜認真道。


    「她早晚要迴去。再說,等本宮迴去汴京,燚族也會保護好她。你不必擔心。」赤霄唇角旋起一抹冷酷的笑意:「蕭後希望本宮能迎娶柳氏宗女為太子妃,本宮要讓她失望了。」


    「那你,不會想娶夜漣漪吧?她還是個小孩子。你下得去手嗎?」她直截了當道。


    「本宮何時說過,自己喜歡小孩子?」他臉微微泛紅,蹙眉道:「你一個姑娘家,怎麽說話如此無遮無掩,不像話!」


    「不娶夜漣漪就好。」她鬆了口氣道:「那你盯上誰了?不知哪家姑娘這麽倒黴……」


    「你……」他氣節結。


    「我的意思,不是被嫁給你倒黴,是嫁到大燕皇宮比較倒黴,這蕭後,與柳氏的老妖婆,倒可比肩狠毒。」她趕忙解釋道:「這麽羊入虎口,還不被蕭後吃成渣渣!」


    「依本宮之見,恐怕隻有妖女你最合適!毒辣又有手段,敢打男人,還會下毒,還有設圈套……」他咬牙切齒道:「真不知道哥舒寒怎敢娶了你,還能活這麽久!」


    「因為,他比我……更毒辣,更狡猾,更腹黑,還有……打人也更痛……」她情不自禁揉了揉自己的手臂,聳了聳鼻尖兒。


    「他打你?」他突然震怒道,遂而又冷哼一聲:「倒也在意料之中,換了本宮,大概也會動手,如果不想自己被活活氣死……」


    「賤人,你還敢說,第一次見麵,可是你先動的手……」她不服氣道:「你都把我打吐血了,好嗎?」


    「閉嘴!妖女!」赤霄黑著臉,狠狠把魚塞到她手中,惡狠狠道:「吃魚!以前的事,不許再提!連個女人都對付不了,太丟人。」


    明月夜拿起已經烤得香噴噴的大銀魚,小心翼翼撕開魚皮,咬了一口,不吝真心讚嘆道:「太香了,赤霄,你烤的魚,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烤魚!」


    他望著麵前,大口大口吃著烤魚的小女人,不禁露出了溫暖笑容,臉頰上又一次泛現出,迷人的酒窩兒。


    「慢點吃,小心魚刺,別燙死自己好嗎?」他搖搖頭,忍不住用自己幹淨的衣袖內裏,不得要領的,輕輕擦拭著她被烤魚弄髒的小臉。


    恍然之間,明月夜突然愣住,此情此景,讓她想起了,她第一次遇到汪忠嗣的那日。


    那時,他還是風華正茂的青年將軍。他抓住了偷襲的她,那時,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女娃。


    他為她,不得要領的擦著臉上的傷口與灰塵,他的鳳目細長而明朗,萬線金光之下,他溫煦如天神。


    原來,她覺得赤霄笑起來好看,那是因為他們身上,有著同樣的氣質,同樣的力量。隻是,這赤霄似火,比汪忠嗣要烈得多,也熾熱得多。


    那一抹依稀動心,真的似曾相識……


    明月夜的心,突然就莫名其妙被撞擊了一下,她看著他的眼神,竟然有一些驚痛,和慌張……


    赤霄還要再給她擦臉,她閃躲開來,坐到稍遠的山石上,盡力調侃道:「賤人,別對我那麽好,萬一我喜歡上你,怎麽辦?我可是有夫之婦了……」


    「見鬼!你的話怎麽那麽多?吃飽了就去睡覺。」他微微一愣,臉頰竟有些泛紅,還好隱藏在夜色中。


    「那麽小的營帳,怎麽睡得下兩個人,不如我們輪流守夜,你先睡,一個時辰後,我叫醒你,再換我去睡!」她站起身來,明眸皓齒道。


    「滾去睡覺!誰見過男人睡覺,讓女人守夜的?」他聲音提高了好幾度,威懾道:「趕緊睡,明天一早還要趕路。本宮行軍打仗已經習慣了,本宮為你守夜,不許再囉嗦。莫非,還要本宮抱你進去不成?」


    「好,好。惹不起您,太子殿下。」她趕忙鑽進了樹葉做的營帳,露出了腦袋調侃道:「拜託,別讓大野狼把你叼走啊,我一個人,可找不到迴家的路。」


    「閉嘴,沒見過比你更聒噪的女人!」赤霄狠狠道,他忍住笑,往篝火堆裏又添了幾塊柴,把篝火燒得更旺了。他拿起她為他剝好的野榛子仁兒,放了一顆在舌尖,脆香澀甜,很好吃。他唇邊的笑意更濃了,隻是自己不自知。


    明月夜透過樹枝的縫隙,看著那篝火旁邊的紅衣男子英挺的側影,微微泛笑,看著看著,竟然悄然入夢,她睡得安穩而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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